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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懶獅子 -【星群】 《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12:46 PM     標題: 懶獅子 -【星群】 《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天水冰 於 2009-7-17 03:52 PM 編輯

少年誕生在一個古老的地上世界,並且一直過著清貧樸素的生活。
雖然十六歲的他對自己的未來滿懷憧憬,不過再怎麼樣他也沒有想到,
自己命運的跡線居然會在驟然之間與那個銀河中最富傳奇色彩的民族撞擊得如此激烈。
這個民族自稱為“夏蘭人”,而他們所建立的夏蘭人類帝國則是人類社會中最強大的國度。
所有事件的源頭是少年那位已經消失了數年的父親——
這位邪惡的星際商人誘拐了夏蘭帝國中最高貴的新娘,並奪走了這個尊貴無比的家族的最後的繼承者!
動用了所有力量都沒能阻止悲劇發生的帝國,
為了保住根源氏族的希望之光,便將主意打到了遠在異鄉的少年身上。
這個時候,在遙遠星空下那片古老大地上生活著的他,
尚不知道自己已經受到厄運之神與幸運之神共同愛寵……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12:50 PM

第一卷 第一章歸鄉

  相對於艾亞諾斯自由星系同盟的其它星系而言,加入同盟還不到五十年、並且自身歷史也不到四百年的康定行星,在歷史上實在是沒有什麼可以誇耀之處,而其本身的物產也並不豐富,甚至可以說到了相當匱乏的程度--雖然支持整個行星一千萬人的生活是沒有什麼問題,但若想藉著出口特產品來獲取利潤的話,那可是比從大氣中收集水蒸氣來作推進劑還困難的事情。

  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就算是被那些沒有惡意的同胞們戲稱為「邊境的小村落」也是無法抗議的事情。

  不過即使如此,作為同盟所屬星系之一的它還是被要求具備了最基本的公共設施--軌道塔,一座擔負起連接地上世界與其上群星世界之責任的功能性建築。

  若從康定行星的第三衛星清月那裡觀察,會看到一條纖細到讓人不安的程度的金屬線從行星的深處拉出來,而它的另一頭連著一個稍微大一點的筒狀物體。整個軌道塔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被行星所遺棄的孩子,孤零零的宇宙中飄蕩,相當的淒涼。

  據說當初建造這座軌道塔的時候,一方面是為了節約珍貴的貸款,另一方面也因為當時的康定居民們還在某種程度上拒絕接受自己已經成為了人類社會中微不足道的存在的事實,初代星系政府才建造了這個只能用寒酸來形容的軌道塔。

  雖然當時的同盟政府對這種小孩子氣的行為皺起了眉頭,但考慮到星系政府在星系內享有的充分的權利,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而在到了現在,後悔的反而是不知已經換了多少屆的星系政府。位於同盟疆土邊緣的星系,本身物產並不豐富的行星,再加上根本沒有辦法擔任作為大量物資交換場所的中間站的軌道塔,這一切使得承州星系在同盟那龐大的星際貿易網中基本上處於被忽視的地位,其首府行星康定的發展在百年間也幾乎一直處於停滯狀態。

  雖然領民政府曾想過重新修建軌道塔,但在幾乎沒有星際貿易以及伴隨而生的利潤的情況下,那座優美而巨大的軌道塔始終也只能成為畫家們手中永遠的歎息。

  儘管不被任何人期待,但現在的軌道塔還是非常忠誠地履行著自己的義務,同盟委派的管理者需要用它與星系政府建立起必要的聯繫,而偶爾也會有碰巧路過的星際貿易者或心血來潮的星際遊客利用它前往地上世界。

  一艘中型的星際商船停在了在距離軌道塔三百公里外的空間,同時一艘聯絡艇自商船上出發,十分鐘後到達了軌道塔頂端的入口。

  之所以要這麼做,是因為這座軌道塔無法為全長超過兩百米的艦艇提供停泊的空間。換句話說,中型以上的商船都得在外空間停泊,並且若要進行貨物交易也只能依靠效率非常低下的運載艇來完成。

  不過看樣子,商船的主人好像並不打算為康定行星那幾乎快要被廢棄了的星際貿易管理處帶來更進一步的驚喜。他沒有向軌道塔提出發送運載艇的請求,並且也拒絕了控制中心的自動引導。

  對自己的操艦技術非常自信的商船主人顯然並不打算將愛艦的控制權交到軌道塔的終端電腦手中。經過短暫的加速聯絡艇已經靠近了目標,在圍繞著軌道塔劃出了一個優美的減速弧線之後,輕巧的停在了停機坪上。

  不久之後,一台升降艙沿著軌道塔滑向了的康定行星的地上世界。

  ……………………

  「啊啊,終於還是回來了!」

  林恆發出盛大的歎息聲。雖然眼前的一切讓他心潮澎湃,不過之所以會有這麼誇張的感情表現,其實是因為這個拋棄了故鄉長達九年的男子,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而刻意表現出來的。

  大概是因為很少有機會使用的關係,這個候客大廳與九年前幾乎一模一樣,灰不溜秋的天花板,黑得透亮的地面,縮在角落的服務台,甚至連人都是稀稀拉拉的沒有幾個。

  「……話說回來,沒想到這個地方這麼貧窮啊……」

  雖然是充滿懷念之情的感慨,不過卻很容易讓人誤解為惡意的言語,因此引起了不少人的側目。然而這些不帶善意的目光在注意到發言者的同伴之後,馬上就變成了極度震驚的神情。

  「子揚,他們……都在看你耶?」

  身邊的同伴拉了拉他的袖子,看起來似乎有點緊張。其實也難怪,對於一個基本上沒有在大氣層以下的世界裡生活過的人類來說,能夠鼓起勇氣踏上這片沒有人工重力裝置的大地,就已經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情了。因此,實在是不能再苛求她保持身處群星世界時的優雅。

  「……艾琉雅,他們看的不是我哦。」暫時收起對故鄉的愧疚與思念,林恆將視線移到了同伴身上。

  他的這位同伴擁有一頭在這個地上世界雖不能說是絕無僅有、但絕對是非常罕見的紫色齊肩的短髮,而那可以用無暇來形容的美貌中,一對猶如蘊含著強烈光芒的青藍眼眸也同樣使人印象深刻,再加上那身代表蒼穹之民的身份、充滿異文化風情的長衫,艾琉雅的身上實在是有著太多叫人無法忽視的要素。

  不過真正使他們吃驚的,大概還是那個東西吧?這麼想著,他的嘴角輕輕翹了起來。

  「早就告訴你會遇到這種情況了,是你自己堅持要打扮成這個樣子的哦!啊,我看最早也要今晚才能到他的城市,所以你還是做好三個小時以上的覺悟吧,艾琉雅?」

  「嗯,傷腦筋……」艾琉雅摸著自己的耳朵,看起來非常困擾。「在這裡,夏蘭人真的是這麼罕見嗎?」

  夏蘭人,那是建立了人類歷史上最強大的星際國家,並且一直主導著人類的歷史,還因肆無忌憚的操作自己遺傳因子而為同胞所深深忌諱的人類支族。

  在「次元震」將人類社會徹底分裂的時候,相當一部分人類被束縛在了缺乏必要資源的母星上,為了繼續生存下去的他們,搭乘著移民船逃離了母星,開始在宇宙中四處流浪,並曾一度面臨過因生存環境的完全改變而對肉體帶來的種種障礙。不過,當其他同胞還對重新降落大地的生活懷著希望而努力克服這種障礙的時候,夏蘭人卻完全拋棄了這種繼承自祖先的古老生存方式。

  為了讓自己徹底進化為了適合生存於宇宙中的種族,他們對自己的遺傳因子進行了種種適應性的改良:他們強化了自己的骨骼,這樣做使得他們能夠忍耐祖先們所無法想像的高重力;他們改善自己的循環系統,即使長期處於無重力狀態下,他們的心臟和各種器官也不至於會逐漸衰弱;他們調整了自己的神經系統,能夠更容易地操縱宇宙艦,對無處不在的危機作出迅捷的反應……

  雖然幾百年來持續的改良,使得夏蘭人與其他同胞相比,在身體機能方面的差異已經明顯到了完全屬於另一個物種的程度。不過從外表上看來,兩者之間卻只有些許的不同--夏蘭人選擇了一種非常優雅的方式來表明自己的身份。

  在夏蘭人從母星那裡保留下來的部分文化中,提到一種被稱為妖精的生物,他們雖然是人類的近親,不過兩者間卻有很大的差異。

  身為自然之子的他們,居住在森林裡,並且是那裡的守護者和管理者。而更重要的是,他們還有著一對跟人類不同的、優美而尖細的耳朵。

  據說當初這個方案被提出的時候,馬上獲得那時候人數還不到十萬的夏蘭人全員的贊同,而接下來的發展,則使得這個只存在於傳說中的高貴而優雅的種族在宇宙中全面復甦。

  夏蘭之耳,人們如此稱呼這個夏蘭人獨有的器官。雖然從字面上看不出惡意或善意,但夏蘭人卻非常滿意的接受了這個名稱,並且進一步將這個標誌的獨佔權寫到了帝國法典上。也就是說,除了帝國的皇族、貴族和士族之外,其餘任何人是不允許擁有這種遺傳特徵的。

  不過在很多時候,這條法律都被認為是多此一舉的。在其它人類世界中,很少有人認為改造自己後代的遺傳因子是件有趣的事情,而之中刻意調整某部分遺傳因子去冒犯夏蘭人那毫無意義的獨佔欲以及孩子氣的執著的人則更是寥寥無幾。

  因此,這位美麗的長耳女性毫無疑問的是來自那個群星世界中最強大的國度,自稱為「蒼穹之民」的夏蘭人。

  「這個嘛,雖然在這個地方大概從未出現過真正的夏蘭人,不過我想他們更在意的,是這位與夏蘭人走在一起的男人的身份問題吧?」

  林恆眨眨眼睛,看到妻子困擾的樣子讓他感到很愉快。

  「嗯?可是,我們不是夫妻嗎?走在一起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艾琉雅一付很難理解的表情。在這之前她自認已經從有關地上世界的資料中獲得了足夠的信息,而且她並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任何奇怪之處。不過考慮到兩個世界的情報交換遠不到頻繁的程度,所以那些資料就算已經過時了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怎麼說呢?如果讓大家知道我們兩人,地緣之民和蒼穹之民間,居然能夠締結如此偉大的關係的話,我想我淳樸的同胞們恐怕感到更加震驚吧?」

  「嗯,我們兩人的結合的確很罕見。」艾琉雅承認了這一點,不過並沒有因此而理解。「但這不關他們的事,不是嗎?」

  「難道……你生氣了嗎?」林恆開始擔心起來了,並不由得回想起來在帝國境內的索拉德剋星系所發生的那件令他損失慘痛的暴走事件。

  「為什麼我會生氣?」青色的眼眸裡閃動著疑惑的視線,不過反而令丈夫安心了下來。

  「話說回來,我倒很好奇為什麼夏蘭人對這種事情一點也不好奇啊?」

  不打算在這個危險的話題上兜圈子,於是林恆便提出了一個使他困惑了好久的問題。「對於我這位拐走公爵長女的邪惡商人,你的親友們似乎完全沒有任何表示耶?當然,除了我那位尊敬的岳父之外。」

  「不,他們其實非常憤怒的。你沒有注意嗎?當他們見到你的時候,耳朵會微微晃動,那便是情緒激動的表現。」

  艾琉雅指著自己的耳朵,此時尖尖的耳梢正輕輕地晃動著。

  「原來我是被這麼多人憎惡著啊……」林恆苦笑著。「不過光是應付岳父大人我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也實在沒有精力再去關心他們的感受了。」

  「這倒是……父親大人對我們的結合真的很不贊成,但你們不是已經達成協議了嗎,子揚?」

  「是啊,不過光是談判就花了九個月的時間……」

  一想起那堪稱艱苦卓絕的談判過程,林恆便笑不出來了。他甚至覺得就算自己貿易生涯中的所有對手加起來,其難纏程度也還不到他那位岳父大人的一半。

  「子揚,那個孩子,我們的孩子,是個什麼樣的孩子?」

  艾琉雅突然問起了這個問題。雖然她已經盡可能的收集到了相當多的訊息,但關於丈夫的這個孩子以後的生活資料卻令她不禁懷疑起了這個星系政府的檔案館的工作效率--話說回來,這位新晉母親本來也不應該期待一位平凡的地上少年會有多少詳細的記錄留在政府檔案館裡。

  「嗯,這個嘛……雖然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不知道受了什麼樣的教育,不過至少在我離開的時候,還是個純樸認真的好孩子。」

  雖然說的是事實,但林恆同時也在心裡開始推卸起責任了--所以就算是現在變成了個性惡劣、令人頭痛的壞小孩,那也絕對不是自己的責任。

  「是嗎?真想快一點見到他!」雖然丈夫在心中擔憂著不祥的未來,但艾琉雅卻對即將見到的家人充滿了期待。



第一卷 第二章少年

  在康定行星地表上的某所學塾裡,正在進行著一場激烈的競賽--當然,那是以這個行星的標準來評判的,而在其它星系的人類眼中,這稱為格鬥或者還更合適一點。

  此時在演武廳中央戰鬥的是兩位尚未冠禮的少年,而他們所演練的則是從古代文獻中發掘出來的格鬥類體術。

  因為在康定人所找到的關於古文明的資料中,有關這類古代體術的文獻被以相當重要的標識記錄著,所以決心再現古文明的康定人也就完全沒有猶豫地將此項貴重的文明結晶接受了下來,並且進一步將之推廣到了未成年人的基礎教育當中。

  雖然對古文課裡那些複雜的字符及古怪的語法感到頭痛的學生絕對不在少數,不過體術課卻是康定政府推行的一系列復古教育中少數能喚起少年們熱情的項目。儘管政府每年都不得不為此向康療院付上一大筆療傷費,不過這方面所消耗的金錢卻又能在今後的成年人的保健費及老年人的養老金上節約下來,所以康定人也就完全沒有後顧之憂地愉快享受著古老文明帶給他們的恩惠。

  「喝呀!」

  一方面,場上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那位有著一頭亞麻色短髮的少年依靠著敏捷的身手已經將對手逼到了角落,然後用盡全力揮出一拳。

  「崩拳!」

  儘管作為對手的黑髮少年雙手交叉擺出嚴密的防禦體勢,不過呼嘯而至的鋼拳卻輕而易舉地崩開了他的體勢,亞麻色頭髮的少年則趁機欺入他懷中,一擊肘打將其擊退。

  「……破山。」

  剛猛異常的一擊將黑髮少年打得凌空浮起,足足向後滑退了近兩米的距離才停下來,不過黑髮少年隨即就跪倒在了地上,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似乎殘餘的意志在對手這凶獰的一擊中徹底潰散。

  「有效嗎……」亞麻色頭髮的少年氣吐氣歸神,擺出慎重的體式凝視著對手。

  然而事實證明,他的這份慎重似乎白費了。因為直到數滿十下為止,他的對手都沒有能再次站起來。

  沉默了幾秒鐘後,觀眾們對這場演武的勝利者報以盛大的喝彩聲。在眾人欽佩的目光中,亞麻色頭髮的少年高高地舉起左手,毫不羞澀地誇耀自己的勝利。隨即,眾人對他報以更大的喝彩聲。

  不過,誰也沒有注意到,那位倒在地上、應該是身受重傷的失敗者,卻在眾人視線的死角偷偷的比出了個詭異的手勢。

  ……………………

  因為在體術課上受傷的學生絕對不算少的緣故,所以為了避免對其它課程造成太大的困擾,一般來說都會將體術課安排在一天課程的最後。這樣的話,即使在演武時受到比較嚴重的傷害,經過康療院一晚的治療後,第二天也大多都能恢復到可以聽課的狀態(簡直就是打不死的蟑螂啊……)。

  在剛才的演武中,雖然大多數人都認為那位似乎受到相當嚴重的傷害的那位黑髮少年,應該會有機會到康療院裡小住一段時間。然而事實上,應該是戰敗者的那個人此刻卻正哼著小曲漫步在學塾的後院中,健康得就像一隻快活的老鼠。

  「從雲!」

  晴空悍雷般的喝生突然從背後響起,某個心虛的傢伙不由得抖了一下。當他迅速調整好表情回頭望去時,迎面而來的卻是一記迅猛的直拳。

  「你這傢伙!剛才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唔,果然還是瞞不過去嗎……黑髮少年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同時敏捷地躲開了那充滿怒氣的一拳。

  南宮謙行,字易人,自從八年前兩人在莫名其妙的因緣下結識後,便一直維持親友的關係。不過以現在的狀態來說,應該更類似於「損友」吧?

  這麼想著,黑髮的少年卻裝出了迷糊的表情,反問著。

  「怎麼回事……不就是你打贏了我嗎?」

  「別開玩笑!在旁人看來或許是這樣,不過最後的那一拳根本就沒有打到你!是你自己向後跳開的,而且還裝模作樣地倒了下去。」

  「不用這麼生氣吧,易人?其實,就算繼續打下去結果也應該是一樣。」

  黑髮的少年凝視著友人的眼睛,真誠地說道:「畢竟我對那個榜首之名沒什麼興趣,所以在這場演武中最多也只能夠發揮一半的實力。吾友啊,你不認為,這種狀態的我,能在那麼長的一段時間裡和你打成平手,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嗎?」

  「……當然,就算繼續打下去你也,肯定,是贏不了我的。」謙行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消化了友人的這番解釋,不過這並不代表著接受。

  「不過,我要說的是你態度問題!居然在神聖的演武廳中抱著那種半吊子的心態來戰鬥--對認真戰鬥的對手來說,這可是非常嚴重的侮辱。」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黑髮的少年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於是他直接問出了一個困擾了他好久的問題。

  「……我說啊,既然你這麼介意,那幹嘛還要接受那些人的祝賀,為何不乾脆拒絕了榜首之名呢?」

  「唔,這個嘛……」

  謙行頓時露出心虛的表情,不過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下一刻,他讓人看到的是一個悲天憫人的大儒形象。「唉,即使是像我這樣高潔的君子,也還是會有被慾望蒙蔽心靈的時候啊……雖然身為人類這樣的情況就無法避免的,不過就算這樣我也會時常感到內疚的……算了,我們不要再討論這個話題了吧,吾友?」

  就算少年擁有如何堅強的神經,但友人那幾乎徹底無視謙虛之德的言行還是對他造成了相當的衝擊。過了好一陣子,少年才從呆滯中清醒過來,然後就非常熱切的這麼建議著。

  「……易人啊,我想問一下耶,你有沒有考慮過將來向政界發展啊?能夠如此面不改色的說出這麼厚顏無恥的話來,只是當武術家的話實在是太浪費你的天賦了!」

  「嗯,是這樣的嗎?」

  謙行坦然接受了友人的讚美,然後輕鬆反擊道。「不過從雲,我覺得你似乎比我更有從政的天賦啊?畢竟我的精神之所以會比普通人稍微強韌那麼一點,完全是因為過去八年中不斷抵抗著某人的毒舌而進化出來的。」

  「毒舌?」少年詫異的看著友人,然後疑惑地指向自己,問道。「我嗎?」

  「難道你完全沒有自覺嗎?」

  聽到友人的回答,謙行顯得非常驚訝。沉默了良久,他才點了點頭,得出了結論。「這麼說,果然還是遺傳的關係嗎?嗯,真不愧是承州第一商族的繼承者啊,竟然獨佔了如此眾多的美好天賦……」

  「承州第一商族?」少年露出了徹底厭惡的表情,斬釘截鐵的說道:「開玩笑!我才不想和那傢伙扯上關係!」

  少年名字是林天空,字從雲。按照康定的習俗,將姓氏「林」放在前面,後面的「天空」是名字,表字則是「從雲」。十六歲的他,除了有著一段不值得誇耀的可悲身世之外,其餘的一切和大部分同齡人一樣普通。

  雖然天空已經記不清楚了,不過據說他也曾經有過一個溫馨的家庭。只是在八年前,也就是他七歲的那年,親愛的母親在一場意外中去世了,而剩下那位的父親卻並不打算負起雙倍的責任,甚至連原本屬於自己的那一份都不願承擔,逕直將悲傷的兒子丟給了友人南宮一家,而自己則搭上了一艘星際商船離開了承州星系,開始了星際商人的人生。

  說起來,突然接到友人那個來不及拒絕的委託,南宮定信最初可是苦惱了好一陣子。雖然那個不負責任的傢伙說如果不願意照顧這個孩子的話就寄養在福利機構也沒關係,但和妻子商量之後這對夫妻還是決定收養這個令人同情的孩子。好在之前他們已經有了教育子女的經驗,所以就算突然再增加一個兒子也還不至於慌到手忙腳亂的程度。

  現在天空的家人是定信和他的妻子希,還有他們的兒子謙行三人。

  只不過,在民風淳樸的承州星系內,大部分居民終其一生都沒有離開過大氣層,而成為星際商人的人更是絕對性的少數。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當事人如何低調行事,也還是會自然而然地成為眾人矚目的對象。雖然此後的八年天空再沒見到過那個傢伙,不過作為他的兒子,在某種程度上也已經算是康定行星的半個名人了。

  況且,聽說那傢伙在外面活得非常不錯,甚至還有非常離譜的傳聞說他現在已經建立了一個跨越數個星際國家的巨大商團--所謂的「承州第一商族」,也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戲言。

  其實選擇作了星際商人的父親也不能說是完全不負責任,至少每年的生活費還算是按時寄來,而土特產之類的東西也偶爾有收到。只不過在少年的心中,那個曾為自己父親的男子現在也只是那種程度的存在罷了。

  「哦,直到現在你也還是討厭那傢伙嗎?」謙行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天空很少會對某個人表現出如此徹底的厭惡,而那個人偏偏就是其中的一個。

  「我並沒有刻意去討厭他。只不過在所有人類中,他的確是距離我好感最遠的一個罷了。」天空歪著頭,神情冷淡地說道。

  「哇,這個說法還真是殘酷!」驚訝於友人越來越鋒銳的毒舌,謙行不禁脫口而出道:「真是可惜啊,從雲,擁有健全家庭的我還真沒有辦法理解你的煩惱。」

  話出口的瞬間,少年便開始後悔了。就算關係再怎麼好的親友,開這種類似揭人傷疤玩笑也還是會生氣的吧?然而,當他懷著不安的心情看過去的時候,天空此刻的表情卻是……詭異莫名的笑容?

  「沒關係的,易人。」

  天空的嘴角彎成了令人戰慄的弧線,在那幽深的黑瞳中也彷彿燃燒起了某種邪惡的熱情。「因為,有著健全家庭的你,很快就會擁有一段不幸的我所沒有的獨特回憶了。」

  「什麼意思?」在目睹到友人那陰險表情的一瞬間,謙行突然感到全身一陣冰涼,於是非常不安地問道:「你、你又在計劃什麼奇怪的事情了?」

  「唉,還真是令人傷心呢……難得我這麼真誠地想恭喜你獲得代表我們學塾參加本城演武會的出賽權,結果卻被這麼你懷疑著。」

  「演、演武會?啊,啊啊啊……」

  「上周學塾的公告上不是已經說明了的嗎?在這周的體術課上成為榜首的人,將會被推薦參加一個月後舉行的本城演武會,在這之後還有更上級的康定首府都市的演武會……你該不會已經忘記了吧?」

  天空似乎真的有點吃驚。

  「說起來似乎真的有這麼回事……」謙行皺著眉頭回想了起來,不過隨即就放開了胸懷。「嘛,反正是一個月後才開始的比賽,又不需要從現在開始煩惱。」

  「哼,你太天真了,易人。」

  天空冷笑著,開始狠狠踐踏著友人的悠閒之心。「根據我們學塾的慣例,凡是被推薦參加演武會的學生,一律會被安排為期一個月的體術特訓--也就是說,基本上從明天開始,你就不會再有任何休閒的時間了,等著你的將是每天長達十六小時的高強度訓練……所以我個人覺得,這應該是迫在眉睫的煩惱吧?」

  「哪有這種事!」

  初聞噩耗的少年不由得慘叫了出來,不過隨即就恍然大悟,露出了咬牙切齒的表情看著友人。「原來如此……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你才故意輸給我的嗎?天空!」

  「嗯,的確是這樣。」

  陰謀家非常坦然的承認了自己的罪行,那燦爛的笑容反而讓受害人的憤怒無法升級。謙行不由得感到非常鬱悶。

  「可惡,竟然這麼乾脆地承認……我說,你難道連一點也不感到內疚嗎,從雲?」

  「為什麼我要內疚啊?」

  天空此刻的表情純潔得就像完全不知世間險惡的少年。「而且,這又不是什麼壞事。能夠被推薦參加演武會可是多少少年的夢想哦,你到底在不滿什麼啊?」

  「你這個懶惰的傢伙……」謙行終於忍不住呻吟了起來。

  「我可不像被你說成懶惰,易人。」

  天空頓時皺起眉頭,露出像受到嚴重侮辱似的表情。「更何況這根本就不是懶惰,只是……嗯,只是不想為自己不感興趣的東西付出太大的努力而已。你不認為,身為一個人類,這樣做才算是健全的舉動嗎?」

  說起來,最近一兩年由於工作的緣故,定信和希已經很久沒有回到家裡了,不過因為孩子們已經成長到了可以照顧自己的程度的緣故,所以這對夫婦也就放心的將家中的一切交給了這兩人料理。

  然而對天空來說,這卻是個非常令人困擾的決定。雖然兩人中的另一個人對飲食起居沒有任何要求--換句話說,就算天天生活在垃圾堆裡,每餐都吃方便食品,謙行也能活得逍遙自在--但天空卻沒有辦法強迫自己忍受這樣的狀況。

  於是,面對友人那令人髮指的頑劣習性,無能為力的天空也只得擔負起兩人份的家務。儘管少年為維持生存環境而付出的艱辛努力足以拿出來大書特書,不過他也並非完全沒有收穫。兩年多的家居生活讓天空練就了一手堪稱「名廚」的手藝,而現在到餐館兼差已經成了這位貧窮少年的主要零花錢來源。

  兩人閒聊著,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正街。看到漸漸西墜的太陽,天空這才想到自己還有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對了,我得去『白鶴樓』一趟,剛才魯伯叫人來通知我的。今晚,似乎會有什麼尊貴的人物會光臨他那裡呢。」

  「那我的晚餐怎麼辦?」這是謙行的第一個反應。

  「我怎麼知道?」天空聳了聳肩膀,充滿惡意的說道:「你不是一向為自己強韌的舌頭和胃自豪嗎?方便食品或者其它什麼的,你就自己看著辦吧,易人。」

  「……好冷啊,你就這麼輕易的背棄了自己靈魂的兄弟嗎?」謙行顯出非常寒冷的樣子,甚至還將領口收緊了一些。

  「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好歹我也算是魯伯的半個徒弟了,而且,今晚光臨白鶴樓的人物中好像還有夏蘭人的樣子。一般的菜色大概是上不了餐桌的,所以他似乎認為非得我去協助不可--雖然我並不這麼想。」

  「夏蘭人?難道是那個夏蘭人嗎!」

  謙行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幾度。對於這個邊境星球的居民來說,這個銀河中最具傳奇色彩的種族就如同神化傳說般高不可攀。事實上,大部分同盟人都有類似的感覺。

  「厲害!實在是太厲害了!」

  謙行開始一個人莫名其妙地興奮了起來,他開始用熱切的眼光看著天空。「對了,我也來幫忙吧,從雲!對手是傳說中的人物的話,你一個人應付起來很困難吧?嗯?嗯?」

  「應付……聽你這種說法,我好像是要去和夏蘭人打架一樣?」

  天空將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並同時斷然否定了友人的妄想。「而且,自從你上次以『檢驗輕功』為名在白鶴樓吃了一頓霸王餐以後,魯伯就特意養了一隻獵犬對付這類客人。易人啊,如果你的『八步趕蟬』已經練到上乘境界的話,倒的確是可以向那只從外星系進口的獵犬挑戰一下哦?」

  「……那個臭老頭子,居然這麼狠毒……」就像是完全站在了被害者的立場,謙行憤憤不平地咒罵著。

  「總而言之,你就好好期待著吧,我靈魂的兄弟。」天空盡情地享受著發自內心的暢快感,以滿溢快樂的語調說道:「等我回來之後,會向你好好炫耀一下的。」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12:51 PM

第一卷 第三章赴宴

  在行星表面大部分都被各種各樣的生物群落所佔據的康定行星上,因為自然美景實在是太氾濫了的緣故,所以在原住民的觀念中基本上是沒有所謂的「名勝」的。同時,由於這個行星上的人類社會曾經歷過一次史無前例的「文明轉型」的關係,所以可以被稱為「古跡」的人工建築也相當的稀少。

  這間被命名為「白鶴樓」的酒樓,可以說是康定行星上為數不多的古跡之一。

  之所以會這麼說,其一是因為這間小小的酒樓其實有著和這個小小的人類社會同樣長度的歷史,其二則是由於這間名氣不大的酒樓內有著堪稱同盟內首屈一指的絕品佳餚。

  可以說,作為康定文明的代表性建築,幾乎每個來到康定的外地人都會到這個地方小吃一頓,同時感受一下經數千年時光後沉積下來的古文明的風韻……嗯,雖然會到康定行星來旅遊度假的外地人實在是少之又少。

  曾經有人做過一次統計,統計從白鶴樓建成後到目前為止的這數百年間,來自其它星系的外地人光臨這間酒樓的人數,結果得出了一個非常殘酷的數字--還不到一萬人!由此大概就可以得知,這間無論是品味還是味道都堪稱一流的酒樓,人氣會稀鬆至此的原因。

  不過就在今天,伴隨著某位浪蕩子的歸鄉,一個巨大的轉機降臨到這間酒樓的第五十七代掌櫃的身上。

  夏蘭人類帝國,人類社會中最強大的國度,而建立了這個有史以來最強的國度、整個宇宙中最富傳奇色彩的民族,自稱為「蒼穹之民」的夏蘭人,今天將會光臨他的酒樓。

  雖然完全不知道其中的因緣,但對於這種讓人作夢都會笑醒的幸運,掌櫃當然不會有絲毫不盡全力去招待貴賓的理由。因此從星系政府那裡得知這個驚人的消息後,魯伯就有親自下廚掌勺的打算,為此特意叫人去將自己最得意的那位徒弟召回來幫忙,甚至還花了大價錢請人在日落之前將店內的一切重新清理裝飾。

  所有忙碌的結果就是在艾琉雅他們光臨的時候,看到的是煥然一新到閃閃發亮的白鶴樓。

  「……子揚,你不是說這個地方是整個康定行星歷史最悠久的建築嗎?」艾琉雅迷惑的看著眼前這座只有在造型上還保留著一絲古樸的酒樓,如此問道。

  「嗯,至少在我離開之前它並不是這個模樣……難道說我不在的期間這間酒樓重新翻修過了嗎?」

  林子揚皺著眉頭,開始推理起來了。「是火災?不,難道是地震?」

  「這個星球原來是這麼危險嗎?」艾琉雅聞言露出憂心忡忡的表情,問道:「子揚,那孩子一個人在這種地方生活,不會出什麼事情吧?」

  「這個嘛,至少到剛才我從檔案館裡調資料出來的時候為止,他還活得非常健康。」

  「是嗎?太好了,是個很堅強的孩子呢。」艾琉雅那純潔的笑容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在某位心存愧疚的男子的良心上反覆切割著。

  「……不管怎麼說,如果這裡還是老頭子在掌勺的話,那至少味道不會變多少的。艾琉雅,怎麼樣,還是進去品嚐一下地上世界的一流菜餚吧?」

  「嗯,好的。說實話,我對地上世界的食物也非常感興趣。」

  艾琉雅將視線移到了白鶴樓前一字排開的眾侍者身上,微笑著說道:「看起來,我可以對今天的晚宴有所期待。」

  「相信不會讓你失望的,親愛的。」

  似乎越是隆重的場合,身為海特蘭德公爵長女的艾琉雅便越顯得高貴優雅。看著在前方行雲流水般在眾人中昂首闊步前進的夏蘭女性,林子揚心中不禁湧起了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

  「不愧是根源氏族的繼承者啊,就算降落到了地上世界,也還是整個宇宙中最高貴的一類人物。」搖搖頭,歸鄉的男子不禁沉浸在這種奇妙的感慨中。

  「話說回來,那小子的話,應該是怎麼培養也不可能有這種氣質吧?雖然這一點對大公爵是很抱歉啦。」

  一邊說著完全沒有誠意的反省之詞,星際商人一邊走進了闊別了九年的酒樓。

  跟隨著侍者的引導,兩人來到了位於白鶴樓最上層的,也就是第三層的一間包廂。這間包廂裝飾著精巧別緻的古典器具,並且還有一扇巨大的屏風。在布制的屏風上繡著一幅從古代文獻上臨摹下來的圖畫,據記載其原名為似乎是「清明河上圖」。

  手工刺繡精美異常,不過艾琉雅一直盯著看上面的圖案,似乎怎麼也無法理解其中的含義。當然,儘管心中異常好奇,不過她還是從容地在餐桌前就位,而林子揚也跟著坐了下來。

  到兩人都坐定之後,等候在一旁的侍者才上前一步,詢問兩位賓客需要的餐點。

  「艾琉雅,你有什麼特別不喜歡吃的東西嗎?」林子揚微笑著向妻子詢問道。

  「嗯,我的確是對某些食物不太感興趣。不過據我所知,它們都不在這個星球的菜譜裡面。」

  艾琉雅也以微笑回應著丈夫。「所以,就按照你的想法點菜吧,子揚。」

  「那麼,就要這間酒樓的七個招牌菜吧……對了,還是原來那七個菜吧?」

  自信滿滿地點菜的男人突然注意到了現在和過去在時間上的差異,於是趕緊確認著。而在得到肯定回答之後,他又追加了一件東西。

  「『醉紅塵』,艾琉雅,想嘗一嘗『醉紅塵』嗎?我敢保證,這種酒不管是香味還是口感,都絕對不比皇帝陛下的御酒差。」

  「陛下的御酒嗎?其實我並不喜歡那種味道……」艾琉雅想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好!那就來一瓶百年的『醉紅塵』……什麼,沒有百年的了?」林子揚的聲音陡然提高了三度。

  即使是人類腳步已經延伸到銀河系邊緣的現在,故鄉也永遠都是遊子心目中的大地--眼前這個例子似乎可以充分說明這一點。某個酒癮本來就不小的男子,現在再也無法按捺住對鄉酒的思念,開始對侍者威逼利誘起來。

  「不會沒有吧?我最後一次到這裡喝酒的時候,可是還剩下了七八缸的哦!啥?已經全部賣掉了!嗯,這也沒關係,我知道那個老頭子會自己偷偷藏幾瓶,你可以去問一下他還剩了沒有……不,絕對有的。拜託你去拿一瓶過來,好吧?我會給你報酬的……」

  艾琉雅幾乎是以口愣目呆的表情看著丈夫的意外一面,看著在他不擇手段地威逼利誘下,那位快要暈倒的侍者最後倉皇出逃的模樣。

  終於得到了自己滿意答案的林子揚心滿意足的坐回了椅子上,不過卻隨即注意到了妻子若有所思的目光。

  「呃,我的臉上有什麼?艾琉雅。」

  「不,沒什麼。只是覺得,好像終於接觸到了真正的你了。」

  因為艾琉雅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上並沒有露出什麼表情,就連聲音也是淡淡的顯不出任何情緒,所以林子揚完全弄不清楚她的想法。不過,之前的經驗告訴他對這類疑問最好不要深究下去,於是他岔開了話題。

  「咳,總之,接下來我們就一邊欣賞康定的夜景,一邊懷著希望等待豐盛的晚餐吧。艾琉雅,對你來說,在地上世界裡感受黑夜自然地降臨,應該是非常新鮮的經驗吧?」

  「子揚,你該不會是認為我一次也沒有去過地上世界吧?」如果說艾琉雅剛才反應還看不出是好是壞,那麼此時的她則是明顯地表達出了自己不太愉快的情緒。

  「你曾經到過地上世界?這我可還是第一次聽說。」林子揚瞪大了眼睛,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不過卻令艾琉雅的心情更加不平了。

  「那是偏見。雖然大部分夏蘭人的確很少下到地上世界生活,不過只要擁有領地的諸侯,或多或少都有過視察自己領地的經歷。」艾琉雅如此主張著。

  「更何況,我還曾經是根源氏族海特蘭德的繼承者。想像一下吧,如果身為根源氏族的下任當主,卻對佔了帝國人口總數九成以上的地上居民的生活方式都一無所知的話,那帝國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在夏蘭人中,越是身份高貴的人物對地上世界的瞭解也就越深刻,是這個意思嗎?」

  「嗯,大概就是這樣。」

  說到這裡,艾琉雅突然想起了某位遠在帝都的友人。「不過在我知道的人物中,也有那種寧死都不願意到地上世界的夏蘭人。你也知道的吧?何裡亞伯爵就是這類人物的代表。」

  「何裡亞……就是那位向我提出決鬥的伯爵閣下吧?」林子揚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不久之前曾有一柄利刃在距離它不到一公分的位置劃過去。

  「老實說,當時我的運氣如果再差那麼一點點的話,現在大概已經安靜地躺在艾法霍爾內某顆星球的土壤中,等待著分解為自然界的一部分了。」

  「沒事的,子揚。」

  對於追求者在接近成功前所經歷的刻骨銘心的磨難,艾琉雅也只是淡淡地安慰了一下。「如果只是頸動脈被劃破了之類的創傷,光是我家宮邸的治療室就可以處理。因此雖然名義上是決鬥,不過決鬥兩方實際上都沒有生命危險。」

  「……可是被劍刺中的那種感覺很差啊。」

  拜託,不是這麼回事吧?林子揚在心中哀歎著,這番對話讓他重新認識到了兩個異質文化間不可逾越的代溝。

  這個時候包廂的入口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隨後就有兩名侍者走進了包廂,並在兩人面前擺上了餐具,接下來這些侍者分別在兩隻白玉製的淺杯中注入了某種琥珀色的液體。

  而在此期間,林子揚的視線一直凝固在侍者手中的酒壺上。

  「這就是你喜歡的醉紅塵嗎?子揚。」

  艾琉雅用優雅的動作端起酒杯,放在鼻前輕輕地聞了一下,然後露出了讚歎的表情。「非常醇正的香氣呢,顏色也很棒,看起來真的有和御酒相比較的資格哦。」

  這個時候林子揚剛剛將自己那杯酒一飲而盡,正露出快活的表情陶醉在美妙的感官中,根本沒有聽到艾琉雅對醉紅塵的評價。

  「嗯,醇厚圓潤,淡雅清爽,餘韻悠長……」林子揚凝視著手中還殘留著香氣的玉杯,神情激動地喃喃自語著。「啊,就是這種味道,就是這種味道!」

  「的確是非常棒的口感。」

  艾琉雅也泯了一小口,細細品賞之後,提議道:「如果把它運到帝都去販賣的話,相信會是筆不錯的生意--至少父親大人就一定會喜歡這種味道。」

  「哦,這倒是個很有趣的想法。」無愧於商人本色,一聽到與利潤相關的事情,林子揚便立馬從九年的鄉愁中清醒過來,全身心地投入到現實的利益中。

  「醉紅塵本來產量就很少,而且從這個地方運到帝都去的話,加上運費的話可就是個叫人笑不出來的數字了……就算作為奢侈品高價出售,這其中好像也賺不了多少錢吧?艾琉雅。」

  「一般情況下也許是這樣,不過如果把宮廷作為消費對像來考慮的話,那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艾琉雅再泯了一口醉紅塵,然後戀戀不捨地將玉杯放下,開始和丈夫討論起這筆他們結婚後的首次貿易來。

  「事實上,這種酒的口感真的很不錯,我甚至可以保證它會受到貴族的歡迎。因為這種酒產量稀少的緣故,所以只要想辦法使它在宮廷中流行起來,那麼在貴族們的爭相競購下,這種酒的價格大概會攀升到一個天文數字吧?」

  「……原來如此!」

  林子揚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用很意外地表情看著妻子。「你再一次讓我驚訝了,艾琉雅。真沒想到,除了滿點的魅力之外,你竟然還擁有著如此精湛的商業頭腦。」

  「嗯,這是當然的。你還記得我們家族的異名嗎,子揚?」艾琉雅毫不羞澀地接受了丈夫的讚美。

  「『夏蘭之翼』,這個稱號是在十三根源氏族中只有我們家族才得到的榮耀。而這個榮耀所代表的意義則是,凡是這個家族中的成員,都是擁有卓越的才能、足以成為帝國棟樑的人物。」

  站在常人的角度來看,這番話可以說是自大到了極點。然而當艾琉雅以非常自然的語調說出這番話來的時候,反而讓人有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公爵長女就這麼堂堂正正地誇耀著自己的家族,而在那閃耀著皓白光輝的驕傲下,某位拐走了這榮耀家族的最後之光的男子則不知想到了什麼,露出了心虛的表情沉默不語。

  第一道菜餚終於送來了。

  從外觀上看,似乎廚師只是將肉類和蔬菜混在一起簡單地炒了一下而已。不過因為顏色搭配得很恰當的關係,所以並不會給人廉價的感覺,而且因為其中有著康定行星獨特香料的緣故,這道菜的香氣也非常誘人。

  「這是……」艾琉雅的視線在菜餚上徘徊了一會兒後,便向丈夫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怎麼呢,難道菜不合你的口味嗎?」

  雖然林子揚這麼回應著妻子,不過他隨即就想到了令艾琉雅困惑的原因,然後失笑道:「是這樣啊,原來你沒用過筷子嗎?」

  他搖著桌上的銀鈴喚來了侍者,然後吩咐他們另外準備一套附有刀叉的餐具。而在餐具換上來的期間,艾琉雅一直帶著好奇的表情玩弄著那兩根修飾得非常精美的木棍。

  「這個東西,叫做筷子嗎?」

  艾琉雅開始試著用其中一支竹棍去叉盤中淋著醬色汁液的肉塊,然後就皺起了眉頭。「似乎很難使用的樣子,為什麼要特意用這麼不方便的餐具呢?」

  「看起來,你對這個星球的文化所作的預習不夠啊,艾琉雅。」看到妻子努力嘗試的模樣,林子揚失聲笑了出來。

  「不過筷子不是算這麼用的,應該兩根一起用……啊,不對,我的意思不是叫你一隻手拿一根……算了,先看我是怎麼做的吧!」

  片刻之後,艾琉雅帶驚奇的表情目睹了丈夫所展現的奇妙技巧--他居然用單手就能操縱那兩根竹棍,並且輕而易舉地就把菜夾了起來。

  通常,人類並不能輕易地就把眼中所看到的事情分毫不差地落實到行動當中,就算是改良了遺傳因子的夏蘭人也一樣。因此,直到侍者把新的餐具換上來位置,艾琉雅都沒有能用筷子夾起過任何東西。

  然後,從第一道菜開始,到最後的冷盤上來為止,這位來自遙遠國度的公爵長女閣下都一直沉浸在美好的感官享受中。

  「……呼,真的沒有想到,在這種偏遠的地方居然隱藏著如此的美酒佳餚。」艾琉雅最後泯了一口醉紅塵,這才依依不捨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宣告用餐的結束。

  「還沒有讓你失望吧,親愛的?」

  林子揚笑著將第七壺醉紅塵倒進了又再度空空如也的玉杯中--到目前為止,他已經將老闆珍藏數十年的陳年老酒全部壓搾了出來。

  「嗯,雖然這麼說對御廚長有些失禮,不過這大概是我吃過的最好的一頓晚餐了。」艾琉雅露出安逸的微笑,如此回答道。

  不過當她看到丈夫帶著心滿意足的表情又再度端起玉杯的時候,這位曾有過類似經驗的妻子還是忍不住露出了擔憂的目光。

  「子揚,你是不是喝得太多了一點?這種酒好像挺醉人的。」

  「哦,這麼說你已經醉了嗎,親愛的?」

  「不,還差一點。如果再喝一杯左右的話,我大概就會醉了。」艾琉雅用冷靜的分析證明了自己的清醒,然而她看向丈夫的目光中卻有著某種讓人警醒的魄力。

  「不過在我看來,子揚,你好像已經醉了一大半了啊?如果你在這裡醉倒了的話,我可是會很困擾的。」

  艾琉雅曾經面臨過不得不照顧喝醉酒的公爵的情況,而且那還是一次讓她難以忘懷的經驗。雖然還不知道子揚的酒品如何,不過她是絕對不會對丈夫在這方面抱有任何期待。

  「有言在先,如果你真的喝醉了的話,我可是會把你丟在這兒不管的哦!現在想起來,我自己去見那孩子也是挺有趣的。」艾琉雅如此威脅道。

  「那……好吧,我不喝下去就是了。」猶豫了一下,林子揚還是放棄了今晚就醉倒白鶴樓的美妙想法,同時將杯中的殘酒一飲而盡。

  「看起來,你真的是有些醉了……」艾琉雅呆呆地看丈夫,喃喃自語道。

  「那麼,接下來我們要到什麼地方去呢?」

  林子揚用力甩了甩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雖然白鶴樓也提供一定規格的住宿,不過我知道還有更好的地方……另外,雖然我想還不至於急到那種程度,但你該不會打算現在就去見他吧?艾琉雅。」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12:52 PM

第一卷 第四章父子

  「大概快要出來了吧?」天空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向後仰躺在屋簷上,注視著懸掛在深藍夜幕中一圓一虧的皓潔雙月。

  距離最後的冷盤送上去的時間已經過了半個小時,算起來那些身份高貴的客人應該也差不多用完餐了。雖然魯伯再三囑咐不能打擾客人,不過在白鶴樓中,擁有旺盛好奇心的人絕對不止他一個。

  這一點,從那場頭破血流的送菜名額的爭奪上便可以看出來。

  儘管身為廚務班的天空沒有資格參與爭奪,不過他卻趁著魯伯為自己多年珍藏美酒被洗劫一空而痛心疾首的時候溜出來,挑了二樓屋簷這個最好位置藏了起來,準備到時候一睹那個傳說中的民族的風采。

  「YANG,LATIE,FERLIN,ANLEN?」

  這個時候,屋簷下的一樓大廳裡傳來一種陌生的音訊。那是一種奇妙的、富有節奏感的語言。清冽的女聲配合著昂揚的旋律,混合成的就是同歌唱一般動聽的樂聲。

  「真是非常令人滿意的一餐,謝謝你的招待。」

  這一次就換成了標準的康定語了,雖然顯得比較生疏,不過聲音的主人好像格外愉快。

  「我也謝謝你的款待,魯公。說起來,雖然過了九年的時間,不過白鶴樓的水平卻一點也沒降低呢。」

  令天空感到意外的是,在道別的人中居然還能聽到非常純正的康定口音。而且聽起來,這個人和魯伯好像還是很熟的樣子。

  「那裡,夫人過獎了。人老了,手藝及不上當年了。事實上,今天的菜有一半是……嗯,我徒弟作的,我還擔心會不會出問題呢。不過既然連夏蘭的貴賓都滿意的話,呵呵,看起來以後這間白鶴樓不用擔心後繼無人了。」

  對這類平時絕對不可能聽到最高級別的褒揚之語,天空一時間不禁有點飄飄然了,不過隨即又警醒了過來,喃喃自語道:「『不用擔心後繼無人』,那是什麼意思?」

  雖然在十六歲的少年之中,對將來的人生作出了詳細規劃的人確實是非常稀少,不過在天空的狀況卻是根本就從來沒考慮過。原因無它,懶而已。

  不過,這並不代表他會安靜地接受別人擅自決定的未來。盡可能地多去嘗試人生豐富的可能性,自由自在地悠閒一生,這才是天空心目中最理想化的生活形式--儘管實在沒有什麼指導性可言。

  「……因為內人希望盡快見到那孩子,所以我們這就告辭了。」

  機會稍縱即逝。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天空略一遲疑,隨即就作出了個大膽的舉動。只見他匍匐在屋簷上,輕手輕腳地潛到了邊緣,然後探出半個腦袋望下去。

  「那就是……夏蘭人嗎?」只略看了一眼,天空的注意力便瞬間被那窈窕的身影給吸引了過去。

  那位來自遙遠國度的女性有著一頭罕見的紫色短髮,而那對被稱為「夏蘭之耳」的基因特徵正從她柔順的發叢中探出頭來,她的身上穿著的則是一套充滿了異文化風情的長衫。雖然因為距離太遠而看不清容貌,不過這位夏蘭女性所擁有的異常強烈的存在感卻完完全全地傳到了這裡。

  大概是因為緊張的緣故,天空的呼吸變得有點急促,而這細微的聲響變化則被那位因受到遺傳因子的祝福而獲得敏銳五感的夏蘭女性發覺了。

  在天空看來,那雙修長的耳朵僅是輕輕抖動了一下,然後那位夏蘭女性就抬起頭直直向他望了過來。

  「不好,被發現了……呃?」

  做賊心虛的少年第一個反應就是把頭縮回去,並且雙手用力地一撐屋簷,企圖將上半身抬起來。不過,大概是這間酒樓實在有著太過悠久的歷史的緣故,早已失去韌性的木製屋簷已經很難承受得了哪怕一個少年的重量。

  因此,在「咯吶」的脆音響起的時候,與斷木碎瓦一起墜向地面的還有這位被好奇心謀害的少年。

  「糟!」

  在墜落的瞬間,天空還是有生以來初次體會到如此強烈的危機感。眼看堅硬的青石地面正向自己快速接近,而大腦卻無法對此作出任何對應。反而是身體擅自行動起來,以平日自己幾乎不可能做到的動作在極短的時間裡調整好了姿勢,輕柔地降到了地面。

  「哦哦哦!」

  儘管當事人幾乎嚇得半死,不過在旁人眼中,少年的一系列表演是如此的驚險且完美,以致於在場一半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準備拍手鼓掌,不過把手舉到一半的時候才發覺場合不對,結果就這麼尷尬的懸在了半空中。

  「我、我還活著?」

  驚魂未定的天空首先確認的是自己的存在狀況,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就一直維持著落地時的姿勢,半蹲在地上。而當確認了自己依舊生存的事實之後,少年便仰起頭來,默默地向那位堅持在基礎教育中推廣體術課的教育部長至上最虔誠的感謝。

  「喂,你……還好吧?」剛才那位口音純正的男人走到了天空的身後,伸手拍了拍這位呆愣了半天的少年的肩膀。

  「!」,在那隻手搭到肩膀的瞬間,一股莫名其妙的惡寒陡然而至,天空在毫毛直豎的同時,身體又再度擅自反應,作出了一次激烈異常的防衛動作。

  事後回想起來,天空也很奇怪自己那時候為什麼會揮出那空前絕後的一拳。雖說那傢伙的確有讓人痛毆海扁的理由,不過當時客觀的情況卻是,自己居然毫無理由地、完全條件反射似地對一位甚至還沒確認容貌的賓客狠狠揮出了一記「崩拳」。

  看起來,自己對那傢伙的憎惡已經淪為本能的一部分了--事後,思考了很久的天空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哇啊!」伴隨著慘叫、鮮血和牙齒,在眾人無比驚詫地注視下,林恆向後漂浮了近一米,然後又在地上翻滾了數周,撞倒數張桌椅後才停下來。

  之後就是長達數分鐘的沉默。不論是被害者、施暴者,還是旁觀者,一時間都沒法對這突發的狀況作出任何反應。

  然後,最先清醒過來人的是艾琉雅。這位異國的母親在看清少年容貌的那一刻便清醒了過來,接著就很快地跑過去,激動地拉起少年的手,不住地打量這位還是第一次見面的兒子。

  「呃?呃呃?呃呃呃?」

  突然間與這位異界美女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天空現在可以說是整個人處在一種非理性地幻惑狀態,因為眼前的情景即使在最大膽的夢境中都不曾出現。但另一方面,他卻非常清晰的感受到了透過那對青藍色的眼瞳而釋放出的熱情,同時被緊緊握住的左手也傳來一種不知名的溫暖。

  「AIPIG,TANKUNSHEN,YANGFAYI,TE,LABIS!ILANG,KADIN,FOMOTE,YANGPISI……」

  儘管艾琉雅非常努力地向愛子表達出自己的現在的心情,不過因為情急之下不自覺用上自己母語的緣故,所以天空只知道這位夏蘭女性正熱切地向自己訴說著某件事情。

  「呵,呵呵,呵呵呵……」

  突然,一陣詭異的笑聲開始在大廳中盤旋。低沉的音調中蘊含著某種自虐式的韻律,使人在霎時間起滿雞皮疙瘩的同時,還覺得有股可怕的陰冷灌入身體。

  這時,被妻子和其他人同時忽略的傷者已經從一堆碎木中爬了起來,正緩緩走過來。

  「好久不見了,我親愛的兒子……」

  林恆全然不顧自己一半浮腫並且開始抽痛的臉,控制著臉部肌肉作出無比欣喜的表情。他那充滿慈祥的笑容和滿溢思念的眼神散發出無比的溫情,就連聲音也因激動而顫抖著。

  「我回來了。」

  如果說之前發生的事情只是挑戰了眾人的心理承受力的話,那麼此時離奇的展開則徹底超過了他們能夠接受事實的極限。這個時候,除了兩位當事人之外,包括天空在內的眾人都陷入了長久的失神中。

  時間在沉默中流動著。

  在長時間的呆滯後,某種強烈的感情開始在天空的心裡復甦。沸騰的惡意就如同爆發的火山般從記憶的深處噴湧而出,不過他卻假裝迷茫地仰著頭,表現出一個努力回憶之人的模樣。

  「對不起,請問你是……」

  「喂喂,你該不會連自己的父親都忘了吧?」林恆馬上換出一付誇張的表情,卻在心裡露出了苦笑--果然還是只能以這樣的模式見面嗎?

  「你?父親?」天空表情可以說是純真無邪,不過卻問出了足以使稍微弱一點的心臟立即窒息的問題。「誰的啊?」

  「……」即使是擁有如此強韌之神經的林恆,在這表現到了極致的惡意前也不由得滯了一滯。

  然而,不愧是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人物,這位百戰磨練的絕世奸商馬上就從最初的打擊中恢復了過來,並且用更加熱切的態度投入進去。

  「親愛的兒子,一段時間不見,你的幽默感已經超過父親我了呢?不過,就算你再怎麼掩飾自己的感動也沒用啊,我知道的……」

  當林恆正要表現出「異常感動」的表情之時,傷處卻突然傳來一陣抽痛,在強行抑制下的表情頓時顯得非常怪異。

  「哪怕被遙遠的時空分隔開,憑著血濃於水的羈絆你也不是在一瞬間就認出我,這個時刻掛念著你的父親,林恆嗎?甚至還給予我如此熱烈的歡迎……」

  那一拳……可以這麼解釋嗎?在場的人當時冷汗就全部下來了。

  「哦,林恆,嗎……」天空瞇起了眼睛,似乎回想起了這個名字的主人與自己生物學上的關係,不過語氣卻變得異常冷淡。

  「原來叫這個名字的傢伙還在世上苟延殘喘啊?虧我還每天向星星許願,祈求讓這個惡念的聚合體化為群星間的塵埃呢?真是的,居然連這樣邪惡的存在都可以包容,難怪宇宙會被人稱為罪惡的溫床!」

  「唔,兒子啊,從你的話中我充分地感受到了你對父親的關心。」

  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對方言語中那露骨的惡意,林恆終於克服了傷痛,露出了如同雨後艷陽般爽朗的笑容。

  「大概是因為有你的祈禱,所以幸運的女神始終眷顧著我,每一次的出航都會令我的財富增加許多……嗯,有一個這麼孝順的兒子,身為父親的我已經沒有什麼奢求了。」

  「哦,是這樣的嗎?」天空的表情一點沒變,但聲音卻更加冰冷,猶如數億年來不曾被恆星之光所照耀的冥星的凍土。

  「既然已經沒有遺憾了,那就不用再在這世間晃蕩了吧?就請你安心的去吧,有關(葬禮)的一切早就已經準備好了,所以絕對不會耽誤你下去(地獄)的時間。」

  九年不見的父子之間展開了激烈無比的唇舌攻防戰,雖然兩人都面帶笑容,但彼此眼神裡迸射出的無形電光,將空氣擦出隱性的火花,不斷溢出的諷刺言語轉眼間就充滿了原本還算寬敞的大廳,那揮之不去的惡意形成了一場肉眼難辨的詭異風暴。

  「那個,從雲……」

  剛剛從最初的震驚中清醒過來的魯伯,馬上就感覺到了這滿溢而出的惡意,驚訝於事態發展的他原本打算稍微調停一下這對父子的對決。

  不過他馬上就發現到,儘管自己身為此地的主人和其中一位當事人的師長,但卻根本就沒有介入其中的餘地,對抗中的兩人甚至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位好心的年長者,於是他鬱悶地退了回去。

  「真是壯觀的父子再會啊……」艾琉雅的聲音卻充滿了笑意--真是慶幸來這裡之前曾向丈夫學習了康定語,否則自己絕對會錯失這精彩一幕的。

  另一方面,再會父子的壯觀對抗仍在繼續。

  「嗯,居然為父親準備得這麼周到,真是讓我感動!」

  能夠將如此強烈的憎惡忽視到區區程度的強韌精神,大概已經不能用厚臉皮來形容了。總之,林恆不但沒有出現絲毫的動搖,反而趁機將事態的發展導向了預定的劇本。

  「不過,放心吧!兒子,在沒有看到林家的第十三代誕生之前,就算天崩地裂父親我也絕對會安然無恙的!」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還留戀著世間的原因嗎?」

  就算是繼承了血親才能的孩子,也還是有著伴隨著年齡而生的經驗上差距,所以天空完全沒有發現面前的陷阱,並且一腳踏了上去。

  「不過,你不用對這件事懷有任何希望。因為,我成年之後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捨棄這個姓氏!而我的後代,也絕對不會出現林家的繼承者!」

  少年如此堂堂正正的宣言著。

  「相當堅決的口氣呢,你打算怎麼做?」

  林恆似乎對此很感興趣的樣子,甚至開始認真地與兒子討論起來。「要知道,在康定行星上,沒有正當的理由是不允許改變自己的姓氏的。不過即使是在別的星系,無緣無故捨棄自己家族的姓氏也不被認為是件值得稱讚的事情……」

  「不用擔心,」天空繼續說道,絲毫沒有注意到父親眼中的笑意。「哪怕是入贅到別的家族,我也絕對會捨棄這個姓氏給你看的!」

  「哦,竟然已經有了這樣的覺悟……」林恆感歎著,在兒子剛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卻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之前就將陷阱的蓋子蓋了起來。

  「我親愛的兒子,你的心意是如此堅決,不過比較起那種屈辱的辦法來,我這邊顯然有個更好的建議。要聽一下嗎?」

  「……你打算作什麼?」天空警惕的看著父親,並且開始有了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啊,這個的話,就讓我來說明吧。」一個陌生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從那生澀的發音看來,聲音的主人對康定語似乎不是那麼熟悉。

  天空轉頭看去,只見那位美麗的夏蘭女性已經來到了他的旁邊,並且正用一種雖然感覺不到絲毫惡意、但不知為何讓人非常不安的眼光看著他。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12:53 PM

第一卷 第五章離別

  海特蘭德魯-亞迪-亞諾特公爵長女-艾琉雅,夏蘭帝國的根源氏族,海特蘭德家的唯一繼承者,同時亦是蒼穹軍統合部的首席參謀,乃是被帝國寄予厚望的逸才。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次年她就會從皇帝陛下的手中獲得象徵著列翼翔士身份的銀翼飾劍,並以帝國史上最年輕的提督之身份繼承海特蘭德公爵爵位。

  不過,在某個邪惡的星際商人出現之後,一切的預定都落空了。

  林恆,一位來自艾亞諾斯自由星系同盟的星際商人,雖然個性上有著許多缺點,但卻是憑藉著自己的才幹而獲得了群星之祝福的有能者。

  在不到十年的時間裡,他的足跡幾乎遍佈了帝國和同盟全土,並不知不覺間就建立了一個跨越兩個星際國家的大型商團,以驚人的速度積累了相當可觀的財富,簡直可以說創下了地緣之民發跡的全新記錄。

  這兩人的相遇是在帝國邊境的裡德拉星系,那時候艾琉亞正駕馭著自己的愛艦在行星間自由奔馳,而子揚的商船則載著滿滿的貨物踏上了又一次的旅程。原本應該沒有絲毫交集的兩人卻因為突然而至的宇宙風暴而成為了命運共同體,在那絕體絕命的危機中,艾琉亞在與風暴的對抗中失去了自己的愛艦,而林恆為了拯救這位不知名的勇者則放棄了自己的貨物。

  公爵長女和星際商人在同一個救生艙裡度過了七十四小時的時間,然後被蒼穹軍的搜索隊救起。

  雖然不知道這段時間了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回到帝都的艾琉亞做的第一件事情便向軍部遞交辭呈,並同時宣佈放棄家族的繼承權,此後將以一位普通夏蘭人的身份過一種對夏蘭人來說再普通不過的生活--她將以星際貿易者的身份去享受在暢遊星際的樂趣,並且還有一位來自自由星系同盟的男性以丈夫的身份伴她同行。

  這份前所未有的宣言如同一枚炸彈丟進了帝國軍部平靜百年的神經中樞。

  據說當首席參謀的辭呈遞交上來的時候,首先承受衝擊的是統合部的塞恩元帥。他在第一時間裡向皇帝陛下報告了這個消息,然後便馬上動員所有能夠動員的人物,甚至數次親自出馬,企圖說服這位最得力的部下收回她的決定。雖然他的努力最終還是付諸流水,但在隨後的日子裡,部下們卻總能聽到自己的長官咬牙切齒的低聲咒罵某個星際商人的聲音。

  放棄家族繼承權也就意味著不再承擔相應的義務,若當事人對帝國的一切不再留戀,那麼即使是皇帝也沒有理由干涉他的決定--雖然這是帝國已經視為慣例的法律,然而因為艾琉雅公爵長女的身份實在是非常特殊的緣故,所以兩人的結合還是受到了相當程度的阻力。

  其中最大的阻力便來自於艾琉雅公爵長女的父親,海特蘭德家第二十七代當主,亞諾特大公爵。

  一方是無論如何也要保住自己家族唯一的繼承者,另一方則是想方設法的要讓妻子脫離家族的束縛。一對同樣頑固的翁婿在經歷了無數次令雙方都焦頭爛額的談判後,終於發現到了一個簡單的事實,那就是:艾琉雅丈夫的孩子=艾琉雅的孩子=亞諾特大公爵的孫子=海特蘭德家族的繼承者!

  這個發現令雙方都驚喜萬分,在林恆在作出將自己的孩子交給大公爵負責教育,並讓他將來繼承海特蘭德家族的承諾之後,他便立即得到了他的新娘,而無辜的少年則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被擅自決定了未來。

  不過,這對夫婦在享受甜蜜的旅程之前還有一件必須完成的事情,他們得說服這個孩子接受已經安排好了的命運,並將他帶回海特蘭德家族在帝都艾法霍爾的宮邸。

  ……………………

  在白鶴樓為三人準備的雅間中,艾琉雅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明完畢。

  「……就是這麼回事了,你會跟我們來嗎?」

  艾琉雅的臉上露出誠摯的笑容,並對天空伸出了手。然而後者只是呆呆的望著她,並沒有對這份誠摯的邀請作出任何回應。

  他敢肯定!那個卑鄙的傢伙絕對隱瞞了有關自己的大部分事實!否則就算是價值觀再怎麼不同的夏蘭人,在知道真實情況後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要求的--除了那個極度厚顏無恥的傢伙外。

  於是,天空將矛頭對準了一切災難的源頭。

  「你,沒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越是出離憤怒,天空的聲音反而越顯冷靜。這個時候,即使是林恆也無法直視兒子那雙噴射著強烈怒火的眼睛了。

  「呃,一切就像艾琉雅所說的。親愛的兒子,或許你會覺得我太過任性了說不定,不過請相信父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愛著你的……」

  「是啊,我當然相信,你是如此的疼愛著自己的兒子,以至於不惜出賣他的自由去換取自己的幸福。」天空冷笑著,打斷了他的話。

  「喂喂,可以這麼扭曲的說法嗎……」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狂熱的怒火終於燒斷了最後一根理智之弦,天空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眼前這個男的破口大罵了起來。

  「你這卑鄙無恥的冷血傢伙!九年前將孩子拋棄在妻子的葬禮上,自己跑到宇宙中去逍遙自在!……現在又突然跑回來,要犧牲我的自由去換取你的幸福?世界上有這麼好的事情嗎!你作夢去吧,混賬!」

  一時間被兒子的氣勢壓倒,林恆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不過畢竟是經歷過無數磨練的星際商人,在確認無法用溫和的手段說服對方的時候,他隨即換了種更有效的方法。只不過,那種方法人們通常稱之為「威脅」。

  「你可沒有拒絕的權利哦,我的兒子。根據康定的法律,十六歲以上的公民才對雙親的決定擁有否決權,而你距離行使這個權利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吧?而且,如果有必要的話,相信我們的行政首席一定會很樂意幫助一位困擾的父親去共同構建孩子輝煌的未來吧?」

  雖然已經察覺到繼續說下去會將自己與兒子的關係推向徹底決裂,不過事到如今林恆也已經停不下來了。

  「所以你還是乖乖地接受父親的好意吧?不要再反抗了,未成年的孩子即使再怎麼努力也是糾不過父母的。」

  「你這傢伙!你這傢伙!」天空憤怒盯著這個卑鄙的傢伙,彷彿要用視線燒死他似的。大概就是這一刻起,他對眼前之人所抱持的感情由厭惡徹底升級到了憎惡。

  「真是一對令人傷腦筋的父子啊……」

  艾琉雅發出了輕輕的歎息,她早已知道了子揚的固執,可沒想到連他的兒子都這麼頑強。話說回來,竟然能夠將子揚逼到不得不採取威脅手段的地步,這孩子還真不愧是海特蘭德家族預定的繼承者啊!不過……是因為處在反抗期的緣故嗎?總覺得天空對身為父親的子揚充滿了敵意。

  如果公爵長女有過為人父母的經驗,大概她就不會產生上面的感想了。至少在其他更有常識的人的眼中,少年的表現要遠遠超過了所謂的「反抗期」的界限。

  房間裡的氣氛越來越險惡,壓抑的沉悶感使人有種窒息的感覺。在這種情況下,父子倆都沒有辦法再繼續交涉下去,於是身為另外半個當事人的公爵長女不得不站了出來。

  「嗯,從雲,可以這樣稱呼你嗎?」

  艾琉雅小心翼翼的插了進來。因為此時天空所有的憎惡都集中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所以他對這位語氣溫柔的美麗女性並沒有表現出強烈的抗拒,只是露出警惕的目光,不帶任何表情的聽著她說話。

  「也許你對我並不那麼信任,不過還是讓我來說明一下吧。」艾琉雅露出了溫暖的笑容,開始在孩子的心目中建立起自己的第一個形象。

  「其實事情並不是你想像的那麼壞,從雲。我們家族,海特蘭德家是夏蘭的十三根源氏族之一,在帝國中也算得上是頗有聲望的名門望族,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到了帝都後會受到任何委屈。而且我相信,你也絕對不會對夏蘭人的生活感到無聊或沉悶。事實上,只要習慣了之後還可以從中發現相當的樂趣。」

  艾琉雅努力說服著這位少年。

  「或許你對現在的生活並沒有什麼不滿,不過有機會去體驗一種嶄新的生活方式,我想也不是什麼壞事吧?而且,就算在體驗之後你覺得還是比較喜歡原來的生活方式,那也不是沒有辦法回來的。」

  「……真的?」

  「嗯,是真的。我以海特蘭德的名義向你保證,只要完成了應盡的義務,繼承爵位後的你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了。那時候沒有人可以干涉你,就算想要回到這個行星繼續生活也是可以做到的。」

  根據帝國的法律,繼承爵位最重要的條件之一就是在帝國軍裡服役一定期限。子爵的話是八年,男爵則是十年,而繼承公爵爵位則要求繼承者至少在帝國軍裡服役十六年的時間。不知道是小心忘掉了呢,還是認為沒有必要對此詳細說明,總之艾琉雅當時並沒有告訴天空這些訊息。

  「那之後我便和這個男的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嗎?」天空以咬牙切齒的語氣問道。

  「嗯,可以這麼認為。事實上,你已經是海特蘭德家族的預定繼承者了,如果子揚還打算繼續插手我們家族的事務,恐怕不只是我的父親,也許就連皇帝陛下也不會再坐視不理了。加上之前的事件在內,我實在很難想像他會受到帝國什麼樣的報復。」

  說出這番話的時侯,艾琉雅的語氣非常平淡,而她的丈夫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之前從未動搖過的表情裡也滲進了恐懼的因子。

  「……喂,別說這麼可怕的事情啊,艾琉雅。」

  看到這一切的天空可以肯定這位夏蘭女性並沒有對自己說謊,世界上真的有讓這個卑鄙無恥的傢伙如此畏懼的東西!而現在,這個巨大的存在正對自己伸出了手。

  只要能和這個傢伙脫離關係……

  只要能讓這個傢伙從我的生命中消失……

  反正以後還可以回來的……

  憎恨感與報復心在少年的內心裡翻騰不已,名為冷靜的存在被絞殺殆盡。在短短幾秒鐘裡,天空作出了一個令他後悔了半生的決定。

  「好,我答應你!」

  ……………………

  三天以後,被不聞不問置之不理九年卻又在突然間受到厄運之神與幸運之神共同愛寵的少年,非常鬱悶地站在軌道地面站的候客大廳中。

  令天空感到鬱悶的原因有兩個,其中一個是現在穿在他身上的、這套據說是夏蘭社會中最為傳統的貴族禮服。雖然這套幾乎是純白的套服在舒適性上並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地方,而且外觀上也幾乎趨近完美,但穿上這身衣服後的那一種怪異的不適感卻如附骨之蛆一般,讓這位樸素的少年感到渾身不自在,尤其是在注意到旁人那奇異的目光之後。

  如果不是艾琉雅的堅持,天空肯定會在第一時間把這套絕對不適合自己的衣服脫下來……送到當鋪去換錢用。不過,他卻無法拒絕那雙清澈眼睛的主人,所以也就只好懷著這鬱悶無比的心情,站在候客大廳裡忍受鄉親父老們質疑的目光。

  「好羨慕啊,好羨慕啊,真的好羨慕你啊……」旁邊彷彿死者怨念般的聲音再度響起,天空不禁憤怒地轉過頭去,狠狠盯著聲音的源頭。

  這是第二個讓他鬱悶不已的原因。自從知道那降臨在自己身上的離奇命運後,他這位親愛的兄弟便徹底放棄了身為康定居民的自尊,整天重複著此類的話語。雖然一開始還讓天空頗為心情愉快,不過當想到自己在故鄉最親密的人物都對自己的離去毫不在意時,同時亦察覺到自己對故鄉的眷戀居然是如此廉價的東西時,這位一向樂觀的少年便墜入了深深的鬱悶中。

  「夠了!如果你真的這麼想的話,幹嘛不去拜託艾琉雅把你也一起帶走啊?」因為情緒實在是非常低落的原故,所以天空的毒舌也失去了平日的鋒利。

  「我當然拜託過啊!不過艾琉雅小姐說雖然她很樂意帶我去,但卻需要先徵得血親的同意……不用想也知道,我家那位連頭腦都變成化石了的老古董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什麼?你還真的去問過啊?」天空愣住了。「你這麼想去夏蘭,那裡到底有什麼好的?」

  「廣袤無限的宇宙,璀璨閃耀的群星,波瀾萬丈的人生……還有比什麼都重要的,無窮無盡的美女!」說這話的時候,謙行的眼睛似乎閃耀著爍爍的光芒。

  的確,傳聞中通過對遺傳因子的改良,夏蘭人不論男女都擁有著神話似的美貌,而且在親眼目睹艾琉雅的美貌後,天空也基本上認同這份傳聞的可靠性。不過,一想到自己將來會在這群擁有半神般美貌的族群中生活時,原本就一直存在著的不安頓時變得更加強烈了。所以,他決不能讓這個傢伙得意起來,哪怕僅僅是幻想中的也一樣。

  「你果然打的是這個主意啊……」

  天空發出了長長的歎息。「你這個沒有節操的傢伙,難道之前二十三次的失戀都沒有讓你認清自己不受女性歡迎的這個事實嗎?還是說,你已經知道了這個事實,卻不想承認?」

  「從雲啊,所謂的『玉不琢不成器』這句話,你知道的吧?」

  「我當然知道……」

  「很好,那我就沒有解釋的必要了。」

  看來這傢伙大概一輩子都改不了這種扭曲的個性了……再次歎了口氣,少年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正是造成友人這種扭曲個性的罪魁禍首。

  放棄了和友人繼續交流的想法,天空把頭轉向侯客大廳的前部廳台。在那裡艾琉雅、還有那個人正在和星系政府的使官進行著某種似乎很有意義的儀式,雖然隱約知道這和某方為承州星系提供的一大筆經濟援助有關,不過天空還是沒辦法為故鄉的燦爛未來高興起來。

  另一方面,艾琉雅已經將手中的文件簽署完畢,並和使官互相交換。

  「看起來已經接近尾聲了。」謙行這麼說著。「如果老爹不是去了同盟首府的話,這種情況本來應該是他出馬的。」

  謙行口中的老爹,指的就是自己的父親,目前擔任星系政府外務府首席執行官的南宮定信。雖然「老爹」這種稱呼在康定的文化中無論如何都算不上尊敬,不過天空卻非常羨慕這對父子間如同朋友般的關係。

  「不過,算起來的話,老爹差不多也該趕回來了。」

  「誒?」無論如何也不能忽視的一句話,所以天空的注意力馬上回到了友人的身上,失聲道:「定信要回來?」

  「哦,是這麼回事。」

  謙行聳了聳肩膀,輕鬆地說著。「如果什麼也不作地就這麼讓你離開的話,到時候被狠揍一頓的人可是我啊!所以,三天前我就寫信把這件事情告訴了老爹,如果他收到信之後就馬上往回趕的話,算算時間差不多也該到了。」

  「你……」天空啞然地看著這位每每在重要時刻製造關鍵性意外的友人,就好像重新認識他一樣。

  「嘛,就當作我買你的最後一個人情好了。」

  謙行拍了拍天空的肩膀,露出少有的正經表情,誠摯地說道:「如果你真的不想離開的話,能夠阻止這件事情的人也只有老爹了,到時候你就自己決定吧。」

  「我……」少年沉默了下來,並且感到自己原本就不甚堅固的決心再度出現了動搖的跡象。

  「總之,我們就期待著一場好戲吧!」說這話的時候,謙行的眼中開始燃起了某種邪惡的熱情,就像平常的友人一樣。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12:54 PM

第一卷 第六章選擇

  在康定行星的語言中有著「衣錦還鄉」這樣一個詞彙,形容的是成就事業後的遊子歸鄉之時受到熱情歡迎的情景。

  在林恆的情況而言,雖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歡迎他的歸來--甚至還有人對這個無情無義之徒的歸來表示出極大的反感,但作為康定行星數百年歷史中所誕生的唯一一位星際富豪,他的歸來還是在這個古樸的人類社會裡造成了巨大的轟動。

  更何況,隨同他一起返鄉的女性竟然還是來自那個銀河中最強大的國度,並且即使是在那個傳說中的帝國中也是屈指可數的尊貴人物!

  所以,在星系政府專程為兩人舉行公開餞別會時,幾乎整個承州星系的目光全部聚集到了這座小小的軌道塔上。而事實上,這次充滿戲劇性的餞別會確實被當作對承州星系有著深遠影響的重要事件而記錄進了該星系的史冊裡。

  「子揚公,海特蘭德公爵長女閣下,實在是非常感謝你們兩位的幫助。這樣一來,這顆行星終於可以改變這種落後的封閉式社會形態了……真的是非常感謝!」

  政府使官緊握著剛簽署完的經濟援助方案,顯得很是興奮。

  根據這份方案,艾琉雅將動用海特蘭德家族的力量替康定行星建立一套完善的星際貿易平台,而林恆則會調動林氏財團的所有資源幫助承州星系躍升為艾亞諾斯自由星系同盟那龐大星際貿易網絡中的一方貿易核心。

  「哪裡,這不算什麼。我只是做了自己身為康定人應該做的事情……不,是必須做的事情才對。」

  林恆淡淡地說道--只有非常瞭解他的人才能看出隱藏在謙和表情下的得意忘形。

  「……」艾琉雅當然是其中的一位,不過已經對地上世界的文化有一些瞭解了的公爵長女並不打算指出丈夫的思言不一,只是掃了他一眼而已。

  「對了,說起來我有一件事情可能還要麻煩您呢。」就像突然記起什麼似的,星際商人握著使官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量。

  「關於犬子移籍夏蘭帝國的這件事情,稍後能否請您轉告南宮府長呢?雖然我很想當面向他表示感謝之意,不過海特蘭德公爵--我的那位岳父大人似乎等不及要見到孫子了。」

  說到這件事的時候,原本一付無所謂表情的艾琉雅突然來了興趣,那對微微垂下的長耳也一下子豎了起來。她很專注地盯著這位使官,使得後者更用力的挺起了胸膛。

  「當然,非常樂意為您效勞。」

  被虛榮心所左右的這位年輕使官,忘記了「清官難斷家務事」這句流傳至今的古訓,爽快而不智地接下了這件絕對不是他能夠擺平的委託。「我會把這件事情轉告外務府長大人,相信他也一定能夠理解您的苦衷,請放心吧!」

  「是嗎,那就拜託你了。」林恆再用力握緊了這位使官的手,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這樣一來我就能夠安心地前往帝都……」

  「我不同意!」

  突如其來的暴喝在大廳中響起,使得現場陷入了暫時性的慌亂中。而當眾人冷靜下來尋找到異響的源頭後,露出的則是截然不同的表情。

  在大廳通往空間站的出口位置,一位魁梧的男子正疾步朝這邊走過來。大概是一路趕過來的緣故,這位男子的身上還穿著星際航行時的安全服,不過那彷彿壓抑著強烈怒火的逼人氣勢卻半點不曾因此而減少。

  隨著他一步步靠近,眾人開始感到某種讓人呼吸困難的壓力。而獨自承受著數倍於此壓力的林恆,則更是不由得呼吸急促,臉色隱現蒼白。

  「喲,君德,你這麼快就回來了啊啊啊啊啊……」林恆勉強露出笑容,向歸來的友人打著招呼。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記無言的鐵拳。

  這充滿憤怒的一拳比三天前天空那記無心的重擊要多上了數十年的功力,因此某位不幸的星際商人這次在空中漂浮了更長的時間,並且在暗含著螺旋氣勁的拳力作用下,掛著悠長的慘叫聲,挑戰了浮空自由翻滾一千四百四十度的極限記錄。

  「哐當……轟!」這是某種生物組織與植物纖維製品發生猛烈撞擊時迸出的聲響,又一套名師雕制的精美木具在這位星際商人的直接效果下化成了生火的原料。

  在場的人口愣目呆地看著這極富衝擊性的一幕,然後所有的視線集中到了那位傲然而立的行兇者身上。

  「……」在南宮定信的注視下,那位曾向正陷在一堆廢材中的某人拍著胸口表示沒問題的年輕使官,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縮到了旁邊,就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那個,呃,外務府長……大人,您這究竟是……」一位膽子比較大的使官鼓起勇氣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問題。

  「沒什麼,只是處理一點家務事而已。」定信收斂了火氣,淡淡地說道:「有人想擅自帶走我的家人,當然要給他點教訓才行。」

  雖然覺得放任身為政府高級官員的定信毆打貴重的投資者怎麼說是件不合適的事情,不過看到那被埋葬在一堆廢材中的不幸者之時,所有心存疑惑的人都突然想起來了,這位外務府長乃康定星少數內外兼修的高手之一的事實,於是便齊齊露出「哦,原來是這樣子啊……」的表情,然後就避到旁邊沉默不語了。

  「從雲,」定信將視線移到了旁邊的少年身上,使得後者不由得在瞬間縮起了身子。「有關這件事,看起來我們有必要好好談一下。」

  「呃……」

  在絕體絕命的危機下,天空已經顧不上尊嚴或者驕傲了,不過當他求助的目光移向旁邊的時候,卻憤怒地發現到剛才為止還在這個位置的友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閃到了大廳的邊緣,並且正用充滿感慨的表情欣賞著地面的風景。

  然後,更令他感到驚訝的是,此刻那位擋在他面前,將他護在身後的人,居然是他理論上的新母親--那位美麗優雅並且威風凜凜的夏蘭女性。

  「艾琉雅……」

  天空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麼話來。看著那堅定地將自己置於其守護之下的身影時,一種奇妙的、失落已久的感情在少年心中開始湧動。多年之後少年回想起來,大概就是從這個時候起,他才開始漸漸接受自己是海特蘭德家族一員的事實的。

  「……」艾琉雅與定信無言地對視著,而眾人的心情則在不安與慌亂中彷徨。然而幸運的是,即使是在遠古猛者的威壓下,根源氏族的榮耀也還是牢不可破。

  「哼……」

  僵持了數分鐘後,定信首先移開了目光。在康定文化中,不論什麼理由,與女性爭鬥都絕對稱不上是件名譽的事情,因此他只有把怒火發洩在那個還躺在廢材中的傢伙身上。

  「起來,我知道剛才那一拳對你來說不算什麼。」定信走到那個任意妄為的傢伙的旁邊,而後者卻對他的靠近毫無反應,依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哦,難道幾年的時間就讓你退化到這種程度了嗎?」

  定信露出詫異的表情,伸手抓起林恆的衣領,把他提到空中,然後就像要甩掉某些髒東西一般使勁地抖了抖。

  「咳!咳!咳!」

  林恆劇烈的咳嗽了幾下,終於清醒了過來。不過在看到闊別多年的友人那充滿怒火的視線時,即使是這位擁有千錘百煉之強韌神經的星際商人,也不禁有種想要繼續昏迷下去的念頭。

  「……你的招呼還真是熱情啊,君德。」

  林恆強行壓下一口湧到喉嚨的逆血,強笑道:「幾年不見,你的功夫進步了許多啊!如果是以前的話,至少我還有閃避的機會。」

  「那裡,我也沒有想到幾年不見,就讓你本來就有所偏差的品性變得更惡劣了啊!尚若是以前的你,至少還做不出這種掩耳盜鈴的事情。」

  「哈、哈哈!對了,希拉最近還好嗎?我記得以前你們夫妻倆不管到哪裡都是一起行動的啊……」

  乾笑了幾聲,林恆開始顧左右而言它起來。「該不會是出現了感情危機了吧?如果需要的話,我很樂意幫忙的哦!」

  「啊,這個就不用你費心了。事實上,是當我們正在處理件重要公務的時候,突然聽說有人準備拐走我家的孩子,所以迫不得已只有我先趕回來,希拉則留在那裡繼續……嗯,雖然在路上我一直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太神經質了一點,不過看樣子我的反應也只是剛剛好而已。」

  「呃……」

  闊別多年的友人間展開的唇槍舌戰,似乎是以某一方壓倒性的強勢而進行著。雖然林恆有著經過百戰磨練的口才,不過在道義上的決定性弱勢卻讓他沒有絲毫反論的餘地,只有異常艱難地承受著友人的怒意。

  「關於你這傢伙的事情,我大概也知道了一些。雖然很想知道那位尊貴的公爵長女閣下到底看上了你那一點,但我並不打算過問你們的事情。」

  經過一段時間後,定信稍微收斂了最初的怒火,不過態度卻更加明確。

  「不過,如果你打算干涉我家人的生活,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我是不會讓你帶走他的!」

  「是嗎?如果你這樣堅持的話,我當然也沒有可能帶走這孩子……」

  林恆苦笑著,問道:「不過,君德啊,難道你這麼輕率地就斷送了這孩子的燦爛人生和故鄉的輝煌未來嗎?」

  林恆帶著惋惜和無奈的表情注視著友人,雖然後者一開始對他的反應不以為然,不過在注意到對方視線中那少見的真摯後,還是遲疑著問出了令他後悔莫及的一句。

  「這是……什麼意思?」

  還有機會!雖然心中竊喜,但林恆還是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用盡可能平穩的語氣向友人講述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當然,是過濾後的部分。

  「……也就是說,你們兩人的結合得到了那個海特蘭德家族所有成員的祝福,並且他們還希望由公爵長女的孩子,也就是你的孩子,去繼承那個家族?」

  聽完林恆那經過極大修飾後的敘述,即使是沉穩如定信般的人也不禁因為這離奇的故事陷入了暫時性的失神中。

  「是的。最初我也感到錯愕,然而這確實是事實。」

  帶著三分的實感,林恆點頭表示理解友人的困惑。「事實上,我也曾經調查了一下。在夏蘭人的社會中,像是由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來繼承某個家族的這類事情還真有的不少……嗯,其實,考慮到夏蘭人對待遺傳因子的奇妙態度,這也不算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

  「呼,我感覺就像在聽童話一樣……」定信長呼了一口氣,如此說道。

  雖然他可以確認友人在某些部分的言之不實,不過因為整事情的本身太過不可思議,所以反而不像編出來的謊言。而據他瞭解,夏蘭人也的確是會作出這種事情的奇妙民族,所以沒有辦法作出判斷的他只好向另一位當事人作了最直接的確認。

  「公爵長女閣下,請原諒我之前的失禮。我知道夏蘭人是高貴而正直的民族,而身為其中貴族的你更是位足以讓人信賴的人物,所以我要向你確認。」

  定信認真地看向那位高雅的女性,慎重地問道:「請問,他剛才所說的一切確實是真的嗎?」

  這個時候,不單是定信、天空和謙行三人緊張的看著艾琉雅,就連林恆也頗為不安的注視著她。

  雖然艾琉雅理所應當地站在自己一方,不過夏蘭人不擅長謊言這件事卻幾乎已經是傳遍整個銀河的評價。事實上,對於一個掌握著人類世界中最強大武裝力量的民族來說,也確實沒有多少需要用語言來欺瞞對手的地方。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夏蘭人在話術方面的造詣會比其它人類遜色。在謊言和真實中,通常還有一層被稱為「不完整的真實」或者「被引導的誤解」的界限,而大多數的夏蘭人都很好地掌握了使用它們的技巧。當然,身為根源氏族之原繼承者的艾琉雅更不可能不會這種簡單的話術。

  「……我的父親,海特蘭德大公爵亞諾特閣下,的確希望這孩子成為海特蘭德家族的繼承者。」在眾人的注視下,艾琉雅緩慢而清晰地如此說道。

  然後,就像是回應公爵長女的這份慎重般,在場之人紛紛陷入了沉默的思慮中。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定信才歎了口氣,艱難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想我已經明白了,海特蘭德公爵長女閣下……您的家族或許確實是急需一位繼承者,而身為您夫婿的孩子,從雲則大概是最適合的人選。」

  定信很快就把結論整理了出來,然後就雙手交叉,認真地注視著這位貴婦人。

  「不過即使是這樣,我也沒有理由把這孩子交給你。」

  「理由的話,當然有。」公爵長女如此斷言著,那自信滿滿的樣子讓人不由得以為,接下來她會作出諸如「給他尊貴無比的身份和無以倫比的財富」之類的承諾。

  「我能帶給他一個在地上世界絕對無法體驗的波瀾壯闊的人生,以及整個家族的愛。」

  當公爵長女自信滿滿地說出上面的話後,即使是久經風浪的定信也在措手不及之下呆愣了一陣子,並且就像要確認這番話一般連眨了好幾下眼睛。

  「……就、就算你這麼說……」

  「而且,即使讓天空留下來,他又能從你們那裡再度得到什麼呢?」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何會突然亂了陣腳,不過因為事關孩子的撫養權,所以艾琉雅當然沒有不乘勝追擊的理由。「據我所知,基本上從三年前就任外務府長的時候起,閣下就沒有再管過這孩子了吧?」

  「那是因為……他已經具備了獨立生活和自我判斷的能力,所以我認為讓他自由發展對他的人生更有好處。這就是我的教育方針,你覺得不對嗎?」

  「讓孩子自由發展嗎?」

  艾琉雅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然後就正視著定信,像宣佈自己勝利般昂然地問道:「既然這樣的話,現在我要引領這只羽翼才豐的雛鳥到更廣闊的蒼穹去,你為何要來阻止呢?」

  「唔……」在那雙青藍色眼眸的注視下,定信一時間不禁語塞了。細想起來,明明自己才是有情有理的一方啊,可是為什麼現在感到理屈詞窮的反而是自己呢?

  「我……不會限制那孩子的自由。」定信仔細思考後,認真地看著公爵長女。「但是,我也不會讓人干涉那孩子的自由。這就是我的回答,公爵長女閣下。」

  也就是說,一切都交給少年自己選擇。

  沉默中達成共識的兩人同時將視線轉移到了一直旁聽著的當事人身上。

  「什、什麼?」被兩位魄力滿點的人物同時關注,少年一時間慌了手腳,當然也就沒辦法作出任何回應了。

  艾琉雅與定信兩人對視了一眼,前者微微偏頭示意,而後者則歎了口氣,對天空這麼說道。

  「就讓你自己選擇吧,從雲。到底是要和我們一起留在這個古老的社會,還是跟隨著這位女士前往那個群星的世界,由你自己來決定!」

  「由我自己決定啊……」

  天空先是朝這位庇護著自己的美麗女性深深看了一眼,然後又用眼角的餘光掃過那個距離他好感最遙遠的人。

  在那裡可以獲得足以報復那個人的力量……

  在那裡也許有著會真正關愛我的人……

  如果去到群星的世界……

  少年再一次確認了自己的心情,接著在不到一分鐘內就得出了答案。

  「我,要到夏蘭的世界去!」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12:55 PM

第一卷 第七章帝都

  夏蘭人類帝國的首都,帝都艾法霍爾,作為人類社會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帝國的誕生之處,它有著無數令人歎為觀止的故事,而帝都誕生的傳說便是其中之一。

  當夏蘭人還在處在空間流浪時代之時,他們所居住的是由十三艘巨艦所組成的巨型殖民艦隊,其中包括一艘統領母艦「亞諾萊維涅號」,一艘戰鬥巨艦「伊斯埃雷號」,一艘工廠艦「艾紐霍嘉爾號」,一艘輔助艦「海特蘭德號」、一艘勘查艦「卡德納凱撒號」以及三艘護衛艦、三艘居住艦和兩艘資源艦。

  搭乘著這十三艘星際巨艦,夏蘭人穿越了宇宙廣闊的空間,並到達過無數的有人星系,最後決定建國的他們定居在了一個就算在前銀河文明的全盛時期人類也未曾踏足過的星系。這個星系有著一顆年輕而穩定的恆星,並且它的五顆行星中有半數以上都能經過改造而在不同程度上提供生命所需的環境。更重要的是,這個星系的周圍同時存在著四扇通往不同星域的「門」。直到現在,在人類所知的範圍內裡也沒有第二個星系有著這樣得天獨厚的條件。

  夏蘭人將「亞諾萊維涅號」停泊在了第二行星和第三行星之間,並讓它成為了這個星系的第六顆行星。雖然一開始這顆人造行星不論是在質量上還是在體積上都完全不能與同一恆星系裡的其它行星相提並論,不過隨著帝國版圖的漸漸擴大,它的規模也按照數倍於此的高速擴建到了令所有人造星體為之汗顏的程度。

  作為帝宮的「亞諾萊維涅號」是帝都所有建築的中心,數十次超規模的擴建已經使得它失去了原來的形體,現在則呈現出外觀是長寬達一百六十五點二特諾碼的六稜立方體。

  在帝宮的表面幾乎一刻不停的穿梭著各式各樣的艦艇,它們中的大部分都是來自分散於帝國廣袤疆土各處的星系政府的聯絡艦,所有需要中央處理的庶務都在此彙集,並在處理之後再由它們將結果反饋到星系政府手中。

  包括皇帝以及帝國各部最高級別的官員在內,帝宮的居民中有大約一百六十萬人是常駐人口,其餘的則是需要不斷往返於帝國各地的聯絡使以及各級治理者。雖然在最繁忙的時候帝宮的居民總數曾一度超過了七百萬,不過一般來說,帝宮的人口通常保持在三百萬人左右。

  圍繞在帝宮之外的是四個王家的宮殿,各地諸侯們駐帝都的宮邸以及貴族們的集合式官邸、士族的復合功能居住區、空中花園、商店街等其它有著各自功能的建築。它們分佈在以帝宮為中心的六個不在同一平線的圓上,並且按照各自的軌道持續運行著。若站在該星系的第二行星「亞埃納」,或者第三行星「諸瑪」上觀察,看到的則是一顆閃耀著淡淡光華的星體被由無數不斷運動著的細小星體組成的巨大球體保護在其中的模樣。

  因為當初帝都的設計者們考慮得更多的是功能性上的需求,所以即使到了現在它的造型也稱不上有多麼優美。然而若從壯觀的角度來感受,這個宇宙中最大的人造星群倒的確可以帶給觀察者無與倫比的視覺衝擊。

  至少,天空現在就處在這樣的震撼中。

  「這就是……帝都,艾法霍爾……」

  站在交通艦前部的展望台上,在極近的距離內體驗著帝都艾法霍爾的巨大存在感,天空一時間找不到言語來形容自己的感受。

  「簡直是令人難以置信……」

  「很高興您能這麼說,公子。相信您在艾法霍爾呆上一段日子之後,會更加喜歡這個『悠久之都』的。」

  身後出來了淡雅的女聲,一位有著優美容貌的女性來到了天空的身邊。她是海特蘭德家族駐帝都宮邸的執事,修尼雅`彼`海勒`亞姬。

  雖然傳說經過遺傳因子改良而誕生的夏蘭人都具有童話般的美貌,不過最初天空還是固執的認為艾琉雅的美貌就算在夏蘭人中也是屬於最高等級的那種。只是,他的這種想法在到達帝都之後就完全改變了。儘管彼此的氣質差異很大,不過天空所見到的夏蘭人都有著一流水準以上的美貌,而此時站在他身旁的這位女性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彷彿高明的畫家精心調配而成的呈現出美麗的淡銀色的秀髮,如同黃玉般溫潤清澈的眼眸,秀麗端莊的容貌,還有正微微晃動的修長耳朵--以康定行星的標準來說,亞姬毫無疑問的是屬於絕世等級的美人。大概就是用為這個緣故,儘管天空並不覺得自己在與女性的應對上有什麼障礙,然而面對亞姬的時候他總會覺得有什麼地方不自在。

  這次也不例外,為了掩飾自己困窘的心情,他先提出了問題。「亞姬小姐,我們要去的地方……在這個位置能看到嗎?」

  「恐怕會令您失望了。作為帝都歷史最悠久的建築之一,海特蘭德家族的宮邸是和四大王家的宮殿一起運轉在帝都的最內層軌道上的,從這裡大概無法看到。」

  「啊,是嗎……」

  天空並沒有因此而感到特別失望,不過亞姬反倒覺得過意不去,繼續補充道:「兩小時三十二分後我們就能到達您家族的宮邸所在的內層軌道,那時您有充足的時間來欣賞它的壯麗和優美。不過在這之前,沿途中也還有許多值得您注意的事物,如果公子您對此感興趣的話,我將為您介紹它們。」

  「好的……對了,亞姬小姐,你……其實可以不用這樣尊敬的語氣對我說話的。」

  天空這次終於鼓起勇氣提出了意見,同時也察覺到自己之所以會感到不自在,是因為這些海特蘭德家的家臣們從最初見面起就用謹慎過頭的禮儀對待自己的緣故,就像現在亞姬一口一個「公子」一樣讓他覺得非常不適。

  「啊?」被如此要求亞姬卻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您的意思是……」

  「那個,也許你不知道,不過我並不是在帝國出生的……」

  「不,我知道的。有關公子身世的傳聞已經成為帝都最熱門的話題,所以即使是我們也還不至於不清楚未來當主的來歷。」

  「呃?」

  天空非常在意「閣下身世的傳聞已經成為了帝都最熱門的話題」的那句。光是現在的狀況就已將讓他很不自在了,一想到以後自己或許會成為帝國貴族甚至皇帝評頭論足的對象,止不住的惡寒便開始在全身的神經裡亂竄。

  「那、那麼,你也應該知道僅僅在一個月以前,我還是個對夏蘭帝國一無所知的地上人吧?」

  勉強振作起精神,天空告訴自己要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問題上。「我認為,呃,對我這樣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地上人,實在沒有必要表現的如此尊敬。」

  「我不得不說,很高興您有著謙虛的根性,公子。」亞姬的臉上浮現出真心的笑意,然而這並不代表著她接受了天空的意見。

  「不過如果要詢問我的看法的話,您實在沒有必要為此而不安。因為對帝國而言,您的家族是被看成一半翅膀的重要存在--我想在以後的時間裡您會充分地感受到這一點,擁有著亞諾萊維涅皇家同等的地位。而作為延續這個家族存在的至關重要的人物,即使受到怎樣的禮遇,閣下也大可以抬頭挺胸、堂堂正正的接受!」

  亞姬則是反過來鼓勵這位明顯對自己信心不足的少主。

  「是、是這樣嗎……」

  看樣子讓他們接受自己的意見似乎是不太可能的啊!天空歎了口氣。雖然他已經盡可能地從艾琉雅那裡詳細瞭解了海特蘭德家族的事情,不過實際感受到的東西卻很不一樣。在為自己的未來憂慮的同時,少年的心中又湧起了新的疑問。

  「可是,這不是很奇怪嗎?既然海特蘭德家族對帝國如此重要,那為什麼還要讓我,一個和帝國毫無關係的地上人,成為它的繼承者?」

  「正因為是海特蘭德家族的緣故,所以才有可能發生這種事情啊。」

  亞姬歎了口氣,似乎很無力的低語著。「更何況,您的那些祖先們全都是些逃家的問題兒……」

  「啥?」那是什麼意思?好奇心像潮水一樣湧了出來,天空打算進一步詢問關於這個奇妙家族的事跡,然而亞姬卻不準備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談論下去。

  「公子,請看那裡。」美麗的執事指著右前方的一顆呈現出明顯橢圓柱形的巨大人造星體,對天空介紹著。

  「那棟建築的名字是司育院,帝都最重要的設施之一,或許您已經知道了,那裡便是我們夏蘭人出生並度過幼年期的場所。」

  「司育院……」

  天空回想起來自己的確曾從艾琉亞那裡聽說過這個名詞,不過他知道的也僅僅只是名字而已。「雖說是你們出生的地方,不過具體而言是做什麼用的呢?」

  「公子,您知道我們是怎麼出生的嗎?」

  亞姬的笑容使天空聯想到了第一次上基礎教育課時,那位女性教師對他提問時的表情,並覺悟到馬上就會有一堂關於夏蘭社會基本常識的臨時補習降臨到他的身上。

  「這個……雖然不能說是完全不知道,不過我對夏蘭文化的瞭解,大部分都來自於傳聞,因此在準確性上大概沒什麼保證……」

  雖然覺到自己似乎被當成了小孩子看待,不過天空並沒有感到不快,反而是亞姬的問題令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在康定的地上世界生活的時候,天空也曾經在基礎教育的近代史課程上學到過關於夏蘭帝國的內容,不過那些只是在公開發表在正式文書上的內容。雖然到底還算是弄清楚了帝國的政治形態以及統治方式,但有關夏蘭文化方面的事情教科書卻一點也沒有提到。

  儘管天空也曾一度對夏蘭文化產生過興趣,並積極的收集過相關的資料,不過得到的資訊卻如同八卦一樣,不是不知從何處流傳出來的毫無根據的傳聞,就是根據這個傳聞衍生出來的更不負責任的臆測,要想在這堆浩如煙海的資訊中找出有用的東西,那簡直就像大海撈針般困難。而且,天空自己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標準來判斷那些事可以相信的,那些事不能相信的。

  就算他最後想辦法弄到了一本在帝國境內某個地上世界出版的有關夏蘭文化的書籍,不過撰寫者卻是一個連公民資格都沒取得的傢伙,而在天空看來,最終他所做的也不過是將地上世界流傳著的關於夏蘭人的各種傳聞稍微整理了一下而已,因此完全不能作為參考。

  總之,這個建立了人類歷史上最強大國家的種族,在說明自己文化方面實在是顯得太不熱心,以至於旁人就算想瞭解他們的文化也根本無從努力。

  「是什麼樣的傳聞呢?」亞姬的眼睛裡開始閃爍著趣味盎然的目光。

  「呃……」亞姬的反應令天空無法拒絕,他也只有硬著頭皮試著搾取自己的記憶。

  「似乎,你們不是通過自然繁殖的方式來生育後代的,我也聽過夏蘭人都是在誕生在人造子宮中的傳言,不過在這之前,你們好像會對自己後代的遺傳因子進行相當的調整。關於這方面雖然有很多的傳言,不過至少在我的故鄉,最流行的還是你們藉著遺傳基因的調整而獲得不老肉體的猜測……」

  「真是令人驚訝,沒想到我們的生活方式居然被相當正確的傳到地上世界了啊。」

  亞姬睜大了眼睛,露出混合著驚奇與失望的表情。「本來我還期待能夠從公子口中聽到一些奇妙的想像的。」

  「……抱歉,讓你失望了。」

  這個時候,天空則開始思考起亞姬的這種表現究竟是來源於所有夏蘭人共有的通性,還是出自她獨自的個性的問題。

  「嗯,大致上閣下瞭解的基本正確,不過還是請讓我補充幾點。首先,雖然我們大多數時候的確都是通過人造子宮培育後代,不過偶爾也會有人想體驗一下懷孕的感覺而將通過基因調整後的受精卵重新送回子宮的,或者還有傾向於自然方式生育後代的人會省略調整遺傳基因的過程直接用身體受胎。」

  「省略調整遺傳基因的過程?還有這種事嗎?」天空驚奇的問道:「可是這麼一來,生下來的孩子不就是自然人了嗎?」

  「看起來,公子似乎誤會了什麼啊。」

  亞姬掩口輕笑著。「多虧祖先們幾百年的持續改良,現在我們的遺傳基因已經相當優秀並且穩定了,所以就算不作任何調整的讓遺傳基因直接接合,所誕生的孩子在體質上也是百分之百的夏蘭人。而且,您不覺得在人工改良已經接近界限的時候,讓生育後代的方式重新回歸到自然進化上來不是個非常明智的方法嗎?至少,我個人是這麼認為的。」

  「是、是嗎?真是個相當不錯的想法……」原來在夏蘭人中也有各種各樣的思想存在啊!天空不禁感歎了起來。

  「更何況當伴侶中一位是地緣之民的時候,採取自然生育方式的還佔了壓倒性的多數……嗯,這麼說來,出生在地上世界的公子將來大概也會選擇自然生育方式囉?」

  「呃?那、那個……」

  十六歲的少年馬上臉紅了起來。因為康定行星上獨特文化的關係,天空與其他同齡人一樣都不曾有過正式男女交往的經驗。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卻突然被跨越了中間的過程直接面對著最終階段才會面對的問題,純樸的少年頓時感到手足無措。



第一卷 第八章異族

  「對、對了!亞姬小姐,剛才你提到了『地緣之民』吧?請問那是什麼意思?」

  轉移話題!某位星際商人最拿手的話術技巧從此時起被兒子繼承了。雖然還遠遠稱不上熟練,不過好在亞姬並沒有深思問題背後的意義,她對天空作了詳細的解釋。

  所謂的地緣之民,其含意為「生活在陸地以及其邊緣的人群」。如同夏蘭人自稱為「蒼穹之民」一樣,他們將生活在大氣層以下空間的居民稱為「地緣之民」。雖然夏蘭人的確因身為「蒼穹之民」而驕傲著,不過這並不表示「地緣之民」在他們的詞彙裡有任何被輕視的涵義。之所以如此稱呼,純粹只是為方便區分生活在不同空間裡的彼此而已。

  另外,由於帝國獨特的政治形態,所以通常「地緣之民」也指代在領民政府的管理下生活在行星地表的帝國領民,而「蒼穹之民」則還包括了那些自願為帝國效力而來到宇宙空間的原地上世界的居民。

  「那、那麼,為什麼你們的幼年期得在司育院度過呢?」天空趁機將話題扯到了更遠的地方。

  「那是因為,我們必須在孩子的大腦發育完全之前就讓他們學會如何在無重力空間生活,而司育院裡則能提供類似無重力庭院之類的場所。不管怎麼樣,如果不在幼年期就好好的打下基礎的話,是無法期待孩子的將來能成為合格的翔士的……雖然這麼說,不過以上並不是最大的原因,能請公子猜一下真正的答案是什麼嗎?」

  亞姬對天空眨眨眼睛,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嗯……」

  現在的狀況還真是越來越像接受基礎教育的時候了,天空在心裡嘀咕著。雖然知道就算回答錯了也不會有任何懲罰,但他還是非常認真的調動起全部的智力來思考這個問題。

  「啊,抱歉。這個問題對尚未為有過育嬰經驗的公子來說是有點困難。」在少年有任何頭緒之前,亞姬先給出了答案。

  「其實最大的原因是,嬰兒其實是一種非常纖細的生物啊!即使是身為蒼穹之民的我們,倘若在身體沒有成熟到某個階段前,也是不可能適應空間航行的環境的。因此到幼年期結束為止,我們都得在司育院度過。順便一提,這個時候也是培養親子關係的最佳時期,所以這段期間父母親通常都會陪在孩子的身邊。」

  「原來如此,那麼幼年期大概是多久呢?」

  「嗯,以星際標準時間來算的話是十個月,因為個人的特徵或許有一點差異,不過最長也不會超過一個標準年的時間。」

  或許是滿意於天空認真的態度,亞姬露出了微笑,並將課程延長了出去。「說到這裡,閣下知道我們的成長共分為幾個時期嗎?」

  「幾個時期……即使說幼年期之後還有繼續分出嗎?」天空馬上開始糊塗了起來。

  傳聞中夏蘭人透過遺傳基因的調整而擁有了不老的肉體,至少,天空所見過的夏蘭人個個都有著美青年般的外貌。這麼說來,他們到底是怎麼區分彼此年齡到啊?話說回來,在肉體永遠年輕的情況下,區分所謂成長的時期到底有什麼意義嗎?

  「似乎,艾琉雅公女好像並沒有教給閣下太多的東西啊……」

  看來艾琉雅還真是典型的海特蘭德家族的子孫啊!雖然關於這一點早在她宣佈放棄爵位繼承權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不過沒想到這位友人居然會連教育孩子的義務都放棄到這種程度……亞姬不由得苦笑了起來,並繼續為這位缺乏常識的未來當主解釋道。

  「我們的成長共有幼年期、成長期、穩定期及衰老期這四個時期。幼年期是從出生開始到大腦發育基本完成的時期,而成長期則是身體發育到成熟的時期,一般來說有十八到二十年的時間,並且在這段期間我們的成長狀況與自然人完全一樣。」

  「完全一樣嗎……說的也是,即使是夏蘭人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從嬰兒長成年人啊。」

  雖說是經過遺傳基因改造而誕生的,不過夏蘭人的祖先原本也還是自然人。這麼考慮的話,即使兩者在成長過程中有任何相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因為這種理所應當的事情而感到安心,天空開始自嘲了起來。

  「嗯,除了穩定期外,我們的成長狀況和自然人完全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在穩定期內,我們的肉體會一直保持相當程度的活力。不過在別人看來,這段時期或許是長了一點,也因此才會有類似閣下之前般的誤解出現。」

  「……所謂的長了一點,具體是指的多久啊?」

  「大概是一百五十年到一百八十年左右的時間。」

  「……原來如此,的確是長了那麼一點。」

  就算在作好了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天空還是差點又陷入了呆滯狀況中。夏蘭人通常擁有兩百年以上的壽命,而在這其中享有年輕活力的時間長達一百八十年。關於地上世界流傳著的「夏蘭人都擁有不老肉體」之類的傳聞,到底是不是誤解,看起來恐怕很值得討論一番。

  「而且,我們也是會老的哦!」

  亞姬好像在宣佈什麼驕傲的事情一般。「在生命最後的一段時間裡,我們也會衰老。雖然體內器官的功能並不會隨之衰竭,但至少在外表上,我們會像自然人一樣慢慢衰老。」

  天空感覺到自己再度安心了一點,並且更加好奇了。「不過,為什麼呢?既然你們能操作遺傳因子到那種程度,為什麼不乾脆讓肉體直到最後都保持年輕呢?」

  「難道您認為保持著年輕的外貌而步入死亡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嗎?」亞姬瞪大了眼睛,驚訝的問道。

  「不,我並不這樣認為……」

  「是吧?畢竟伴隨著肉體的衰老而沉入死亡是生物與生俱來的權力,我想沒有人會甘願放棄這項貴重權力的。」亞姬很肯定的斷言著。

  「是這樣的嗎……」

  天空謹慎的保留了意見。至少就在他知道的地上世界裡,就有人對「不老的身體」或者「永遠的青春」之類的事情懷著著濃厚的興趣,並企圖破譯夏蘭人不老秘密的傢伙存在。不過,如果讓這些人知道這個花費了他們大量精力的工作對夏蘭人來說卻僅僅是這種程度的存在的話,他們大概會忍不住仰天哀號吧?

  話說回來,儘管剛才的談話沒有提到更多的內容,然而單是這夏蘭文化中的極少部分就已經令天空對這個民族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不得不承認,比起地上世界流傳著的貧乏而古怪的傳言來,真正的夏蘭文化要豐富並且有意思得太多了。雖然少年還不至於因此而對未來的日子滿懷期待,不過認為將來的生活會很艱難的想法倒是越來越少了。

  「對了,亞姬小姐,既然在穩定期內你們的外表不會變化,那麼到底要怎麼判斷對方的年齡呢?」

  想了一下,天空還是把問題提了出來。如果要踏入夏蘭社會的話,他最初面臨的恐怕就是關於如何分辨對方年齡的問題了。

  「這個嘛,我想一般情況下並沒有需要特別去判斷對方年齡的場合吧?」

  似乎很意外天空的問題,亞姬思考了一下之後才回答。「不過如果閣下真遇到那種情況的話,我建議你根據那個人的儀態來判斷。」

  「根據儀態?」

  「嗯,像是人生經驗或者類似的東西吧?總之,即使是在完全相同的處境裡,年長者和年少者在儀態上也會有微妙的差別。只要留心一點的話,便很容易明白的。」

  亞姬很輕鬆的說著。

  「雖然這麼說,不過人生經驗這種東西,現在的我大概是最缺乏的了吧?」

  天空歎了口氣。雖然比起一般的同齡人來說,因為悲慘命運的緣故或許天空有稍微豐富那麼一點的人生體驗,不過對年僅十六歲的少年來說,所謂的人生經驗這種東西絕對是種罕見的奢侈品。

  「並不是困難的事情。比如說,進入穩定期不久的我,和已經過了一半人生的老師之間,就有很大的差別。而這一點,相信公子很快就能發覺到。」

  「老師?」

  「啊,就是指的公爵閣下。」

  不知為何亞姬的臉微紅了起來,並且開始熱心地解釋著。「因為公爵閣下曾擔任過軍才院的院長,雖然現在我是在政才院的監督下進行的研修,不過在學生時代曾經得到過老師的不少指點,因此有時候會不知不覺的用上了以前的稱呼……」

  「軍才院?政才院?」這又是什麼?一天之內連續接觸了太多的新名詞,天空開始有了頭暈腦脹的感覺。

  「這個,所謂的軍才院是指……」完全沒有察覺到天空的狀況,亞姬再度開始了關於夏蘭教育制度的長篇說明。

  與大多數地上世界不同,在夏蘭人的詞彙裡根本就不存在「基礎教育」之類的詞彙。由於夏蘭人的社會基本上是以家族為單位構成的,所以非常重視所謂的家風。

  通常在子女還小的時候,雙親會親自擔負起教他們讀書寫字的責任。到孩子的人格基本固定下來的這段期間,他們會透過言傳身教的形式讓子女領悟到家族的特性,並將之繼承下來。

  當孩子們成長到某個階段後,通常家族會讓所有的新生代們都聚在一起進行進一步學習,並趁此機會修正這些僕玉們身上還尚待琢磨的地方。而這段期間負責教授的人則是該家族精心挑選的代表,一般來說是由家族內最優秀的人物來擔任,當然也有從外面聘請的例子,只要被推薦者得到家族元老的認可就行。

  當確認孩子們已經有選擇自己未來的意願以及相應的能力後,他們就會被允許進入帝國教育司下面的三所專屬院校接受更高階段的教育,而這三所院校的名字則分別是軍才院、政才院以及商才院。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一樣,軍才院主要培養的是跟軍事相關的人才,包括造艦科、生技科、軍械科、統合科等三十二個科系,可以說是囊括了帝國所有最前沿技術的場所。每年都有數十萬修研生至此畢業加入軍隊,因此被稱為誕生蒼穹軍的搖籃。

  政才院所面對的是帝國的政治機構,其下則有家政科、財務科、刑律科、分析科等二十四個科系。上至輔佐皇帝治理帝國的宰相,下至協助領主管理領地的家臣在內,都是畢業於政才院的修研生。

  至於亞姬則是家政科第三百三十二期的筆頭秀才,就算是作帝宮的內務總管也綽綽有餘的她為何會自願成為區區諸侯宮邸的執事,這倒是個很耐人尋味的問題。

  此外,對夏蘭人來說,星際貿易不但是種有趣的遊戲,更是種令人嚮往的生活方式,而商才院則是教授雛鳥們如何正確享受這種樂趣的地方。因此在三所院校裡,它的門檻是最低的,只要申請了就基本上可以得到入學許可。至於其它的兩所院校,在入學考試時則通常都會辭掉三成以上的初次申請者。

  「……大致上就是如此,公子您有什麼疑問嗎?」講完了以上內容後,亞姬就像完全不累似的看著天空,而後者此時已經處於了精疲力竭的邊緣。

  「啊,啊……」

  不管怎麼樣,先記住再說吧!不過,就算完全放棄了對內容的理解,天空發現自己的大腦還是無法一次性消化掉這麼多信息。

  「對了,那個應該是在那附近……」亞姬突然抬頭在展望台的艦外影像中尋找什麼。「嗯,找到了。請看那裡,那組建築就是我剛才提到的軍才館。」

  順著亞姬所指的方向望去,天空看到的是一組閃耀著漆黑光華的人造星群。互相糾纏的彼此在虛空中構成了類似於蒼穹軍的紋章「咆哮之龍」的奇妙圖案,雖然因無法掌握宇宙空間距離感而感覺不了它的大小,不過就算單靠直覺天空也可以判斷出它的規模絕對超過了自己構想極限。

  「真是了不起啊……」

  「嗯,公子以後會在那裡呆上三年以上的時間,相信在那之後會對它有更深刻的瞭解。」

  「啊,是這樣的嗎……」打算點頭混過去的天空突然發現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等一下,亞姬小姐,你剛才說……我要在那個地方裡呆上三年?」

  「嗯,是的。」

  「為、為什麼?」

  「公子將來不是要繼承海特蘭德家族嗎?」亞姬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如果不取得軍才館的研修許可,那又怎麼能進入蒼穹軍呢?」

  「進、進入蒼穹軍……」不詳的預感猶如厚重的烏雲剎那間覆蓋了天空原本爽朗的心情,他戰戰兢兢的問道,「難道,這是……繼承爵位的條件?」

  「是的。因為您的家族是帝國內最尊貴的十三根源氏族之一,世襲公爵爵位,所以在繼承爵位之前,您得在帝國軍裡服役十六年以上,或者至少要獲得列翼翔士的身份……難道公子完全不知道這些嗎?」

  亞姬眼中的疑惑越來越重了。

  「這種事情,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天空發出了悲憤的聲音。

  這麼說來,艾琉雅一次也沒有對自己提過有關繼承爵位條件之類的事情呢?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自己也從未想過這方面的問題呢?就算被那種地獄般填鴨式教育搞得精疲力竭,也不應該疏忽大意到這種程度吧?在咒罵自己愚蠢的同時,天空也不禁對艾琉雅生出了怨恨之心。

  「可惡啊,我早就該發覺到的,會喜歡上那個混蛋的傢伙絕對不會是擁有優良品性的人類!嗚,這樣一來我的人生不就……」

  少年抱著腦袋蹲在地上,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厭惡中。

  「那個,公子,您還好吧?」亞姬似乎被天空突然間的表現嚇到了。

  「……啊,我沒事,只是稍微受到了一點打擊而已……嗯,真的沒關係,我想我很快就會習慣的,畢竟我曾經有過類似的體驗……」

  據說人類情緒過度激動的時候,就會無法控制自己的精神而開始胡言亂語,而天空目前似乎就處在這樣的情況下。

  「是、是這樣的嗎?」雖然怎麼看天空都不像是沒有事的樣子,不過亞姬並沒有追問下去。

  事實上,她倒滿能體會天空此時的心情。從平凡寧靜的生活中突然被帶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並且還和一個麻煩無比的家族扯上關係,恐怕這位少年以後的人生將會徹底和平靜絕緣了吧?面對這種就算被稱為「噩夢」也毫不過分的遭遇,居然還能竭力保持平靜,看起來這位來自地上世界的少年有著和外表不符的強韌精神。

  「如果您感到疲勞的話,請讓我帶您到後面的寢室休息一下吧?距離達到宮邸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您可以趁此小睡一會的。」

  雖然內心深處對天空的遭遇懷有深深的同情,不過亞姬能做的也只有盡力照顧好這位肩負著海特蘭德家族希望的少年了。

  「嗯,好的,麻煩你了……」天空的聲音有氣無力,並且連腳步都開始飄忽不定。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12:56 PM

第一卷 第九章厄運

  與離開康定行星時所搭乘的聯絡艇相比,這艘海特蘭德家族專用的聯絡艦「雪月」不管是在構造上、還是在功能上都遠遠優於前者。因為原本設計的時候就考慮到迎接最高級別的貴賓的需求,因此包括艦內裝飾在內都是以最高的水準建造的。

  「……」

  走在艦內通道上,天空對廊道左右的精美裝飾物視而不見,獨自沉浸在深深的憂鬱中。

  「說起來,公子也很了不起啊!」亞姬試圖把氣氛弄得明朗一點。

  「嗯?」天空莫名其妙的看著她,完全想不起自己曾作過什麼稱讚的事情。

  「因為,您不是在一個月前才接觸到夏蘭文化的嗎?而且只學習了這麼短的時間,居然已經能如此熟練的用夏蘭語說話,這不是非常了不起的天賦嗎?雖然我這邊已經事先準備好了翻譯機,不過看起來從頭到尾它們都派不上用場了。」

  亞姬用很欣賞的目光看著天空。不愧是艾琉雅公女選中的孩子!這份天賦還真像是海特蘭德家族的後裔,如果其它方面也有著類似才能的話,就算讓他繼承家族想必也不會有問題了。

  「啊,這個是因為……」天空露出了苦笑,並對亞姬解釋道。

  離開奧瑪星系之後,他便搭乘著林子揚的星際商船前往了夏蘭人類帝國。不過因為要兼顧貿易的緣故,所以一路上的航線並非筆直,而且在時間上也多花了近兩周。

  在此期間,雖然天空再沒有和從前的父親說過任何一句話,不過卻並沒有拒絕來自將來的母親的光懷。因為艾琉雅打算在到達帝都前盡可能的令這位對夏蘭文化幾乎是一無所知的少年至少在行為習慣上接近夏蘭人的標準,因此天空的每一天幾乎都是在禮儀訓練和文化學習中度過的。

  在猶如地獄般的填鴨式教育中,少年時常感到頭暈腦脹並且筋疲力盡,不過效果卻並不理想,甚至可以稱得上糟糕。唯一可以安慰的成果是,雖然還不至於能熟練使用夏蘭語言中為數眾多的優美修辭,不過在基本對話方面已經沒什麼問題了。

  說起來,這個奇跡的誕生完全得歸功於夏蘭語和他的故鄉康定行星所使用的語言似乎是發源自同一文化的事實。如果還要追溯的話,或許可以認為夏蘭人的祖先和康定行星居民們的祖先都曾得到過某種相同文化的祝福吧?

  「這樣啊……」

  亞姬的眼睛裡再次閃著饒富趣味的色彩。「真是奇妙的緣分啊!這麼說來,由您來繼承海特蘭德家族就是再恰當不過的事情了,畢竟認真算起來您也是根源氏族的直系後代了。」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高興不起來啊……」天空小聲嘀咕著,心情卻變得好了一點。

  「啊,到了。」亞姬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並通過佩戴在手腕的終端手環下達了開門的指令。

  「公子,請進。」

  「謝謝……咦?」

  天空站在門口環視著室內的景象,不過馬上就被嚇了一跳。

  「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事,只是沒想到裡面會如此寬敞,而且也太……豪華了吧?這裡真的是交通艦內部嗎?」

  雖然天空會如此覺得,但他的比較基準也只有之前唯一搭乘過的宇宙艦,即林子揚的星際商船而已。不過即是如此,兩者之間的區別還是大到了令天空作出如此感慨的程度。

  雖說是寢室,不過卻有八十平米以上的室內空間,包括床、沙發、組合功能台等在內的設施一應俱全,而且全部都是光看外表就可以感覺出來的高級品。在房間的四周則擺放著幾件精美的裝飾物,而牆壁的正中則懸掛著海特蘭德家族的紋章旗「黃金之翼」--在被猶如熊熊烈火般的熾紅底色的包裹中浮現出的一隻黃金色的翅膀。

  「這就是海特蘭德家族的紋章嗎……」不知為何,光是凝視著那面紋章旗,天空就感覺自己心潮澎湃。

  「如果艾琉雅公女知道您中意它的話,會非常高興的,畢竟這是她親自設計的艦船。」

  亞姬跟著走進房間,對天空介紹著。「原本這艘艦船是艾琉雅公女完成造艦科研修的畢業作品,不過因為性能非常優秀的緣故,便被公爵閣下拿來當作了交通艦使用。事實上,除了艾琉雅公女外,還沒有一個人能完全弄懂這艘交通艇的構造……」

  「沒有完全弄懂?」

  「嗯,是的……比如說這間寢室,包括衛浴系統、電氣系統以及空氣循環系統在內的所有設施都是完全獨立的,就算通過交通艦的主智能核晶也無法控制,只能在室內操作,而且其餘的十一間寢室也都遵照了同樣設計……老實說,我並不認為這有什麼必要。」

  艾琉雅露出困惑的表情。

  「難道,這麼做……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嗎?」天空小心翼翼的問道。

  「啊,請您放心,這樣的設計除了比較浪費空間外,對使用性沒有影響,反而在可靠性上還更值得信賴。更何況,對這艘交通艦來說,根本無須擔心艦內空間不夠的問題。」

  「嗯,的確是這樣。」既然都能夠用這麼大的空間來作寢室的話,哪裡還用考慮那些許的空間浪費問題呢?天空頓時放下心來。

  「公子,如果想淋浴的話請去那扇門的後面浴室。另外,這邊的儲藏櫃裡也有種類相當豐富的食物和飲料。如果之後你還有什麼要求,可以通過床邊的終端器向服務室提出。」

  「好的,我明白了。」

  「那麼,請您好好休息吧,我將在本艦到達宮邸後再來迎接閣下。」

  「嗯,辛苦你了。」

  說完亞姬退了出去,而那扇門也跟著關了起來。

  雖然與亞姬在一起的時候天空總會莫名其妙的感到緊張,不過當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卻很容易成為疲勞侵襲的對象,而且比起身體上的負擔來,精神上的疲勞似乎還更加嚴重。

  「總之,先躺一會兒吧。」

  心神俱疲的天空一下子倒在了床上,而室內的照明系統也體貼的自動切換成了睡眠模式。

  「先要在軍隊裡待上十六年啊……」

  天空躺在床上仰頭看著天花板上映射的星空,靜靜地感受著自己欲哭無淚的心情。

  交通艦的航行平穩而安靜,靜謐的房間裡流溢著淡淡的光華,由某種鬆軟的植物纖維所編製而成的床墊既溫暖又舒適,世界上或許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容易使人放鬆身心、進入夢鄉的環境了。

  然而已經天花板對視了十分鐘以上,天空發覺自己依舊沒有半點睡意。不得以他從床上爬起來,走進了向了那扇通往浴室的門。據他所知,其它行星上有流傳著淋浴能沖洗掉人的煩惱的說法,而現在他打算證實一下這種說法。

  如同天空所想像的一樣,打開門後看到的是一間附有洗漱間的豪華浴室。雖然是立式的浴池,不過卻有著足以容納兩人的空間,而其中的附加設備則更是多到了令人眼花繚亂的程度。

  「不過,到底要不要脫衣服呢?」

  天空開始猶豫起來。有的時候這種立式浴池會配附著自動乾燥設備,所以就算洗浴者穿著衣服淋浴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但問題是眼前的浴池到底有沒有那種設備?

  猶豫了一會兒,天空還是決定脫下衣服在洗浴。畢竟就算判斷錯誤,也不過是多穿一次衣服罷了,比起另一種情況來顯然要好的多。而且身上的貴族禮服雖然穿起來比較麻煩,不過脫的時候倒是意外的簡單。

  走進浴池後,浴池門自動關閉,同時溫暖的水流自動從上方噴出,並在底部聚集上溢直到淋浴者的頸部。活性化的水流猶如高超按摩師的手指般在他的全身遊走,驅走疲勞並帶來新的力量,天空不由得發出了舒服的叫喚聲。

  不知不覺中天空心情開始好轉,而當他享受完這段不算短的淋浴之後,原本樂天的性格頓時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算了,一直鬱悶下去也不是辦法……總之,先見到那位祖父之後再說吧!」

  簡單的就自己的未來計劃得出結論後,天空便打算停止淋浴,不過接下來他卻發現,他不知道應該如何把自己的意圖告訴自動淋浴系統。

  「嗯,應該怎麼打開這扇門啊?」沿著浴池壁,天空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的搜索了一遍,卻完全沒有發現按鈕一類的東西。

  如果這位公爵長孫再稍微有點常識的話,肯定能聯想到語音控制的,那麼他大概也就不會作出接下來的脫軌行為來了。

  「可惡!為什麼一個按鈕也沒有?難道在到達宮邸前,我都得呆在這個地方嗎……」

  聯想到自己可能在那位美麗親切的夏蘭女性面前裸身衝出浴池的情景,天空便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冷顫。於是他更加專心的尋找起想像著的按鈕,並且真的在某個非常不顯眼的角落裡發現了被一層透明樹脂保護著的一個紅色按鈕。

  「應該就是這個吧?」

  事後回想起來,少年也很莫名其妙自己當初為什麼連想都不想一下就一拳捶了下去。總之,在拳力的衝擊下,透明樹脂層一下子化成液體飛散,而那個紅色的按鈕也確實的被按了下去。

  「卡!」

  在浴池的外面響起了類似某種機械脫離的聲音,然後下一瞬間陡然而至巨大離心力將天空壓在了地板上動彈不得,溫暖的水流也在霎時間被強制抽離。而當天空被從那持續了數十秒的巨大離心力那裡解放出來的時候,首先感到的便是重力的消失。

  帝標時間十七時三十二分五十秒,某台被誤啟的逃生艙載著公爵長孫脫離了聯絡艦,開始在虛空中漂流。然而由於該救生系統獨立於主系統之外,因此直到一小時三十七分鐘後,交通艦到達宮邸為止,沒有人發覺到這個事實。



第一卷 第十章羽翼

  在帝都艾法霍爾的內層軌道上,有一顆銘刻著黃金之羽翼紋章的大型人造星體,這是帝國名門海特蘭德家族的宮邸。除了亞諾萊維涅皇族的四個王家各自擁有的宮殿之外,它可以說是目前帝都作為居住區域而存在的最大的星體。

  數百年前,當夏蘭人決定在艾法霍爾星系建國的時候,隨行的輔助艦「海特蘭德號」也在同一時刻失去了作用。雖然當時的夏蘭人為如何處理這支巨大的母艦而困擾了好久,不過最終還是決定將它改造後作為居住區而保留下來,並且在若干年之後由第三代皇帝將則它賜予了這艘輔助艦艦長的後裔--海特蘭德家族,並作為其駐帝都的宮邸一直使用至今。

  直到現在,它依舊保留著輔助艦時期的戰艦外形,只是在寬闊的艦身上被添加了更優美的曲線,使得原本粗獷的氣質裡更融進了優雅的氣息。就算從藝術的角度來觀察,也還是一件值得鑒賞的作品。

  在宮邸的內部,則有著可以容納數萬人的居住空間,以及就連大型軍艦也可以停泊的交通港站。當然,這些都是從「海特蘭德號」上繼承下來的設施。除此之外,它的內部空間也經過了相當程度的改造,不但拆除了所有不必要的早期設備,甚至還將艦內空間重新分割組合,就連過廊的裝飾也極盡優雅與奢華。就算站在皇帝的角度來看,這間宮邸也絕對不會顯得寒酸。

  昔日,在這個屬於海特蘭德家族的宮邸中曾誕生過十二位帝國元帥、九位帝國宰相以及其餘高達三位數的堪稱帝國棟樑的人才。不過,和這個家族真正的價值比較起來,上面的數字就像是主菜前的餐點一樣不起眼。

  擁有夏蘭帝國、甚至整個人類世界首屈一指的教育才能,在自身飛黃騰達的同時往往也促動帝國某個領域上人才的豐收,這才是這個家族的真正價值!

  舉個比較平凡的例子,海特蘭德家族第十三代當主,兼任帝國技術元帥的塞繆爾公爵,在他任職的三十年間,帝國的各項科研領域中一共誕生了兩百多位被後世稱為「天才」的傑出人物,使得帝國即使在數百年之後的今天也依舊在人類社會中佔據著科技力上的強勢。

  而且,在帝國後來新興的貴族中,到底有多少是受到了海特蘭德家族裡某位人物的影響而發家起跡的,雖然詳細數字很難統計了,不過有一點卻可以肯定,那就是這個數字絕對超過了百分之五十!

  在夏蘭人類帝國悠久的歷史中,這個家族猶如一顆永遠高懸的恆星,始終放射著璀璨耀眼的光芒,而人們則這樣稱呼著這個以黃金之翼為紋章的家族,「帝國之翼」。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雖然海特蘭德家族的成員無一例外的擁有常人以企及的才能,但同時他們也很難逃脫那銘刻於遺傳因子中的宿命--對自由的熱望!

  成年的海特蘭德家族成員很少有願意留在帝都為皇家效力的,甚至,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在成年之前便和親族一起踏上了通向自由的星際之路,從而一去不返。

  至於那些被爵位束縛而不得不留下來的不幸者們,卻又時常無視自己所擔負的維繫家族繁榮的義務,在尚未留下哪怕一位直系繼承者的情況下就不負責地將頭上爵位強塞給某位剛成年的表兄妹,然後自己則追隨先祖們的足跡逃家而去。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這樣的鬧劇不斷循環,直到再也無法坐視不理的前代皇帝對這個任性過頭的家族頒下那條史無前例的敕令之時,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難以挽回的地步。

  雖然在帝國內、甚至廣大的人類社會中或許有著千人以上、永遠無法證實的海特蘭德家族的後裔,但在帝國紋章院的正式記錄中,目前可以確認的與這個曾經榮耀無比的名門中的名門,貴族中的貴族,十三根源氏族之一的海特蘭德家族有任何關係的人物,僅僅只剩下四位了。

  而此時,在「翼之宮」上部的「秋楓之間」中,宮邸的主人,海特蘭德家第二十七代當主,海特蘭德-魯-洛基-亞諾特公爵正陷入了某種令他困擾的狀況中。

  「您還是決定這樣做嗎,老師?」

  一位有著俊朗面容的男子正試圖說服老公爵改變某件已經決定了的事情。

  他是亞諾萊維涅皇族的一員,同時也是四大王家之一,菲恩伯德王家的現任當主,亞諾萊維涅-晉-菲恩伯德-卡因-索爾斯殿下。雖然幾乎所有的皇族都對這位將一半的人生奉獻給了帝國的老公爵保持著好意與敬意,但對年輕的菲恩王來說,老公爵還是他尊敬和信賴的導師。也因此他才會被選為家族的代表,接下母親的委託,前來勸阻這位根源氏族之長的一意孤行。

  「老師……嗯,真是個令人懷念的稱呼啊。自從你離開軍才院之後,已經多久沒有這樣見面了呢,索爾斯殿下?」

  老公爵露出懷念的表情,並在白瓷的杯子裡倒上了剛泡好的紅茶,然後端給了學生。

  「請不要用這樣的話題來敷衍我啊,老師。」

  雖然這麼說,但菲恩王還是接過了杯子,不過卻直接放在了桌子上。「你應該知道的--我們家族,還有整個帝國對你的期待。」

  「就算你這麼說,」

  坐下來的老公爵將自己的困擾寫在了臉上,用很無奈的語氣說道:「但像我這樣的已經耗盡了精力的老人,實在沒有辦法再度燃起那屬於年輕人的熱情了。更何況,比起我那些放浪不羈的先祖來,我至少還有好好完成前代皇帝陛下為我們家族規定的義務吧?」

  「您別這麼說啊,老師。」

  菲恩王苦笑了起來。「關於那道敕令,其實就算不站在皇帝的立場,母親她……不,所有亞諾萊維涅家族的成員都不希望看到海特蘭德家族的沒落,希望您能體諒這樣的心情。」

  「你似乎誤解什麼了,我親愛的殿下。」亞諾特放下茶杯,用溫和的目光注視著從前的學生。

  「對於諾菲納陛下,我從來都沒有過絲毫的不滿,反而因為要陛下來幫忙收拾我的先祖們留下的爛攤子而感到非常的抱歉。雖然我也想盡可能的協助她,但才能平庸的我,光是培養艾琉雅這麼一個繼承者就已經盡了全力。原本我還期待著這孩子能擔負起我無法擔負的重任,但沒料到居然會是那樣的結果……」

  說道這裡,老公爵皺起了眉頭,那個拐跑他女兒的無賴的樣子似乎又浮現在了眼前。

  「嗯,雖然已經過了這麼久,但每次一想到那個厚顏無恥的男人,我的心情還是無法平靜。」

  「啊,我好像也可以理解您的心情,老師。雖然聽說那個人本身並不讓人討厭,不過我想我大概也很難對他抱有好感,畢竟他是我們目前所有煩惱的源頭。」

  「是啊……」

  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對某位人物的共同憎惡代替了語言在兩者中產生了奇妙的共鳴。一時間,在靜靜的楓林中只有撥弄著紅葉的風發出沙沙的聲音。

  「那麼,關於那位出生於地上世界的少年,您真的打算讓他繼承這個家族嗎?」

  突然菲恩王提出這個問題。

  「老實說,直到現在我依舊認為這是一個非常殘酷的主意。其實,就算海特蘭德家族在這一代斷絕,也沒有人會認為這是老師的過錯,但我真的不知道老師會殘酷到將這個的罪名強加到那位無辜的少年身上。」

  「你是這樣認為的嗎,索爾斯?」看得出來,亞諾特非常地驚訝,以至於忘了敬語而直接稱呼著菲恩王的名字。

  「難道不是這樣的嗎?」菲恩王似乎更加驚訝。

  「是嗎?果然會被人這樣認為啊……」

  老公爵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不過馬上又平靜了下來。「算了,反正我的先祖們在自由的名義下已經積累了諸多罄竹難書的惡行,事到如今即使是再加上我這個不肖子孫的一筆,也不會有什麼差別。」

  「那您是真的打算讓帝國之翼折斷在那位少年的手中嗎?」

  「嗯……你就當作是這樣的吧,索爾斯。」老公爵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看起來我是無法說服了您。雖然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但我最初還是抱著一線希望的。」菲恩王用很遺憾的口氣說道。

  「這麼快就放棄了嗎?太可惜了啊,我最驕傲的弟子,以前的你可是不會因為這點打擊而退縮的哦?」

  老公爵也跟著露出了遺憾的表情,並認真的確認道:「你真的確定放棄了嗎?要知道,你剛才可是讓我猶豫了一下哦?如果繼續努力下去的話,說不定會成功的哦……」

  「聽您這麼說,我就更沒有信心了……」就像要結束這個話題般,菲恩王端起茶杯開始品味其中漂亮的琥珀色液體,而亞諾特也沒有再捉弄這位曾經的學生。

  一會兒之後,菲恩王長身而起,向主人告辭。

  「我想我應該告辭了,老師。雖然能與您見面非常令人高興,但我卻擔心我家那只不安分的雛鳥。您知道的,如同我們家族所有人一樣,她對無聊的時間沒有絲毫的耐性。如果我再不回去的話,恐怕她會拋下我一個人先飛走了。到時候我也許不得不借用您的愛艦才能回家,雖然駕御它很令人愉快。」

  「呵呵,聽起來公主殿下的成長非常健康,再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人高興了。」

  老公爵跟著站了起來,和菲恩王並肩離開了這個飄落著楓葉的庭院。

  「讓我送你到交通港吧,難得公主殿下肯光臨寒舍,作為主人的我至少也要去向她問候一下。」

  回想起那位充滿活力的公主,老公爵開心的笑了起來。

  亞諾萊維涅-晉-菲恩伯德-達爾-夏音,菲恩伯德王家的第一公主,八年前她曾陪同父親來拜訪過亞諾特公爵。不過,那個時候的她卻是個「精力充沛過頭了的小孩」。

  大概是因為第一次有機會參觀「翼之宮」的緣故吧,興奮過頭的公主駕駛著移動壇在宮邸內的四處亂竄,結果則是宮邸在當天陷入了史無前例的混亂狀態。就像被入境的颱風掃過一樣,在館內通道的附近呈現出一片狼藉。而更重要的是,老公爵花費了大量精力和時間來養護的私人花園,也在移動壇的肆虐下而遭到了半毀滅的命運。

  面對著一片敗葉殘花的庭院,老公爵陷入了深深的悲痛和憤怒中。雖羞愧至極的父親非常誠懇道了歉,並以菲恩伯德王家的名義保證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宮邸的一切都恢復到最美麗時候的樣子,不過餘怒未消的老公爵還提出了讓那位罪魁禍首負起責任的要求,而菲恩王怎麼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於是在那之後一周的時間裡,菲恩伯德王家尊貴無比的第一公主殿下便不得不脫下精緻的禮服換上粗糙的工作服,整天跟泥土和植物打著交道。

  雖然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也算是某種新奇的體驗,不過我們的蒼穹軍最高教育長官卻有著趁機好好的糾正一下公主殿下已經出現了些許偏差的個性的打算。而大概就是因為牢記著這段期間的恐怖經歷的緣故,所以以後不論是公開的或是私下的場合,只要有老公爵出現的地方,就絕對看不到這位公主殿下的影子。

  今次也是這樣,菲恩王費盡口舌才將女兒勸上交通艇,不過沒想到她卻寧願呆在狹窄的艇內也不願意到走出到這間宮邸。

  「看樣子,對於我那無法無天的女兒來說,這間宮邸大概是她很少有的不敢放肆的地方,而老師您則是她唯一敬畏的人物了。」

  菲恩王的嘴角掛上了優美的弧線。「我是這麼期待的,如果她能對周圍的事物都一點畏懼的話,那該有多好。」

  「這還真是我的榮幸啊!」

  老公爵大笑了起來。「不過,你或許擔心過頭了,年輕的父親。據我所知,似乎所有亞諾萊維涅家族的成員都有著一往直前的行動力和無所畏懼的勇氣,而我們的公主殿下也不過是忠於銘刻在自己遺傳因子上的家族烙印罷了。」

  「也許是這樣,不過多少還是有程度的問題。」

  菲恩王皺起了那對修長而優美的眉毛。「事實上我時常在反省,我對於那個孩子的教育方法究竟在什麼地方出了差錯,以至於讓她在繼承雙親的遺傳因子的同時卻沒有繼承父親的大多數優點。」

  「在我看來這是件很好的事情。」

  老公爵拍了拍菲恩王的肩膀。「老實說,你並不是個優秀的樣本,如果我們的公主以你為目標的話,那才真的是帝國無法挽回的損失。」

  「……關於這點我早就有所覺悟了,所以即使被您這麼評價,我也不會有絲毫的不滿。」

  「嘛,你也不用這麼沮喪啊,索爾斯殿下。雖然不知道優秀的究竟是教育者還是被教育者,但就結果而言,你可是培養出了一個非常優秀的繼承者。」

  「如果這是在安慰我的話,老師。」菲恩王的聲音顯得有些無力。「那我向您表示感謝。」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們的公主殿下才十六歲吧?在這個年齡就已經獲得了軍才院總院的入學許可,實在是一件相當了不起的事情。我想就算在亞諾萊維涅家族中,也算是屈指可數的逸才了。」

  「的確是這樣。但作為父親的我來說,並不希望看到這種情況。」

  菲恩王的臉上浮現了深深地失落感。「對我而言,培育後代是件充滿樂趣的事情,而現在的我則至少失去了未來三年的快樂。」

  「……我說索爾斯,你該不會是把我們尊貴的、也許會成為下任皇帝而擔負起整個帝國的未來的公主殿下,當成了某種有趣的玩具了吧?」

  老公爵突然露出了恐怖的表情,而他的問題則讓年輕的父親苦苦思索了好一陣子。

  「唔……不行嗎?」

  「原來如此,我一直在奇怪為什麼我們的公主殿下會如此焦急的想離開巢穴,沒有想到答案居然是這樣不幸的親子關係。」亞諾特若有所悟的點著頭。

  「等一下,老師。您的意思是因為我教育方法出了差錯的緣故,所以那孩子才會迫不及待的想離開我的身邊嗎?」

  「難道你完全沒有發覺嗎,索爾斯?」

  老公爵露出驚奇的表情,並說道:「雖然我很想給你補習一下關於教育子女的知識,不過為了菲恩伯德王家的名譽著想,我想我們還是不要再就這個話題繼續討論下去了吧?」

  兩人邊聊邊走,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交通港附近,而這時地面突然傳來了短暫的震動,這意味著有某艘交通艇剛剛離開了交通港。

  「難道說……」兩人對望了一眼,他們的心中出現了相同的預感。不過老公爵還是用終端手環確認了一下,接著用很遺憾的口氣說道。

  「看樣子,你的憂慮已經成為了現實,索爾斯殿下……不過或許應該是這樣,畢竟要迎接兩個同樣討厭的傢伙一起造訪,對我們公主殿下那尚未經琢磨的纖細神經而言可以算是件恐怖的事情吧?想逃走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那麼,也不能期待她有勇氣再回來迎接這位父親了吧?」菲恩王也是一點不吃驚的樣子。「沒辦法了。老師,能借用您的一艘交通艇嗎?」

  「不用這麼著急啊,我的殿下。再過不久,我那位還沒見過面的孫子就會到達這間宮邸,你難道沒有興趣去見一見這位或許會成為下任帝國宰相的重要人物嗎?」

  老公爵開始熱心的勸說菲恩王留下來。

  「如果老師你能保證這個預言會實現的話,我當然很樂意留下來。」感覺到似乎終於掌握到了這位海特蘭德家族現任當主的真正心意,菲恩王不禁來了興趣。

  「這我可沒辦法保證哦,畢竟我根本沒見過艾琉雅的這個孩子,還無法對他的未來作出準確的期待。」老公爵聳了聳肩膀,說出了菲恩王一直想聽到的話。

  「不過現在他還僅僅是個十六歲的少年,還有著相當程度的可塑性。我想如果由我親自施教的話,他還是有可能成為與海特蘭德家族繼承者的身份相應的人物。」

  「這真是一件令人驚喜的事情!」

  菲恩王瞪大了眼睛,充滿意外地說道:「這樣的話,老師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說明呢?事實上,我之前還一直在擔心著該如何向母親大人報告……」

  「我的弟子啊,我只能遺憾的說你的擔心是徒勞而無益的行為。」老公爵的臉上浮現出惡作劇般的微笑。

  「如果你能對自己的老師再多抱持一點信任之心的話,就應該會回想起他可是海特蘭德家歷代當主中最有責任心的一位的這個事實。」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12:56 PM

第一卷 第十一章邂逅

  天空無言地飄浮在狹小的無重力空間內。到剛才為止,他總算是掌握到了目前的狀況。雖然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在浴池會有設置逃生艙的需要,不過既然這樣奇異的厄運已經降臨到了自己的身上,再回頭去質疑當時自己為何會愚蠢透頂地按下逃生艙的啟動按鈕的行為也就毫無意義。

  「……」

  雖然如此,天空其實也還沒有把心情的重點放在如何擺脫目前面臨的危機上。在漸漸迫近的危機被感受到之前,從四周黑暗的空間裡湧出來,重重包裹住內心的卻是,深深的孤寂感。

  「……好冷……」

  空氣循環系統正常的運轉著,艙內的溫度與濕度也控制在一個不會讓人感到不適的範圍。至少,在未來二十四小時內,這樣的狀況會一直持續著。然而,明顯存在的寒氣彷彿是從心靈深處蔓延出來似的,漸漸充滿了這個直徑不到兩米的空間。

  雖然在艾琉雅及亞姬她們的面前表現出一位來自地上世界的極富好奇心的少年的形象,不過離開了自己熟悉的故鄉、自己誕生的大地後,天空的內心卻無時無刻不被恐懼環繞。而此刻,在這個充滿了自己所不知道的事物的狹小空間裡,冰冷的孤寂感更是開始不斷侵蝕著天空的心靈。

  「……康定……」

  天空環抱著雙臂,下意識的叫出了這個名字。周圍的黑暗彷彿驟然退去,在體內不斷蔓延的寒氣也在瞬間化為了虛無。驚訝於這個變化,天空隨後察覺到了,那在心靈深處不斷迴響的無限溫暖的聲音。

  「……原來如此,這就是思念故鄉的感覺嗎?」對十六歲的少年來說,此前的人生中從未有過遠離故鄉的經驗,所以當然也不曾有過如此強烈的思鄉之情。

  他開始費力的調整著身體的姿勢,開始在艙內搜索起來。除開康定行星義務教育課上那一次無重力模擬體驗外,這還是天空第一次在無重力環境下嘗試做某件事情。

  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他總算是完成了搜索任務。不能說是完全沒有收穫,在原本浴池頂部的位置處發現了一個隱藏的匣子,裡面有少量的食物和飲水以及部分急救用品。然而,除此之外就再沒有任何有用之物了。

  「只有一天的時間啊……」

  看那些水和食物的份量最多也只能供應三餐的份量,因此可以判斷這裡的生命維持系統大概也只夠支持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因為畢竟這裡是宇宙空間,就算供應再充足的飲水和食物,人類也還是無法生存在缺乏氧氣和溫度的地方。

  「那麼,就只有等待……和祈禱了嗎?」

  天空苦笑了出來,他現在的狀況就像是舊時代漂流在大海上的遇難者,所不同的是,他看不到周圍或許路過的船隻,並且也無法向他們呼救。判斷出自己對改變目前的狀況無能為力之後,天空便放棄了進一步的行動。

  不過他的心情卻並沒有再次沉淪下去,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後,畢竟這裡也算是在那個人類歷史上最大的人造星群之內,相信很快就會有人發現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逃生艙,而且亞姬小姐大概現在也已經發現了自己失蹤的事實,如果她順著原路回來尋找的話,最多一個小時後自己就能擺脫目前的狀況。

  「嗯,那就等著吧!」天空信心滿滿的放鬆了身體飄浮著,不過隨即注意到自己的衣物依舊留在那艘聯絡艦上的洗漱間內,於是馬上驚慌失措起來。

  ……………………

  在艾法霍爾的內層軌道上,一艘閃耀著暗紅色光芒的交通艇正飛馳著。它是菲恩伯德王家宮殿的專屬交通艇,同時也是現任菲恩王的愛艦,因其桀驁不馴的性型而被命名為「陽麟」。

  此刻,在菲恩伯德王家的第一公主的駕馭下,「陽麟」以它離開造艦廠後就從未用過的最高速度狂飆著。它不停地超越著沿途遇到的一切,並不時對過往的艦船作出種種威嚇性動作,簡直就像脫韁的野馬,渾身上下充滿了不可一世的烈氣。

  開到最大功率的主引擎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由輕質複合金屬材料構成的艦體也因高加速的衝擊而不斷顫抖著,迎面吹來的恆星之風被鋒銳的艦首撕裂,擊撞在防護磁場上的離子迸發奇異的輝光。

  「啊~~~~嗯~~!」

  全心全意地享受著由高速度所帶來的單純快感,夏音不由得發出異常舒適的聲音。

  雖然以前她也曾多次搭乘過這艘交通艇,不過因為當時坐的是乘員席,所以並沒有什麼特別感覺。這次當夏音親手操作「陽麟」的時候,她馬上就體會到了那種令人迷醉的一體感--就連反轉艦體時中心點那微小的重力變化都非常清晰的反饋到操縱者那裡,而操縱者所下達的一連串指令也在艦艇絲毫不見鈍滯的動作下被完美的執行,簡直就像艦艇自身主動在呼應著操縱者的意志般。

  「不愧是特地訂製的特殊艦型啊,居然在這麼高的速度下還能作出迴旋反轉的動作……嗯,再試一下其它的!」

  夏音興致勃勃的擺弄著父親的愛艦,並不斷向它的極限挑戰。

  以流星墜地般的速度將半個帝都拋在身後,並在通勤廳裡空白了近兩年的記錄中留下了可圈可點的重重一頁後,「陽麟」那一直運行在極限狀態下的引擎終於恢復到了一個比較平緩的出力。

  「呼,好過癮啊……」

  狂飆之後的夏音全身充盈著滿足的疲勞感,將愛艦的控制權交給自動導航系統後,她便向後艙走去。

  在那裡,她的父親,菲恩王索爾斯殿下出於個人的興趣設置了一個小型餐廳。雖然在艦內空間絕對算不上寬敞的交通艇裡設置那種奢侈品並不算是種有常識的行為,但夏音卻很中意那個小到僅能容納兩個人的餐廳。

  老實說,比起自動調理機那千篇一律的口味來,夏音更喜歡宮殿裡御廚們手制的佳餚。不過,若要用翱翔星際的機會來交換的話,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更何況從快速補充運動所消耗的能量的效率上來看,前者還站了壓倒性的優勢。

  在自動導航系統的控制下,「陽麟」平穩的行駛在帝都的外層軌道上,正用勺子舀湯喝的夏音甚至沒有感到一點水波的晃動。

  「父親大概只能借用了大公爵的交通艇回宮殿吧?嗯,如果他還懷著希望、期待我會回去接他而繼續在那間宮邸再呆一段時間的話,那就更好了……」

  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的臉上浮現出不應該出現在皇族身上的表情,此刻的她與其說像高貴的公主,還不如說更像是個剛做完惡作劇的不良少女。

  雖然夏音的基因碼的確是登錄在「陽麟」的智能核晶裡,但那卻是這位公主八歲的時候運用小孩子無理取鬧的特權強要來的東西。而且嚴格的說來,這艘交通艇的主人依舊是菲恩王索爾斯。在未得到主人允許的情況下,擅自開動別人的艦艇,就算不被視為偷竊者,也會被認為是一種極度無禮的行為。

  當然也有例外的情況。若同一家族內的成員,或者是更親近的血緣,就像夏音這樣的情況,最多也只會被父親狠狠訓斥一番,然後禁足幾個星期罷了。這些許的代價相對於「那件事情」的重要性來,根本就不算什麼。所以逮到機會的夏音才毫不猶豫的將父親拋在了公爵的宮邸,開始實施那早已預定好了的宏偉計劃。

  「嗯,以機械的標準來看,這頓飯還算不錯……」夏音對思考終端擺出公主的架子,微微點了點頭。

  雖然桌上的餐點還有剩餘,但夏音已經不打算在繼續用餐了,不過她卻並沒有立即讓自行餐檯把餐桌撤下去。

  這位公主殿下開始咬著叉子一晃一晃的,接著就向後仰倒在軟椅上。

  相信如果被菲恩伯德王家的侍從長看到她這種失禮的模樣,絕對不會是僅僅說教一番就能了事的。不過因為難得有一個人獨處的機會,夏音打算趁這個機會將以前應該放縱的份一口氣全補回來,所以公主殿下接著又翹起了一條腿,放低了靠背,以非常慵懶的姿勢躺了下去。

  「總之,計劃的第一步還算順利完成。接下來……」

  正當夏音開始盤算著下一步的行動時,終端手環處響起了機械的合成音,那是艦內智能核晶傳來的訊息。

  「報告,前方發現疑是逃生艙的漂流物,請問是否進行回收作業?」

  「哦?顯示艦外影像,放大。」

  夏音仔細觀察著那個在十諾瑪(約十二米)之外的空間飄浮著的圓筒狀物品:以逃生艙的標準來說它是稍微小了一點,不過也不能因此而判定其中沒有遇難者,而且她也知道某些任性的夏蘭人會將艦船上包括逃生艙在內的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喜好加以改造。

  「嗯,遇難者嗎……這種已經在帝都絕跡了幾十年的東西,沒想到會遇到這麼新鮮的事情!」公主突然來了興趣。

  「總之,先把那個東西撈起來再說吧!就算裡面沒有遇難者,這麼大的垃圾隨便擺放也至少是件擾亂帝都正常交通的事情。」

  夏音如此說服著自己,卻完全忘記了之前是誰引起了帝都交通史上少有的混亂。

  取回了「陽麟」的控制權,夏音駕著交通艇圍繞著那個疑是逃生艙的物體轉了好幾圈,確認沒有危險之後便輕巧的將交通艇停在了其上方,並控制著「觸手」將它回收進了「陽麟」的後艙。

  因為考慮到功能上的需要,一般交通艇的後艙都留有相對較大的空間,所以即使放進了這麼一個物體,也還不至於沒有留下活動的空間。待在後艙的增壓完成後,夏音便迫不及待跑了進去,趣味盎然的圍繞著圓筒狀物體轉了幾圈,然後在其頂端的中央位置發現了一個以火紅襯底、黃金為翼的紋章。

  「黃金之翼!這是海特蘭德家族的?」

  如同所有的夏蘭人一樣,公主馬上認出了這個被視為夏蘭之羽翼的家族所擁有的紋章,於是她肯定了之前的推測--如果這個東西的擁有者是海特蘭德家族的話,那它就絕對是逃生艙沒錯!而此刻在這個逃生艙裡面很可能正有某個倒霉蛋躺著。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傢伙到底是怎麼成為遇難者的啊……」帶著七分的好奇以及三分的期待,夏音按下了逃生艙門的開啟按紐。

  很快,逃生艙的門緩緩地打開了,一個似乎還搞不清楚狀況的人影隨著艙門的開啟而被摔了出來。

  「喂,你還好嗎?能站起來嗎?請放心,你已經安全了,這裡是菲恩伯德王家所屬的交通艦……呃?」

  正當夏音按照救生手冊上的指示努力表示出自己的善意、企圖讓對方安心下來的時候,卻突然發現到了一件令她這個年齡的純潔少女都會為之震驚的事情--這位遇難者是名年輕的男性!而更重要的是,他身上竟然什麼東西也沒有穿!

  「咦?咦咦!咦咦咦!」



第一卷 第十二章混亂

  即使是人才濟濟如蒼穹軍,若想從裡面評薦出一位最優秀的翔士出來,也是件難度極高的任務。不過,尚若評薦的對象是整個帝國最出色的家臣,那麼有個名字將毫無疑問的被提上第一候選的位置--修尼雅-彼-海勒-亞姬。

  之所以人們會對修尼雅-彼-海勒-亞姬有如此之高的評價,並不單是因為她創下了連續三年蟬聯政才院家政科首席的全新記錄,更重要的是她還有眾人有目共睹的光輝業績。

  在亞姬來到海特蘭德家族之前,這個家族的宮邸可以說是處在一種完全荒廢的狀態。因為當主亞諾特公爵除了擔任著軍才院長的職務之外,還兼任著蒼穹軍最高統合監督,幾乎沒有時間來管理,再加上這個家族的人丁又稀少到了最低限,所以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負責運營宮邸的僅僅是幾個年紀大的家臣。後來,因為家臣們的逐次告老還鄉,到最後這個古老而輝煌、與帝宮誕生在同一時代的偉大建築竟然只剩下幾台自動機械在維持運轉了。

  上至尊貴的皇帝下至普通的士族,帝都的居民誰都不能接受在四大王家宮殿並列的帝都最內層軌道上,居然會存在著這樣連半個生命的都沒有「死域」的事實。不過由於當事人並沒有改善這種狀況的意願,所以旁人的種種努力也沒有發揮任何實質上的作用。

  最後,還是實在看不下去的亞姬跑到曾經的老師那裡,以非常強硬的態度讓他僱用自己成為了宮邸的執事。之後,這位政才院的筆頭秀才隨即展現了其強大的影響力和行動力,不但將同期的政才院精英全部招攬到其麾下,更從自己家族的領地上聘請了相當數量的地緣之民來填補帝國之翼歷代累積下來的嚴重人才斷層。甚至還曾直接上書皇帝,要求至少將當主的工作削減到能夠有空回宮邸休息的程度。

  總之,經過亞姬的一系列努力,海特蘭德家族作為帝國根源氏族之一,總算是發揮出了它應該起的作用。就連公爵本人也結束了在院長室和統合指揮室之間流浪的日子,開始回宮邸過起了一位貴族應該有的生活。

  可以說,全靠亞姬才拯救了這個瀕臨潰散的家族。

  從此以後,作為諸侯們最想招攬的家臣,修尼雅-彼-海勒-亞姬這個名字開始為眾人所知,並被視為帝國之翼的代表而主宰了帝都的半個社交界,甚至還有不少單身貴族為她空出自己伴侶的位置虛位以待。在他們的眼中,這位不論任何時候都展現著甜美笑容的女性無疑是分享人生的最佳對象。

  然而此刻,這位帝國最優秀的家臣卻一付驚慌失措的樣子,以嫣然欲泣的眼光注視著自己的老師,而後者則露出七分凝重外加三分驚奇的表情聽著她的敘述。

  「……也就是說,艾琉雅設計的那艘交通艦上被認為是衛浴系統的那部分,其實還兼任著緊急逃生的功能?而我那位幸運的孫子則是第一個發現這個秘密的人?」

  最後,老公爵如此總結著。

  「是、是的,很抱歉!都是因為我的大意,竟然在到達宮邸前一刻才發現公子的失蹤。」

  亞姬顯得非常慌亂。「雖然之後我們也立刻折回搜索,不過卻完全沒有接收到任何遇難信號……老師,我應該怎麼做呢?」

  「嗯……總之,你先冷靜一下吧,亞姬。」老公爵揉了揉太陽穴,開始整理起這個讓他也感到頭痛的狀況了。

  「因為那孩子是搭乘逃生艙出去的--姑且不論是不是他的本意,所以短時間內應該沒有生命危險才是。只要我們能在逃生艙的能源耗盡之前找到他,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可是完全搜索不到任何信號啊!」

  「大概是艾琉雅根本就沒有在逃生艙上面設置發信裝置吧?唔,我大概也能猜到那傢伙打得什麼主意……」老公爵將心比心的說道。

  對於這個酷愛自由的家族而言,附加在那公爵爵位之上的權力和義務可以說是他們人生中最沉重的束縛,而為了擺脫這個重負,歷代海特蘭德家成員可以說想盡了辦法,一旦逮到機會就絕對立即遠走高飛。雖然帝國也盡了全力來防範他們的脫逃,不過這些有著異常天賦的人物為了「自由」卻是無所不用……身為其中之一的艾琉雅,想必在當初設計「雪月」的時候也為將來的脫逃留了一手吧?如果這麼考慮的話,那個逃生艙上沒設置任何發信裝置也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真是的!居然這樣的缺陷作品然也能通過造艦科的評審,看來我這個院長也該好好反省一下了……」

  搖頭歎息的老公爵突然發覺亞姬正用很恐怖的眼光看著自己,於是咳嗽了一下,將話題拉了回來。

  「總之,現在就只好用最原始的辦法搜索了。只要知道了大致的方位,像逃生艙這麼顯眼的東西,就算只靠警備艇上的小型雷達也應該能很快找到才對。亞姬,知道逃生艙離開交通艦的具體時間嗎?」

  「嗯,這個……因為艦上的每套寢室都是各自獨立的系統,所以主智能核晶上沒有留下任何記錄……」覺得自己完全幫不上忙的亞姬真是沮喪極了。

  「這樣啊……」老公爵也愣住了。竟然連大致的位置都不知道,總不可能在整個帝都的範圍內展開地毯式搜索吧?

  「我想,雖然主智能核晶上面沒有留下記錄,但在艦內的質量監視儀上或許可以發現到一些東西才對。」

  一直沉默著的菲恩王加入了談話。「逃生艙離開交通艦時引起的質量變化應該很明顯吧?如果能找到那個時間點,大概就可以判斷出公子閣下出事的地點了。」

  「原來如此……嗯,這麼快就可以想到這一點,真不愧是當年技理課全優的人物。」

  老公爵滿意的笑著,而亞姬則已經動手和交通艦內的智能核晶取得聯繫了。

  「唯一一次大幅質量變動的時間是……帝時十五點二十一分三十七秒。這麼說,公子出事的地方是在……帝都外層軌道上!」亞姬的臉色變得一片蒼白。

  「哎呀,這還真是不幸中的不幸啊,如果不小心就這麼飄出帝都的話那可就沒得救了耶……」老公爵摸著下巴,為外孫的不幸歎息著。

  在他之前,「雪月」已經接送過數百位顯赫人物,老公爵本人也時常駕馭著它穿梭星際。從未出過任何意外、甚至連一點故障都沒有過的它居然會在一個剛剛踏入群星世界的少年身上顯示出其惡趣味的一面?這還真是件叫人哭笑不得的事情!還是說,自己那位孫子的運氣是不是太差了一點啊?

  「老師!」亞姬似乎對老公爵如此漫不經心的態度非常不滿。「總之,我馬上與通勤廳聯繫,請他們立即派出警備艇隊對那一帶展開地毯式搜索。」

  通勤館是負責維持帝都維持交通及治安的專設部門,向上直屬庶務院。之所以要將交通及治安維持的職能二合為一,則是由於在帝都那極為稀少的犯罪記錄中,因交通的原因而引起的爭端佔了壓倒性的多數的緣故。而因為職能上的需要,其警備艇上配備著一般民用艦所不具備的武裝及偵察系統,雖然在性能上遠不及軍用艦,但也足可應付此類的突發事件。

  「啊,這件事,就讓我來做吧。」菲恩王再次提出了自己的意見。「直接與通勤廳長閣下聯繫的話,會更有效率一點的。」

  索爾斯能有如此的特權,並非因為其身為菲恩伯德王家當主的緣故,而是因為他與帝都通勤廳最高長官有著某種特殊的羈絆--雖然在夏蘭人的文化中並沒有「結婚」的名詞,不過就事實而言,已經誕生下了兩個孩子的這兩人之間存在著類似於地上世界裡被稱為「夫妻」的關係。

  「索爾,是你嗎?正好,我這邊有事找你。」

  用終端手環接通了兩人的專用回路,出現在銀幕上的婭若莎放下手中的報告書後,對愛人投以譴責的目光。

  「這是我剛接到的一份報告,半個小時前一艘交通艇在帝都內層三環道上引起一場盛大的交通混亂,我這邊也陸續收到來自十幾個部門的近百份投訴。而且據目擊者所提供的影像看來,那艘交通艇可是菲恩伯德王家的第一座艦,『火紅之陽麟』……對此,你難道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呃……」

  菲恩王當即冷汗就下來了,聳了聳肩膀作投降狀。「親愛的,那不是我。現在我正待在海特蘭德家宮邸,和公爵大人談論著帝國未來宰相的培養計劃……說起來,你應該猜得到吧?『陽麟』的智能核晶裡並不只登陸著我的基因碼啊。」

  「那麼,果然還是你家那只野性未馴的幼鷹嗎……」婭若莎捂著額頭作頭痛狀,不過她的伴侶聞言卻露出了不滿的表情。

  「『你家』是什麼意思啊?婭若莎。別忘了,她的身上也繼承了你的遺傳因子哦!」

  「負責教育那孩子的可是你啊,我親愛的殿下,推卸責任可不像是皇族的行為哦。」婭若莎輕鬆的接下了索爾斯的反擊。

  「唔……」因為剛才與公爵的談話而開始對自己的教育方式有所懷疑,菲恩王一時間竟然找不到話來反駁。

  眼看著話題慢慢偏向毫無意義的方向,而自家當主卻在一旁津津有味的觀賞著這宛如肥皂劇般的一幕,亞姬終於忍不住發出了重重的咳嗽聲。

  「咳!兩位大人,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

  ……………………

  簡短的說明之後,雖然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不過婭若莎還是立刻派遣了通勤廳裡三分之二的警備艇隊前往帝都外層軌道搜索公爵長孫搭乘的逃生艙的下落。

  畢竟若讓一位來自地上世界的客人因為這種愚蠢的理由而喪失性命,那絕對是身為帝都交通總管的她的職業生涯中一個無法抹消的污點,更何況那位少年還是「帝國之翼」--海特蘭德家族唯一繼承者,是肩負著上至皇室、下至士族的夏蘭全員之期待的極為重要的人物。

  「嗯,我已經派出了能調用的全部警備艇,如果公爵長孫閣下還在帝都的話,四十分鐘之內就能發現他的蹤跡……放心吧,我想這位公子還不至於會倒楣到那種程度才對的。」

  最初婭若莎信心滿滿的保證道。不過三十分鐘之後,隨著預定搜索區域的一片片落空,她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了。亞姬更是二話不說,跳過當主直接就命令海特蘭德家宮邸的所有艦艇全部升空參加搜索少主的行動,她自己也親自駕駛著一艘交通艇直接朝帝都外層空間飛去。

  四十分鐘後,帶著沉重的表情,婭若莎出現在了影幕上。

  「公爵閣下,帝都外層軌道上並沒有發現逃生艙的蹤跡,就連內層軌道我也請求警備廳協助搜索了,不過依然毫無收穫。恐怕,我們的公子閣下真的是被史無前例的惡運眷顧著……」

  一向冷靜沉著以至於常常被人誤認為遲鈍的老公爵,此刻臉色變得有些蒼白,而在千萬艦隊前指揮若定的菲恩王也比自己的老師好不了多少。勉強鎮定了一下精神,索爾斯抱著最後的希望提出了一個問題。

  「搜索不到的話,那說不定是被某艘路過的艦船先救了起來……婭若莎,從公爵長孫閣下的逃生艙彈出後的時間開始,帝都內的艦船有沒有向通勤廳報告過發現逃生艙的記錄。」

  根據航行基本法規定,所有艦船都有無條件拯救其發現遇難者的義務,同時必須在第一時間向當地管制中心報告具體情況,而如果遇難者被發現的區域在通信可能的範圍之外,例如無人星系,或者層外空間,那麼則允許其到達最近有人星系之後向其管制中心報告。

  「……很遺憾,我已經調查過了,最近六小時中並沒有發現遇難者的記錄。」

  「是嗎……」

  菲恩王的臉色一暗,隨即露出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似的表情。「那麼只好從帝都邊緣的層外空間開始搜索了!幸好公子閣下的逃生艙並沒有彈出多久,所以應該還不至於跑得太遠……」

  「你是認真的嗎,索爾?」

  婭若莎嚇了一跳似的看著他。「那可是完全沒有邊界的區域哦!何況如此廣域的搜索,就算調用庶務院的全部力量也不可能完成!除非動用軍隊,可那也至少要兩個艦隊以上的……」

  「嗯,我知道。我這就去向皇帝陛下請願,相信陛下也不會反對才是。畢竟這位公子是海特蘭德家族唯一的繼承者,對帝國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人物。」

  「等等,索爾斯。」

  沉思中的老公爵突然抬起頭來。「如果是離開帝都的艦船呢?在帝都邊緣被發現的話,那也有可能被帶到下一個有人星系後才報告……通勤長閣下,能向那段時間之後離開帝都的艦船發出詢問嗎?」

  「嗯,是有這個可能……但是,因為部分艦船已經潛入『風道』的緣故,所以就算現在馬上派出聯絡艇,那也至少要兩小時後才會有回應。」婭若莎如此說道。

  所謂的「風道」,也就是夏蘭人對「恆加速獨立空間連續通道」的暱稱。基本上,這是每個有人星系的必備設施,打個比方來說,就好像地上世界裡的高速公路一樣。雖然就算不經由風道也能前往星系內的地點,不過速度上的差別卻猶如徒步般懸殊。

  另外,潛入風道的艦船無法與外界建立聯絡,唯一的通信手段是讓聯絡艇也潛入風道至目標艦船傳信。不過,由於這種單方面受信的通訊法實在是沒有效率的緣故,所以只有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採用。

  「沒問題,那就請馬上派出聯絡艇吧!」

  老公爵點點頭,隨即說道:「在這段時間裡,我和索爾斯會直接向皇帝陛下請願。無論如何,我必須為我這位孫子的生命負責任。」

  這一天,夏蘭歷四百二十三年第二季第七十三日,以帝都史上前所未有的交通混亂之日而被載入帝都城史,不過造成這場交通混亂的原因卻沒有發表在任何公開的文書上。只是從當時被派遣搜索帝都周圍層外空間的蒼穹軍第二艦隊及第三艦隊的兵士那裡流傳出了一些未經確認的消息。

  例如「帝國的極密情報被某國間諜盜走,軍隊則奉命搜捕那位妄想搭乘逃生艙逃脫的間諜」,或者「蒼穹軍秘密開發的最新式武器在實驗中因意外而失蹤,軍隊為了防止開發中的武器洩露出去才封鎖了帝都外層半徑七千星裡以內的空間」,還有「某個被自由所詛咒的家族的最後一位成員也終於忍不住要想追隨祖先們的腳步,勃然大怒的皇帝陛下下令蒼穹軍不惜一切代價拿捕這位任意妄行的帝國重臣歸案」等等。

  雖然其中的猜測也由接近真實的部分,但由於真正的事實實在是太過不可思議的緣故,而且就算說出來也大概不會有人相信,所以某位公爵只能苦笑著默認了下來。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12:57 PM

第一卷 第十三章因緣

  嗚,為什麼我非得遇上這種事情啊!

  天空傷痕纍纍的倒在乘員席上,在心中狠狠的咒罵著那自從離開托德行星以來便一直關愛著自己的厄運之神。從背後傳來的陣陣痛楚讓他不時露出撕牙咧嘴等種種奇怪表情。而在他前方的駕駛席,坐著那位用華麗的技巧一瞬間就把自己扔了出去的少女。此刻她緊抿著嘴唇,視線則一直停留在正前方。

  氣氛真的是再尷尬不過了!

  不過天空知道自己應該為這個結果負至少一半的責任--誰叫他什麼也不穿的就從逃生艙裡跑出來啊?雖然在等候救援期間不知不覺就睡著了也不算是嚴重到什麼程度的錯誤,但在少女前赤身裸體……怎麼想都是件羞愧至極的事情!就算因此受到那樣的對待,自己也沒有什麼可以抱怨的立場。

  如果是在地上世界就好了,那樣的話自己還可以挖個地洞鑽進去,至少不用像現在這樣覺得尷尬兼恐懼。天空把頭垂得低低的,目光則在腳趾頭上遊走。

  當他以為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會永遠持續下去的時候,少女突然開口了。

  「……事情的經過我已經清楚了。」

  公主的聲音冰冷得猶如極地的凍土,所以天空不自覺的揣摩起了等待判決的罪犯的心情。「因為並不完全是你的過失,所以我不追究你的責任,感謝我吧。」

  原本已經有了賠上性命的覺悟,沒想到卻這麼簡單的就得到了原諒,天空不禁感激涕零起來。「啊?啊,是是!非常感謝你的寬宏大量,嗯……那個……對不起,請問你的名字是?」

  「海特蘭德公爵長孫林天空哦,」

  少女傲然的叫出了伯爵公子的名字,然後用更驕傲的聲音報上了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是亞諾萊維涅-魯-菲恩伯德-夏音。」

  「啊……」只不過是報上名字而已,怎麼驕傲得像在發表勝利宣言一樣啊?天空不禁愣住了。

  「不過,看在這份奇妙因緣的上,我特別准許你稱我為夏音。」少女的語氣彷彿是給予了對方莫大恩惠般。「但是相對的,我也只叫你天空,可以吧?」

  「當、當然可以,謝謝你。」不知不覺被少女的態度所影響,天空也莫名其妙的再次向少女道起謝來。

  「嗯!那麼,天空。」

  少女突然轉過身來正對著天空,從那對蒼青色的眼眸裡射出威風凜凜的視線,讓少年一時間慌亂起來。「雖然我已經從父親的口中知道了有關你的事情,但我還是想再確認一下,你真的就是亞諾特大公爵閣下的孫子,海特蘭德家族選定的繼承者嗎?」

  「……看起來不像嗎?」

  無法判斷那威風凜凜的目光中所包含的到底是好意還是惡意,天空不禁歎了一口氣。「唔,關於這一點我已經非常瞭解了,所以你就不用再重複了……」

  「嗯……」

  夏音用不明含義的目光認真打量了天空一番,然後不知為什麼突然微笑了起來。「我想我已經可以理解了降臨在你身上的奇妙遭遇了。畢竟你也算是海特蘭德家族的一員,而在那個家族的身上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令人感到特別奇怪的。」

  「是、是這樣的嗎……」

  聽到這句話的天空卻馬上慌亂起來,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為未來所作的覺悟到底夠不夠。同時,發覺到夏音並沒有真的生氣的他也安心了下來,隨即被少女那耀眼的笑容給誘惑住了視線。

  「嗯,不過居然會在浴池裡遇難……就算再海特蘭德家族中也算是前所未有的奇聞了吧?」

  少女輕輕的晃動著自己的身體,深藍色的秀髮隨即在無重力空間飄散開來。她向前一步,將彼此的距離拉近到了可以聽見對方呼吸的程度。蒼青色的眼眸裡映出少年的影子,給人的感覺就猶如在灑滿陽光的澄清湖底仰望著蒼空一般,溫柔而燦爛。

  靠近了的少女帶來了壓倒性的存在感,天空不禁覺得有些緊張,於是退後了一點。

  「就算你這麼說,可那又不是我的責任……誰知道有人會把逃生艙設置在浴池裡啊?」

  「……你還真是奇怪啊,天空。」

  夏音仔細看著天空的反應,並作出了評價。「雖然是地緣之民,卻有著帝國根源氏族之繼承者的身份,而且好像還沒什麼常識……在我家裡也有許多原本出生自地上世界的家臣,不過總覺得他們比你還更接近夏蘭人一點。」

  「這也不是我的責任啊!我可是從一個月前才剛剛開始接觸夏蘭文化的,光是要學會你們的語言就非常費力了,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時間再來學習其它的東西。」

  亞姬也好,這位叫夏音的少女也好,為什麼他遇見的每個夏蘭人都如此責難他理所應當的無知。天空不禁覺得非常委屈,因此反而沒注意到夏音的話中隱含某些重要的訊息。

  「一個月前?」

  這次輪到夏音愣住了,然後看向天空的眼光中開始多了一點尊敬。「這麼說,你很厲害嘛!我在軍才館的時候光是學習彼安共同體的官方語言就花上了好幾個月的時間……」

  「嗯、嗯,還好啦……」

  天空心虛地接受了少女的讚美,不過得意過頭的他卻多話了。「而且要說厲害的話,你也很厲害啊!剛才那就是夏蘭的武術嗎?我居然會完全來不及反應就被你給扔了出去……」

  「那只是基本護身術而已!」

  夏音突然用冷冰冰的目光瞪著天空,恨恨的說道:「事先聲明,雖然我剛才說不追究你的責任,不過並不代表我已經原諒你了哦,天空!居然在純潔的少女面前……你知道那是多麼屈辱的事情嗎?更何況閣下還是十三根源氏族的繼承者!」

  「唔……」第一次知道,原來女人是這麼喜怒無常的生物啊!天空開始感歎自己又多了一點貴重的人生經驗。

  「對不起!」不過在這種情況下,除了誠心誠意的道歉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吧?因此天空幾乎將頭低到了地板上。

  「真是屈辱啊!身為淑女中的淑女的我,居然會遇上這樣的事情……」夏音咬著嘴唇,喃喃自語著。

  雖然在這種情況下為自己辯白也許不會有什麼效果,不過繼續沉默下去的話卻肯定不會有好處,於是天空鼓起所有的勇氣,蹦了句話出來。「那個啊,雖然發生那種事情讓你感到不愉快,不過身為當事人的我心情也很糟糕啊!」

  「撒謊!」夏音以非常怨恨的目光盯著天空。「我聽說在地上世界裡就有那種喜歡在女性面前裸露身,並由此而感到興奮的人類……」

  她到底是從哪裡知道這種就算是在地上世界也非常罕見的例子的?在感到疑惑之前,天空先慘叫了出來。「拜託!我可不是那種變態的傢伙!雖然在我的故鄉確實是有那樣的傢伙存在,不過那些都是屬於成年人的罪惡,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的……」

  「哦……」原來世界上還真有這樣奇怪的人類啊!夏音在感歎之餘也不禁為天空的激烈反應而感到驚訝。難道對地緣之民來說,這是個非常不名譽的稱號嗎?

  儘管抱著這樣的疑問,公主的表情卻完全沒有動搖。「你這樣急著解釋,反而越來越可疑了耶……」

  「到、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肯原諒我啊?夏音!」天空終於發出了瀕臨崩潰的慘叫聲。

  「撲哧!」緊繃著臉的公主成功的維持了十秒鐘後,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然後原本險惡的氣氛在一瞬間從艦內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洋溢著愉快的輕鬆感。

  「……你還真是會嚇唬人啊,夏音。」天空苦笑著,不過也放下心來。

  「我可沒嚇你哦!直到現在我還是沒有完全原諒你,天空。雖然現在沒辦法跟你清算,不過將來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為此付出代價!你可得好好記住了!」

  公主帶著冷峻的笑容如此宣言著。

  「唔……」在目睹了那雙冰藍色眼眸中閃耀著的笑意的一瞬間,天空突然感到一陣莫名其妙寒意。

  若干年後,已為帝國將星的天空回想起來,或許就從這個時候開始,他的人生便注定了與寧靜絕緣也說不定。

  「那,我可以問個問題嗎?夏音。」天空冒著冷汗把話題扯開了。「這是艘……交通艇吧?那,航向是?」

  「唔……」

  這個時候,夏音的臉上明顯露出猶豫不決的表情,似乎在煩惱著到底應不應該把那個秘密與這位突然而至的同行者分享。「這是我家的交通艇『陽麟』,現在我們已經離開了帝都,而目標……」

  原本計劃中天衣無縫的單人密航此時卻因為莫名其妙的因緣而演變成少年和少女的曖昧旅程。除非夏音能找到個地方把這個「不小心撿到的麻煩」放下去,否則事態就會按照她絕對不願意的方向繼續發展。只是,一旦暴露身份也就意味著自己策劃了數周的計劃,在還沒有取得任何成果的最初階段就將面臨夭折的命運。

  「嗯……」

  不得已,夏音在心中作出了重大決定,然後一口氣向天空坦言了此行的目的。「現在我們正航向斯諾德亞恆星附近,不過因為正在潛航中,所以現在也沒有辦法讓你下船。抱歉,只有暫時請你陪我了,天空。」

  「潛航?」天空不禁愣住了。

  所謂的潛航,也就是指在切斷本艦與外界所有聯繫的情況下航行。因為隱蔽性非常高的緣故,通常被軍艦或者走私艦採用。雖然帝國並沒有硬性限制民用艦的潛航,但因為失去了管制中心的引導,在安全性上也會降低了不少的緣故,所以並不會被認為是種值得鼓勵的行為--就算是天空也還是有著這種程度的常識。

  雖然眼前的少女怎麼看都不像是走私商人,但天空也還是不覺得她和自己想像中的軍人有什麼相似的地方。而在發覺到女孩目光中閃爍著某種心虛的東西時,他的心中突然湧起了一種深深的不安。

  「你……該不會是離家出走吧?」那對優雅的黛眉突然一邊翹起,同時迸射而出的凌厲目光逼得天空低下頭來。

  「對、對不起!不過,恆星附近的區域不是什麼東西都沒有嗎?」

  「你到底是從什麼鄉下星系來的啊,天空?」

  夏音露出了些許驚訝的表情,不過語氣上卻令人感覺不到惡意。「至少在帝國境內,每個有人星系的恆星周圍都建造有反物質工廠,絕對不是什麼東西都沒有。」

  「是這樣啊……那,你到反物質工廠去做什麼?」

  「……」

  充分感受到了天空懷疑的視線,夏音不自在地撥弄著她深藍色的長髮,視線則滯留在座前的儀盤上。好一會兒後,公主才以施恩般的語氣開口。

  「……嗯,就特別告訴你吧……」

  ……………………

  在夏蘭帝國那悠久的歷史長卷中,用鐵與血所寫成的書頁可以說佔了絕對性的多數。數百年間帝國版圖的不斷擴張,其實也就是侵略與反侵略的結果。對於那些弱小的星系國家,帝國是毫不猶豫的將其納入統治之下。不過即使對手是比自己更強大的星際國家,帝國也是完全不在乎可能到來的戰敗,依舊傲然地回應其挑戰。而一旦開戰的話,就絕對沒有妥協的餘地。在未完全瓦解對手的武裝力量,並將其以星系政府為單位徹底分解之前,帝國絕不會主動停戰。

  如此激進的意識使得帝國龐大軀體上的某部分迅速進化到了鋒銳無比的程度--那支名為「蒼穹軍」的鐵血軍隊,作為人類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武裝力量令其餘的星際國家寢食難安。即使它們竭盡全力讓自己的軍隊至少在科技上接近了帝國的水準,但僅是精神上的強弱也足以成為決定性的差異--百年前,當時人類社會的第二號勢力,卡爾凱拉連邦的滅亡讓其餘的星際國家非常清楚的認識到了這一點。

  之後的百年裡,再沒有哪一個星際國家企圖向帝國挑戰,而帝國也找不到向它們宣戰的理由。平靜的時間不斷流淌,在沒有戰爭的日子裡,即使是精銳如蒼穹軍也難免會漸漸遲鈍了自己的爪牙。因此,為了讓軍隊的戰鬥裡維持在較高水準,帝國每年都從國家預算中撥出一筆龐大的金額用於武器研發和軍事訓練。

  而在最近的一次演習中,蒼穹軍即將配置的最新型戰艦,「侵襲艦」將展露頭臉!

  ……………………

  自數周前從負責策劃本次演習的父親那裡得知演習地點為斯諾德亞恆星域的消息後,夏音便無時無刻不在打著主意到演習的現場去親眼目睹新型艦的風采。而今次公主好不容易才逮到機會,駕駛著菲恩伯德王家宮殿中唯一一艘具備星系間航行能力的交通艇「陽麟」前往預定的目標,當然不可能因為區區的意外而放棄。

  「……是這樣的啊。」

  天空點著頭,不過隨即又有了新的疑問。「不過既然是軍事演習,而且還是新型艦的試驗,那應該是對外界保密的吧?我們這麼做沒有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所以我才要潛航啊!」夏音小聲的說道。「如果不是為了瞞過管制中心的監控,我早就找個地方把你扔下去,笨蛋。」

  「原來如此……」雖然公主率直的話語讓天空一時間感到心情很複雜,但最後的那聲「笨蛋」卻給他了一種奇妙的溫馨感。

  「可是,不會有什麼危險嗎?比如說被誤當成間諜什麼的……」雖然這樣問著,但天空已經決定至少在接下來的旅程中陪伴這位女孩到最後的一刻。

  「放心,我會很小心的隱藏這艘交通艇的。」

  驕傲的少女自信滿滿的說著,不過她接下來的保證卻讓同伴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數倍。「而且,就算被發現的話,我們也絕對可以安全逃掉!畢竟『陽麟』可是整個帝都最快的艦艇之一,而在同期的研修生中,我的操艦技術也是最出色的!」

  「我相信……」接下來的時間裡,天空則開始努力說服自己相信這個事實。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12:58 PM

第一卷 第十四章冒險

  帝都艾法霍爾至斯諾德亞恆星域的風道,事實上就是彼此相隔二百亞諾碼的若干空間恆速環的總和。雖然這條線路的重要性並沒有達到需要對出入者加以限制的地步,但為了維持最低限度的安全,還是要求每條通過的艦船必須向檢查站報上自艦的識別碼,否則便無法通過最初的「環」進入風道。

  因為這條線路上除了定期往返斯諾德亞反物質工廠的運輸艦外,基本上就很少有別的行人了,所以最近就連檢查站的管制員也削減到了最低限。

  「嗯?那是……」

  一位因「嚴重違反航行安全條例」而被上司流放到這個堪稱帝國最小的檢查站的新人管制員回頭對唯一的同伴說道,「長官,這裡有點奇怪的東西,請你看一下。」

  「奇怪的東西?」

  被稱為長官的是一位明顯呈現出頹廢氣息的中年男子。聞言他取下了蓋在臉上的書本,側頭望了過去。「……那不就是一艘交通艇嗎?雖然模樣是花哨了一點……嗯,這次竟然才過了十二天就有客人上門,的確是有點奇怪,畢竟上次可是足足隔了三十天。你是這個意思嗎,修迦?」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新人管制員冒著冷汗,將那艘交通艇的放大圖調了出來。「請看,長官。這艘交通艇的航線正在偏離中心線,它似乎並不打算通過我們這裡……該不會它是想經過通常空間航行到下一個環吧?」

  通常風道只在出入口兩側設置了檢查站,但事實進入風道的地方並不只有這兩處。除了最初的「環」外,其實風道中任何一個環都可以被當成臨時入口加以利用。不過因為環與環之間的距離對通常空間而言實在是相當遠的緣故,而且在安全上也不是那麼保險,所以會真的去利用這種臨時通道的人可以說是少之又少,更不要說在檢查站前如此明目張膽的違規者了。

  「哦,那還真是個勇敢的傢伙。讓我看看到底是哪一家的小鬼……」

  檢察官坐了起來,然後將放大圖調到了面前,不過一看之下他卻立即變了臉色。「這是,陽麟!那、那個混蛋傢伙,居然……」

  「陽麟……那不是菲恩伯德王家的坐艦嗎!」新人管制員大吃一驚,隨即又好奇了起來。「難道,長官你認識王家的人?」

  「我當然認識!」

  檢察官盯著影幕,咬牙切齒地說道:「當我還是跟你一樣的菜鳥的時候,那傢伙就從來沒有給我少添過麻煩!而且長大之後甚至還拐跑了我的女兒!……嗯,雖然現在也還算是成了穩重的人物,不過他居然將這種惡劣的品行轉移到了我可愛的孫女身上!」

  檢察官憤怒的一拍桌子,頓時堆了半人高的雜物在失去平衡的同時傾瀉而下。由廢紙、空瓶、廢屑等組成的洪流將無辜的新人管制員一起吞沒。

  「……呼,哈!」新人管制員掙扎了半天,從一堆垃圾中爬起來向長官詢問道:「長官,要先向對方發出問詢信號嗎?」

  「嗯、嗯……就這麼做吧!」檢察官費力的撥開壓在身上的厚重書本,擠出這句話來。

  「……信號是發出去了,不過對方完全沒有反應,好像被無視了耶?」

  新人管制員盯著儀板看了半天,回頭沮喪的報告道。「怎麼辦,長官?要派出聯絡艇去確認一下嗎?」

  「好主意,你去嗎?」

  「如果可以的話。」新人管制員一付躍躍欲試的表情。

  「算了吧,年輕人。」

  檢察官重新爬了起來,然後整了整制服,坐在了位子上。「那可是『火紅之陽麟』耶!創造了帝都最速傳說的『剎那之帝王』、『時光的坐騎』。你以為就憑我們這兒僅有的一艘聯絡艇,而且還是量產型的廉價貨,能追得上人家嗎?」

  「就算艦艇性能上有所差別,也可以用技術來彌補啊!」新人管制員有點不服氣。

  「些許的差別是可以,不過那個技術可以彌補的界限早就被陽麟給拋在了後面。」

  檢察官的表情看起來很複雜。「而且要說操艦技術的話,我孫女可是不會輸給任何人的!……嗯,只有這一點那傢伙教育的還算不錯。」

  「那麼,就這麼看著它過去囉?……啊,已經開始加速了!」

  影幕上的陽麟已經調整好了航向,與最初的環擦邊而過之後,它的引擎開始噴射出青白色的光粒子。

  「就隨它去吧,反正我們也沒有讓王家之船停下來的權限……嗯?」檢察官的終端手環發出聲響,隨後一條緊急命名被傳了過來。

  「……居然用三級軍用碼加密,到底是什麼東西這麼重要啊……」檢查官費力地解讀著密碼,在看到翻譯過的命令後卻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修伽,你馬上搭乘聯絡艇去追趕那艘交通艇,向他們確認一下是否在帝都外層軌道上撿到過一名地緣之民的少年。」

  檢查官將命令轉給了部下,不過新人管制員聞言也露出了同上司一樣的表情,於是他不得不補充道:「不要提任何問題,我知道的絕不比你多。」

  「是……」

  帶著滿腹疑問的新人管制員行了個禮正準備出去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可是長官,你剛才不是說我們的聯絡艇無論如何也追不上那艘陽麟嗎?還說那位艇長的技術也非常出色……」

  「年輕人不要計較小事情!」檢查官臉不紅心不跳地駁回了自己的話。「記住,不管條件多麼艱難,只要努力的話就一定會發生奇跡!」

  「長官,你剛才好像不是這麼說的耶……」

  「囉嗦!身為祖父的我都允許了,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麼?也不想想看,能夠堂堂正正的追求帝國公主的機會,你的一生中才只有幾次!你想浪費難得的幸運嗎?」

  這句話比什麼鼓勵都有效,新人管制員馬上轉身衝出了房間,遠遠的還能聽到盛大的歡呼聲。

  ……………………

  在一帆風順的航行中,不光是天空,就連身為操舵者的夏音也都閒著沒有事幹。出於「不希望自己的艦上有無所事事的人在」的理由,公主著手教導伯爵公子操作艦艇的基本常識。事實上,在聯絡艇這樣小規格的艦艇裡,操舵士幾乎包干了所有的工作,所以可供天空選擇的職業實在是少之又少。

  幾番斟酌之下,夏音決定將通訊聯絡的工作從自己的責任裡分離出去。換句話說,天空被臨時任命為了這艘交通艇的通訊士。因為通訊士只需要非常簡單的操作,所以即使完全沒有經驗的他也能很快掌握。雖然最初在遣詞比較混亂,不過在夏音示範一次後,天空也基本明白了航行的例行語言。

  而現在,這位新任的通訊士正露出猶豫與迷惑的表情,在他前方的儀盤上已經是第五次顯示出「緊急聯絡」的訊號了。

  「那個……夏音,真的不用回覆嗎?」

  「你在說什麼啊,通訊士?」

  夏音很悠閒的靠在椅子上,不慌不忙地說道:「本艦的通訊系統因雙重干涉而導致解碼故障,無法接收到外界通訊,你難道不是最清楚的嗎?」

  「是……」雖然自己只是心血來潮才接受通訊士的任命的,不過看樣子這位少女已經完全把自己當成部下來看待了啊……

  「但是通訊被無視的話,對方不會生氣嗎?啊,好像已經生氣了……」

  從影幕上可以看到一艘小型的艦艇從檢查站裡出發,朝著這兒直飛而來。「怎麼辦,艦長?那艘艦艇可是是來追捕我們的喲,趁現在回頭嗎?」

  「回頭?絕不!」

  夏音一下子來了精神,迅速將那艘聯絡艇的放大圖調了出來,不過卻馬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什麼嘛,原來只是『蜻翼』四式的量產型啊……不行啊,這種廉價品根本就連作陽麟的練習對手的資格都沒有啊!」

  「……也就是說,我們暫時是安全的吧?」

  「那當然!那種廉價量產性的最高航速只有十二節,而陽麟的通常航速就能達到十八節……如果真打算靠這種聯絡艇來追趕我們,那還不如祈禱陽麟的燃料耗盡更有效率一點。」

  「那太好了,我們就這樣甩開他吧?」天空熱切的建議著。雖然少年對即將到來的危險已經有所覺悟,但他也沒有理由去故意招致危機。

  「嗯……」夏音則是有所猶豫。「天空,你說那位操舵士會不會認為,我是只靠著艦艇性能來取勝的卑鄙傢伙啊?」

  「這個嘛……也許會被人這樣誤解,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總不可能換艘船再和對方比賽吧?再說這樣的勝負到底有什麼意義嗎?」

  難道說這又是某種自己不知道的夏蘭文化?看著夏音開始認真考慮自己建議的表情,少年不禁這樣覺得。

  「嗯,我決定了!」

  夏音突然宣佈道。「雖然迴避這場戰鬥在我個人來說並無損失,但對亞諾萊維涅家族的名譽卻會造成無可彌補的傷害。因此,我要接受這個挑戰--我會把陽麟的性能限制在和那艘聯絡艇一樣的程度,堂堂正正的一決勝負!」

  「……」天空呆然的望著夏音發表這篇慷慨激昂的戰鬥宣言,頭腦中浮現出「意氣用事」

  這個詞。雖然包括自己在內地上世界的同齡人大多都有這樣的傾向,但天空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夏蘭的少女也會意氣用事,而且方式還是如此的偏激。

  「……請照你的意思去做吧,艦長。」然而無能為力的他只能這麼說道。

  ……………………

  在通往恆星斯諾德亞的風道中,最初的環和第二層環之間相距二百一十五點零五亞諾碼,其間則是大部分的虛空以及少量的隕石帶,而陽麟與蜻翼兩艘聯絡艇就在這片廣袤的空間裡展開激烈的追逐。

  追逐是由夏音駕馭著陽麟做出一系列奇妙動作後才開始的,雖然這位公主自己宣稱那不過是種很平常的挑戰訊號,不過光看著對方在目睹了那種動作後馬上就像受了什麼刺激般加速衝過來的狀況,就可以知道那種訊號至少不是什麼善意的問候。

  比賽的初期是在什麼都沒有的虛空中穿梭,因為夏音將陽麟的加速性限制在了和對手一樣的程度,所以她甩不掉對方,而對方也追不上陽麟。在比賽陷入僵局的這段時間裡,最輕鬆的反而是其中的一位被迫的參與者。無所事事的天空不僅有空為自己找了一套合身的禮服換下那件公主臨時丟過來的長衣,甚至還在後艙的餐廳裡享受了一頓營養滿點的美餐。

  然而,他這份從容不迫的悠閒在陽麟進入隕石帶後就完全改變了。出於某種奇妙的感情因素,夏音並沒有提醒自己的通訊士固定好身體。可憐的少年在經歷了一系列翻滾撞擊之後,好不容易才抱著根柱子得以避免可能接踵而至的嚴重傷害,然而依舊被無法預測的強大慣性給折騰得頭昏腦脹。

  「夏、夏音,請你把速度稍微放慢一點……」

  「不行!那傢伙已經咬著陽麟的尾巴了!你想讓我輸掉嗎?」

  「至、至少也請不要搖晃得這麼劇烈吧!」

  「你打算讓這艘船就這麼撞上隕石嗎?」

  「可是我已經受不了啊……嗚,嘔!」

  就在天空頭暈眼花、搖搖欲墜的時候,陽麟終於衝出了最初的隕石帶,有了一小段稍微平靜的時間,他才得以回到座位。

  「呼、呼呼……」對慣性法則有了深刻體會的某人以最快的速度衝回了座椅,並用安全帶將自己牢牢的固定在了上面。

  「難道這就是你們夏蘭人的遊戲嗎?看起來好像非常危險的樣子……」

  「對新手翔士來說是不太安全。」夏音游刃有餘的駕馭著陽麟穿梭在無盡的虛空中,並將對手遠遠地拋在了後面。

  「尤其是在這種環境裡進行遊戲。對防禦薄弱的交通艇來說,隕石的撞擊是毀滅性的災難,特別是在目前的高加速度下。如果撞上的話絕對是即死。」

  「即死……」天空嚥了一口唾液,艱難的問道,「你確定,這種可能性不會在我們身上成為為現實嗎?」

  「我不確定。」

  公主乾脆的回答道:「即使是艦技高超的翔士也可能因一時的疏忽而被面臨死亡,更何況我只是一名研修生。在一般的情況下,大概有七成的機會能安全的突破這個隕石帶。」

  夏音的表情嚴肅,只在眼睛裡流露出了笑意。看著天空的臉色漫漫地變得蒼白,公主的心情反而越來越愉快了。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12:59 PM

第一卷 第十五章追逐

  「不過,那是只有我一人的情況。」將天空戲弄得差不多了,夏音才慢悠悠的安慰著這位新任通訊士。

  「而現在的陽麟上還有你在,天空。無論如何,身為艦長的我必須對乘員的生命負責,所以基本上我都是用很安穩的方式在操縱著。你完全可以相信自己能活著見到那位公爵閣下的。」

  少女蒼青色的瞳孔中閃動著頑皮的視線,天空頓時領悟了自己被愚弄的事實,不過卻並沒有因此而生氣。一種無可奈何的笑意湧了上來的同時,他也注意到夏音在稱呼「那位公爵閣下」時的語氣非常奇怪,於是不禁有了以下的感覺。

  「那位公爵閣下……指的是海特蘭德公爵嗎?夏音,你該不會是對那位公爵有什麼奇怪的想法吧?」

  「呃?」一直高高在上的這位少女明顯的狼狽了起來。「為、為什麼你會這樣認為?」

  「不對嗎?」

  天空露出深思的表情,似乎開始掌握了主動感的事實令他心情愉快。「我還以為你對身為公爵長孫的我,抱有如此的偏見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呢,原來不是啊……」

  「那……當然。就算我對公爵再怎麼印象惡劣,也不可能遷怒到你的身上……啊!」

  雖然與家族優雅的傳統有所不符,但夏音畢竟還是尊貴皇族的一員,對將來可能領導整個帝國的她來說,有關話術技能方面的訓練當然不會是學習的重點。所以,當天空利用他繼承自那位堪稱宇內無雙之奸商的父親處的辯才,設下了一個小小的話術陷阱後,完全沒有警覺的公主便一下子中招了。

  「原來如此,我想我已經明白了。」天空沉著的點點頭,露出了燦爛的微笑。「這個關於降臨到我身上的一系列不公正待遇的原因。」

  「唔……」

  夏音咬著嘴唇,露出很不甘心的表情,不過最後還是承認了自己心中存有的偏見。「嗯,我承認我對公爵閣下有所不滿,也因此對你或許有那麼一點不夠親切……好吧,我向你道歉,天空。」

  「什麼嘛,果然是這樣的啊……」

  這個時候天空突然發覺到,之前一直困擾著自己的孤寂感竟然不知不覺中消失了。不得不承認,光是同夏音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談話就讓他產生了某種奇妙的懷念感。

  「不過如果是因為這個理由,你其實根本不用道歉的啊,夏音。」好像連心情也回到了托德時代一樣,天空開始不知死活的逗弄著夏蘭的公主。

  「畢竟我原本和帝國就沒有絲毫關係,如果不是因為那傢伙的任意妄為,我甚至根本就不會知道海特蘭德這個姓氏。對平凡如我般的地緣之民,竟然能被當成帝國名門的繼承者而受到如此的禮遇,實在是非常榮幸的事情……」

  「天空。」公主打斷了他的話,板著臉說道:「現在我開始覺得你有點討厭了……或許我該考慮把你重新送回那個救生艙裡,然後再打包送出去。」

  「拜託,請你千萬不要這麼做。」

  她是在開玩笑嗎?不過夏音的表情卻似乎很認真,因此天空開始感到有點不安。「被流放到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我說不定真的會因此而死掉的哦!我的運氣可是一向很差的……」

  「不會發生這種事的。你看,我們的身後不正好有一艘聯絡艇嗎?它肯定不會對你見死不救的。」

  夏音開始認真思考著這種可能性,然而她那輕柔的語調卻令身旁的同伴寒毛直豎。

  「嗯,如果我把你裝進救生艙送出去的話,這樣一來那艘聯絡艇肯定會以營救遇難者為第一優先的。那麼我就可以很容易的甩掉它,然後重新開始一個人的自由自在的旅行了……」

  難道她是認真的?看到夏音嘴角微微彎起的弧線,天空突然感到毛骨悚然。

  「夏、夏音,我是這艘艦上的通訊士啊!」

  「沒有關係的。事實上,在交通艇中通訊士並非不可或缺的職務,操舵士完全可以兼任。」

  「可是,如果我不在的話,你可是連唯一的部下都沒有了哦!艦長?」天空冒著冷汗,以必死的心情爭取著自己在這艘交通艦上的存在價值。

  「嗯,這倒是……」夏音暫時陷入了沉思。

  身為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的夏音,未來注定會成為一方翔士而統領某支艦隊,甚至還有可能成為下任皇帝而統御整個帝國。不過就目前而言,雖然已經完成了軍才院分院的學業,但還是修研生的她依舊是單方面接受命令的一方,連半個部下也不曾有過。因此,就算對事態的發展有所不滿,她也很難捨棄這個值得紀念第一位部下。

  「好吧,你可以待在艦上。」幾經掙扎,夏音終於還是決定放棄冒險的自由,保留這位最初的部下。「不過你得保證,不再讓我生氣。」

  「當然,我保證……咦,難道剛才你生氣了嗎,夏音?」天空露出訝異的表情,而他的問題也讓夏音感到一陣迷惑。

  老實說,對於剛才的經驗公主並沒有感到什麼不愉快的地方,如果把那種不甘心的心情稱為生氣的話是有點不合適--對公主而言,所謂的生氣應該是在父親大人那惡劣的玩笑之後才會出現的情緒。更何況如果認真探究起來,對那種談話間出現的奇妙興奮感,夏音還是蠻喜歡的。只不過,這位公主她絕對不會在這個人面前承認就是了。

  「那當然,你這個遲鈍的傢伙!」

  身為皇族一員的夏音,雖然還不至於不會說假話,但對於這種明顯違背帝王準則的行為,她絕對稱不上熟練。因此就算這位公主以激昂的語調掩飾著自己的心情,天空也還是不認為眼前這位臉頰微紅的少女有什麼可怕的地方,反而讓人覺得……可愛?

  「你……為什麼一直看著別人的臉?」夏音馬上察覺到了天空那奇妙的視線,並且不知為何覺得不太愉快,於是用力瞪了回去。

  「我只是覺得……不,沒什麼。」

  考慮到可能降臨到肉體的傷害,天空搖搖頭,沒把剩下的話說出來。果然可愛這個詞還是不能用在眼前這位少女身上……不,或者說,用英氣勃勃來形容她更加合適一點吧?

  「嗯……」夏音目不轉睛的盯著天空,蒼青色的眼瞳裡流露出質疑的視線。

  「那個,夏音……」天空不由得感到一陣心虛,他避開了那道視線,並試圖轉移夏音的注意力。「後面的那艘聯絡艇已經快要追上來了耶?你不打算加速嗎?」

  因為一直把注意力放到眼前這個人的身上的緣故,公主不自覺的放鬆了對艦艇的控制,結果不知不覺間那艘被拋在後面的聯絡艇已經逼近到了與陽麟相當接近的位置。

  「哦,有點本事嘛!」夏音明顯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不過下一刻浮現在她嘴角的,卻是令同伴異常不安的微笑。「天空,與那艘聯絡艇聯繫,傳份電文過去。」

  「呃?可是我們的通訊系統不是因為雙重干涉而出現解碼故障,已經不能使用了嗎……」

  「故障在一分鐘前已經修復了,通訊士!」

  「是這樣的啊……明白了,艦長。」

  為什麼這個人總喜歡從自己的話裡挑毛病?夏音又開始瞪著天空,而後者則略顯狼狽的執行著上司的第一道命令。在看到天空那不甚熟練的動作之後,公主的目光柔和了下來。

  大概是因為這個人的本性其實是很認真的緣故吧?夏音這麼想著。

  ……………………

  對居住在大氣層以上的無限空間的夏蘭人而言,穿梭宇宙的航行早已不再是迫於生存的需要,駕駛著愛艦四處翱翔已經成為了他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要素。或者,稱之為本能會更恰當。

  操艦技術出類拔萃的夏蘭人,會獲得帝國教育司授予的「翔士」稱號。雖然翔士本身並沒有任何特權,不過一旦他們加入蒼穹軍,在這個稱號的前面就會立刻被加上代表軍階的詞彙:常務翔士、准令翔士、素翎翔士、列翼翔士等等。

  雖然軍階高低代表著翔士統御部下的能力,不過卻並不能反映翔士們操艦技術的優劣。事實上,掌握一方艦隊的牛列翼翔士本來就沒有什麼機會親赴一線作戰,所以歷代擁有最高操艦技術的反而是蒼穹軍中最下級的翔士。

  卡達亞-迪維-修伽,正是這樣一位翔士。年僅二十五歲的他已經蟬聯了四年帝都駐留艦隊的單艦戰首席,並且因為好幾次拒絕軍部的陞遷命令而名噪一方。事實上,像他這樣任性的傢伙蒼穹軍中也不少,所以軍部一般也都不怎麼追究。要不是他做的卻是太過分了一點--竟然在訓練戰中一口氣將敵人連同己方一起摧毀,他也不會被「流放」到如此偏僻的檢查站擔任小小的管制員了。

  不過修迦現在卻十分高興,因為他已經好久沒有體驗到這樣的感覺了。在無垠無限的空間中自由馳騁,於光與暗的邊緣上盡情舞蹈……如同拂面而過的強風,帶給他異常激烈的昂揚感。

  「還真得感謝公主殿下啊,否則那個老頭子還不肯放我出來……」

  衝出隕石區之後,修迦已經可以用視線捕捉到那艘紅色的交通艇了。與無數強者交過手的他當然不會把還是研修生的夏音看在眼中。事實上,如果不是陽麟的性能實在是非常優秀,那公主的小小冒險恐怕就得到此為止了。不過即使如此,修迦也還是有在進入第二層環前攔截住陽麟的自信。

  「對不起了,尊敬的殿下,你的旅程恐怕得到此結束了。」

  正當修迦準備一口氣加速到底的時候,旁邊一直沉默著的通訊端口突然響起了訊號,接著便傳來了一個讓人聽著提不起精神來的聲音。

  「這裡是菲恩伯德王家交通艇陽麟,通告後方聯絡艦……」

  「果然是菲恩伯德王家的陽麟,這麼說公主殿下……嗯,男人的聲音?」發現這一異狀後,修迦不安分的頭腦中馬上展開了一系列的聯想。

  翹家?原本還以為公主殿下是一人出來散心,現在看起來當初推測似乎不太正確了。那麼綁架?不可能!雖然公主殿下的確有讓人冒險的價值,而在廣大的宇宙中的確有不少人懷著這樣的念頭,但在帝都動手的話,恐怕他們除了需要一百份的勇氣之外,還要加上數千份的幸運才行。那麼,接下來的可能性大概就只有……

  興起這個念頭的時候,修迦自己都覺得戰戰兢兢。似乎在地上世界是用這個詞來描述的,私奔。

  「……重複一次,我艦將在標準時間十五分鐘後開始全速航行。如果貴艦不打算就此返航,請盡速行動。」

  也就是說十五分鐘後陽麟就會全速潛航,而這艘蜻翼將會被甩得無影無蹤吧?就算操艦技術再怎麼優秀,艦艇性能上的巨大差別還是無法彌補。

  「原來你還沒有盡全力啊,公主殿下……」修迦苦笑著,然而這個時候,通訊端口裡卻又傳出了聲音。

  「這樣可以了吧,夏音?」

  「嗯,我們馬上就要加速了。天空,記得把自己固定好。如果你妨礙到我操艦的話我可是會生氣的。還有,在這個時候你應該稱我為艦長。」

  「好的,艦長大人……嗯,雖然我已經盡可能的固定好了自己,不過,能不能請艦長你操艦的時候,稍微考慮一下你的通訊士那纖細的神經呢?」

  「嗯,我會考慮的……天空!你那邊的通訊器還沒有關閉!」

  「呃?那豈不是我們剛才的對話都……」

  「總之先把它給我關起來!」

  「是、是!」

  「…………」

  之後是一段恆久的沉默。雖然雙方都看不到彼此的樣子,不過修迦卻不知為何突然有點同情起那位少年的處境了。同時,一個更深的困惑出現在這位翔士的心中。

  「那麼我到底算什麼呢?破壞別人戀情的惡棍?還是有史以來最榮幸的大燈泡?」

  這個想法讓修迦一時間湧起了放棄的念頭,不過他隨即搖了搖頭,努力驅除了諸多的雜念,專心於前方那一艘正在漸漸加速的火紅色交通艇上。



第一卷 第十六章獨佔

  由帝都至斯諾德亞恆星的風道中,一艘火紅色的聯絡艇在沉默地航行著。它的航行是如此的安穩而平靜,以至於在四周不斷流溢的空間映襯下,給人一種彷彿靜止般的錯覺。不過事實上,這艘聯絡艇正以在環外空間絕對不可能達到的兩百二十五節的超高速航行著。

  當然,因為交通艇本身就具有非常完善的保護措施,所以在風道中以這種速度航行,並沒有對艇內的兩位乘客造成任何肉體上的負荷。

  「天空,有一個壞消息。」

  夏音皺著眉頭,對同伴說道:「我們的燃料不夠了。本來應該可以支持到斯諾德亞恆星的反物質工廠,但在剛才的追逐中好像消耗了太多的能源。」

  「……我想也是的。」天空躺在副駕駛席上,聲音顯得軟弱無力。

  剛才那番遠遠超過「激烈」程度的追逐,讓少年身上的骨頭猶如被全部拆掉以後又一根根重新組合過一般酸痛異常,而全身的肌肉更是凝聚不起哪怕一點力量。雖然覺得這樣的自己實在是非常丟臉,但天空卻沒有任何改變現狀的念頭和力量。

  對一個剛剛進入夏蘭社會的地上世界的少年來說,這番遭遇大概會讓他深刻地體會到,兩個不同世界間那足以致命的、所謂的「異質文化差異」。

  「所以我們得在第十二層環的中間站停留一下,補給燃料和物資。」

  夏音用眼角瞟了天空一眼,似乎對他的狼狽模樣有所不滿。「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在那裡好好休息一陣子,等我回程的時候再來接你。」

  「呃……」老實說,這真是個非常大的誘惑。所以天空一時間陷入了認真的煩惱中。

  能夠好好休息一下當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事實上自己現在無論是在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距離完全崩潰只差那麼一小步了。但是還是有必須考慮的事情,如果這位少女一不小心忘記了的話……大概不會吧?看起來她是那種和粗心大意這個詞完全絕緣的人,所以這種可能性不大。

  不過,假如她是刻意要忘記自己存在的話那又是另一回事……唔,為什麼直覺上這種可能性非常的大啊?如果真的在這裡下了船的話,那自己大概會在那個補給站孤零零的待上好長一段時間吧?或許……天空不僅為自己的想法打了個寒顫,然後他非常艱難的說道。

  「我想,我還是繼續擔任你的通訊士吧,夏音。」

  「你無需勉強。」夏音冷冷的看著天空。「據我所知,以自然人的體質要承受那樣的加速度非常困難。」

  既然知道的話為什麼還狂飆到那種程度啊!天空在心中發出沉重的悲號,用很哀怨的目光看著這位驕傲的少女。

  「雖然那的確是很痛苦的經歷,不過……接下來應該沒有需要高速追逐的情況了吧?」

  「大概,不過我沒辦法保證。」

  夏音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然後用略帶惡意的眼光注視著天空。「如果不小心被演習艦隊發現了的話,我們大概還得進行一次更驚險的逃亡……說不定,你還會有一次更激烈的體驗呢?」

  「這個,你會讓那樣的情況出現嗎,夏音?」

  天空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肌肉,沒有表現出太慌亂的樣子,反而露出驚訝的表情。「我還以為你能夠把這艘交通艇隱藏得很好的……」

  「那當然!以我的技術加上陽麟的性能,就算對手是巡查艦也絕對不會被發現的。」

  其實不只是夏音,大概任何夏蘭人在被質疑操艦技術的時候都會有這樣的反應吧?

  「那樣的話我就沒有麼好擔心的,不是嗎?」天空的笑容猶如赤子般無邪,而在目睹到那種笑容的瞬間,夏音馬上領悟到自己再次陷入某個陷阱的事實。

  「天空,你實在是……令人討厭!」

  ……………………

  由帝都至斯諾德亞恆星的風道全長五千一百七十三亞諾碼,共由二十五層恆速環構成,在斯諾德亞恆星系中也算是長度第三的風道。因此根據航行法的基本規定,帝都建築司還是在這條風道上設置了相應的補給站,雖然通常它很少有被使用的時候。

  而現在,這個呈現出中心隆起的圓碟形狀的中間站正迎來了它在斯諾德亞第四百二十三個恆星年中的第一批客人。

  「對了,補充燃料到底需要花多少時間啊?夏音。」和自己名義上的艦長並排走在通往休息室的通道上,天空突然這麼問著。

  「嗯,一般交通艇的話二十分鐘就可以補給完畢,不過陽麟比較特別,所以要多花一點時間。」

  「哦,聽起來好像不怎麼方便的樣子……」

  「天空,你說了什麼嗎?」夏音瞇起了眼睛,那深邃的視線令天空不禁打了個寒顫。

  雖然到現在為止公主還不曾擁有一艘真正屬於自己的座艦,不過陽麟和這位公主間卻有著某種更深厚的關係。因此對夏音來說,任何輕視這艘交通艇的行為都是對自己尊嚴的挑戰。

  「對、對了,既然我們有二十分鐘以上的充裕時間,那應該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吧……說起來,這裡都有些什麼?」

  天空流著冷汗轉移了話題,不過隨即卻發現這位少女的眼中露出奇妙的視線,於是他趕緊補充道:「請回想一下,我可是一個沒有常識的地上人哦。」

  這種似乎完全放棄了自尊心的說法讓公主找不到繼續責難的理由,於是夏音憐憫的看著這位來自遙遠世界的少年,為他解釋著。

  「雖然我還沒有在這個中間站來過,不過通常中間站裡有的東西這裡應該都有吧?……嗯,如果還要說得更具體的話,就像是休息室、餐廳、澡堂、庭院、商店、寢室一類的生活設施。」

  「澡堂?」這個敏感的詞彙讓天空一陣不安。「該不會又是那種可以當成逃生艙發射出去的危險品吧?」

  「當然不會。據我所知,除了海特蘭德家族的成員之外,還不曾有哪一個技師會把逃生艙設置在……嗯,那種沒有常識的地方。而且,除了你這位公爵長孫外,也從來沒有哪一個傢伙會倒霉到在洗澡的時候遇難。」

  「嗯、嗯……」

  雖然明明知道自己對事態的離奇發展沒有一點責任,不過天空還是微紅著臉,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事實上,如果不是有著那繼承自血親處的強韌神經在起作用,恐怕他會馬上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雖然在中間站的合金地板上開孔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請放心,我可以保證那樣的意外絕對不會再次出現,公爵長孫閣下。」

  夏音用很不滿意的目光打量著他。「所以,我建議你現在最好去重新梳洗一下……老實說,你看起來真的很狼狽啊,天空。」

  「唔……」

  天空可以想像得到因為剛才的恐怖追逐戰,被慣性反覆蹂躪的自己現在究竟淪為了什麼模樣。也因此他對身邊這位經歷了同樣的風暴,卻依舊氣定神閒的少女產生了某種非理性的負面情感,所以反駁道:「我承認我看起來是比較落魄啦,不過夏音,你也不能說自己很乾淨吧?剛才你也流了不少汗,不是嗎?」

  「嗯?」好像還是第一次注意到自己,夏音的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然後這位公主就開始努力的嗅著自己的衣服,最後終於皺起了眉頭。

  「看來你說得不錯,天空。我或許也應該洗個澡,不過……」

  「嗯?什麼?」這位驕傲的少女今次居然如此簡單的就接受了自己的意見,天空一時間不禁有點感動。

  「不過,我實在無法信賴你的良知。」

  夏音完全不掩飾自己對部下品性的懷疑,並且進一步將使用澡堂的優先權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因此,在我從浴室出來之前,你必須一直待在休息室裡。」

  「……我可以反對嗎?」看起來之前的那件事情還讓她耿耿於懷啊……天空在心裡歎了口氣,基本上已經接受了在這位少女面前自己是絕對弱勢的事實。

  「當然不可以。在軍隊中,上司的命令是要絕對服從的。」已經完全進入了艦長的角色,這位公主如此堂堂正正的宣言著。

  ……………………

  雖然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但這個中間站的設計者還是遵照有關文獻的規定--抑或是出於個人的興趣,將其中澡堂設計成了可以同時容納十人的那種大型公共設施。雖然空間站完工後,曾經使用過這間澡堂的人類總共也沒有超過十個人。

  而現在,菲恩伯德王家的第一公主就這麼將同伴丟下,一個人獨佔了十人份的奢華。

  也許泡澡的確是件很舒服的事情。讓全身浸泡在溫暖的水流中,之前累積的疲勞似乎隨著汗水一起流淌了出去。夏音開始覺得心情很愉快。

  雖然跟那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完全沒有注意到,但一旦放鬆了精神之後強烈的疲勞感卻像山崩一般猛然襲來。就算現在泡在舒服的熱水中,夏音也還是不想動哪怕一根指頭。

  回想起來,就算在軍才館裡自己也不曾遇到過如此激烈的追逐戰,身體的疲勞會累積的這種程度並不奇怪,可是為什麼知道剛才為止自己都完全沒有注意到呢?在緩緩流動的溫泉中,夏音完全放鬆了身體,讓思緒一起隨著水波蕩漾。

  是因為和那個人在一起的緣故嗎?這樣的想法最初讓公主感到訝異,不過隨即她就笑了出來。

  也許真的是這樣呢!雖然那個人既缺乏常識,又軟弱,而且在性格上還有某種奇妙的傾向,但是……真的是個很有趣的傢伙!和他相處的時候有種非常奇妙的暢快感,這是之前在任何人身上都感覺不到的。儘管作為部下來說,那個人還遠達不到自己的要求,不過今後就將他作為自己的第一位部下來好好培養吧!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12:59 PM

第一卷 第十七章公主

  「啊切!」

  被綁在座椅上天空突然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寒意,並且迅速地打了個噴嚏。

  「……有誰在說我的壞話嗎?」

  揉了揉鼻子,天空對著無人的大廳自言自語著。他已經在這間休息室裡呆呆地坐了近二十分鐘的時間,普通人的話就算開始覺得無聊也並不奇怪吧?不過天空還是沒有從椅子上起來的意思。

  客觀上的原因是聯繫著他的雙腳以及座椅根部的那條炭素纖維繩--這是那位高潔的少女對同齡的男性深懷戒心的表現--這樣想的話至少會讓自己覺得好受一點。主觀上的原因則是當事人根本沒有改變現狀的想法--也就是說,懶得動。

  以康定行星的觀念來看,作為某個宇宙設施的一部分,這個大廳實在是大得過頭了。在沒有一個人的遼闊空間內,就算沒有廣場恐懼症一類的症狀,天空也還是開始覺得不安了。雖然從四周流瀉出的淡淡光華以及迴響在耳邊的若有若無的音樂略微沖淡了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但天空還是非常強烈的希望至少有個能說話的對象,哪怕是一隻老鼠也好。

  又過了不久,在這種揮之不去的孤寂感濃厚到讓人無法忍受的地步之前,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解救了這位來自地上世界的少年。

  「這裡是帝都管制中心,呼叫交通艇陽麟,請回答……這裡是帝都管制中心,呼叫交通艇陽麟,請回答……」

  置於大廳一角的通訊設備發出了這樣的問訊,不過天空卻開始猶豫到底要不要回答。雖然無聊至極的自己實在是想找聊天的對象,但考慮到這有可能違背那位少女的意志以及隨之而來的後果,止不住的惡寒便在他心中蔓延開來。

  「這裡是帝都管制中心,呼叫交通艇陽麟,請回答……陽麟,聽到了嗎?請回答!」

  數分鐘之後,通訊器裡的聲音越來越不耐煩了,而直接承受著這份壓力的某人也越來越緊張。

  「夏音,我知道你在那裡!為什麼不回答?」

  不待天空有所回應,一面巨大的影幕直接從通訊器裡談了出來,同時一張放大數百倍的女性頭像也很有魄力的佔據了半個大廳的空間。

  放大的女性頭像在大廳裡旬來尋去,最後定位到了正以狼狽的姿態倒在地上的某人身上。

  「……你是誰?」

  「你、你好……」因為兩隻腳被捆住的原因,所以天空只能用笨拙的笑容向對方表示自己的善意。

  「啊,失禮了。」影幕一下子縮小到了正常的大小,然後其中的女性開始用不可思議的眼光注視著躺在地上的公爵長孫。「請問……你在那裡幹什麼?」

  「嗯……事實上,這是有許多原因的。」大概是完全放棄的緣故,天空的臉上完全看不到羞愧的表情。

  「是、是嗎?那麼你是……」

  「呃,雖然不太正式,不過到目前為止我還是交通艇陽麟的通訊士……應該吧?」

  「通訊士?陽麟的?」

  影幕上的女性似乎一時間愣住了,不過回過神來的她卻立即露出了趣味昂然的表情。「你好,陽麟的通訊士。我是帝都通勤廳的……管理員,請問你的艦長在嗎?」

  「在是在,不過現在她正處於某種不能出來的狀況中。」

  「呃……能否請你詳細解釋一下呢?」

  「請看這個東西……這樣應該能猜到了吧?」天空轉動著身子將腳上的繩索露了出來。

  「……對不起,我好像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對面的女性皺起了眉毛,露出了焦急的表情。「雖然可能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不過請原諒我這邊實在是沒有時間,可以請你直接告訴我嗎?」

  「嗯……」

  好吧,反正已經夠丟夠了臉,就算再加上這一次也不會有太大的區別!天空作出了以上的覺悟,然後坦言道,「簡單的說,艦長此刻正在沐浴更衣裡,而我則奉命留守大廳裡直到她回來為止。」

  「……也就是說,是那孩子把你綁在這裡的?」這一次婭若莎足足愣了半分鐘才回過神來,然後出現在她嘴角的卻是……寓意深遠的笑容?

  「那、那個……」

  被婭若莎那奇妙的笑容以及曖昧的目光搞得心裡七上八下的,然後在發現的影幕中的女性其實有著和夏音非常相似的外貌時,天空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弄得非常緊張。「請問,難道說,你是夏音……艦長的親人嗎?」

  「嗯,我是她的血親,卡威因斯-洛克-婭若莎。」

  帶著非常有趣的表情目睹了少年平靜表情的崩潰,婭若莎自我介紹道:「你可以叫我婭若莎。不過,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少年。」

  「呃,我的名字是海特蘭德-魯-吉爾……嗯,林-天空吧?」

  雖然艾琉亞非常詳細的教述了天空有關貴族的一切知識,不過天空有時候還是會出現連自己的完整氏名都記不住的情況。

  「海特蘭德?天空!」

  完全不同於前幾次的驚訝,這一次婭若莎簡直是驚呼了出來,其衝擊性的震撼甚至波及到了相隔數萬光秒之外的這個中間站,然後接著是一段恆久的沉默。

  「那、那個……」影幕上的女性似乎陷入了呆滯狀態,天空試探著問道。「婭若莎小姐?」

  「……您總是給我們帶來驚奇啊,公爵長孫閣下。」婭若莎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如釋重擔的說道。

  「你知道我?」

  對方一付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立場的模樣,想起之前辛勞的婭若莎突然有種想揍人的衝動。

  「……親愛的公爵長孫閣下啊,讓我告訴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吧!為了尋找不幸在帝都外層空間失蹤的海特蘭德家族唯一的繼承人--也就是您,皇帝陛下親自下令,通勤廳、庶務廳和特政廳配合起來將整個帝都翻了兩遍,就連駐留帝都的第一、第三、第七艦隊,共計六萬艘軍艦也被全體動員起來,到埃法霍爾的外層空間尋找您的蹤跡……數千萬人同時為一個人的失蹤而奔走,在帝國史上也還是頭一次吧?您說我能不知道您嗎?」

  激烈的語氣顯示出聲音的主人似乎累積了相當多的不滿。

  「……」這一次輪到天空愣住……不,是完全嚇呆了。

  「雖然就您的家族對帝國的重要性而言,這種程度也不算過分。不過如果那些在外層空間苦苦搜索的翔士們,知道自己尋找的對象居然是如此完全沒有理解自己重要性的人物,恐怕他們會感到非常鬱悶吧?」

  「……對、對不起!」

  如果不是被繩子捆住,相信天空一定會五體投地的向眼前這位憤怒的女性道歉吧?不過幸好菲恩王家的公主在進修格鬥術的時候並沒有落下束縛這個項目,帝國之翼的榮耀和尊嚴才得以保全。

  「閣下……」

  婭若莎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了下來。「總而言之,請您立即回來吧!我這邊也會馬上通知亞諾特公爵大人,讓這場史無前例的鬧劇告一段落下來。」

  「啊,好的,我馬上就……」

  天空準備從地上爬起來,不過到一半的時候卻突然失去平衡又倒了下去。結果他不得不趴在地上,可憐兮兮地仰望著帝都最高交通長官,問道:「那個,卡威因斯大人,我應該搭乘什麼交通工具回來呢?」

  「陽麟……不是在那裡嗎?」

  「雖然是這樣,不過我大概,是沒有辦法說服艦長返航吧?」天空露出了虛弱的苦笑,對夏音的血親請求道:「可以請你幫忙說服她嗎?。」

  「原來如此……」雖然明白了矛盾的焦點,但婭若莎也沒有自信能說服那孩子放棄已經進行了一半冒險。

  真不知道那種固執的個性到底是從誰身上學來的啊!這位沒有機會培育女兒的母親在心裡抱怨道。早知道就不把這孩子讓給索爾斯了,居然把孩子培養成如此特行獨立,那傢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等等,或許可以這麼做?

  突然婭若莎突然有了種新的想法。既然已經確定了公爵長孫閣下的安全,那麼就讓這對奇妙的少年少女進行一次小小的冒險也應該沒有關係吧?畢竟在這個星系對夏蘭人來說是猶如自家庭院般的存在,又有陽麟為座艦,再加上駕馭者又完全繼承了母系的操艦才能……嗯,實在是找不出需要擔憂的地方。

  「抱歉,公爵長孫閣下,我恐怕也沒辦法說服那孩子,畢竟我不是負責培育她的人。」婭若莎裝出無可奈何的表情,如此說道。

  「是、是這樣的嗎……」天空有些迷糊的望著影幕中的女性。「可是你不是她的血親嗎?」

  「嗯,這是當然的。不過有時候,『培育自己的孩子』是就連身為血親也沒有辦法享有的權力啊……」這一次,婭若莎真心的歎息著。

  「誒?」那是什麼意思?天空開始糊塗起來了。

  「啊,抱歉,是我疏忽了。對還不曾接觸到我們文化的閣下來說,不明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婭若莎露出和藹的笑容,為天空解釋著。

  在夏蘭社會中有著被稱為「伴侶」的社會關係存在,這種社會關係與地上世界中被稱為「夫妻」的社會關係非常相似。事實上,除開後者擁有法律上的定義外,兩者的區別就只有一點了--也就是說伴侶們所誕生的孩子的歸屬問題。

  對以家族為基本構成單位的夏蘭社會而言,為了維持家族的興旺,相當數量的新生代是必須的--尤其是對海特蘭德這般極端的家族而言,繼承者可以說是一種貴重無比的存在,所以絕對不會出現兩個家族共同擁有撫養權的情況。如果伴侶雙方是同一家族的成員那基本上不會有如此的問題,但在相當多的情況下伴侶雙方來至於不同家族,因此這個問題可以說是所有伴侶們煩惱的根源。

  通常情況下,伴侶中比較強勢的一方的家族會擁有後代的撫養權,不過偶爾也會出現伴侶雙方都非常強勢的情況。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伴侶們最後還是無法達成統一意見,那麼他們各自的家族甚至會直接出面與對方交涉,當然其中也免不了充滿火藥味的談判。

  比較幸運的是,雖然婭若莎與索爾斯的關係中沒有明顯的強勢方出現,不過他們還是平安的度過了這個被稱為「愛之荊棘林」的時期,而結果便是夏音與卡涅斯的誕生。兩個孩子分別兩人獨自培養,並屬於培育者的家族,這便是他們的結論。

  「……也就是說,雖然您是艦長的血親,不過負責培養她的是您的伴侶,對嗎?」花了不少時間,天空總算是說服了自己接受如此奇妙的事實。

  「嗯,所以我對那孩子的影響力非常有限……事實上,就連索爾斯自己大概也沒有辦法管住那孩子了。」

  婭若莎對伴侶的教育方式表示出明顯的不屑和藐視。「哼哼,索爾斯那傢伙……自食惡果了吧?」

  「那、那個……」天空努力喚回了沉浸在小小報復感中的女性的注意力,問道:「這樣的話我應該坐什麼回來呢?」

  「嗯,雖然中間站裡配備有預備的交通艦,不過我想閣下大概也不會駕駛的吧?」

  看到少年拚命點頭的狼狽模樣,婭若莎突然有種很想抱住眼前這個可愛東西的衝動,不過幸好想起兩人相隔數萬光秒的事實,手伸到一半就停了下來。

  「……咳!雖然有些遺憾,不過閣下,能請您暫時陪那孩子旅行嗎?」

  婭若莎終於將自己的本意說了出來。「我這邊也會盡快把您的消息轉告公爵大人,相信他會在第一時間趕過來接您的,所以請安心吧。」

  事實上,如果婭若莎知道女兒的目的地是在軍事演習中恆星域,那她就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因為有效信息常常不能在有效的時間裡傳到的緣故,所以這位開明的母親最終還是選擇放縱了女兒的任性。

  「……明、明白了……」

  事到如今,自己還有什麼可以說的嗎?天空扳著手指認真地思考了很久,最後還是放棄了借用婭若莎的名義在夏音面前為自己爭取稍微好點的待遇的想法。雖然成功了固然可喜,不過考慮到那位少女說一不二的性格,他可是一點也不想嘗試萬一失敗而被惡意對待的狀況。

  「您也不用這麼沮喪啊,公爵長孫閣下。」

  完全不知道少年心中想法的婭若莎則開始安慰他。「雖然身為母親的我也許不應該這麼說,不過那孩子畢竟也是亞諾萊維涅皇家的一員。能夠和帝國公主一起旅行的機會可是非常難得的哦,您不認為自己應該表現得更高興一點……閣下?」

  「……呃,抱歉,看起來我好像還沒有適應宇宙空間的環境,聽力似乎出了點問題,剛才我好像聽到了某些奇妙的詞彙……」

  天空搖晃著腦袋,試圖逃避逼近眼前的這個完全超過了他接受能力的事實。

  「奇妙的詞彙?」婭若莎皺起眉頭,開始回想自己剛才的話。「如果閣下指的是『皇家』或者『公主』之類的話,那我想閣下的聽覺應該是正常的。」

  「那、剛才你確實說了那些話的囉?」血色開始從天空的臉上退去。

  「嗯,我的確是那麼說的……」

  婭若莎迷茫地望著他,然後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是這樣啊,閣下原本是地上世界的居民,聽說大多數地上世界採用的似乎都是民主共和制政體,那麼閣下的故鄉也是吧?這麼說,您不知道帝制也是很正常的。」

  「不,事實上我知道……」碩大的汗珠出現在少年的額頭上。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01:00 PM

第一卷 第十八章委託

  作為人類事實上史無前例的超巨型國家,夏蘭帝國的人口總數超過了七千億,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是被稱為領民的地上世界的居民。雖然他們生活在受帝國統治的地上世界,卻完全不需要對帝國負任何責任。

  不過,領民中也有願意放棄領民身份而為帝國效力的人,他們被稱為公民,由帝國對他們負責任。公民的總數約有六十二億。

  而夏蘭人的人口則有十五億左右,其中絕大多數是士族。而在他們之上的,則是擔任著管理帝國廣袤領土之責任的貴族,總數約有三十萬。在這三十萬貴族中,在領地內存在有人行星的被稱為諸侯,到目前為止共有一千八百二十四家,將其家族成員算在內,總數基本上達到了七萬人。

  至於夏蘭帝國的最高統治階層,則是由十三根源氏族構成:亞諾萊維涅、海特蘭德、伊斯埃雷、埃涅嘉霍爾……每個根源氏族都有其獨特的傳統,並持續主導著帝國的某個領域,而長久以來負責管理帝國運作的是其中一個以亞諾萊維涅為姓氏的家族,也就是夏蘭人口中的皇族。

  雖然帝國的最高統治者毫無疑問的是皇帝,並且能當上皇帝的也只有亞諾萊維涅家的子女,但事實上在夏蘭人的觀念中,包括亞諾萊維涅家族在內的十三根源氏族是完全對等的存在,所不同的僅僅是自身的職能而已。甚至,在夏蘭人中還流傳著「亞諾萊維涅因為沒有特別的才能,所以只有做皇帝這種簡單的工作」的說法。

  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同為根源氏族之繼承者的天空和夏音至少在地位上是完全相同的--雖然兩位當事人都沒有這個自覺。

  「……」

  在婭若莎詫異的視線中,天空一直呈現出呆滯的狀態。當然不是因為感佩帝國奇妙的政體,事實上在他心中翻騰著的,是不知所措的茫然,還有莫名而強烈的不安。

  自從離開了那片誕生自己的大地之後,少年的心情便一直陷在不安與茫然的泥潭中,就算他好不容易適應了陌生的環境,能稍微放鬆一下心情,但現在的情況簡直就像是在暢快呼吸的前一刻突然被泥潭整個兒淹沒。

  並不是沒有想過與皇族相遇的可能性,畢竟就算並非心甘情願,但已經淪為根源氏族繼承者的他還是有充分的機會與皇族碰面的。只不過在天空的預計中,這種碰面應該是在巨大的宮殿裡或者華麗的宴會上通過正式的介紹進行的簡單交流而已。

  像現在這樣混亂到極點的相遇簡直是連做夢都夢不到的事情!

  只要一想到那位曾經和自己同行的少女是統治數千億人類的皇帝的直系親族,是整個帝國、甚至人類社會中最高貴的幾位人物之一時,天空對之前經歷的一切生出了種非現實的茫然感來。如果要將這一切形容為夢的話,就算稱不上是噩夢,但距離美夢的標準卻似乎更加遙遠。

  「……閣下?公爵長孫閣下?」

  婭若莎連聲的呼喚將沉浸在奇妙感觸中的少年喚醒了過來,不過對後者來說也只是重新回到了混亂的起點罷了。

  「請問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

  「嗯,的確是發生了一些事情……」

  雖然從來沒有人教導過對待皇族的禮儀,不過就算用地上世界的常識來判斷,天空也可以確信自己剛才的行為已經錯到不能用「無知」來掩飾了。「不過我好像現在才注意到的樣子。」

  「啊……那麼,有我可以效勞的地方嗎?」

  「呃,事實上,直到剛才為止我還不知道夏音……不、艦長她原來是皇族。」

  「是這樣的嗎?」

  婭若莎看起來非常吃驚的樣子,不過一會兒之後還是表示理解。「嗯……考慮到閣下的情況,也是有種可能的,不過那孩子應該有告訴你她的名字吧?」

  「這個,好像是有說過……不過我沒注意的就是了。」天空抓了抓頭髮,露出了很無奈的表情。

  「那麼……」婭若莎則有點發呆的看著他,然後突然笑了出來。「原來如此,真的像亞姬所說的那樣,閣下您還真的是非常有趣的那類人呢!」

  「是、是這樣的嗎?」原來在別人的眼中自己是這類性人物啊?聽到這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讚美的評價,少年的心情一時間有點複雜。

  「……那麼,閣下究竟在困擾什麼呢?」

  婭若莎很努力的控制住了繼續笑下去的衝動,勉強用正經的表情問道:「難道小女的父親是菲恩伯德王殿下的這件事,對您來說是這麼難以接受嗎?」

  「不,當然不會。」

  回想起夏音威風凜凜的英姿,天空便對她是帝國公主的這個事實沒有半點疑惑。事實上,如果說那樣的少女沒有一個高貴到讓人仰視的身份的話,那才真的叫人無法接受。

  「唔,或許是我的疏忽,不過我真的在沒有注意到夏音……不、公主殿下的身份。」

  其實認真思考起來,天空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慌亂什麼,因此只有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所以,也許我在不知不覺中在殿下面前做了許多失禮的事情,請問這個……有關係嗎?」

  「當然不會沒有關係。根據情節的輕重不同,閣下的作為應該都可以在法典上找到相應的條例,以及對等的懲罰吧?」婭若莎的頭一句話將少年嚇得半死。

  「不過,我想閣下大概是不用擔心的吧?」

  用很感興趣的目光看著天空的臉色在蒼白與紅潤之間變幻,好一陣子後婭若莎終於放棄了繼續捉弄這位純樸少年的誘人想法。

  「畢竟處罰的先決條件是當事人的控訴,而在我看來,那孩子現在可是相當開心的。要知道,除了索爾斯、卡爾等直系親族外,她通常可是不太理人的。至於會允許閣下同行,而且搭乘的是她心愛的陽麟,這簡直可以說是例外中的例外。」

  「是、是這樣的嗎?」雖然安心了一點,不過天空還是有所疑問。「可是您剛才不是說法典上有這樣的條例嗎?」

  「那個啊,」婭若莎一付不以為然的表情。「的確是有這樣的條例,只不過從來沒有真正起作用罷了。」

  制訂所謂「不敬罪」的是帝國第十七任皇帝納比斯,似乎是有感於蒼穹軍內越來越混亂的上下級關係才下決心制訂的。不過,如同所有不得人心的法律一樣,這部法律從它誕生的一刻起就沒有被認真執行過。

  因為如果真的要認真執行起來的話,幾乎所有的蒼穹軍士都或多或少有過捉弄上司的愉快經歷。因此除非有那怕蒼穹軍在一夜間土崩瓦解也在所不惜的覺悟,否則是無法執行這部法律的。到了現在,這部「犯上法」已經成為了帝國平靜而枯燥之歷史中略帶喜劇性的一筆了,而會用認真的眼光去看這部法律的夏蘭人,可以說一個也沒有,反倒是地上世界的居民對這類「廢法」充滿了興趣,並且常常虛構出許多令夏蘭人笑倒的故事來。

  「所以說,無論閣下對那孩子做了多麼失禮的事情,也完全不必擔心會受到來自帝國法庭的懲罰。」

  看著天空臉上突然出現的喜色,婭若莎又微笑著補充了一句。「不過,如果是來自當事人本身的報復就另當別論了。事實上我完全相信,如果那孩子一心一意要報復某個人的話,效果絕對不會比帝國法庭最嚴厲的懲罰遜色。」

  「……我對這一點也完全沒有懷疑。」少年打了個寒顫,完全贊同了婭若莎的說法。

  「總之,請用和之前一樣的態度與小女相處吧,公爵公子閣下。」

  婭若莎請求道。「如果有可能的話,希望您把那孩子當成朋友看待。雖說孤獨是皇族的與生俱來宿命,不過如果是您的話應該能成為那孩子的友人吧?」

  「這個……您的期望會不會太高了一點?」被人這麼期待是很高興啦,但考慮到現實的情況,認定自己是屬於那種無能為力的存在的少年這麼回答道。

  「沒有這回事。身為母親的我非常瞭解,就算是那孩子也會有需要人幫助的時候。而且,閣下似乎也是那種值得信賴的人物。」

  婭若莎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在說客套話的樣子,因此天空也變得有點高興了。

  「在回到帝都前,小女就拜託你了,公爵長孫閣下。」

  「雖然我不認為她會有需要我幫助的地方,」

  最後天空還是向影幕中那位嘴角掛著奇妙笑容的女性低頭承諾。「不過如果真的遇到那種情況的話,我會盡力而為的。」

  ……………………

  「……天空,你在幹什麼?」

  直到夏音進到休息室為止,雙腳被縛、不得已躺在地上天空一直維持著如同某種古老昆蟲般的滑稽模樣,而看到自己剛剛決定的第一部下竟然如此狼狽,公主的心情當然不會很好。

  「嗯,我只是……」

  猶豫了一下,天空決定暫時還是不把婭若莎的請托說出來。畢竟之前兩人的相處雖然談不上愉快,倒也還算是融洽。而在如此不穩定的關係中加進這份微妙的調料,到底會引發什麼樣的變化那可是完全無法預測的。「懶得動而已。」

  「……」夏音快速用終端手環下達了解除束縛的指令。「如果你不在五秒鐘內起來,我就把你放到貯物倉裡冰凍後直接運回帝都。」

  「如果你不這麼做的話,我會很感謝你的,夏音。」天空打了一個寒顫,馬上爬了起來。「不過在返回帝都之前,請還是讓我一直陪著你吧?」

  「你在說什麼啊?」夏音眨眨眼睛,詫異的問道。「那不是已經決定了的事情嗎?」

  「……說得也是。」

  天空聳聳肩膀,從那雙流轉著星星般光華的青藍色眼眸中移開了目光,然後才注意到這位少女的裝扮較之前有所不同。

  「夏音,難道這就是蒼穹軍的制服嗎?」

  大概是為了行動方便的緣故,這位公主換掉了之前那套精巧卻不太實用的宮廷便服,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套標準的翔士制服。雖然天空在前往帝都的一路上曾見過不少的翔士,不過面對身著正式制服的夏音時他還是第一次生出了種耀眼的感覺。

  夏蘭的翔式制服都是以深黑為底色,青色鑲邊的緊身襯衣,雖然腰間的飾帶著會根據階級和職務的不同而有所區別,但在制服的左胸位置則一律鑲嵌著蒼穹軍的紋章「咆哮之龍」--在深黑色背景下憤怒翻騰著的銀色巨龍的姿態。

  或許是因為這位公主才剛進入成長期的緣故,所以就算穿著緊身襯衣看起來除了顯得相當苗條外,也實在讓人感覺不出多少女性的魅力--雖然是這樣覺得啦,但天空絕對沒有把這種想法付諸語言的勇氣。

  大概就是這個原因,一直存在於夏音身上的那種威風凜凜的氣質,在這套充滿肅殺之氣的制服的增幅下顯得愈加強烈了,那種壓迫性的存在感使得少年就連說句話都開始感到緊張。

  「嗯,看起來怎麼樣?」

  雖然是輕描淡寫的語氣,不過就算是天空也能感覺到隱藏在其中的期待。因此就算明知不算是讚美,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將自己的感想說了出來。

  「說真的,現在的你看起來真像位將軍,夏音。」

  「是嗎?」彷彿很意外聽到這樣的評價,公主一瞬間露出喜悅的表情,只不過這份喜悅很快就被煩惱取代了。

  「只是像將軍嗎……這可不行,我至少要成為元帥才可以的。若只是做到將軍的話那可就讓人困擾了……」用天空聽不到的音量,夏音喃喃自語著。

  「等等,為什麼我要為這種完全沒有根據的話而煩惱啊?而且,那個人看起來也根本不像是什麼值得信賴的人物……」

  公主很快就醒悟了過來,然後開始對自己剛才的失態懊惱不已。

  「嗯?什麼?」

  「不,沒什麼!」公主抬起頭,瞪了天空一眼,說道,「我剛才查詢過了中間站的記錄,大概明白了演習的位置,陽麟的燃料也已經補充完畢,我們這就出發。」

  「呃?可是我還沒有……」

  「來不及了,放棄吧,天空。不用擔心我,如果是些許的體味的話,我還是可以忍受的。」

  如此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發言讓天空根本找不到抗議的理由,因此他只得努力替自己最後爭取一次福利。

  「那至少讓我喝口水……」

  「食物的補給也在燃料補給的同時進行完畢了,在交通艇上有足夠的水供你飲用。」

  「我……」

  「不想跟來的話,你就留在這裡好了。」

  那對形狀優美的娥眉已經一邊挑起,就算只相處了很短時間的天空,也注意到了這個動作所代表著的危險意味。因此,少年只得將委屈的淚水吞進肚子裡,默默地飛快跟上那位已經將他丟下好遠的少女。

  「我到底是哪裡又惹她生氣了啊?」不過,這個疑問卻一直停留在他的腦海裡。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01:01 PM

第一卷 第十九章戰艦

  人類世界中最強大的戰鬥集團,是被一支稱為蒼穹軍的、史無前例的龐大艦隊。這支艦隊屬於一個被稱為夏蘭人類帝國的星際國家,而創造這個人類歷史上最強大國度的,則是一支自稱為夏蘭人的人類支族。

  曾經征服了數百個星系國家,並擊潰了十數個星際國家的蒼穹軍,以人類世界中最強大的戰鬥集團的身份君臨星界。在伴隨帝國成長的數百年戰爭史中,這支艦隊在不斷的戰火洗禮中持續成長著,到現在已經成為了整個宇宙中最精銳的力量,令周圍的星際國家寢食難安。

  現在,構成蒼穹軍主要戰力是以下五大艦種:在偵察、巡邏以及索敵等任務中發揮著無可替代的作用,擁有整個宇宙空間最高機動力的巡查艦。

  撕裂敵方陣型的鋒刃,擁有高機動性與強破壞力,奔馳於星空中的重裝騎兵,突擊艦。

  在戰爭中作為艦隊的中流砥柱而存在,雖然機動性相對低下,但卻擁有所有艦種中最高防禦力的護衛艦。

  給予敵人致命一擊的槍矛,有著所有艦種中首屈一指的破壞力以及伴隨而生的最低機動性,擅長遠攻卻苦於近戰的重列艦。

  攻城略地不可或缺的利器,對要塞攻略用的唯一艦種,擁有極度強化之防禦力以及指向性之破壞力的攻略艦。

  經過數百年的不斷錘煉,在性能方面這五種艦型基本上已經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而對於它們的運用,在軍才院裡也保存著常人畢生都無法窮盡的戰術資料。可以說,依靠它們作戰的蒼穹軍,其戰鬥力已經進化到了極致。

  不過從另一方面看來,這也意味著蒼穹軍在今後將不再有任何突破性的發展,或者說失去了再度進化的可能性。出於這種考慮,蒼穹軍從若干年前就開始著手研製新的艦種。經過軍部上層數百次的研討,最終以最高統合監督海特蘭德公爵提出的構想為藍本,研發出了一種長於遠程奔襲的新型戰艦。

  因為設計的時候是以「一舉扭轉戰爭形勢的戰略武器」為目標開發的,所以皇帝殿下親自命名這種新型艦為「侵襲艦」。之前橫跨半個帝國的長距離航行測試已經證明了新艦型在超遠程行軍中所擁有的壓倒性優勢,接下來只要在這次實戰演習中對新艦型的戰鬥力進行綜合評估,確定其戰鬥力是否滿足最低的戰略需求就可以了。

  因為目的僅僅是評估新型艦的綜合戰鬥力,所以演習的設定非常簡單,一支由巡查艦和突擊艦混編的「藍軍」艦隊和一支全部由侵襲艦組成的「紅軍」艦隊在「平原」上相遇,彼此竭盡全力爭取勝利即可。

  由於新生的侵襲艦還沒有任何現成的戰術可用,而其戰鬥力也還是僅僅是理論中的數據而已,所以軍部為「紅軍」制定的戰鬥目標相當保守--不需要勝利,也不強求戰平,撤退也沒關係,只要不至於潰敗就行。

  然而即使如此,紅軍的指揮官還是對自己所處的狀況頗有怨言。

  「可惡,為什麼這種麻煩的差事會分配到我的頭上……」

  在紅色旗艦的艦橋上,一位戴著素翎頭環的年輕男子正以極不雅觀的姿勢趴在指揮台上,似乎非常不滿地抱怨著。

  塞繆爾斯迪-易丁-英達亞-華德,蒼穹軍的素翎翔士,新編侵襲艦隊的指揮官。擁有一頭在夏蘭人中算得上非常罕見之黑髮的他,在容貌上也很接近地上人--這是因為他的兩位血親打算盡可能的讓遺傳因子自然結合,所以只對融合了夏蘭人與自然人兩種遺傳因子的胚胎作了最基本修正的緣故。

  只是,現在這張還稱得上英俊的面孔上卻凝固著整壁的用不滿砌成的生硬以及無精打采。指揮官的如此表現,當然會降低艦隊的整體士氣,不過目前還有空閒來關心自己長官情緒的,只有不幸的副官一人。

  「閣下,標準時間三十四分後我們就要同敵軍相遇了,您對艦隊有什麼指示嗎?」

  席瑞拉的語氣與其說是詢問,還不如說是質疑。美麗的副官用力瞪視著這位幾乎將所有工作推給自己的長官,視線中流露出強烈的譴責及危險的訊號。

  「咳!席瑞拉,你認為在目前的狀況下,我能做什麼呢?」在如此嚴厲的目光注視下,就算是華德也不得不有所反應。

  「關於這種新型艦的所以相關戰法戰術都還沒有確立,而且我手上也僅僅只有三支分艦隊規模的兵力--雖然至少在兵力上對方也一樣。不過,戰場可是什麼都沒有的恆星域啊,無法利用自然地形的話,就憑這點兵力是玩不出什麼花樣的,弄巧成拙的可能性反而更大……所以,保持現狀是最好的選擇。」

  「是這樣的嗎?」席瑞拉看著長官,完全不掩飾目光中的懷疑。

  雖然這位閣下在容貌上不算出眾,不過卻有著出類拔萃的軍事才能,是蒼穹軍新生代中被寄予厚望的逸才。然而,同時被翔士們津津樂道的還有這位年輕同僚的好逸惡勞--席瑞拉之前的三任副官皆是因無法忍受長官的懶散怠惰而主動請求調職的。不過即使如此,這位當事人到現在也沒有絲毫悔改的意思。

  因此,儘管華德言之成理,席瑞拉還是毫無理由地覺得這位閣下純粹只是又想偷懶而已。

  「喂喂,你這是什麼表情啊?你該不會是認為我只是想偷懶吧?」

  「閣下……難道不是嗎?」

  「咳!當然不是!」在如此直白的言語面前,即使華德也不由得老臉一紅,不過他馬上咳嗽一聲,將自己的窘迫掩飾了過去。

  「席瑞拉啊,我們這次演習最主要的目的是什麼?」

  「對新型戰艦的戰鬥能力進行驗收評估……」

  「對,就是這個!這次演習要驗收的是侵襲艦的戰鬥能力,又不是我的指揮能力,所以我們只要照目前的陣型前進,遇到敵人後就全軍突擊,只要『碰』的一下就什麼結果都出來了。」

  「是這樣的啊……」

  席瑞拉呆呆地看著長官,然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好像開始明白了為什麼幾位前輩會離開的理由了。不過,閣下難道你真的連一點想勝利的念頭都沒有嗎?」

  「喂喂,席瑞拉,對手可是被稱為『深紅之牙』的米爾丁大提督耶,你真的認為我有可能贏嗎?」

  「……我不認為。」美麗的副官咬著嘴唇不甘心地承認道。

  而在看到長官對此評價不但沒有絲毫不滿,反而露出「對吧?所以就算輸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的表情的時候,她終於覺悟到單靠自己是絕對沒有辦法糾正這位閣下的惰性的事實。

  於是,聰明的副官決定借助那個人的力量--在蒼穹軍中,至今為止還沒有哪位翔士敢忽視那個人的存在。

  「不過,如果真的是我方戰敗的話,那軍部上層應該會對新型艦的實用性有所懷疑吧?如果有萬一的話,說不定還會中止這種新型艦的發展計劃呢?」

  「那、那又怎麼樣?反正與我無關……」華德全身一震,明顯地變得不安起來,之前的從容已經不復存在。

  「可是,提出新型艦構想的人是海特蘭德公爵閣下。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最高監督閣下似乎曾經是長官的老師……唉,自己辛苦構想的成果在最後的最後卻被不爭氣的學生給否定了,一般人面對這種情況都會非常憤怒吧?說起來,似乎還沒有人見過最高監督憤怒的樣子呢……閣下?」

  席瑞拉還沒有把話說完,華德就已經打了幾個哆嗦。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化為現實的情況,斗大的冷汗頓時出現在這位素翎翔士蒼白的臉龐上。

  「席瑞拉先任翔士,立即對全體艦隊進行重新編成,除指揮艦所屬的護衛艦隊保留不變之外,其餘艦隊以三個小隊為一組,分成九個戰鬥編組。同時,全艦隊即刻減速後退,與敵艦隊保持距離直至重編完畢!另外,立即派出三支偵查小隊對我艦隊周圍五琺諾碼之內的空域進行掃蕩偵查,絕對不能讓任何情報流入敵艦隊。」

  華德一下子從指揮台上蹦了起來,一改之前的懶散形象,就像一位真正的翔士般發佈了一系列命令。只是,軍服上那條歪掛著的腰帶稍微破壞了他英明的形象。

  「是,閣下!」

  席瑞拉的嘴角彎成優雅的弧線,然後用力行了個軍禮,隨即轉身而去。在她的背後則傳出了長官手忙腳亂的聲音。

  「該死!這個空域的星系圖呢?我記得有事先放在智能核晶裡的啊……」

  ……………………

  在斯諾德亞恆星的掩護下,一艘小小的交通艇悄悄潛入了不久前被列入軍事禁區的星域。

  在不斷散發出無窮無盡的灼熱光芒的巨大星體前,這艘火紅色的交通艇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即使是配備了最先進的巡查艦的藍軍艦隊也沒有能發現它的存在。很快,它無聲無息地繞過了藍軍的陣營,靠近了紅軍所控制的空域。

  「你看,我說不會被發現的吧?」夏音驕傲地昂起頭,俯視著同伴。

  「是是,你說得對……」天空苦笑著,點頭承認了這位公主的英明。

  「……天空,為什麼我會覺得你的話中沒有半點誠意啊?你是在敷衍我嗎?」覺得自己引以為豪的東西被人看輕了的公主皺起了眉頭。

  「沒……沒這回事,我是真的覺得你很厲害啦!」

  沒想到少女的直覺這麼敏銳,天空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至少,我就沒辦法這麼靈巧的操縱交通艇避開那些戰艦,所以我真的很佩服你,夏音。」

  「嗯,其實能這麼順利地避開巡查艦,陽麟也有很大的功勞。」夏音將視線投注在面前的儀盤上,並輕柔的摩挲著,給人的感覺就像在撫摸愛馬的騎手一樣。

  「那,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就在這裡埋伏,等候新型艦的經過嗎?」

  「這裡……天空,你難道想成為流彈的靶子嗎?」夏音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非常驚訝他的提議。

  「這裡可是演習預定的戰場哦,很快就會充滿著各種破壞性能源。雖然交戰時用的都是訓練彈,不過對於交通艇這種單位的艦船而言,還是有致命的破壞力。」

  「那……一切就由你決定吧,艦長。」天空聳聳肩膀,非常乾脆地放棄了自己的意見。

  最後,在某位強勢女性的堅持下,陽麟前進到了距離紅軍艦隊大約三亞諾碼的位置,並在幸運之神的眷顧下,得以在極近的距離內目睹了傳說中的新型戰艦「侵襲艦」的廬山真貌。

  那是一艘黑色的戰艦,就如同無盡虛空般的漆黑。如果不是依靠陽麟上搭載的艦級偵測設備,單靠視覺是絕對無法分辨眼前的這片漆黑究竟是戰艦,還是真正的虛空。

  戰艦的艦身修長而優美,在整個艦身向後約五分之四的位置處有三片巨大的側翼,據說每片側翼設置有三台對消滅引擎,而在其後方的約五分之一的艦體則是巨大的能源庫,可以為長途奔襲提供強勁而持續的動力。

  在戰艦的前部艦身,悄然無息伸延出四支巨大而鋒銳的長角,那是蒼穹軍專門為此艦種而開發的全新艦載炮,同時也是侵襲艦的主力武裝,「泛用式電磁投射炮」。根據其搭載的彈頭不同,不但能與護衛艦在射擊精度上一較高下,甚至還可以發揮出堪比重列艦的破壞力,可以說是最適合侵襲艦的武器。

  「真是壯觀啊,侵襲艦……」夏蘭癡迷地望著艦外的影像,喃喃自語。

  「壯觀……嗎……」

  天空發覺自己很難在審美觀上同身旁的少女產生共鳴。老實說,直到現在他也還是不太能把握住因空間差異而產生的距離感,所以對於眼前這艘戰艦的壯觀與否並沒有什麼直感。

  雖說從數據上看,眼前的戰艦有著陽麟一萬三千倍的質量,不過令天空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這艘戰艦如同邪劍般凶厲猙獰的外表以及彷彿完全隱藏在漆黑虛空中的幽暗。

  「如果是你的話,夏音,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指揮這樣的戰艦了吧?」天空轉頭看著那位似乎陷入幻夢中的少女,開玩笑的說。

  然而在下一瞬間,少女注視著侵襲艦的眼睛突然瞇成了一條線,而原本洋溢著喜悅的面容也驟然被恐懼所替代。

  天空也馬上領悟到了正在發生的事情,於是迅速將視線轉回了面前的艦外影像。然後他看到的,是一艘漆黑的巨艦在視野中不斷擴大的景象。



第一卷 第二十章危機

  「閣下,艦隊的重編已經完成。按照您的要求,從一到九共分成了九個戰鬥編組,其中第一至第五戰鬥編組配置於艦隊前方,第六至第九戰鬥編組分佈於艦隊兩翼。護衛艦隊則保持原來編製,置於艦隊後方。」

  不愧是獲得了軍才院免修許可的秀才,席瑞拉僅僅用不到三十分鐘的時間完成了對整個分艦隊共計三千艘戰艦的重新編隊,其效率之高可以說是創下了戰前整備的全新記錄。

  不過他的長官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身為這位傑出翔士的上司的自己是多麼的幸福。正埋首於斯諾德亞恆星域的星際圖中的他,僅僅是微微點頭,然後心不在焉的問著。

  「嗯,敵軍和我方的距離呢?」

  「在我方減速後退的過程中,敵軍並沒有任何挑撥或者逼迫的行動,現在它們正維持著與我艦隊相同的速度前進中。」

  報告完畢之後,席瑞拉便在旁邊等候著華德的指示。然而又過去了十分鐘的時間,這位已經從星系圖中脫離出來、正坐在指揮台上發呆的准提督卻依舊沒有下達任何指令。

  於是,先任翔士不得不輕咳一聲,將長官不知道又神遊到何處的魂魄喚回來。

  「咳!閣下,所有的戰前準備都已就緒,如果你不打算一直退到帝都的話,是不是該命令艦隊停下來了?」

  「……席瑞拉,之前的掃蕩偵查結果如何?」華德沉吟了一下,如此問道,不過其視線依舊停留在指揮台上。

  「嗯,根據您的命令,我方派出了三支偵察小隊對艦隊周圍五琺諾碼之內的宇域進行掃蕩偵查。不過除了一艘聯絡艇之外,沒有發現任何敵蹤。」

  「聯絡艇?」華德聞言抬起頭,詫異地看著副官。

  「是的,聯絡艇。比起體型龐大的巡查艦來,聯絡艇在這種近距離偵查中能發揮更大的效果--我想,米爾丁大提督應該是這麼考慮的吧?雖然的確是很有效的戰法,不過對聯絡艇來說實在是太殘酷了一點。」

  席瑞拉冷靜地確認道。

  「當然,我們也不會因此而有所顧忌。那艘聯絡艇確實被侵襲艦的束光炮擊中,雖然之後我方沒有繼續追蹤其行動,不過我想這艘聯絡艇應該已經獲得了擊沉的判定。」

  「哦……看樣子,我們的情報還沒有流入敵方,那麼這個作戰應該還是有成功的可能吧?」

  因為華德一付信心不足的樣子,所以席瑞拉也不由得跟著心情緊張了起來。然而當華德把自己的計劃向她講述後,這位滿心期待的副官頓時露出了完全不掩飾失望的表情。

  「這個作戰還真是……平凡啊,閣下。」

  ……………………

  在距離侵襲艦隊七琺諾碼的虛空裡,一艘火紅色的交通艇正靜靜地飄浮著。在光潔的艦身右側上,烙印著一道觸目驚心的焦黑傷痕。這是這艘交通艇誕生在帝都造艦廠之後的第一道傷痕,同時也是這艘交通艦的臨時擁有者目前情緒低落的原因。

  「唉……」天空重重地歎了口氣,然後發覺到身旁板著臉的少女依舊沒有任何反應,於是他的心情變得更加鬱悶了。

  自從半小時前陽麟與那一道耀藍的光線擦身而過之後,這位痛心自己愛艦受傷的公主大人便一直保持這種猶如沉眠火山般危險的狀態。雖然在那一陣劇烈晃動之後,天空仰天感謝的便是自己還活著的事實,不過這位公主似乎並不這麼想的樣子。

  「……」

  雖然少女的美貌並沒有因為表情的呆板而有所減少,不過每當看到那張美麗面容的時候,天空總是沒來由的回想起小時候參觀野生動物的經歷。

  那時候的他被某個不知所謂的傢伙舉到觀覽車的窗戶旁邊,隔著一扇薄薄的欄桿在極近的距離內目睹了某種大型食肉類動物那不斷滴淌著腥臭唾液的血盆大口。之後記得是大病了一場,花了近一個月時間才康復,然後這件事就成為了天空心靈中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之一。

  而現在,天空則感覺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時候。不過更糟糕的是,自己和那頭凶獸之間並沒有隔著當年的欄桿。

  「可惡,為什麼會想起這種事情啊?那個該死的傢伙!早知道當時就不會只揍他一拳了……」

  天空暗暗地咒罵著那位過去和現在的罪魁禍首,然後開始努力讓艦內的氣氛變得稍微明朗一點--畢竟長時間呆在如此恐怖的氣氛下,搞不好自己脆弱的心靈上又會增添一道難以癒合的傷口也說不定。所以,一定要讓這位瀕臨爆發的危險淑女盡快恢復心情才行!

  「我說啊,夏音,你……也太脆弱了吧?」

  因為實在是想不出安慰的言語,所以天空乾脆就孤注一擲地豪賭了一把。而如同他所預料般,沉默中的少女馬上就有了反應。

  「你在……說什麼?」

  少女扭頭看著他,冰藍色的雙眼中透出令人心膽俱寒的威光。不知是不是因為陽麟外殼的反光的緣故,少女的瞳孔開始呈現出微微的紅色,就像恆星完全沉入地平線之前映紅大地般的烈光。

  「難道不是嗎?不過僅僅艦身上一點擦傷就讓你沮喪到這種地步,如果面臨更嚴重的情況時,你又要如何對應呢?」

  儘管心中怕得要死,但天空還是虛張聲勢般地大聲宣揚著自己的主張。

  「這樣的你,到底要讓我如何信賴並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給你呢?艦長!」

  聞言,夏音一瞬間瞪大了眼睛,然後就像第一次認識天空一樣,重新打量著眼前這位帝國之翼的繼承者。

  「……你說得對,天空。是我失態了。」夏音收回了自己的視線--那奇異的紅色也同時在少女的眼中消失,就連語氣也變得輕柔起來。

  「因為對我來說,陽麟實在是非常重要的緣故,所以一時失態了……抱歉,我並沒有看輕你生命的意思,天空。」

  「你……你也不用這麼認真的道歉啦,夏音。」天空感到困惑似的撓著頭,察覺到了這位公主現在情緒又變得低落的事實,便努力地開始安慰她。

  「其實,就連我也看得出來,你是真的很喜歡這艘陽麟呢!不會有什麼特別原因吧?」

  「特別的原因?」夏音似乎是很意外天空會問這個問題,她歪著腦袋想了一下。「我想不出來有什麼特別的原因。難道喜歡一件東西還需要什麼詳細的理由嗎?」

  「不,當然不需要……嗯,我也只是好奇所以才問一下,你不必在意。」

  「嗯,這麼說來,我還真想到了一個理由。」夏音突然以昂揚的語調說。「這艘交通艦,陽麟,是和我在同一天出生的,所以它和我的年齡一樣大。」

  「同一時間……出生?」天空終於察覺到了自己想像力的極限,因為他不管怎麼努力也沒有辦法把「出生」這個概念同時加諸到眼前兩種完全不同的生命體上。

  「我的意思是,我從人造子宮中出來的時間,和陽麟從造艦廠出來的時間,恰好是同一天。」夏音瞟了他一眼,然後這麼解釋道。

  「原來如此,還真是巧合啊……等一下,真的只是巧合嗎?這裡面該不會有什麼特殊的涵義吧?」

  「嗯!天空,你知道『本命艦』這個詞嗎?」夏音的眼睛裡開始閃爍著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光芒,那是洋溢著歡快與友善的喜悅之光。

  「『本命艦』……雖然是第一次聽說,不過我想我大概能猜到它的意思。是指的與主人在同一天出生、和主人一樣年齡的艦船,對嗎?」

  看來這位公主心中的憤怒與不滿終於宣洩完畢了啊……天空終於鬆了口氣,原本超負荷運轉的心臟,如今正平穩的傳送著脈搏聲。

  「是的,不過還有一層更重要的涵義,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不知道誒……」

  「是祝福和期望。」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夏音的表情真的是非常溫柔,以至於少年心跳一瞬間陡然加速。

  「每個孩子在誕生的時候都會擁有一艘自己的『本命艦』,那代表著家族對他誕生的祝福和對他未來的期望。而對那孩子來說,『本命艦』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紀念品,是要一生珍藏的寶物。」

  「原來如此……」天空帶著溫馨的笑容聽完了這番話,然後問道:「那麼,『陽麟』就是你的本命艦吧?所以你才這麼珍惜……」

  「不是。」

  夏音非常乾脆的否定著,然後在下一刻天空露出了就像突然扭到腰似的表情。

  「不、不是?」

  「對,不是。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不過父親並沒有把陽麟的所有權交給我。」夏音顯得很苦惱,無奈的語氣中蘊含著強烈的委屈和不滿。

  「與孩子在同一天出生的艦船就是那孩子的『本命艦』,這是為人父母者的常識。不過無論我怎麼請求,父親就是不肯把陽麟的所有權轉交給我,還一直說什麼『沒有本命艦的孩子才擁有更豐富的人生可能性』之類的鬼話……」

  「是這樣啊……」天空啞然了。

  原來不光是地上世界才有家庭問題啊!看起來,至少在討厭父親一項上,這位公主是和自己站在同一條線上的。正對這難得的發現感慨萬分的天空,頭腦中卻突然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嗯,夏音啊,會不會是這種情況呢?」猶豫再三之後,天空還是決定把這個想法說出來。

  「或許原本陽麟的確是為你準備的『本命艦』,不過你父親……雖然這種假設有點失禮,菲恩伯德王殿下會不會是也喜歡上了陽麟,並想盡可能的保有駕馭這艘交通艦的權利,所以才遲遲不肯把陽麟的所有權轉交給你呢?」

  說完之後,天空就緊盯著夏音的臉。不過出於天空意料的是,聽完他的分析後,呈現在夏音臉上的居然是絕對不應該出現這位威風凜凜的少女身上的呆滯表情--當然,夏音也就沒有注意到,天空是從什麼時候知道自己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之身份的這件事。

  然後,就是一段很長時間的沉默。

  「原來是這樣啊……嗯!沒錯,一定是這樣的!」

  夏音一下子從座椅上站了起來,緊握著拳頭,銳利的視線彷彿穿透了無盡的虛空,直逼帝都(這個時候,正與海特蘭德公爵一同前往通勤廳的索爾斯突然沒來由的打了個冷顫)。

  「天空!」

  少女充滿威嚴和決意的聲音使得少年全身一顫,然後就不由自主地跟著站起來,立正後高聲回答道。

  「在、在!」

  「我要感謝你,海特蘭德公爵長孫閣下。你解開了困擾我多年的心結,這下子我終於可以不再猶豫了!」

  「是!」

  「所以,我現在要把父親的基因碼從陽麟的智能核晶裡抹去,請你務必協助我!」

  「明白!艦長……咳!咳!」

  以洪亮的聲音回答後的天空突然覺得一陣胸悶,連著進行了數次深呼吸才恢復過來。不過接著他就像想到什麼可怕事物似的,一瞬間變得全身僵硬。

  「天空,你怎麼了?」夏音奇怪的望著他,不解的問道。

  「……夏音,你有沒有覺得有點呼吸困難啊?」血色正在迅速從天空的臉上流失。

  「你是說……」

  夏音二話不說便在儀盤上操縱了起來,而當一排紅色的數字跳出影幕的時候,這位美麗的公主的臉色頓時變得和天空一樣蒼白。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01:02 PM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火瞳

  就如同生活在地上世界的人們以車為出行的交通工具一般,生活在群星世界的夏蘭人也把交通艇作為他們最基本的交通工具。

  根據各自的用途不同,民用交通艇在質量大小及運載人數上存在著相當大的差異。而在這方面上,有著明確目的性與嚴格性能標準的軍用交通艇則非常地統一。

  為了區分民用交通廳與軍用交通艇的分別,夏蘭人通常將前者就稱為交通艇,而後者則按其用途,形象的稱為聯絡艇。

  由於帝國對民用交通艇的性能進行了嚴格的限制,所以和軍用聯絡艇相較,前者在防禦裝甲以及偵測雷達上都要比後者低上數個標準,就算是菲恩伯德王家的第一坐艦也不例外。

  所以,在承受了紅軍侵襲艦的那還不至於會對聯絡艇造成真正傷害的一擊後,交通艇那薄弱的艦體裝甲已經不可避免的產生了變形和龜裂。如果不是由於陽麟本身具備了非常出色的抗破壞能力,恐怕在承受最初攻擊的那一刻,這艘曾經在帝都環道上創下無數傳說的交通艇就已經四分五裂了吧?

  總而言之,多虧菲恩王當初沒有在為女兒準備「本命艦」的事情上偷工減料,現在兩位根源氏族的希望之芽才得以渡過最初的危機。

  不過,即使陽麟成功的延遲了大氣外洩的時間,公爵長孫與第一公主的危機依舊沒有過去,或者說才剛剛開始。

  夏音以很猛烈的動作飛躍到操舵室的一壁,然後朝著某個地方錘了一拳。那道牆壁馬上打開了,裡面陳列著的是種類相當豐富的艦內應急設備。

  「天空,戴上這個!」

  夏音徑直取出兩頂增壓頭盔,將其中一頂拋給了天空,然後才動手戴自己的那一頂。

  「哦,謝謝……嗯?嗯嗯?」

  因為完全沒有面臨這種情況的經驗,所以儘管天空很努力地讓自己鎮靜了下來,不過卻怎麼也沒辦法順利地戴上這從未用過的增壓頭盔。

  「笨蛋!」

  看到天空努力但笨拙地在和增壓頭盔較勁,夏音不禁感到又好氣又好笑。她走上前去,很快地替自己的第一部下解決了這個危機。

  「呼、呼呼……」

  在新鮮空氣湧上來的同時,天空也感覺到自己耳膜處傳來一陣淒厲的哀鳴和伴隨而生的劇痛。不過幸好,當他開始正常呼吸的時候,這陣由於氣壓急劇變化而引起的痛苦也隨即離他遠去。

  「天空,你的表情很奇怪,有什麼問題嗎?」

  頭盔內靠近耳朵的位置傳來的公主清晰話語。不過當他看到這位公主若無其事的樣子的時候,馬上開始為夏蘭人與地上人的差別待遇而憤憤不平起來。

  「那個,夏音啊,你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感覺?什麼感覺?」

  「就是耳朵裡響起『嗶』的一聲,然後就很痛的那種感覺……」

  「那是什麼?」

  被這位公主以近乎純真無邪的目光注視著,少年頓時覺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鬱悶。然後,察覺到自己無論怎麼做都不可能讓這位遺傳工學的勝利者明白這種痛苦的時候,他便放棄了繼續努力的念頭。

  「……我們現在應該怎麼做呢?夏音。」

  「嗯……總之,先找到大氣外洩的源頭,然後再補上這個裂縫就行。」夏音回想著在軍才館經歷過的急救訓練,然後得出了明快的結論。

  「尋找裂縫的任務由我來負責,天空,你到那邊的急救櫃裡找出一支固化劑來。」

  對自己唯一的部下下達了指示後,夏音便從終端核晶調出艦內圖,仔細核對起艦內各處的氣壓數據來。

  「固化劑……」是什麼樣子的啊?天空很努力才抑制住了繼續提問的念頭。

  看著與這位自己同齡的少女是如此努力的拯救兩人的危機,少年也不由得產生了種「必須得做點什麼」的感覺。

  於是他遲疑地走到那幾乎佔了半個牆壁的急救櫃前,開始在數十件可以用「支」來描述的各類物品中檢驗起自己的直覺及運氣來。

  「三千五百九十……三千四百二十……兩千二百一十……三千一百八十……找到了!是後艙的儲藏室!」夏音興奮地拍了一下桌子,回頭望向天空。

  「天空,我們走吧!我已經確認了,洩漏的位置只有一個,就在後艙的儲藏室裡!」

  「呃?可是我還沒有……」

  「沒時間了!雖然陽麟裡儲備著一定程度的應急氧,不過大氣洩漏過量的話還是沒辦法處理的。我們快走吧!」

  夏音不由分說地便取走了天空手中正拿著的一支筒狀物,然後快步向後艙走去。

  「喂,夏音,那不是……」

  看著那驕傲前行的背影,天空實在是很痛恨自己沒有叫住這個背影的主人的勇氣。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他只好再隨便拿上幾支看著比較像固化劑的筒狀物,跟上了那彷彿不帶半點猶豫的背影。

  「命令,解除後艙隔離!」夏音疾步穿過氣閥室,逕直朝著儲藏室走去。

  對於這位十六歲的少女來說,此前的人生中還從未有過如此驚心動魄的經歷。然而,即使是知道近在咫尺的存亡危機,夏音的心情卻平靜到連自己都覺得驚訝。

  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不安,此刻,充盈在這位費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心中的,是一種奇妙的興奮感,以及不知為何而生的昂揚戰意。連跨過氣閥擋板的腳步都是那麼輕快,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毫無保留地超越了自己的界限,簡直就好像身體內有什麼東西甦醒了過來似的。

  這個時候,如果天空和夏音並行的話,他應該就會注意到,這位少女原本呈冰藍色的瞳孔此刻竟然變得一片火紅,就像沐浴在斯諾德亞恆星光芒下的陽麟的艦身一般。

  由於夏蘭人的社會是以家族為基本構成單位的,所以基於方便分辨家族成員或者傳承家風之類的理由,每個有一定歷史的夏蘭氏族都擁有自己獨特的基因符號--也就是通過調整遺傳因子,從而讓家族的每一位成員都擁有一部分相同的肉體特徵。夏蘭人類帝國中歷史最悠久的十三個家族,也就是十三根源氏族,都擁有自己獨特的基因符號。

  而這個被稱為「火瞳」的基因符號,便是十三根源氏族之一,皇族亞諾萊維涅特有的基因符號。

  雖然平時這個特徵平時並不會顯露出來,但當亞諾萊維涅家族的成員情緒激動時候--特別是憤怒的時候,他們的瞳孔就會轉為火紅色--一種被認為是宇宙中最美麗、也是最危險的顏色,而那雙眼睛也被人們稱為「緋炎之瞳」。

  現在,這個遺傳特徵出生以來第一次在夏音身上表現了出來。

  「呼、呼……可惡!為什麼我非得遇上這種事情才行啊?」

  這到底是自己第幾次這麼抱怨了?當拖著沉重的器械趕到後艙時,天空在喘氣之餘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總覺得以前那個樂觀上進的自己突然變得好遙遠了呢?可是,從離開康定到現在也僅僅只經過了一個月的時間啊!

  「這就是……夏蘭人的生活嗎?」到這個時候,少年才算真正對夏蘭人的生活有了一點初步的感受。

  首先是危機四伏,隨時都有消失在在無盡虛空中的可能。不過另一方面,那種與突然而至的危機對抗、繼而超越危機的感覺卻又是那麼暢快淋漓。就好像騎著一匹烈馬,在享受令人陶醉的速度感的同時,也要做好可能被突然間拋下馬的覺悟……

  「天空,你還在磨蹭什麼?趕快過來啊!」

  夏音那略帶不滿的聲音在頭盔中響起,讓正在感慨命運曲折的少年清醒了過來。

  「知道了,我就馬上過來。對了,夏音,固化劑……沒問題吧?」

  「固化劑?不,不是這個問題,總之你快過來吧!」

  夏音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急促和不安,讓天空在仰頭感謝那位難得對自己伸出援手的幸運之神的同時,又不由得擔心起即將發生的事情來。

  ……………………

  對夏蘭人而言,艦船不僅是一種交通工具,更是一種生活方式的代表。事實上,大多數夏蘭人都在不同程度上有把艦船當成家一部分的傾向。因此,就算有人誇張到甚至將寵物帶上艦船來餵養,也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

  然而,即使已經知道夏蘭人偶爾會將動物帶上艦船餵養的事情,天空一時間還是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實。

  「……夏音,你要我幫忙處理的,就是那個東西嗎?」天空指著正龜縮在牆角的看起來就像一團絨毛球似的東西,認真地確認到。

  「對!我一個人怎麼也捉不住它,不過兩個人的話應該就有辦法了。」

  不久之前,夏音非常輕鬆地就完成了修補裂縫工作。然而,此時的她卻顯得頗為急躁。從儲藏室裡那猶如被暴風襲擊過的四處就可以看出來,之前的那一場追逐戰究竟是如何的激烈。

  「……好吧,我知道了。」儘管心中湧起了強烈的好奇,但天空還是決定以夏音的請托為優先。「需要我要怎麼協助你呢?夏音。」

  「嗯……天空,你到那邊去,我們從兩頭慢慢接近它。剛才我找到一個纖維網,你把它趕過來後,我就用這個來捉住它。」

  儘管兩人的通話是透過增壓頭盔實現的,不過大概害怕驚動那東西,夏音的聲音非常輕柔,所以天空也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

  「……明白了,艦長。」

  居然要同時動用兩位根源氏族的幼子來追捕,那只還不明身份的生物大概也算得上是有史以來最榮幸的偷渡者了吧?

  「夏音,開始了哦?」

  兩人站好位置後,公爵長孫便輕輕地呼喚著同伴。而另一邊,公主也露出如臨大敵的樣子,將纖維網僅僅握在手中,然後慎重地點了點頭。

  在這一觸即發之際,最先動起來的居然是那只絨毛球似的生物。而令人驚訝的是,它居然選擇夏音所在的一方為突破口,似乎在它的自覺中,比起拿著繩網的少女來,那位空手的少年對它的威脅還更大一些。

  而事實上,它也確實非常輕鬆地就突破了公主殿下努力構建的防線。

  看到那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以及異常靈活的身形時,天空總算是明白了這位彷彿無所不能得少女會向他求援的理由。

  「原來如此……」

  然而,對於修習過康定體術的少年來說,即使那奇妙生物的速度再快上一倍,要捉住它也絕不是什麼需要頭痛的問題。僅僅展出了擒拿手的一半威力,天空就將那只四處亂竄的小東西捉在了手中。

  而夏音則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這一幕帶給她非常大的震撼。

  「好了,讓我看看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天空慢慢地將那團絨毛球似的生物舉到眼前,然後就一下子僵住了。

  「這、這到底是……」

  看第一眼的時候,天空覺得這東西就是只迷你兔子。看第二眼的時候,他又覺得這東西更像是松鼠。於是他再看了一眼,突然又覺得這東西或許更接近龍貓一些。而到第四眼的時候,他已經搞不清楚眼前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了……最後,天空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像黑兔子一樣東西絕對不是自己所知道的任何一種生物。

  「哎,真不愧是夏蘭人啊!居然連養的寵物都這麼特別……」

  「誰會養那種東西!」

  從剛才的震撼中恢復過來後,夏音以斬釘截鐵的語氣斷然否定著。

  「這是艾紐霍嘉爾之鼠,一種被稱為宇宙蟑螂的討厭東西。」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名物

  艾紐霍嘉爾之鼠,這種有幸以十三根源氏族之一,艾紐霍嘉爾的姓氏為名的鼠類,並非來源於遼闊銀河中的某個地上世界,也完全不是自然演化的產物。

  事實上,它是僅僅是某位遺傳工學上的瘋狂天才一時心血來潮的產物。只不過,這位天才遺傳工學家,恰好是艾紐霍嘉爾家族的一位普通成員罷了。

  雖然在夏蘭人的常識中,對人類以外的生物進行遺傳基因調整,並不是件值得鼓勵的事情,但對於艾紐霍嘉爾來說,這卻是比較常見的樂趣。因此,在第一隻基因鼠誕生的時候,甚至直到它被粗心大意地遺失在帝宮的時候,根本沒有任何人會想到,這種看似可愛的生物居然會在今後的時光中為帝都的居民帶來無窮無盡的煩惱。

  這種透過人工方式而達成進化的全新鼠類,完全繼承了其祖先的狡猾和頑強,並擁有著遠勝祖先的旺盛生命力,甚至在宇宙空間都能存活一段相當長的時間。由於最初沒有人意識到它們的危害,因此使得這種生物在很短的時間裡行蹤就遍佈帝都的每一個角落。直到這個時候,夏蘭人才注意到它們所犯下的罄竹難書的罪行。

  諸如破壞艦內環境,或者是竊取食料儲備之類的事情雖然頻繁發生,並且也令人煩惱,但和這種鼠類的真正危害相比,前者簡直就是微不足道了。

  比如說,它們喜歡收集智能核晶,並且不擇手段。

  很久以前,在其餘星際國家還在沿用舊時代電腦技術的時候,夏蘭人就已經開發出了電腦的代用品。那是一種被稱為智能核晶的復合處理單元。在之後的百多年間,這種處理單元不斷被完善和發展,到現在已經成為了夏蘭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工具。

  在任何型號的艦船上,都配置著相當數量和規模的智能核晶,作為艦船最重要的核心部件而存在。同時,對於夏蘭人終日佩戴的終端手環來說,智能核晶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

  本來,就算透過人工調整而得到了進化,老鼠們也還沒有聰明到會對這種高科技產物產生興趣的程度。但問題在於,從外表上來看智能核晶基本上和普通的寶石一模一樣,而這些不知道融合了其它什麼生物基因的鼠類,恰好對那些發光的物品有著極其濃厚的興趣。

  時常有那種一覺醒來後卻發現自己的終端手環上破了個大洞,上面的智能核晶不翼而飛的倒霉傢伙存在。偶爾也會有某艘倒霉的艦艇,因為主控制回路智能核晶被整個兒搬走而不得不淪為了最原始的方舟……

  當然,夏蘭人也想盡了各種辦法來對付這些為他們的日常生活增加了一筆龐大支出的公害,不過行之有效的卻是非常稀少。並且更為可恨的是,這些魔鬼的使者們都擁有著一付可愛到讓人無法憎恨的外表,使得能狠下心來對它們趕盡殺絕的夏蘭人更是少之又少。

  最後,受害者所能做的,也只有苦笑著替自己艦船上的智能核晶加上一層更為牢固的防護,然後再找核晶技師訂作一顆不那麼漂亮的智能核晶重新裝在終端手環上而已。

  至於那些被逮捕的犯罪者,通常是被流放到艾法霍爾星系的某個地上世界。而那筆不菲的遣送費,還得由受害者自己支付。

  總之,由於這種誕生於艾紐霍嘉爾手中的鼠類為帝都的居民造成了無窮無盡的煩惱,所以連帶著艾紐霍嘉爾的名聲也下降了不少。雖然當事人完全不引以為恥,但憤憤不平的人們還是把這種老鼠稱為「艾紐霍嘉爾之鼠」。

  「是這樣啊……」

  聽完了夏音的介紹,天空不由得再看了那只正在臨時趕製的籠子中上竄下跳的「艾紐霍嘉爾之鼠」一眼,並在心中感佩起根源氏族的博大精深來。

  海特蘭德、亞諾萊維涅,還有艾紐霍嘉爾,短短的一天時間裡,他已經和三個根源氏族的關係「人物」接觸過了。雖然每個根源氏族都有鮮明到讓人無法忘懷的特質,但卻完全沒有天空想像中那種豪門世家的厚重和悠久感。

  自由、強勢、瘋狂……到底夏蘭帝國是怎麼讓這些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音符合奏成人類歷史中最響亮的旋律的呢?少年感覺到自己越來越好奇了。

  「天空,你在想什麼?」大概是注意到了同伴那包含著複雜情感的視線,夏音這麼問著。

  「不,我只是在想,夏音你其實……很害怕這類動物吧?」回想起捕捉行動中夏音那僵硬的動作,天空突然有了這樣的感覺。

  「為什麼……不對!你有什麼意見嗎?」

  少女咄咄逼人的目光頓時迎了上來,不過這一次天空卻很清楚的感覺到了其中的虛張聲勢,所以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感覺,反而開心地笑了出來。

  「原來如此,這下子我總算可以安心了,夏音。」天空瞇著眼睛,仔細打量著身旁的少女。「看起來,你果然還是女孩子啊……」

  「天空,你這是在發表祈禱死亡立即降臨的聲明嗎?如果是的話,我很樂意幫你。」修長的娥眉瞬間傾斜向了非常危險的角度,然後天空的冷汗也頓時冒了出來。

  「啊,說起來還真是遺憾呢,夏音。」轉移話題!本能地感覺到即將降臨的不幸,天空不自覺地再一次運用了自己曾經極為不齒的話術。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新型艦的蹤影,結果居然只來得及看了一眼……」

  「你在說什麼啊?」夏音似乎很驚訝他會這樣認為。「斯諾德亞恆星域的演習才剛剛開始,我們只要潛到戰場附近的話,肯定還會有觀察的機會。」

  「什麼!我們還要回去嗎?」這次,血色開始從天空的臉上迅速褪去。

  ……………………

  兩支分艦隊之間的戰鬥,尤其是在類似斯諾德亞恆空域般空曠的宇域的戰鬥,一般來說是不會有太大玩弄計謀的餘地,但卻非常考驗艦隊指揮官的微操作力以及瞬間判斷力。

  藍軍麾下的三千艘由巡查艦及突擊艦組成的混編艦隊,以擁有足以撕裂敵方陣形之破壞力的突擊艦為前鋒,高速巡查艦為側翼,列成縱深極厚的狹窄方陣,慢慢地逼近了紅軍的艦隊。

  而在紅軍這邊,大概是出於充分發揮新型艦的主力武裝--「泛用式電磁投射炮」之威力的考慮,它們則是列出了和藍軍艦隊相反的圓弧陣。同樣三千艘的侵襲艦呈新月狀一字排開,圓弧的圓心則定位在藍軍方陣的最前端。

  兩支艦隊很有默契的前行到雙方間距三點二亞諾碼的位置,然後就一齊停了下來。

  戰鬥的開始是以藍軍突擊艦的前進為信號的。藍軍的指揮官在戰鬥一開始就讓突擊艦以最高速度突進,目標直指對方弧形陣的左翼。

  當然,對於藍軍這種大膽到近乎魯莽的行動,紅軍也立刻予以回應,並且更加激進。

  整個分艦隊所屬的侵襲艦同時發動了攻擊,就像完全不考慮彈藥損耗似的,搭載著貴重的核融合彈頭的投射炮連續三次齊射。近三萬顆核融合彈頭如同絢麗的焰火般,在虛空中劃出無數的跡線後,狙擊向敵方突擊艦的銳鋒。

  因為是訓練彈的關係,所以被核融合彈頭集中的突擊艦並沒有產生爆炸或者其它損壞。不過,突擊艦上的智能核晶會根據攻擊的數據計算出艦體的損傷,甚至還會模擬出相應規模的震動。除了不會死亡外,這樣的演習已經很接近實戰了。

  被判定擊沉的戰艦會在原地滯留,直到演習結束。而在經過一番核融合的洗禮後,大約有三分之一的突擊艦,接近七百艘,停留在了原地。

  在最初的攻擊中,紅軍雖然戰果顯著,但若要計算平均命中率的話,實在是低到了最低限。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翔士們對於新型武器的駕馭尚不熟悉,另外指揮官的「不要求射擊的高精度,只要用射擊的次數壓制敵人」的指示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降低己方命中率的效果。

  突破了第一輪狙擊的突擊艦迅速逼近了紅軍的左翼,在此期間紅軍出乎意料的沒有在進行第二次狙擊,反而趁機將左翼部隊收縮,在局部形成密集圓陣,以對應敵方突擊艦那雷霆萬鉤的反擊。

  同時,紅軍右翼部隊開始前進,企圖從側面阻斷敵突擊艦隊的攻勢,不過卻立即遭到了藍軍巡查艦隊的干涉。

  為了對抗藍軍巡查艦隊,紅軍分出了兩個侵襲艦的戰鬥編組上前阻擋巡查艦隊的進逼,同時剩餘艦隊則加速急襲藍軍突擊艦隊的側翼。

  不得已之下,藍軍突擊艦隊只得減緩了後軍前進的速度,並在前進中將突擊艦隊一分為二,前軍依然指向紅軍的左翼,後軍則迎上了紅軍的右翼部隊。

  由於之前已經分出了兩個戰鬥編組去迎擊藍軍的巡查艦隊,因此紅軍右翼部隊的兵力嚴重不足,所以當藍軍的一支突擊艦分隊調轉頭來對付它的時候,這支本來去救援左翼部隊的侵襲艦分隊反而陷入了危機中。

  另一方面,藍軍的前鋒突擊艦分隊亦已和紅軍左翼部隊開戰,不過除了最初的一擊讓紅軍艦隊損失了相當數量的侵襲艦外,之後的時間就沒有什麼大的建樹了。

  突擊艦除了擁有強大的衝擊力之外,也具備了所有艦種中首屈一指的近戰能力。按理說,應該沒有其它艦種能在近戰中和它抗衡的。不過,將投射炮的核融合彈頭替換成高精度巡航彈頭的侵襲艦,卻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住了這種近戰王牌艦的攻勢。

  這個時候,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出於雙方的本意,但小小的戰場已經被徹底切割成了三部分。

  前部,藍軍突擊艦分隊與紅軍左翼部隊纏戰不休;中部,紅軍右翼部隊在藍軍另一支突擊艦分隊的攻勢下徹底防禦,雖然沒有翻盤的可能,不過短時間也還不至於潰敗;後部,紅軍的兩支侵襲艦戰鬥編組則對上了藍軍一個整編的巡查艦分隊,儘管數量上相差近倍,但由於巡查艦並非以攻擊力見長,所以還算是堪堪鬥了個旗鼓相當。

  至此,整個戰鬥已經徹底陷入了僵局。雖然藍軍佔了優勢,但短時間內也分不出勝負來。

  ……………………

  「哇,看起來好複雜……」天空搖搖頭,感到有點頭暈目眩。

  「嗯,我也是第一次看見這麼……獨特的戰鬥場面。」就連夏音都有這樣的感覺。

  雖然在軍才館進修期間,立志成為敕任翔士的第一公主也曾經研究過大量分艦隊規模的經典戰例,不過她還是頭一次看到如此奇妙的亂戰,而這樣的局面則完全是紅軍一手造成的。

  分艦隊規模的艦隊戰鬥以合戰為正統,這個觀念在新生侵襲艦的手中被顛覆得體無完膚。「泛用式電磁投射炮」的靈活運用,讓這種新型艦即使是在戰術層面上也具備了演繹出無窮可能性的能力。

  現在夏音已經完全可以肯定,用不了多久的時間,甚至在自己成為片翼翔士而率領一支分艦隊之前,這種新型艦就會成為蒼穹軍的主力艦種之一,並為蒼穹軍帶來全新的力量。

  如果那個時候自己麾下的艦隊是侵襲艦的話,那該是件多棒的事情啊!夏音如此衷心地祈禱著。

  「有點奇怪呢……」一直在觀察著戰爭形勢的天空突然自言自語地如此說道。

  「奇怪?什麼地方?」雖然並不認為這位一刻鐘前還看不懂星系圖的公爵長孫閣下會有什麼驚人的發現,不過夏音也不能當作沒有聽到。

  「就是紅軍的中央艦隊,從戰鬥之初便沒有移動過。」

  天空指著影幕上一塊面積相當大的紅色方格,如此說道。「雖然這支艦隊也進行了幾次遠程攻擊,不過我想應該還有更有效的戰術吧?」

  「你還真是沒有常識啊,天空……」本來有點期待的夏音歎了口氣,開始替這位缺乏……不,完全沒有軍事素養的地上世界的少年解釋起來。

  「在戰鬥中中軍是不能夠輕率移動的,尤其是這種將兵力分散佈置的情況。如果中軍隨便前進的話,左右兩翼部隊立刻會被孤立,然後就遭到各個擊破的命運……」

  「但是,現在的情況下,已經不存在左翼和右翼的分別了吧?反正都已經亂戰成不分彼此了,那支中央艦隊還留在原處搞齊射還有什麼太大意義嗎?」

  天空憤憤不平的打斷了夏音的解釋,並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她該不會是認為我完全不懂戰爭吧?好歹我也是讀過了不少兵書的,先是「孫子兵法」之類的……雖然的確是沒有經歷過宇宙戰爭,不,等等,我好像連地上戰爭都沒有經歷過耶?不、不過,最基本的判斷力還是有的!

  最後,天空底氣不足地這麼告訴著自己。

  「似乎……真的是這樣……」另一方面,夏音仔細對比了星系圖後,點頭同意了天空的意見。「這裡面,有什麼陰謀嗎?」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03:28 PM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陰謀

  「嗯……到底有什麼陰謀呢?」

  夏音的視線牢牢地固定在眼前的星系圖上,皺起的眉頭顯示出她正徘徊在思考的迷宮中。

  難道那位紅軍指揮官是打算保留實力,直到最後一刻才用使用這支關鍵性的力量嗎?不,不對,現在藍軍的優勢已經逐漸明朗,這樣下去紅軍的戰敗幾乎已成定局,那個時候就算投入生力軍也已經毫無價值……

  說不定,那支中央艦隊其實是在尋找敵人的破綻,準備以雷霆萬鉤的一擊來逆轉形勢嗎?嗯,先不說藍軍艦隊會不會給它們這樣的機會,在戰場已經被分割成三部分、各自亂戰的現在,就算將賭上人類所有的幸運,也不太可能會出現一擊逆轉形勢的奇跡……

  那,到底藍軍指揮官是怎麼打算的?

  「真是麻煩啊……」天空喃喃自語著。

  雖然不論戰局如何演變與他沒有一點關係,並且對於這種猜謎般的推演他也是毫無興趣,但看到少女是如此的認真,因此他也只得跟著她步入了思考的迷宮。

  幸運的是,這位公爵長孫很快就發現了那根湊巧掉在眼前的金線。

  「夏音,我想,那支中央艦隊該不會是……某種障眼法吧?」

  「嗯?」夏音以非常猛烈的動作轉頭看向了天空,那凌厲的視線讓後者感到非常不安。不過幸好,這位公主的視線並沒有在他的身上停留太久。

  「障眼法……嗯,如果用極少數的侵襲艦配合質量干涉器的話,的確可以模擬出一支中央艦隊的效果。」夏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目光則再次回到星系圖上。

  「這麼說,紅軍真正的中央艦隊其實並不在這裡……難道是迂迴夾擊戰術?」

  迂迴夾擊是一種簡單而行之有效的戰術。也就是將整個艦隊一分為二,其中一支分艦隊用來吸引敵方的注意力,而另一支分艦隊則繞道從敵人後方展開突襲。一旦戰術奏效,敵方艦隊肯定會被殲滅得體無完膚。

  不過施行這種戰術則有兩個前提。其一,作為誘餌的艦隊必須要能在敵方的攻勢下堅持到另一支艦隊從後方發起突襲為止;其二,那就是戰場上必須要具備相應的空間環境,以便讓那支繞道敵人後方的艦隊可以不被發現的潛入到能夠展開攻擊的位置。

  現在的戰場上,由於紅軍指揮官那前所未有的戰術,被切割成三部分的戰場已經陷入了僵局,短時間內不可能會出現一方潰敗的情況,所以也可以算是達到了第一個條件。

  至於第二個條件,雖然在常識,太過空曠的宇域是不太可能施行需要極高隱蔽性的作戰的,然而考慮到新型艦本身就具備著超強隱蔽性,所以就算在斯諾德亞恆星域裡執行迂迴夾擊戰術,也還是有相當高的成功可能性。

  「對,絕對是這樣!」

  沉思的夏音終於走出了螺旋的迷宮。然後,這位公主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第一位部下從頭到尾地好好打量了一番。

  嗯,一開始還以為他僅僅是個普通的地上少年,只是湊巧被不幸之翼所覆蓋。不過現在看起來,恐怕需要對他重新估計了。

  雖然這個人嚴重缺乏常識,不過從他僅用一個月的時間就學會夏蘭語的事情上看,他的學習能力還算是蠻優秀的啊!相信用不了多久的時間,他就能擁有和根源氏族之繼承者的身份相符的知識了。

  而且,從剛才他空手就捉住了那只艾紐霍嘉爾之鼠的情況看來,他的身手也相當出色,大概勉強能夠和自己對抗。這樣的話,也應該能夠期待這個人在艦內戰中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吧?

  最後,令自己感到非常意外的是,這個人居然對軍事也有相當高的天賦!儘管他看穿紅軍虛實的事很可能是巧合,不過這種奇妙的第七感,大概就是地緣之民所擁有的、傳說中的「野性的直覺」吧?

  嗯,不管那一種都有讓人期待的價值……

  本來以為撿到的是一隻可憐的幼貓,不過養了一段時間後,卻發現它居然是獅子的小孩--夏音現在的心情就和上面的情況有些類似。

  「那個,夏音……」

  天空無論如何都猜不到這位公主此刻的想法,不過在夏音那奇妙目光的注視下,這位公爵長孫卻感到非常不安,於是不得不出言打破了艦內這種怪異的沉默。

  「什麼,天空?」心情愉快的夏音忍不住對眼前的這個人展現出甜美的笑顏。

  雖然少女的笑顏猶如在清晨的薄霧中輕柔撒下的陽光般搖曳生輝,然而因為前後差距實在是太過巨大,所以在目睹那甜美笑容的一瞬間,天空的毫毛不禁全豎了起來。

  「我……只是想問一下,接下來怎麼辦?」

  天空竭盡全力不讓眼前的強大存在看出這一點,他完全無法想像如果自己此刻的感受暴露出來的話,到底會有怎樣的厄運降臨到他的頭上。

  「這個嘛……」公主那白晰的手指優雅地點在了星系圖上的某一個地方,就連聲音中都彷彿充滿了笑意。

  「天空,我們到這裡去!」

  ……………………

  另一方面,戰場上的形勢又出現了新的變化。

  兩位尚未展翅的雛鳥都注意到的異常,經驗豐富的藍軍指揮官當然不可能沒會忽視掉。雖然一開始被紅軍指揮官那精湛的演技成功地騙了過去,不過既然注意到了,就沒有再繼續裝傻下去的理由。

  在被分割成三部分的戰場中,藍軍麾下的艦隊在中部和後部都佔有了相當的優勢,在紅軍中央艦隊已經失去震懾力的現在,藍軍艦隊得以從容地從這兩個位置各自抽出一部分突擊艦和巡查艦,編成了一支數量還算可觀的混編預備隊,對紅軍那支外強中乾的中央艦隊發起攻擊。

  看起來,藍軍的指揮官竟然打算在這個小小的宇域上再開闢出一塊戰場來?或者說,她是想單靠這支混編艦隊的力量,就將分裂為三的紅軍艦隊一一擊破--僅靠移動這只編外的砝碼,就讓勝利的天平徹底向藍軍傾斜?

  事實上,藍軍指揮官那或多或少有些過激的對應,起到的效果卻非常巨大。

  陰謀被識破的紅軍艦隊,已經沒有了當初進退自如的從容。面對藍軍的混編艦隊的急速突進,紅軍中央艦隊竟然沒有進行沒有絲毫的抵抗,就像一團散沙般,在紅軍艦隊的逼迫下化為星系圖上的無數紅點潰散開來。

  同一時間,在戰場上一分為三的紅軍艦隊開始有了向某一點結集的傾向。

  前部的紅軍原左翼艦隊因為承受的壓力最輕,所以很快就從亂戰的漩渦中脫離了出來--當然,敵人也一樣。

  而中部的紅軍原右翼艦隊,雖然承受了敵方一段時間的壓制性攻擊,但好在敵方編成那支新分隊的時候,大部分戰艦都是從中部抽調的,所以壓制性戰力有了明顯的下降,最後雖然付出了較大的代價,但紅軍原右翼艦隊也勉強從亂戰中脫離出來,朝著原左翼艦隊的方向前去匯合。

  比較不幸的是那支從紅軍右翼艦隊中分流出去的兩個侵襲艦戰鬥編組。

  儘管它們的對手沒有阻止其後退的力量,不過在它們即將脫離戰鬥區域的前一刻,卻遭到了藍軍那支混編艦隊自六點鐘方向的強襲。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這兩個侵襲艦戰鬥編組只得匆匆組成了一個密實度極高的圓形防禦陣,以抵禦敵人那雪崩似的攻擊,不過已經徹底沒有了脫出的機會。

  在紅軍那兩支侵襲艦戰鬥編組痛苦地承受著敵人壓制性攻擊的時候,紅軍的另外兩支艦隊已經完成了匯合及重編,當然,藍軍的那兩支艦隊也一樣。兩支數量同樣龐大的主力艦隊隔河相望,誰也沒有擊敗對方的把握,因此暫時都沉默了下來。

  紅軍在等待著,等待著那支在開戰之前就派出的奇襲艦隊,等著它們迂迴到後方襲擊紅軍,並以華麗的夾擊將眼前這支艦隊徹底擊潰。

  紅軍也在等待著,等待著那兩支被包圍的侵襲艦編隊被盡數消滅的那一刻,等著混編艦隊及巡查艦分隊的回歸,以凝聚優勢兵力一舉消滅紅軍這支最後的戰力。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勝利的天平正慢慢向著藍軍的方向傾斜。在藍軍混編艦隊以及突擊艦分隊的前後夾擊下,紅軍侵襲艦所組成的圓陣越來越薄了。如此下去,只要再過一個小時,紅軍就再也沒有翻盤的可能了。

  不過,那支奇襲艦隊終究還是趕上了!

  只不過,預定中應該從藍軍突擊艦隊現在位置的側後方出現的它們,不知為何卻跑到了藍軍巡查艦隊的身後。並且在敵我雙方皆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以雷霆萬鉤的攻勢一舉擊垮了藍軍巡查艦隊,替侵襲艦戰鬥編組解了圍。

  反應過來的藍軍混編艦隊馬上不顧一切的發動了攻擊,不過它們的反應還是慢了一點,那被打到只剩下一支的侵襲艦戰鬥編組已經解散了圓陣,飛快了退到了友軍的身後。所以迎上著它們攻擊的,是那支爪牙正鋒的紅軍奇襲艦隊。

  事態的意外發展使得繼續等待已經喪失了意義,紅軍的主力艦隊和藍軍的主力艦隊不約而同地對眼前的敵人發動了攻擊。只是數量上大致相當,並且彈藥能源消耗也都差不多見底了的兩支艦隊之間,要分出勝負可能非常艱難。

  這種情況下,副戰場的成敗就是決定這場戰鬥勝負的關鍵因素了。

  看起來,經過長時間戰鬥而疲憊乏力的藍軍混編艦隊,似乎很難與養精蓄銳多時的紅軍奇襲艦隊相抗衡。

  而此刻,戰場上也已經沒有能動搖勝利天平的砝碼了。關於戰鬥的結果,似乎已經沒有任何疑問。

  然而這個時候,一道用五級軍用碼加密後的命令同時出現在兩支艦隊最高指揮官的終端手環上。

  「通令侵襲艦隊,演戲中止!」

  五級,那是整個夏蘭帝國中,只有一個人才有權的級別。



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機雷

  陽麟離開戰場的時候,正好也是紅軍指揮官感到最困惑的時候。

  原本預定中應該出現在藍軍主力艦隊側後方的奇襲艦隊,在經過了漫長的時間後,竟然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雖然它們的回歸也對戰局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不過如果早知道會是這種情況的話,那還不如最初就不要讓這支艦隊分離出去,這樣的話勝利或者來得還要稍微輕鬆一點。

  然而,關於這支奇襲艦隊會至原路返回的原因,在沒有和回歸的奇襲艦隊取得聯繫之前,紅軍指揮官是完全猜不出來的。

  因此從這個角度來說,天空他們現在對整體戰局的瞭解或許還要勝過這位素翎翔士--畢竟,處在被千萬機雷包圍的情況下,無論是誰都可以猜到究竟是什麼東西讓那支奇襲艦隊知難而退的。

  「夏音,你確定這些……機雷,都是演習用的特製品嗎?」望著前方及後方似乎沒有邊際的機雷原,天空用盡可能平穩的語調向身旁的少女確認道。

  「嗯,這些百分之百的是演習用的機雷。」

  雖然是這麼說,但夏音的表情卻一點也沒有輕鬆下來,並且如同天空所想像的一樣,接下來這位公主說出的話讓他徹底麻痺了對死亡的恐懼。

  「只不過,對於交通艇薄弱的裝甲來說,演習用的機雷與實戰用的機雷在殺傷力上是完全一樣的。唯一的區別在於,前者大概會讓艦內的乘員多一點體驗死亡的時間,而後者則不會提供這樣的機會。」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我們應該期待這份可能降臨的難得體驗嗎?」天空驚訝地發現,面對隨時可能遭遇的死亡,自己居然還有開玩笑的心情。

  「要不要期待那是你的事情,我是不會干涉的。」

  天空難得一見的幽默顯然沒有激起公主殿下的共鳴。夏音用眼角的餘光瞄了這位公爵長孫一眼,冷冷地說道:「不過,我是絕對不會回應你的這份期待的。」

  「那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事實上,我也不怎麼期待這種命運降臨到我們的身上。」

  天空搖搖頭,露出了虛弱的苦笑。「不過,我們到底是怎麼平安無事地跑到機雷原中央的啊?」

  ……………………

  事情要從這兩隻雛鳥離開主戰場的時候開始說起。憑著尚未經實戰錘煉的軍事素養以及一半以上的直覺,夏音很快就判斷出紅軍奇襲艦隊的侵攻位置,並且駕馭著陽麟筆直地朝那塊區域飛去。

  在飛翔的過程中,夏音驚訝地發現原本應該是空曠宇域的沿途,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居然成了一片隕石帶。當然,對於技術精湛的她來說,要避開這些分佈得並不算稠密的隕石實在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事實上,從頭到尾夏音都沒有讓任何一顆隕石靠近陽麟零點五特諾碼--這一誘發機雷啟動的最短距離內。因為身處戰場的緣故,所以儘管夏音目前只是研修生,但還是保持了身為軍人應有的警惕。

  而這個時候的天空則在夏音的強硬要求下,講起了自己的事情來。在康定行星上生活的那些平凡而普通的日子,對於這位從未去到過大氣層以下世界的群星之女來說,卻是那麼新鮮和奇特。甚至,這位目前尚不善言辭的少年還成功地逗笑了她幾次。

  不過,如果不是與天空的閒聊分散了大部分注意力,聰慧的公主應該就能在踏入死亡之地前,注意到陽麟周圍的隕石已經變得不太自然的事實,而這兩位根源氏族的幼芽也就不至於會如同現在般身陷絕境。

  將這兩位還差一步就踏入無底的死亡之淵的小小冒險者救起的,是一艘紅軍奇襲艦隊的侵襲艦。

  這支被紅軍指揮官寄予厚望的奇襲艦隊,在沿預定路線前進不到一半的路程時就遭遇了數十次機雷的襲擊。雖然沒有對奇襲艦隊本身造成傷筋動骨程度的損害,但近百隻侵襲艦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損傷,卻是讓人無法忽視的事實。更何況,在前方還不知道有多少枚蓄勢待發的機雷正虎視眈眈地等候著他們撞進去。

  雖然不知道眼前這片遼闊壯觀的機雷原從何而來--就算藍軍艦種全部是巡查艦,也不可能攜帶如此數量驚人的機雷--然而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一位有常識的翔士都不會作出繼續前進的選擇。因此,奇襲艦隊的指揮官作出了沿原路返回的判斷,這也是戰場上出現那奇妙一幕的原因。

  儘管奇襲艦隊作出了返航的決定,但已經遭受損傷的近百艘戰艦卻沒辦法跟上同僚們的行動。當然,在戰機一閃即逝的戰場上,整支艦隊也不可能有慢慢等著它們跟上的餘裕,所以只得讓這些受損艦一邊進行修理作業,一邊慢慢跟上來。

  當然,所有戰艦的損傷程度及修理時間都是由智能核晶經由高度模擬計算出來的,所以和實戰不會有太大出入。

  本來這支理論上傷痕纍纍的部隊,應該是毫髮無傷地脫離這片機雷原的,不過在近百艘損傷的戰艦中,卻有那麼一艘特別倒霉的侵襲艦。說它倒霉是因為,在智能核晶的模擬數據中,僅僅被機雷爆炸時的餘波掃過、連戰艦艦體都沒有破損的它,受到損傷的部位居然是置於重重保護下的動力中樞--這一司掌整艘戰艦運作的至關重要的部位!

  對於這莫名其妙到讓人無比鬱悶的結果,這艘侵襲艦上的翔士們當然無法坦然接受,不過由於解除模擬狀態的命令只能由旗艦統一下達,所以他們的憤怒也只有發洩在那個開發出這套詭異系統的天才家族身上。

  由於動力中樞受損,因此在脫離機雷原的過程中,這艘侵襲艦的翔士們只得一邊詛咒著艾紐霍嘉爾的名字,一邊非常艱難的人工方式來控制戰艦的前進--它那歪歪扭扭的前進路線讓旁邊的同僚們看得是心驚膽戰。

  已經有很多事實證明,在需要精度和準確性的工作上,人類的效率是遠遠及不上機械的。而這一次,那艘侵襲艦上的翔士們顯然也沒有幸運到遇上例外。

  在曲折中前進到距離地雷原的邊緣大概還有七琺諾碼的位置,也是整個機雷原裡機雷散佈最密集的區域時,這艘侵襲艦終於還是不小心擦到了一顆隕石上,而那顆偽裝成隕石的機雷也在同一時間奮起而上,在光輝一瞬中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當然,如果僅僅是這種程度意外還不至於會讓那兩位根源氏族之芽注意到自己的眼前危機,不過問題在於被這枚機雷爆炸所誘發的潛伏在附近的其餘機雷。

  近千枚機雷在幾乎同一時間全部啟動,在虛空中劃出或長或短的弧線,蜂擁著向這支被不幸同僚連累的倒霉艦隊湧了過來。然後,在一陣閃徹天地的壯麗光輝之後,這近百艘侵襲艦全部得到了極為難得的「徹底摧毀」判定。

  至於那位始作蛹者,則在承受了如此眾多的機雷,即使是威力大減的演習用機雷的攻擊後,終於在不斷震動中產生了實質性的損傷--他們的污水處理設備遭到了不可修復的破壞,以至於在回到帝都造艦廠大修之前,翔士們都得忍受雙腳泡在有著奇異氣味的某種液體中的狀況。

  另一方面,就在數萬人同時詛咒著艾紐霍嘉爾之名的這個時候,遠在機雷原深處的兩位少年少女也終於注意到了自己腳邊的無底死淵。在發現自己正被數萬枚機雷重重包圍後,即使是鎮靜如夏音者也不禁變得臉色蒼白。

  至於天空,則是在夏音向他詳細說明事情嚴重性之後才開始感到手足冰涼的。

  「夏音,我們是不是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呆著比較好一點啊?」天空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既然機雷是觸發式的武器,那麼只要不進入它的攻擊範圍就不會有危險,而所謂的攻擊範圍嘛……至少可以確定一點,那就是目前他們並沒有進入四周機。雷的攻擊範圍中。所以,保持目前的狀況直至演習結束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的確是這樣沒錯……」夏音的臉上浮現出些許的猶豫。「可是這麼一來,我們偷偷溜出來事情不就暴露了嗎?」

  拜託!這都是什麼時候了?你還有空想這些東西啊!天空發出了一陣無力的呻吟。

  「夏、夏音啊,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在可能降臨的死亡與確定降臨的傷害之間再三猶豫後,天空還是決定把中間站發生的一切告訴這位明顯將自己的自尊心放在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在內--的生命之前的少女。

  「事實上,你……不,我們偷偷溜出來的這件事情,現在恐怕已經傳遍帝都了……」

  在天空講述事實期間,夏音的臉上一直呈現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表情,讓少年不禁有種感覺,自己現在正在進行著某件與把炸藥丟進火山口般的同等程度的危險和愚蠢的行為。

  「……也就是說,我的計劃從營救你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要以失敗告終的羅?」因為事實的確是太富有衝擊性,所以夏音沉默了好一陣子,然後就如此問道。

  「好像……是這樣子的呢……」天空心虛地承認到,並且在很短的時間內作好了再次被裝進救生艙扔出艦外的覺悟。

  不過,夏音的眼中卻突然燃起了火焰。

  那並非憤怒或者怒火般抽像的形容,而是這位公主的那原本青藍色的瞳孔此時確確實實地呈現出和火焰一模一樣的顏色。

  「夏音,你的眼睛?」尚不知道亞諾萊維涅家之基因符號「火瞳」,天空不禁大吃一驚。

  「眼睛?」感到疑惑的夏音暫時忘卻了怒氣,轉頭望向艦內某處光滑的牆壁。在金屬鏡面的反光中,她看到一位有著耀眼的火紅色雙眸的美麗少女正看向自己。

  「這是……火瞳!」夏音表現出來的驚訝似乎還要超過天空。

  每一個夏蘭皇族成員都毫無疑問地擁有「火瞳」的基因符號,然而其正式覺醒的時間卻根據個體不同而有很大的差異。有的皇族在成長期就覺醒了火瞳,而有的人則直到進入穩定期才覺醒。

  雖然僅僅是種基因符號的「火瞳」覺醒與否,並不會對當事人的體質或者能力有任何影響,不過亞諾萊維涅家的成員們卻毫無理由的相信著「火瞳」的覺醒能帶給他們巨大的影響,越早覺醒「火瞳」的人其未來就越值得期待。

  而事實上,夏蘭帝國的歷代皇帝也確實大都是在成長期就覺醒了「火瞳」的人物。不過,在其餘根源氏族的成員看來,亞諾萊維涅家的這種片面性的認知完全是純粹的結果論罷了。

  「是火瞳,真正的火瞳啊……這麼說來,我果然……」

  就像所有亞諾萊維涅家的子孫一樣,夏音也從一開始就相信自己能成為這個龐大帝國的統率者,只是到目前……不,應該說到剛才為止還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一點罷了。

  在偶然間得到了作為皇帝候選人的第一份證明後,菲恩伯德王家的第一公主心情頓時變得非常愉快,不久前的那份沮喪和憤怒也早就被拋之雲外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啊……」

  天空則是迷迷糊糊地看著少女不斷變化的側臉。雖然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讓這位高貴的少女變得如此興奮,不過看樣子自己似乎是逃過了一劫,於是他也鬆了口氣。

  ……………………

  「不幸總是在人們幸福的時候降臨」,據說這句話是出自某個遙遠的地上世界。雖然就目前的狀況而言,天空實在是幸福不到什麼地方去,不過厄運還是突然降臨到了這艘小小的交通艇上。

  儘管隕石群中的隕石大都保持著同一個相對穩定的速度,不過其中也還是有一些固執的傢伙堅持沿著自己的軌道穿行。而在這部分隕石裡,某種和隕石有著同樣外觀的人造星體佔了很大的比例。

  在兩位根源氏族之幼芽為不同的理由而安心之時,不知不覺間陽麟已經來到了機雷原中一片相當空曠的宇域。

  按理說,在這種情況下受到機雷襲擊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了,但是艦內的那位少年卻是這個宇宙中極少數同時得到了厄運之神與幸運之神的愛寵的人物,所以這千載難逢的奇遇還是發生在了他的身上。

  一枚偽裝成隕石的機雷在慣性的作用下,正沿著某條軌跡悠閒地漂動著。突然間,一艘火紅色的交通艇很不湊巧地攔在了它前進的道路上。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03:29 PM

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棄艦

  「轟!」

  劇烈的震動伴隨著艦體破裂時的哀鳴,在剎那間傳遍了操舵室。如果說之前被侵襲艦的束光炮擊中時的體驗只是一場小型的地震的話,那麼這次機雷爆破而產生的震動給人的感覺大概就可以被稱為行星碎裂了在那一陣如同天地翻覆般的衝擊中,毫無心理準備的兩人驟然不及下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害。事實上,就算他們對將要到來的衝擊有所準備,也不可能完全避免傷害。畢竟在這次意外中,連他們賴以生存的陽麟本身也遭受了不可修復的徹底損壞。

  「嗯……」

  夏音勉強從剛才那陣短暫的眩暈中醒過來,然後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發現似乎除了腿部稍微有點動作不便之外,就再也沒有其它傷勢了。而在如此猛烈的衝擊中,居然只受了這麼點輕傷,實在是不能不稱之為奇跡。

  「……天、天空,你還活著嗎?」

  這個時候,夏音不由得非常慶幸自己沒有在修補完畢後就立即把增壓頭盔取下來。因為,即使被煙霧與強光遮擋了視線,她也可以非常清楚地感覺到人工重力的消失,以及操舵室裡的空氣現在正在迅速流失的事實。

  「嗯、嗯,看起來似乎暫時還沒有……嗚!」

  這邊,天空也剛從令人頭暈腦脹的爆音中解放出來。而由於艦內氣壓迅速下降的緣故,使得兩人直接對話已經變得不可能了。因此漂浮在半空中的天空只得勉強找到一個支撐點,然後就開始費力地調整著增壓頭盔上的通訊端口。

  不過,隨著他的動作,左肩處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強烈衝擊使得少年眼前一黑,失聲叫了出來。

  「天空!你受傷了嗎?」通訊器中傳來夏音那驚慌失措的聲音。

  「……不,只是剛剛左手被金屬碎片刺了一下,沒什麼大礙。」

  就算告訴夏音自己左手受傷的事實,在目前的狀況下她也不可能會有替自己處理傷勢的餘裕,因此天空隱瞞了自己的傷勢。

  「這樣啊,那就好……」增壓頭盔的另一頭傳來少女安心的呼吸,讓少年一時間感動莫名。

  「不過,夏音,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從剛才的情況看來,這艘交通艇好像受到了相當大的傷害。」

  天空沿著艦內牆壁費力地移動到夏音旁邊,故意用開朗的聲音如此問道。

  「嗯,從剛才其我就一直在聯絡智能核晶,不過完全沒有回應……」夏音露出沉痛的表情。「如果是最壞的情況,那陽麟的主智能核晶恐怕已經……」

  「沒那個主智能核晶的話,會有什麼影響嗎?」這是天空樸素的疑問。

  「天空,你……」

  一瞬間夏音還以為這個天生沒有緊張感的人又在開玩笑,因此不禁憤怒地聳起肩膀瞪了過去。不過當她看到對方那莫名其妙的表情時,才明白自己是錯怪了這位來自地上世界的少年。

  「呼,知道嗎?天空。在遇到你之前,我還從來沒有想過這個銀河中居然缺乏常識到這種程度的人類存在……」

  夏音深深歎了口氣,之前瀰漫在艦內令人喘不過氣來的緊張感開始緩緩褪去。

  「對於艦船而言,主智能核晶就像人類的大腦般重要無比的部件。如果沒有它支援的話,這個操舵室一大半的設備都只能作為擺設存在……」

  「那豈不是很不妙?」他好像開始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了。

  「嗯,非常不妙。」夏音重重地點頭確認道。

  「在主智能核晶損壞了的現在,操舵室這邊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交通艇的手段。嗯,如果動力中樞破壞不太嚴重的話,我們或者可以想辦法通過手動方式讓陽麟動起來,不過如何連接上動力中樞又是個問題……對了,終端手環!」

  夏音失聲喊了出來。

  雖然鑲嵌在終端手環上的智能核晶和交通艇的主智能核晶比較,在機能上有著數個次元的差距。不過在咨訊處理方面,前者至少還是在某種程度上代替主智能核晶的使用。

  夏音開始飛快地操作著智能核晶,試圖與艦內尚具備基本功能的探測設備建立起聯繫。

  另一方面,因為左肩受傷的原因,天空在一直忍耐著那一股不斷侵襲著自己神經的劇痛。在臉色逐漸變得蒼白的同時,額頭上的冷汗也越來越多。覺得自己如果再不做點什麼就會這麼暈過去的他,開始向夏音搭起話。

  「……怎麼樣?夏音,這艘交通艦還能修好嗎?」

  「……我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天空。」

  雖然嘴巴上是這麼說,但夏音的臉上卻一點也沒有笑容,因此讓天空頓時湧起了種很不好的預感。「我們已經不用再去擔心動力中樞的損壞了,甚至連引擎室是否完好也完全不必在意了……」

  「夏、夏音,你的意思該不會是……」天空深吸了一口氣,戰戰兢兢地問出了這個已經猜到大半答案的問題。

  「嗯,剛才那枚機雷命中的似乎是陽麟的後半部,所以我們那場爆炸中活了下來。」夏音點點頭,彷彿在確認他預感的準確性。

  「不過作為交換,這艘交通艦的動力設備、能源儲倉、甚至連生命維持裝置都成了在那場爆炸中化成了宇宙的塵埃……現在,和這間操舵室相連的,僅僅只有還剩下一半的後艙了。」

  這位公主用似乎和自己完全沒有關係般的語調這麼說道。

  「既、既是說……」天空恐懼地看向身後那扇似乎異常薄弱的氣閘門。

  「沒錯,那道氣閘之後便是宇宙空間。」夏音點點頭,確認了他的推測。

  可惡!為什麼只有現在才和她這麼契合?天空在心中大聲怒吼著,然後一種讓人感到極為不快的複雜感情突然出現在他的心中。

  不安?恐懼?憤怒?抑或是……後悔?連天空自己也搞不清楚那極為強烈的不快感中究竟蘊含了哪些感情,或者其中一部分,或者是以上全部。不過僅有一點他可以確認,那就是他絕對不甘心就這麼接受眼前的狀況。

  「……也就是說,只要不打開那道氣閘,我們就暫時是安全的吧?」懷著最後一絲僥倖,少年如此問道。

  「這個嘛,直到增壓頭盔的氧氣消耗殆盡為止,九十分鐘內我們是安全的。」少女依舊是用毫無感情的聲音回答著。

  「你、你怎麼能夠這麼冷靜!」天空不知不覺已經大吼了出來。他憤憤不平地看著夏音,彷彿要用目光看穿她一樣。

  「冷靜?這是目前情況下理所當然的對應吧?」夏音一挑眉毛,用強硬的視線將天空的目光盯了回去。「還是說,如果我驚慌失措會比較好一點嗎?」

  「不,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嗯,公爵長孫閣下?」夏音的提問異常尖銳,看起來陽麟的損壞也讓她積累了不少的怒氣。

  這個時候,天空則是陷入了短暫的迷惑中。為什麼自己剛才會那麼激動呢?是因為這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到恐懼了嗎?不,不對!讓我不甘心的是只有自己一個人感到恐懼的事實。我,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期待著這位高貴的公主變得和自己一樣狼狽啊……

  「抱歉,夏音,我太激動了。」明白了自己的心魔後,天空對身旁的少女深深地低下了頭。

  「……這是我要說的話,天空。」夏音沉默地看著少年那罕見的黑頭。過了好一陣子,從她的口中漏出無力的歎息。

  「抱歉,雖然從剛才起我就一直在想脫困的辦法,但卻怎麼樣也想不出來……天空,我承諾過要對你的生命負責任,不過好像已經沒有辦法實現這個諾言了,請原諒我。」

  「嗯?」

  一愣之後,天空隨即感到自己的情緒再度沸騰起來。不光是因為自己僅僅十六歲的人生即將走到盡頭的事實,他的憤怒更多的是源自這位本應成為自己希望的少女卻如此輕易放棄希望的事實。

  「拜託!夏音,我可是一點也不想聽到這樣的話啊!」

  「……」對天空的責難,這位公主以沉默對應。

  「夏音,你!」看到這個樣子的她,天空終於忍不住就要開始罵人起來。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一件自眼前飄過的東西吸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關押著之前那只被捉住的艾紐霍嘉爾之鼠的籠子。此刻,由於艦內大氣的完全流失,這隻小小的動物亦開始了生命中最後的掙扎。天空無言地看著這只被冠以根源氏族之名的老鼠,伸手把它捉住,然後放進了制服的口袋中。

  由於口袋是雙重鎖扣設計,在口袋裡面還有與制服內部連接的孔洞,所以當天空打開制服內部的通孔,讓全靠增壓頭盔維持的小小大氣循環將口袋也囊括進來的時候,那只原本掙扎不休的艾紐霍嘉爾之鼠也慢慢變得安靜下來了。

  「天空!你在幹什麼?」不過,夏音好像沒有辦法接受他的行為。

  「幹什麼……一看不就知道了嗎?」

  「可是氧氣……」

  「有什麼關係?反正九十分鐘和八十五分鐘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你怎麼能如此輕率地對待自己的生命!」連夏音自己都沒有發覺,這位驕傲的公主還是第一次如此真心地為某個人而感到憤怒。

  「那是我要說的話吧!」天空終於忍不住大喊了出來,而這也是他第一次正面對抗這位強勢的少女。「輕率對待自己生命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我還沒有放棄!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所以,你也不要放棄啊!夏音,我們一定會得救的,絕對!」

  夏音呆呆地看著眼前激昂憤慨的身影,才初次瞭解到自己原來並不像想像中那麼堅強,以及眼前這個人並不像看起來那麼脆弱的事實。

  「嗯,天空,你說得沒錯,現在還不到絕望的時候。」

  不愧是流著亞諾萊維涅家的剛猛之血的人物,夏音幾乎是立刻就振作了起來,並且站起來用比以前更加驕傲的聲音宣言道。

  「我可是注定要登上青玉龍座的人物,如果連這種程度的危機都無法克服的話,那豈不是會讓人笑死!」

  「沒錯,就是這種氣勢!」天空的心情也跟著高昂了起來,左肩不斷傳來的痛楚似乎也在驟然間減弱了許多。

  「一定會有辦法的!天空,幫幫我!」夏音踢了一下牆壁,借助反作用力在空中輕盈地滑動,然後開始仔細搜索起艦內的每一個角落來。

  另一方面,天空卻沒有辦法像少女這般熟練的在無重力空間中移動,所以他只得靠著牆壁一步一步地慢慢前進。

  「……總之,先去確認一下後艙究竟破壞到什麼程度了吧?」

  雖然心存恐懼,但出於上面的目的,天空還是慢慢靠近了氣閘,透過上面的碳素結晶壁向外看了出去。

  「那是……」少年的眼睛一瞬間發出了耀眼的光芒,而下一刻他則用盡全力喊出了那位少女的名字。「夏音!快過來!」



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援救

  接到來自帝國最高統治者,現任皇帝亞倫沙陛下的敕令後,激突中的兩軍便立即停止了攻擊。然而,由於之前那場史無前例的亂鬥,使得雙方艦隊到現在都呈現出四分五裂的狀態。

  所以,在敕令中提到的兩位尊貴特使到達斯諾德亞恆星域之前,紅藍兩軍皆忙於重整自軍混亂不堪的陣型,以及統計之前的戰鬥數據。只要有足夠詳實的數據,即使演習沒有進行徹底,蒼穹軍的參謀部也可以根據它們推測出新型艦所具備的戰鬥能力--事實上,就算不用特意分析,只要參與這次演習的軍士都不會再對侵襲艦的戰鬥力表示任何懷疑。

  所以,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在機雷原中發生的那一場小小的爆炸。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啊……」從終端手環中調出那道敕令,米爾丁大提督反覆閱讀著。

  「責令侵襲艦隊,自敕令到達之時,立即中止演習及一切相關軍事活動。整編部隊,待海特蘭德公爵及菲恩伯德王到達後,納入公爵指揮之下。」

  嗯,居然連蒼穹軍最高統合監督和菲恩伯德王家當主都要來啊?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麼事情需要驚動這兩位大人物的。

  看著這道莫名其妙的敕令,米爾丁那紫羅蘭色的眼眸中閃動著疑惑不解的視線,秀美的眉毛也因而皺了起來。

  「閣下,我想……」正當這位美麗的三葉翔士暫時迷失在沉思的迷宮中時,他的副官,雷利亞片翼翔士卻露出了擔憂的表情,提醒著長官。

  「會不會是,因為我們擅自在演習中調用軍研院未經測試的新型機雷,所以陛下才下令中止演習的。」

  「唔,應該不是……吧?」

  米爾丁聞言愣了一下,隨即就用不太有信心的語氣否定著。「雖然的確是基於軍研院的委託,我軍才使用那種新型機雷的。不過巴納斯閣下可是向我保證過的,說這件事已經得到最高監督大人的允許。」

  那片令紅軍奇襲艦隊無功而返的機雷原,其實並非藍軍演習艦隊的預定配置,而是來自蒼穹軍的武器研究所--軍研院的額外資源。在巴納斯伯爵,這位軍研院最高負責人的強硬堅持下,米爾丁才不得不接受這種尚未經實戰測試的新型兵器。

  「原來是這樣啊……」

  雷利亞點點頭,冷靜地分析道:「不過據我所知,最初提出這種新型艦構想的人就是亞諾特大人。作為侵襲艦之父,我認為他應該是不會同意這種破壞演習戰力均衡的行為。」

  「可、可是巴納斯確實是向我保證過的……」米爾丁已經開始流冷汗了。

  因戰場上的無雙勇猛而被冠以「深紅之牙」異名的這位三葉翔士,在某一方面上卻有著極其致命的缺點。那雙能夠洞悉戰場上任何陷阱的眼睛,卻絲毫感覺不到那存在於戰場之外的陰謀,也因此被人--主要是軍研院的那些武器狂熱份子--屢屢算計。

  不過幸運的是,她的身邊還有位在陰謀詭計上有著出色造詣的副官。

  「最高監督……等等,巴納斯閣下口中的最高監督,該不會其實是指的最高財政監督吧?」雷利亞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然後猛然醒悟了過來。

  「嗯,在侵襲艦的演習中同時進行新型機雷的測試,的確是能節約下一筆相當龐大的開支……如果是格蕾斯大人的話,肯定是會同意的。」

  「難道……真是這樣?」

  在三葉翔士那白皙的手掌上浮現出隱隱青筋,那支象徵三葉翔士身份的銀翼飾劍也在這位女性的憤怒之下被扭曲成了一個詭異的弧線。

  然後下一刻,「深紅之牙」的憤怒咆哮聲響徹天宇。

  「巴納斯那傢伙,居然又騙了我!」

  ……………………

  根據最高統合監督的要求,不久之後的臨時會議將在藍軍艦隊的旗艦上進行。因此,紅軍艦隊的指揮官華德准提督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搭乘聯絡艇來到了重型巡查艦「紅姬」上。

  「您好,米爾丁大提督,之前的戰鬥辛苦了!」

  華德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笑容,而那幾乎瞇成一條的眼睛也充分顯示出他此時的心情。雖然這位理論上的勝利者正非常努力地表現出勝利者應有的氣概,不過那亢奮過頭的表現卻讓人不由自主地聯想起了「小人得志」這個詞語。

  這個事實讓他身旁的副官,席瑞拉素翎翔士感到羞愧萬分,她低垂著的頭從來都沒有抬起過。

  「那裡,久聞閣下善戰之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像是沒有注意到這位後輩的態度般,米爾丁大提督淡然而有禮地回應了他的問候。

  「嗯,您過獎了啊啊啊啊!」華德的語調在末尾突然走高,臉上的表情也不自然地扭曲了一下。

  「對了,那兩位大人還沒有到嗎?」席瑞拉終於忍不住暗中踹了長官一腳,然後如此問道。

  「啊,亞諾特大人和索爾斯殿下現在正搭乘聯絡艇趕過來,大概還有數分鐘就將到達本艦。」

  雷利亞微笑著回答了她的問題,不過那曖昧的目光顯示出這位副官已經注意到同僚剛才採取的緊急行動。

  「……話說回來,沒想到最高統合監督大人會親自過來,應該是發生了什麼很嚴重的事情吧?」

  另一方面,終於從副官帶來的傷害中重新振作起來的華德加入了談話,這麼問道。

  「嗯,大概吧……」如果瞭解內情的人,很容易就能聽出三葉翔士的心虛。

  「啊啊,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真不想和最高監督大人見面……」完全不知道內情的華德則開始喃喃自語著。

  「呃?」在米爾丁感到好奇之前,旁邊的艙門處傳來了老公爵那充滿驚奇的聲音。

  「哦,原來你是這麼討厭我啊,華德?」

  「老、老老老老師!」片翼翔士當即打了個冷顫,然後飛快地調整表情,露出最最誠摯的笑容迎向了正走過來的亞諾特公爵。

  「您、您這是在說哪裡的話啊!老師。對於我這個不成材的學生,您是那麼細心的栽培……對此,我感激都還來不及,又怎麼可能會討厭您呢?」

  「哦,可是我剛才明明聽到你說『還真不想和最高監督大人見面」的……「老公爵的表情顯得很是迷惑。

  「那、那是……大概是您聽錯了,老師。」

  「是這樣啊……」

  暫時老公爵似乎接受了這個理由,然後他就轉頭對身旁的菲恩王感歎了起來。「索爾斯殿下啊,看起來我真的是老了,聽力居然出現這麼大的問題……或者,我應該認真考慮一下向陛下申請退休的事情了。」

  「您、您這是在說哪裡的話啊!老師。」

  原本以開玩笑的心態看著兩人交談的菲恩王,聽到最後一句時也馬上被嚇到了,急切地回答道:「那絕對不是您的聽力問題。事實上,我的耳朵也聽到了相同的話。」

  「是嗎?」老公爵似乎依然感到迷惑,於是將目光投向了周圍的人。

  「嗯!確實如此!」被他目光掃過的人都爭先恐後地點頭,好像害怕似乎遲一步就會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一般。

  「大家都這麼說哦,華德?」當老公爵的目光再次回到曾經的學生身上時,這位片翼翔士已經開始冷汗淋漓,似乎馬上就要搖搖欲墜了。

  「……」席瑞拉不忍心看下去,於是別過頭注視著艦內的一角。

  「咳!大人,您應該還有件更緊急的事情要處理吧?」

  如果不心繫未來當主安危的執事出言打斷了現任當主的惡作劇,搞不好這次的經歷會在那位不幸者的心靈中留下深刻的創傷也說不定。

  「唔……的確實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

  既然海特蘭德家的影之當主都這麼說了,老公爵也只好忍痛放棄了這極富趣味的消遣,開始向米爾丁等人講述起那離奇的事態來。

  「事實上,是我那位不肖孫子的事情……」

  ……………………

  「這、這還真是……令人驚奇啊!」聽完了老公爵的講述,即使是米爾丁這般百戰磨練的勇者也不禁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不愧是海特蘭德家族的後裔……」席瑞拉也艱難地說道。

  「哈,這個故事應該可以成為帝都平淡歷史中最鮮艷的一頁而流傳後世吧?『一個得到了厄運之神與幸運之神共同愛寵的少年的冒險傳說』,倒是個很不錯的主題……」

  至於某個擁有強大恢復力的傢伙,則在重新振作之後說出了這樣的言語。

  「……就連野性難馴的小女也輕易就接受了他。看起來,這位少年似乎能給我們帶來相當大大的驚喜啊!」

  菲恩王也點頭承認著,然後向老公爵建議道:「不過老師,我們還是先找到他們兩人再說吧?」

  「說得也是。米爾丁閣下,能借用一下你麾下的巡查艦嗎?」

  只要確定了搜索目標艦船的通訊番號,憑著與之唯一對應的電波頻率就可以很輕易地確認目標艦船的位置。更何況,擔任搜索任務的還是巡查艦,這一專門為索敵偵查而製造的軍用艦。

  因此,在亞諾特公爵的預測中,最多只需要三十分鐘就應該能發現陽麟的影跡。

  「奇怪,居然到現在都還沒有發現。難道那他們已經先回去了嗎?」

  已經過了四十分鐘,搜索艦隊還是沒有一點消息傳來,感到不安的亞姬開始在室內來回走動起來。

  「應該不會。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策劃好的陰謀,照小女的性格,不進行徹底的話她是不會甘心的。」說這番話的時候,菲恩王的表情又像是驕傲又像是擔憂。

  「會不會是……公爵長孫閣下要求盡早返航呢?」席瑞拉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意見。

  「嗯,根據婭若莎的說法,在那兩人的關係中,我的那位孫子好像處於徹底弱勢的地位……」

  老公爵苦笑著,語調異常淒涼。「我想就算他作出這種請求,公主殿下置之不理的可能性也是非常巨大吧?嗯,索爾斯?」

  「呃……」菲恩王的冷汗頓時就冒出來了,不過還沒等他想好如何回應時,外面便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亞諾特大人!索爾斯殿下!」一直跑著過來的米爾丁甚至來不及調整呼吸,便大喊著兩位關係者的名字。

  「請原諒我不得不向你們報告一個不幸的消息,」覺悟到就算如何措辭也不會減少事實衝擊性,因此米爾丁一口氣將剩餘的話全部說了出來。

  「我們派出的巡查艦隊在機雷原中發現了一艘交通艇的殘骸。目前,正在回收中。」

  瞬間,所有人的臉色變得蒼白一片。

  ……………………

  此時,在一個狹窄的黑暗空間中,天空突然向躺在身旁的少女確認道:「夏音,你有沒有覺得……剛才好像震動了一下啊?」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03:30 PM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祈禱

  如果有人打算對帝都有名的艦船進行一次排名的話,那麼一艘被命名為「陽麟」的交通艦將毫無疑問的被推到第一候選的位置。

  之所以會如此,並非由於其為菲恩伯德王家的第一坐艦,而是因為在過去的十年中,它一直獨佔著帝都環道上的最速傳說,成為那些陶醉在無限速度中的靈魂所憧憬嚮往的目標,並被賦予了諸如「剎那之帝王」、「時光的坐騎」等眾多稱號。

  不過,大部分人通常還是稱它為「火紅之陽麟」。

  現在,呈現在菲恩王眼前的這是一艘已經看不出完整形狀的交通艦:艦身的一半已經無影無蹤,斷口處呈現出支離破碎的慘狀,原本加諸於艦身上的那優雅中隱約透出粗曠氣息的曲線,現在也徹底扭曲變形,留下的只是這艘交通艦在臨終前痛苦掙扎的痕跡。

  如果不是艦首還保留著那支獨特的銳角,菲恩王寧死都不會相信這就是昔日那艘榮冠帝都的「火紅之陽麟」。不過,一旦確認了這艘交通艇的真正身份,在喪艦之痛襲來之前,索爾斯最先感覺到的卻是彷彿置身於萬年冰河般的悲傷。

  即使不用進行任何勘測,只要視覺還正常的人都知道,在交通艇被破壞得如此徹底的情況下,其中的乘員還能夠生還的可能性其實已經微乎其微了。

  而事實上,在最初的檢測中確實沒有發現這堆殘骸內存在著任何生命反應。

  「夏音……」喃喃自語般地叫出了自己投入所有心力來培養和疼愛的女兒的名字,麻痺的大腦已經無法思考,菲恩王只是覺得全身冰涼。

  而他的老師此刻的模樣也不比他要好多少。在看到陽麟殘骸的那一刻,老公爵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幾十年。痛苦與絕望的表情在他的臉上迅速蔓延開來,讓這位帝國最後的羽翼全身上下透出一股衰敗的氣息。

  「怎麼會這樣……」就好像雙腿再也無法承擔這份沉重的噩耗般,亞姬無力地跪坐在地板上。空洞的眼神穿透了厚實的艦體,落到黯然無光的無盡虛空中。

  在這種情況下,侍立在旁的兩位上級翔士也跟著沉靜了下來。米爾丁只是用悲傷的視線注視著兩位根源氏族的幼芽最後搭乘的交通艦,陽麟的殘骸。而華德,這位一向散漫的翔士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小心翼翼地維持著蒼穹軍翔士最標準的站姿。

  艦內的氣氛變得異常沉重,空氣中瀰漫著讓人窒息的緊張感。所有人都忘記了時間的流逝,深陷在這無比深沉的悲哀中,無法自拔。

  「閣下,有件事情……」

  雖然雷利亞已經盡可能的壓低了聲音,不過在這被痛苦所凝固的寂靜空間中,他的聲音卻是那麼的唐突而顯眼,以至於除了那三位之外的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

  「有什麼事情等一下再說。」米爾丁壓低了聲音,不悅地說道。

  「可是,我們發現了……」雷利亞的樣子似乎很焦急。

  「我說了,不論有什麼事情都等一下再說!」米爾丁低聲地咆哮著,聲音中充滿了憤怒。

  「那是不行的!閣下。」覺悟到如果不在這個時候講出來的話,自己之後的下場肯定會非常淒慘,因此雷利亞一橫心大喊了出來。「我必須在現在就向你報告!」

  「嗯?」片翼翔士那悲壯的覺悟終於驚動了三位沉浸在深沉悲哀中的根源氏族,老公爵勉強抬起頭望向了這邊。

  「你!你……很好!雷利亞片翼翔士,我允許你報告!說吧!」米爾丁狠狠地看著自己的副官,暴躁地說道。

  「是!閣下,技術參謀在分析交通艇殘骸時,在其內部發現一疑似逃生艙的筒狀物。而關於是否對其進一步進行勘測,請閣下判……」

  米爾丁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他已經被一躍而起的菲恩王抓住了衣領,並且在那股失控的力量下陷入了無法順利呼吸的困境。

  「你說的是真的嗎?」

  在亞諾萊維涅家族中,被公認擁有罕見的溫厚性格的菲恩王,此刻卻像一位真正地亞諾萊維涅家成員般,在暴動的情緒支配下作出了讓人無法想像的激烈行動來。

  「索爾斯,冷靜下來!」把雷利亞從即將窒息的困境中解救出來的是亞諾特公爵。

  「你這像什麼樣子啊!即使事關兩位帝國之光的生命,你也不能隨便剝奪別人呼吸的自由吧?」

  老公爵又恢復了一向詼諧的語調,不過那雙交握在一起,並且微微顫動的手卻暴露出了他內心的無比激動。

  「啊,抱歉。」

  醒悟過來後的菲恩王馬上就鬆開了手,退後幾步對片翼翔士露出了歉意的笑容,然後轉頭看向了雷利亞的長官,以不容拒絕的語氣拜託道:「大提督,請你馬上下令翔士們對那個逃生艙進行勘測。另外,拜託多準備一套增壓服,我希望能親自前去。」

  「沒問題,我馬上叫人準備兩套增壓服。我也去!」米爾丁迫不及待地對終端手環下達了一系列指令。

  「等一下!」

  阻止那兩人離開的是一個低沉但卻異常有力的聲音。

  無法忽視聲音之主人的威嚴,兩位上級翔士只得停下腳步,轉身望向最高統合監督。

  「……老師,還有什麼事情嗎?」雖然菲恩王的聲音很輕柔,但卻很容易讓人感到他的急促。

  「亞姬,」老公爵就像沒有聽到索爾斯的問訊般,柔和的目光毫不停留地移到了旁邊的女性身上,用誠摯的語氣請求道:「你可以暫時回到『雪月』上去嗎?」

  「老師!」即使是當主您的要求,唯獨這件事情是不會答應的!亞姬透過眼神向老公爵傳達了這樣的訊息。

  「雖然那孩子並不是純粹意義上的夏蘭人,不過他已經海特蘭德家族的一員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們應該以適合根源氏族之繼承者身份的禮節來迎接他才對。」

  無視執事反抗的目光,老公爵自顧自地說著。

  「本來應該是集齊全部的『眷族』,在宮邸中舉行一場盛大的歡迎會才對的。不過現在大概沒辦法要求那麼高了……」

  他苦笑了一下,繼續說道:「所以我希望,至少身為『眷族』一員的你,能以最正式的裝扮來迎接他--海特蘭德家的幼子的歸來。可以接受我的委託嗎?」

  「……明白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願意接受。」亞姬點點頭,接下了這個尚不知道會不會有機會開始的委託。

  事實上,她倒是很體會到做出這種要求的老公爵的心情。穿上正式禮服以迎接將要到來的家族的幼子,這種行為除了具有某種程度的象徵意義之外,更多的是含有祈禱的意味。

  「雖然我只和少主相處了很短的時間,不過在我看來,他是位懂得禮貌的好孩子。所以,我相信他絕對不會作出這種讓作好準備迎接他的親人空等一場的無禮行為。」

  「是嗎?那就好,快去吧!」

  聽到這樣的回答,老公爵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他對亞姬揮揮手,然後轉身向索爾斯兩人走去。

  ……………………

  在翔士們的努力下,隨著一塊塊艦體的剝落,那個隱藏在陽麟殘骸中的逃生艙終於顯露了身形。

  那是一個直徑約三米的圓形筒狀物,儘管表面已經有了不少擦傷的痕跡,但至少外形上沒有出現任何缺陷。而在筒狀物的頂端中央位置,有著一個以火紅襯底、黃金為翼的紋章。

  「沒錯,這就是『雪月』遺失的那個澡……逃生艙。」看到這個紋章,老公爵點頭確認。

  「也就是說,那兩人現在……很有可能就在裡面嗎?」

  菲恩王遲疑地問道。其實只要簡單地調查一下就能夠知道問題的答案,但對是否馬上揭開近在眼前的謎底而有所迷惑的,並非他一人。

  「我想,還是不用馬上開啟艙門。先連接上逃生艙的通訊端口,聽聽看裡面是否有動靜再說吧?」

  一天之內承受了太多次的大喜大悲,老公爵發覺自己一向硬朗的神經現在已經呈現出極不穩定的狀態。

  如果開啟艙門之後卻發現……他實在是不敢想像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當然,菲恩王毫無意見地完全接受了這個建議。看起來,這位父親的神經也已經被女兒折磨到了瀕臨崩潰的地步。

  技術參謀很快就連接上了逃生艙的通訊端口,然後把其中的信號投放到了艦內擴音器上。

  最初的數十秒是一段令人驚心動魄的沉默,而當兩位根源氏族的當主忍不住臉色再度發青的時候,擴音器中突然傳出了少年和少女的聲音。

  「天空!我們到底還要在這裡面呆多久?」少女的聲音中充滿了憤怒,不過配合上目前的情景,不禁讓人生出一種無理取鬧的感覺。

  「就算你問我也……」

  不管是誰大概也只能苦笑吧?這個時候,眾人才對老公爵之前提到的,「在那兩人的關係中,我的那位孫子好像處於徹底弱勢的地位」這句話有了大致的體會。

  「你是我部下,回答我的問題是你應盡的義務!天空。」

  感覺越來越無理取鬧了耶?包括老公爵在內的眾人都將質疑的目光集中到了菲恩王臉上。而這位原本就對自己的教育方式有所懷疑的父親,現在更是徹底地失去了教育子女的信心。

  「我說,夏音啊,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啊?」少年困惑的聲音從擴音器中傳了出來。

  「我沒有生氣!」任何人都能夠聽出這句話中蘊含的怒氣,大概是發覺了這一點,所以少女又補充道:「我只是覺得不滿而已。」

  「不滿?是因為陽麟的事情嗎?」少年明知故問。

  「難道還有其它的事情嗎!」少女怒火越來越旺盛了。

  「可是那也沒有辦法啊!畢竟之前出現的一系列意外都不是我們所能預料的。而且更重要是,我們兩人可是都還活著啊!」

  看起來,少年的心胸非常開闊。「想想看,經歷過一次機雷襲擊的我們,現在居然還能有餘裕去為交通艦的損失而不滿,你不覺得應該對此心存感激嗎?夏音。」

  「那只是……幸運,純粹的幸運而已。所以,就算逃過一劫也沒有什麼好驕傲的。」少女固執地否定著少年的努力。

  「可是如果沒有這份幸運,我們現在大概已經化為銀河中的星星了吧?不管怎麼說,我是挺喜歡這份幸運的。」

  少年的聲音中有著些許的笑意。「但是,看起來,成為夏蘭人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好啊……」

  即使是擁有無比強韌之神經的老公爵,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也忍不住動搖了一下,而其他的人則馬上對帝國之翼的未來產生了深深的憂慮。

  「天空,你……難道後悔成為夏蘭人嗎?」少女有點遲疑地這麼問道,聲音中有著掩飾不住的不安與擔憂。

  「後悔?不,沒這回事。」

  少年淳厚的回答拯救了所有人的心情。「雖然艾琉雅對我保證過我絕對不會對夏蘭人的生活方式感到沉悶或無聊,不過我倒是怎麼也沒有想到它竟然會如此刺激就是了。」

  「你不喜歡這樣?」似乎很不放心的少女再一次確認到。

  「嗯,這還真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啊……」

  少年沉默了一陣子,然後爽朗地回答道:「我大概不會討厭這樣的冒險。不過,要我立刻喜歡上夏蘭人的生活方式恐怕也很困難誒?。」

  「……你這個優柔寡斷的傢伙。」那股因喪艦之痛而產生的怒火似乎已經完全發洩了出來,少女現在又恢復了平穩的語調。

  之後兩人便沒有再繼續說話了。

  不過即使是在逃生艙之外的眾人也可以想像到,此刻在那小小的空間裡瀰漫著的,應該是一種溫馨而安詳的氣氛。而感受到這種氣氛的他們,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羽翼

  兩位根源氏族的幼芽尚未發現自己已經獲救的事實,繼續在狹小的救生艙中期待著救援。他們的長輩們雖然近在咫尺,但對於是否現在就將這兩人放出來這件事卻有所遲疑。

  畢竟,這兩位注定會對帝國未來有著深遠影響的人物,現在可是正處於極為微妙的關鍵時刻。

  倘若一切順利的話,締結了最初羈絆的這兩人,海特蘭德家族的繼承者與菲恩伯德王家的第一公主,今後將毫無疑問成為帝國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並為這個年輕的帝國帶來嶄新的未來。然而,如果因為他人不謹慎的行為而使得這段有著無限可能性的關係無法繼續發展下去的話,那就是一場令人痛心疾首的悲劇了。

  正因為如此,感覺到自己或許正在目睹某個傳說之開始的眾人,皆不由自主地放低了說話的音量,好似害怕驚動那兩位一般。

  「總覺得現在去打擾他們好像很不合適啊……」米爾丁苦笑著,將眾人的疑慮說了出來。

  「嗯,的確是不太合適。」

  菲恩王對正在進行艦體分解作業的翔士打了個手勢,讓他們都暫時停止了手中的工作。「老師,我覺得讓他們就這樣再呆一陣子會更好一些,你看呢?」

  「你這可以算是犯規行為哦,菲恩王殿下。」老公爵用嚴厲的表情注視著索爾斯,不過眼睛中卻全是笑意。

  必須說明的是,海特蘭德家族之所以會被稱為帝國之翼,除了因為從這個家族中誕生過無數堪稱帝國之中流砥柱的人物外,還有一個更直接的原因。

  在夏蘭人的詞彙中,是沒有「結婚」這個詞語的。當然,與「結婚」相應的「妻子」或「丈夫」之類的詞語也不存在於夏蘭人的詞典中。不過,他們也還是有著與地上世界的「婚禮」類似的神聖儀式。並且,在儀式之後伴侶們也會締結相應的關係。雖然這種關係並不付諸法律,也沒有任何強制力,但會輕易背棄這份關係的夏蘭人,在帝國建立至今的悠久時光中還不曾出現過。

  然後,締結了這份關係的夏蘭人,就能夠用一個莊嚴神聖而浪漫溫馨的詞彙來稱呼自己的伴侶了。

  這個詞就是,羽翼。

  對普通的夏蘭人來說,在沒有找到自己的羽翼之前,是不能被視為獨當一面的人物的。而對於統率帝國數千億人口的皇帝來說,羽翼的存在則更是重要足以動搖其帝位的程度。

  事實上,歷代皇帝也皆是擁有無比強健之羽翼的人物。只不過,這些成為帝國皇帝之羽翼的人中,絕大部分都擁有海特蘭德的姓氏。所以,這個家族才被人們稱為帝國之翼。

  不知道是結果造成了原因,還是原因得出了結果,總之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要想登上青玉龍座,就要先得到海特蘭德的羽翼」這樣先入為主的觀念竟然在亞諾萊維涅一族中流傳開來。而到了後來,四大王家的年輕一代們在為帝位展開競爭的同時,往往也開始爭奪海特蘭德家族中尚未有伴侶的,和還沒有來得及開溜的羽翼。

  不過,因為海特蘭德家族人丁及其稀少的緣故,所以有時候對帝國之翼爭奪,其慘烈狀況還猶在帝位之上(嗯,搞不好這也是海特蘭德家族的成員如此酷愛自由的原因之一,被逼的)。

  在現任海特蘭德家當主的情況來說,有先見之明的老公爵甚至在成長期一結束就找到了自己的伴侶,因而得以躲過那場可以預見血雨腥風。至於艾琉雅,則是幸運地誕生在前代皇帝剛剛讓位之後,所以也避過了一場刀兵之禍--雖然最後還是落入了某位惡德商人的手中。

  然而,對於那位不幸淪落到翼之繼承者的位置上的少年來說,在避無可避的情況下,他很有可能面對一場史無前例的翼之爭奪戰……嗯,作為唯一的獎品。要知道,在亞諾萊維涅家的新生代中,和他同輩的皇帝候選可是有七個人。

  所以,菲恩王現在的行為是有那麼一點偏袒女兒的意思。

  「嗯,或許是會被人這麼誤解……」

  很罕見的,索爾斯露出一種類似獵人正將獵物誘入陷阱時的狡猾眼神。「不過,從頭到尾都沒有人強迫那位少年去做什麼事情,不是嗎?」

  聽到這番話,老公爵驚奇地瞪大了眼睛。「……真沒想到這樣的話居然會從你口中說出來啊,索爾斯。研修生時代的你可是那麼淳樸的。」

  「這個嘛,和婭若莎的相遇也讓我學到了不少的東西啊……嗯,從這個角度來考慮,也許還得感謝我那位頑強抵抗的岳父大人。」

  「婭若莎大人的父親嗎?等等,我好像聽說過他的事情,的確是在……索爾斯,你的岳父該不會就是不久前我們經過檢查站時,那位不斷打出奇妙訊號的檢察官吧?」

  老公爵回想起,不久之前當他們搭乘的交通艦穿過帝都艾法霍爾至斯諾德亞恆星域的風道的時候,那個檢查站突然打出的表示強烈譴責的訊號。

  「嗯,可以肯定,我家的這只雛鳥在經過檢查站前肯定沒有遵守應有的禮儀就是了……」

  作為放縱的源頭,索爾斯苦笑著。「不過對我們一族而言,這也不算是缺點。」

  「嗯,的確是這樣。」

  老公爵點點頭,承認了這番話。「對於亞諾萊維涅家的成員來說,在無盡虛空中盡情翱翔是猶如地上世界的毒品般無法抗拒的誘惑……不過我怎麼覺得,這種特徵在菲恩伯德家的身上體現得更加明顯啊?」

  「……唔,也不完全是這樣吧,老師。至少在其他夏蘭人中,偶爾也還是會有比我們更著迷飛翔的人出現,就好像之前那位翔士一樣。」

  「哦,你是說那個不小心用盡了聯絡艇的燃料,現在漂浮在第一層環入口附近的倒霉傢伙?」

  「是的,雖然岳父大人要求我們暫時不要去救援他,但作為這件事一半的責任者,我還是覺得有點抱歉啊……」

  說到這裡,菲恩王微皺起了眉頭。就算不用特意詢問,他也可以猜到到底是哪位人物讓那位不幸的翔士陷入如此境地的。這位年輕的父親一方面為陽麟的成績感到驕傲的同時,另一方面又不得不為女兒性格憂心起來。

  「其實你也不用這麼擔心,索爾斯。」

  老公爵輕易就看透了學生的想法,安慰道:「如果我的這位孫子就這麼不幸成了菲恩伯德之翼的話,那他肯定會對我們公主殿下的性格產生很好的影響。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嗯,希望如此吧。」菲恩王的臉上呈現出喜憂參半的表情。就像在為自己已經被完全否認的教育才能默哀一般,他深深地歎了口氣。

  「呼,雖然我從一開始就打算將夏音介紹給公爵長孫閣下認識,不過老實說,我做夢都想到他們兩人居然會在那種情況下相遇,並且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親密到這種程度……」

  這就是菲恩王的過度憂慮了。

  雖然這位第一公主和公爵長孫的確是有著某方面的默契,並且夏音也確實對天空抱持著了一定程度的信賴,不過若要把這種關係稱為親密的話,那還是有點勉強。畢竟,所謂的「親密」並非單方面就能達成的關係,就算其中一方有這樣的想法,若另一方沒有作出回應的話,那最多也只能稱為「信賴」而已。

  而對於這位被不幸之手一再翻弄的少年來說,那位高高在上的少女更像是某種需要敬畏的存在。至少在目前,天空是沒有辦法克服這層心理障礙,將那位群星之公主看成普通朋友看待的。

  「是啊,就算說出去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吧?」

  似乎觸動了心中某些悲憤的回憶,老公爵也露出了苦笑。「不過當初,我也是做夢都沒有想到艾琉雅居然會跟那傢伙私奔就是了……」

  在驟然之間激起的共鳴中,這兩位年齡相差了近一個世代的男子對望了一眼,然後同時深深歎了口氣。

  ……………………

  在安靜得讓人幾乎感覺不到時間流逝的狹小空間中,少年和少女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以談話來對應被無盡虛空包圍所帶來的孤寂感。

  一個是誕生在受古老文明加護的地上世界,另一個則是從出生起就在群星世界中翱翔,身份背景完全不同的兩人之間有著太多讓彼此驚奇的事物。

  「天空,你的意思是……在你故鄉的那顆星球上,人們都是用動物作為代步工具的?」夏音瞪大眼睛,驚奇地問道。

  雖然天空已經盡可能地向這位從未下到過大氣層以下空間的公主描述「馬」為何物,但第一次聽說動物還可以用作為交通工具的夏音,頭腦中首先浮現的卻是一群艾紐霍嘉爾之鼠拉著一艘交通艇在雲海上飛奔的詭異圖像。

  「嗯,也可以這麼說。」

  天空困惑地撓了撓頭髮。「不過不是什麼動物都能夠擔任這類任務的。最方便、最廣泛的當然是馬,也有追求個性而讓牛成為坐騎的人。」

  「牛?」那又是什麼?夏音的疑惑更深了。

  「這個嘛……夏音,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帶你到康定去,你一看就會明白的。」最後,天空不得不放棄了讓這位少女理解故鄉文化的念頭。

  「是這樣啊……嗯,那就說定了,天空。」夏音沉思了一下,和天空做了約定。

  「對了,那個時候我還可以招待你去白鶴樓嘗一嘗康定的美食。那是承州星系中最有名的餐廳,不但有其它地方絕對吃不到的美味佳餚,其中的自釀酒更是……」

  天空熱切地提議著,卻沒有發覺到在不知不覺中自己的思考模式已經開始接近「那個人」的事實。

  「餐廳的話,帝都也有。」

  夏音眨眨眼睛,打斷了天空的炫耀。「在帝都第三層軌道上的皇家餐廳『風雅』,那是我家名下的財產,裡面的食物都有著高雅的品味。等回到帝都後,我馬上就可以招待你到那裡去品嚐一下夏蘭的最高級料理。」

  「哦,那還真是令人期待!」

  身為半個廚師的職業習慣讓天空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隨即,他挺起胸膛誇耀著。「不過夏音,你應該想不到吧?在康定的白鶴樓中,我可是次席廚師哦!」

  「呃?」這一次,夏音真的是吃了一驚,看向天空的目光中也多了一點尊敬的感情。「這的確是令我感到驚訝,天空。沒想到你也擁有那種奇妙的技能。」

  過去,菲恩伯德王家的第一公主也曾經挑戰過一次料理,不過那純粹是一時心血來潮的念頭,而受害者則是她的父親,菲恩伯德王殿下。至於挑戰的結果嘛,幾乎被徹底摧毀的王宮廚房,和不得不在治療室中進行一次痛苦的洗胃作業的菲恩王,則讓這位公主殿下徹底斷絕了繼續發展這方面興趣的念頭。

  因此,在夏音的心目中,所有的廚師是某種類似神靈般神奇的存在。在菲恩伯德王家宮殿中,她最尊敬的人除了父親菲恩王殿下之外,就屬那位地上人的料理長了。

  「奇妙?你是這麼認為的嗎,夏音?」天空突然用寓意深遠的目光注視著這位群星的公主。

  「有什麼奇怪的嗎?」夏音的回答則顯得有些心虛。

  從父親那裡繼承過來的洞察人心的恐怖才能,使得天空輕易就看穿了這位尚不成熟的公主企圖掩飾的東西。然後,他的臉上露出了曖昧的笑容。

  「哦……好像是很有趣的回憶啊……」

  「閉嘴,天空。」無奈之下,夏音只有板起臉如此命令道。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03:31 PM

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寵物

  大概是由於還不太適應無重力空間的環境的緣故,所以天空在交談中不時會像是在忍耐什麼般地皺起眉頭。不過,夏音卻非常喜歡現在的時間--能夠與同齡人如此合契地交談的機會,自童年結束後便不曾再降臨到這位公主的身上。

  在夏蘭人的觀念中,在無重力庭院中享受靜靜漂浮的樂趣,是被公認的最高級享受。而如果這個時候身邊還有自己的羽翼陪伴著的話,那簡直就可以稱為至高無上的幸福了。

  雖然現在並非在無重力庭院中,而且身邊的這個人也不是自己的羽翼,不過夏音卻覺得自己似乎已經能夠想像那種至福的時光了。這麼覺得的她,嘴角不禁浮現出溫馨的笑意。

  然而到了下一刻,這位公主的舒適心情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吱!吱吱!」

  破壞夏音難得的好心情的,是一隻老鼠的歡鳴。那只從缺氧所造成的短暫性昏厥中甦醒過來的艾紐霍嘉爾之鼠,此刻為了自己依舊生存的事實發出了充滿喜悅的歡叫。

  「天空!」在憤怒與恐懼的雙重衝擊之下,這位公主將從容與優雅忘到了另一個次元,她憤怒地喊出那個人的名字。「你還把這東西留著作什麼!」

  「啊,抱歉,我都忘記了……」天空一邊說著完全沒有誠意的話,一邊從口袋裡把那只艾紐霍嘉爾之鼠掏出來。

  「救生艙裡面有提供可以呼吸的大氣,那也就沒有必要讓這隻小傢伙繼續呆在我的口袋裡了……夏音,你跑那麼遠幹什麼?」

  天空疑惑地看著那位已經將身體貼到救生艙對面牆壁的公主。

  「我警告你,天空,不許把它放出來!否則……否則,我絕不原諒你!」

  已經沒有餘裕去考慮究竟什麼樣的威脅對這個人才最有效,夏音用很不安的語調向天空作出了以上宣告。

  「可是,繼續讓它呆在狹窄的口袋中不是很可憐嗎?而且,就算放它出來,我想也不會造成什麼危害的……」

  天空很努力地替這只和自己有著某種緣份的小動物爭取著生存空間,並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當初被這位少女「撿到」的時候。一時悲從中來,感慨萬千。

  「吱,吱吱!」

  似乎是因為感覺到了眼前這個人類對自己關心,更或者是由於之前被輕易捉住的體驗讓其體悟到這個人類是自己絕對不能違逆的存在,所以這只從未被人馴服過的艾紐霍嘉爾之鼠,竟然乖乖地趴在天空的手中,朝著他豎起毛茸茸的長尾巴,一陣猛搖。

  「你看,它在向我示好誒!」天空伸出手指逗弄著這只頗具靈性的小動物,而後者則毫不閃避的任其撫摸,甚至還伸出舌頭舔著他的手指。

  「怎麼樣,我就說不會有什麼危險的吧?」

  「……天空,看來你除了廚師的才能之外,還有馴獸師的天賦啊……」夏音用複雜的目光看著一人一鼠的和睦相處,突然覺得有點鬱悶。

  「對了,夏音,聽說夏蘭人有時也會把寵物帶上艦船飼養,你真的確定這只艾紐霍嘉爾之鼠不是你父親的寵物嗎?」

  「絕對不是!」夏音再度用斬釘截鐵地語氣斷然否定著,並且內容更加激進。「如果父親是會養這種東西的惡趣味的傢伙,那我早就跟他斷絕關係了!」

  「也就是說這只艾紐霍嘉爾之鼠還是自由的哦?」

  少年的眼中開始閃動著趣味盎然的目光,而少女卻突然覺得一陣惡寒襲來,並且頭腦中開始浮現出一個極為惡劣的預感。

  「……你該不會是正在想著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嗯,我打算餵養這只艾紐霍嘉爾之鼠。」天空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點頭承認了夏音的猜測。

  「天空!你!」

  大概是心理上有了倚仗的緣故,這一次天空沒有被公主嚇到--至少在表面上如此。在頭腦中急速搜索一番之後,少年發覺自己實在是想不出什麼高雅名字,於是只得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少女。

  「……說起來,夏蘭人一般會為寵物取什麼名字呢?」

  「哼!」

  雖然感受到了天空那期待的目光,不過內心正因為憤怒而翻騰不已的夏音,發出一個重重的鼻音後就轉過頭去不再看這個討厭的傢伙了。

  「……沒辦法。小傢伙,從今以後你的名字就是旺財了。」

  歎了口氣,天空選擇了在康定行星上最為普及的寵物名作為這只艾紐霍嘉爾之鼠今後的名字。「明白了嗎,旺財?」

  「吱吱!」大概是巧合吧?這只艾紐霍嘉爾之鼠精神抖擻地回應著。

  這傢伙難道真的聽懂了我的話?天空疑惑地注視著手中的宇宙老鼠。嘛,反正我也聽不懂它的話,姑且就當作答應了吧。

  於是,這只注定會名垂青史的艾紐霍嘉爾之鼠,在主人的懶惰下便暫時被賦予了如此庸俗的名字。而一旁的公主殿下雖然有這個意願和能力阻止這場歷史悲劇的發生,不過沒有能克服自己心魔的她終究還是沒有發揮這份影響力。

  「吱!」突然間,這只被取名為「旺財」的艾紐霍嘉爾之鼠似乎發現了什麼異狀,它昂起頭鼻尖輕微地顫動著。

  「吱,吱吱!」然後,它順著天空的右手爬到了主人的肩膀上,並在左肩仔細嗅了一陣,接著就朝著這個狹小空間的另一個人類叫了起來,聲音顯得急促而高昂。

  「這隻老鼠……好像真的挺聰明的耶?」就算是如何討厭這種齧齒類動物,夏音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並且有了想更仔細觀察一下它的念頭。

  不過,當這位公主發現隨著自己的靠近,天空的表情卻越來越慌張的時候,那對優美的娥眉不禁開始彎曲成為危險的弧線。

  「……天空,你在隱瞞什麼?」

  「呃?你、你在說什麼啊?夏音,我又沒有什麼東西好隱瞞的……」

  「讓我看一下。」

  「等、等一下……嗚!」

  夏音開玩笑般地伸出手抓住天空的肩膀。在這一瞬間,少年露出幾近暈厥的表情,終於忍不住慘叫了出來。

  「你受傷了!」

  「嗯、嗯,好像是這樣,不過沒什麼大不了的……」天空試圖掙脫夏音的手,並悄悄向後退去。

  「給我躺下!」

  「哎……啊!」

  領悟到發生了什麼事情的公主,再也沒有開玩笑的餘裕。無視天空的抵抗,夏音一個標準的擒拿動作直接讓這個不安份的傷者迅速地躺在了地上,然後剝開少年的翔士制服,開始仔細檢查傷勢。

  「這是……血!這麼多!」夏音一失手碰到了天空的傷口,讓這位倒霉的少年再度接近了昏厥的界限。

  「難道是被機雷襲擊的那個時候?」

  想到這裡的時候,一種莫名而強烈的感情突然從這位亞諾萊維涅家的第一公主心中噴湧而出,火紅色的怒意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染滿了夏音的雙瞳。

  「竟然一直忍耐這麼久……笨蛋!為什麼一直不告訴我!」夏音像是無法容忍般地大吼了出來。

  「不,我並沒有……」

  就在天空要為自己分辨的時候,救生艙突然一陣猛烈晃動,接著從艙外傳來似乎許多人驚慌失措的聲音。然後,等兩人重新回平衡的時候,首先感到的便是重力的回歸。

  ……………………

  在海特蘭德家的專屬交通艦「雪月」上,有一個艾琉雅公爵長女特意為自己設計的房間。裡面的裝飾當然極盡豪華,甚至就連存放衣物的櫃子都有一個小型交通艇的貨艙那麼大。

  由於公爵長女在離開家族之前將自己房間的使用權交給了自己最親密的友人,所以現在亞姬就是這個房間的主人。此刻,她正靜靜地站在一面銀質的明鏡般光滑地鏡壁前,不過卻對其中映出的自己視而不見。

  「到底要以什麼樣子去見他啊……」從二十分鐘前亞姬便開始考慮這個問題,不過直到現在也還沒有得出結論。

  老公爵要求她以「眷族」最正式的裝扮去迎接那位少年的歸來,不過對「眷族」而言,所謂「最正式的裝扮」卻有兩種,並且代表的意思在程度上有非常大的差異。

  現在,亞姬就是為應該選擇其中哪一種而煩惱著。

  突然會想起了與那位少年在一起的短暫時間,像是為了確認自己的選擇般,許許多多問題浮出來又消失掉。

  他是我重要的人嗎?--他是海特蘭德家族重要的繼承者,而我則是家族的執事……所以,是重要的人。

  我願意為他奉獻生命嗎?--他是帝國之翼最後的希望之光,是我無論如何都要守住的存在……為此,我可以犧牲一切。

  然後,答案很快就出來了。

  「……請允許我擅自進入您的未來,我的……主君。」

  說出這番話時,亞姬的神情顯得無限溫柔。隨後,她輕輕拿起放置在左手邊的服裝,開始穿戴起來。

  在正式著裝之前,亞姬先脫下了現在身上所穿的普通禮服--為了不妨礙顯露真正形態的「眷族」的自由活動,正式禮服包括內衣在內都是經過特殊設計的。

  褪去內衣的亞姬身體顯出柔美的曲線,而在她潔白的背部則有著兩道奇妙的印記。印記是黃金色的,呈現出對稱八字的形狀。雖然應該是某種後天產物,不過卻顯得自然而和諧,就好像印記本身就是皮膚的一部分似的。

  接著,亞姬開始穿內衣。內衣和之前一樣是用某種植物纖維製成的,雖然穿上去並不感覺更舒服一點,不過在內衣的背部卻留著兩道口子,在印記的位置。

  穿好內衣後,亞姬又替自己選擇了一件淡藍色的素雅襯衣。略顯緊湊的襯衣在腰間束起,勾勒出一道極具誘惑力的弧線。當然,在襯衣的背部也留有兩道口子。

  然後,將這動人心魄的美態遮掩起來的,是一件如同新雪般純白的長衣。長衣的領口處鑲嵌著紅玉,而袖口則以藍玉點綴。在長衣的左胸位置用藍色絲線繡著修尼雅家的家徽「薔薇之盾」,而腰間的綢制飾帶也呈現出和家徽一樣的顏色。在長衣的背後,也有著兩道口子。

  著裝完畢後的亞姬站在鏡壁前,打量著自己的儀態。

  事實上,即使是帝都中最挑剔的美學家,也無法從她的裝扮中找出哪怕一絲缺點來。如果讓那些貴公子們看到了這樣的亞姬,海特蘭德家族因獨佔這位美麗女性而承受的怨恨恐怕會立即增加一倍有餘吧?

  「嗯,這樣就可以了。」最後端詳了一下鏡中的自己,亞姬露出滿意的笑容。然後,她就像要集中注意力似的閉上了眼睛。

  很快,亞姬背部的那兩道印記開始閃爍起來。慢慢地,純白色的光芒越來越亮,並且漸漸朝兩邊延伸了出去。不久之後,房間內的所有物品都披上了一層純白的光紗,而延伸到極限的光之翼則開始凝固,並漸漸實體化。

  又過了數分鐘,隨著「啪」的一聲脆響,已經凝固的光翼之壁化成片片白羽散落虛空。而在那飛舞的白羽中,漂浮著一位擁有一對純白羽翼的美麗女性。



第一卷 第三十章眷族

  當著裝完成後的亞姬再次來到演習艦隊的旗艦上的時候,立刻感覺到了環境的差異。與三十分鐘前她離開的時候相比,艦內平台上停著更多的聯絡艇,而從那些聯絡艇上下來的從士在通道間匆匆穿行著,艦內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這究竟是……」亞姬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其中最多的竟然是腰間束著白色腰帶的醫療班從士。「難道是公子他!」

  被自己心中突然浮現的想法嚇了一跳的亞姬,一把拉住某位剛好經過身邊的從士,急切地問道:「有人受傷了嗎?」

  「啊、啊,是!聽說是海特蘭德公爵長孫閣下被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殿下攻擊,現在重傷垂危。我們是奉命從其它軍艦上趕過來參與搶救的……」

  這位地上人出生的從士平常大概是那種喜歡散佈謠言的傢伙吧?在海特蘭德家影之當主的威壓下,他馬上將自己聽到的、已經脫離事實的傳聞再度扭曲後告訴了亞姬。

  「公子受重傷了?」

  如果這位帝都第一執事還能保持平常一半的冷靜的話,就足夠讓她判斷出這句話的真實性。不過,初聞噩耗的亞姬卻是立刻就失去了方寸。不顧自己還在軍艦內的事實,這位「眷族」的一員舒展開背後的羽翼,驚世駭俗地在艦內通道上高速飛翔起來。

  而那位有幸目睹這絕美瞬間的從士則是呆呆地愣在原地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有一位翔士過來拍拍他的肩膀才清醒過來。

  「……長官,雖然我從認識你的時候起就知道了遺傳工學的偉大,不過再怎麼樣也沒有想到,居然會有天使從那裡面誕生出來……啊,我這一生大概已經沒有遺憾了吧?」

  「嗯,能夠有幸目睹『翼之眷族』的真顏,你的確是可以安心地去了。」

  那位翔士看著那幾枚亞姬最初揮動羽翼時掉下的羽毛正從空中飄落,露出了極為感動的表情。

  「那是忠誠的誓言,生涯的契約,是宇宙間最純潔的白翼啊!說起來,已經多久沒有看到這『純潔之翼』了啊--五十年?八十年?還是已經隔了一個世紀……喂!你在幹什麼?」

  「嘿嘿,還用問嗎?這東西可是隔了一個世紀才出現的超珍貴物品耶!一定會有人願意出高價收購的,所以趁現在……」

  「把它給我放下!那是、那是亞姬小姐的東西,不許你褻瀆它!」翔士氣得手都在發抖。

  「長官,你叫這麼大聲的話會把其他人引過來的……要不然這樣吧,我們兩人平分?」

  「……三七分!別忘了,我可是你的長官哦。」

  ……………………

  天空的身體現在處於異常亢奮的狀態,這一點從他紅得異常的臉色就可以看出來。

  可惡!那些庸醫!他在心中狠狠地咒罵著。居然不分青紅皂白就一股腦把那些造血劑啊、精力劑啊之類的東西統統注射進了自己身體,好像那些藥品完全不要錢似的……雖然當時僥倖暈了過去,不過據說自己好像只暈過去了十秒鐘不到……啊啊啊啊!如果早知道醒來後會是這麼一個難受,那當初是絕對不會拒絕那針麻醉劑的。

  少年覺得自己的大腦就好像是赤裸裸地暴露在恆星輻射下的小行星,在無窮無盡的光與熱下被炙烤得奄奄一息。於是他不禁憤怒地將視線投向了那些造成他現在痛苦的罪魁禍首們。

  「你說我那位孫子已經沒有危險了?」

  老公爵狐疑地看著眼前的從士長,再度確認著。「可是為什麼我會覺得他現在的樣子很不妥啊?你看,他正在看這邊,而且眼睛裡佈滿了血絲。」

  「呃……」

  面對蒼穹軍的最高統合監督、帝國根源氏族的當主,原為地緣之民的從士長是不可能不緊張的。就在他猶豫是否坦白自己治療失誤的時候,突然福至心靈,靈機一動說道:「報告長官,那是……造血劑的副作用。」

  「造血劑還有這種副作用啊?」老公爵皺起眉頭,顯得不太相信。

  「是!本來是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的,不過公子的體質似乎比普通人要高出一個水平,所以造血劑的效果也跟著提高到了會產生副作用的程度。」

  覺悟到自己已經沒有退路的從士長只得將謊話一路扯下去,並且開始在心中草擬起一份辭職報告兼悔過書來。

  「但天空確實是流了很多血,甚至將內衣都染紅了那麼大一片。」已經將腿部的傷處治療完畢的夏音在父親的陪伴下走了過來,與老公爵一起質疑這位從士長。

  「那、那是……」可憐的從士長現在終於明白到人類為什麼會把誠實作為一項美德來推廣了。

  「事實上經過檢測,公爵長孫閣下的衣物上所沾染的血跡,最少都已經凝固了三個小時以上,所以我們可以推算閣下的傷勢其實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嚴重……」

  在三位至尊人物的注視下,儘管臉上的表情已經快哭出來了,但他還是用慎重的語氣如此報告著。

  「怎麼可能!那個時候,我親眼看到他的傷口在流血的!」公主那充滿懷疑的視線讓從士長更加確信了誠實的重要性。

  「嗯,的確是這樣的。」菲恩王也站在了女兒這邊。

  「呃,這、這個啊,」從士長一咬牙,說出了自己的推測。「大概只能這麼推測了--在公爵長孫閣下離開救生艙前,曾受到過某種衝擊,以至於傷口再度裂開……」

  氣氛幾乎是立刻就冷了下來。老公爵露出想笑又覺得不太合適、想嚴肅起來又覺得滑稽的表情,而菲恩王則是像感到非常困擾似的皺起眉頭、不斷撥弄著頭髮。

  「這麼說,天空的傷口再度裂開,是我造成的嗎?」

  承受了兩位父輩人物的視線,第一公主的臉上卻沒有露出任何表情,她只是用生硬的語氣向那位從士長如此確認道。

  「這、這個……這個嘛……這個啊……」倒霉的從士長在這短短的十分鐘內把此前三十年人生中所遭受的驚嚇全部溫習了一遍。

  「菲恩伯德家的莽撞女兒啊,你就不要再為難別人了吧?」

  對於少年的遭遇深感愧疚的菲恩王出言拯救了從士長瀕臨崩潰的神經。「勇敢的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來,如何?」

  「……我知道了,父親。」低低地回答了菲恩王后,這位亞諾萊維涅家的勇猛公主就垂著肩膀,低頭一步步向那個人所在的位置走去。

  「看起來這次的旅行讓她學到了不少東西……」

  看著女兒顯得失落的背影,菲恩王卻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以前我一直想教卻教不會她的東西,公子閣下卻輕易地就使她明白了過來……不愧是帝國之翼的繼承者,這份才能的確實讓人羨慕啊!」

  「索爾斯,那是因為你的教育方式錯得太離譜的關係吧……」

  在兩位父輩人物將再度對子女的教育問題而展開交流的前一刻,他們教育的對象卻突然間陷入了一個極其複雜的狀況。

  「天空,抱歉,是我……」害得你受傷--就在夏音還沒來得及把後面的話說出來的時候,上方空中卻突然響起一聲輕叱。

  「住手!」

  兩位根源氏族的幼芽循聲抬頭看向上方,見到的卻是在漆黑星空的背景下,一位有著純白羽翼的美麗女性優雅降落的身影。

  「純、純潔之翼……」在目睹到那一對純白羽翼的時候,夏音顯得非常吃驚。「你是『翼之眷族』!」

  ……………………

  在夏蘭人類帝國中,有十三個最有名氣的家族,那就是十三根源氏族。這十三個家族的光輝照耀了帝國一半以上的歷史,不過在它們之外,也還是有不少富有盛名的名門氏族。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翼之眷族」。

  嚴格的說來,「翼之眷族」並不能算在名門氏族中。因為,它並非特指某一個家族,而是一群因為相同理由而誕生的家族的總稱。

  眾所周知,海特蘭德家族有著舉世公認的最高教育才能,在帝國後來的新興貴族中有著一半以上的家族是在海特蘭德家的某位成員的影響下才發家起跡的。

  在這些一半以上的新興貴族中,有不少蒙受海特蘭德家族巨大恩惠而情願終身侍奉帝國之翼的家族存在。雖然最開始這樣的家族之有寥寥數家,不過隨著帝國版圖的不斷擴大,新興貴族的不斷增加,立下誓言願終身侍奉帝國之翼的家族也越來越多,在最鼎盛時期曾一度達到了二十三家。

  為了向海特蘭德家族表明自己的忠誠,同時也為了喚起侍奉同一家族的彼此的共鳴,這些家族便統一在自己後代的遺傳因子上增加了除本家的基因符號之外的准基因符號,「純潔之翼」。

  就是從這個時候起,人們便開始將這些帝國之翼的從家稱為「翼之眷族」。

  在最近的百年間,由於本家海特蘭德家族因其成員不斷「逃亡」而逐漸衰弱,「翼之眷族」也不復以前的盛況。到了亞諾特公爵這一代的時候,「翼之眷族」差不多已經成了傳說中的事物了,被稱為「純潔之翼」的基因符號更是已經在帝都銷聲匿跡了近一個世紀,所以夏音在看到亞姬的白翼時才會顯得那麼驚訝。

  ……………………

  「真是沒有想到,亞姬居然把翅膀都露出來了啊……」老公爵從那純白的羽翼上收回了目光,臉上的表情既有激動又有惋惜,像是喃喃自語般地說道。

  菲恩王也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純潔之翼」,雖然激動不過也還是能控制住情緒。在聽到老公爵的歎息後,他忍不住問道:「翅膀露出來,難道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嗎?」

  「當然有特別的含義。」

  老公爵深深歎了口氣,「那是完成『翼之盟約』的祈求,是海特蘭德家的先祖們與吾等眷族的約定,代表著忠誠的誓言,生涯的契約。對吾等眷族而言,只有在自己認同的主君面前才會顯露出那對羽翼,而能夠看到那對羽翼的吾族之子將得到那位眷族一生一世、永不背棄的忠誠。」

  「是這樣的嗎?不過為什麼老師你看起來好像有點失望的樣子……」敏銳地察覺到了老公爵話中那一絲掩藏不住的失落,菲恩王不禁打趣道。

  「唉,就連身為當主的我在十五年中都沒有一次看到過亞姬的翅膀,可是那位少年竟然一來就……」

  老公爵皺起眉頭,在他眼中那位少年的身影似乎正在和過去的某個人重疊。「我現在的感覺,就好像又看到自己心愛的孩子突然跟著陌生人走了一樣……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呢?」

  「這是因為,老師,」索爾斯的嘴角突然掛上了詭異的弧線,就像害怕會嚇到老公爵似的,他輕聲說道:「你已經是老頭子了。」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03:32 PM

第一卷 第三十一章爭奪

  「這、這到底是……」

  天空現在整個人可以說是正處在一種非現實的幻惑狀態中。其中一半的原因是剛才那些精力增強劑和造血劑的副作用,而另一半的原因則是眼前這對佔據了他整個視野的純白羽翼,以及這雙純白羽翼的主人,那位宛如女神般從天而降的美麗女性。

  「難道是……天使嗎?」如果不是左腕的傷口隱隱傳來的陣痛,少年大概就不會懷疑自己已經來到天堂的真實性。

  「公子,您還好嗎?」輕柔的聲音在空氣中蕩漾開來,就像一陣暖風拂面而過,又彷彿置身於新雪的溫泉中,讓人覺得舒暢無比。

  「!」如果不是對面那一道穿過羽翼的縫隙而來的怒意,少年大概就會一直這麼愣下去。

  天空一個哆嗦,迅速清醒了過來,然後才注意到這位如同雌鷹般展開羽翼將自己護在身後的女性,竟然讓他依稀依稀有幾分熟悉的感覺。「……亞、亞姬小姐?」

  「是的,公子。聽說您受傷了,請問身體有什麼地方不適嗎?」

  白翼的天使回過頭來,帶著彷彿連靈魂也能溫暖的微笑。那張莫名溫暖的嬌顏,如今正透過一對如冬日艷陽般的眼瞳向天空釋放出誠摯的關懷。

  少年心中突然間湧起某種讓人窒息的感動。

  「亞、亞姬小姐,為、為什麼你的樣子……」不知是因為感動還是激動,天空的臉漲紅了起來,而且就連說話似乎也變成了一件異常困難的事情。

  「啊,您指的是……這對翅膀嗎?」亞姬的臉上有著極為罕見的靦腆。

  「嗯,我說的就是它們……」

  天空極為好奇地看著那對純白的羽翼。不管從什麼角度看,這都是一對真正的翅膀--難道夏蘭人的遺傳工學已經可以做到這種事情了嗎?

  在莫名意志的支配下,天空直覺般地伸出手想去體驗一下這對羽翼的真實感。不料,就在他的手將要觸碰到羽翼的前一秒,彷彿反映主人受到驚嚇的心情般,那對白翼微微一顫之後就飛快地縮到了亞姬的背後。

  「公、公子!」海特蘭德家的第一執事緋紅著臉,就像抗議般呼喚著下一任當主的名字。

  「抱、抱歉!」

  似乎剛剛才發覺自己所作所為的少年猛然縮回了手,不過接下來天空卻不知道應該把手放在什麼地方,於是他只好用手撓了撓頭髮,然後繼續剛才的疑問。

  「對了,亞姬小姐,這到底是……」

  「那是『翼之眷族』的證明,被稱為『純潔之翼』的基因符號。」

  一個似乎強行壓抑著某種怒火般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一位從剛才就始終被兩人忽略的少女驕傲地走了過來。

  「修尼雅執事,好久不見了。」無視旁邊天空略顯不安的神情,夏音平靜地向亞姬問候道。

  八歲的時候夏音曾經去過一次海特蘭德家族的「翼之宮邸」,那時候是她第一次見到修尼雅-彼-海勒-亞姬。而在那之後的時間裡,作為皇家一員的公主殿下在公眾場合也見過多次這位作為海特蘭德家族的代表而主宰了帝都半個社交界的女性。

  只不過,她倒是從來沒有想過這位某種程度上堪稱「完美」的優雅女性竟然會是「翼之眷族」就是了。

  「嗯,自從上次陛下的壽筵之後就已經……兩年了吧?」

  亞姬微笑著回應了公主的問候,同時不露痕跡地移動著身體,將天空掩在了背後。「能夠目睹殿下如此健康的成長,真是我等無尚的喜悅。」

  「哪裡。不過真是令人意外,沒想到你竟然是『翼之眷族』。」

  夏音仔細打量著面前這位從內到外都被「優雅」武裝得毫無破綻的女性,內心湧起一股深深的挫敗感,不過這種感情馬上就被這位高傲的公主強行壓了下去。

  「但現在想起來,這倒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謝謝您的話,殿下。」亞姬的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然而夏音卻發現自己的心情不知為何變得更差了。

  「我聽過有關『純潔之翼』的傳聞。這麼說,你的翅膀……」夏音轉頭看著了天空,遲疑著向亞姬確認道:「是因為這個人嗎?」

  「嗯、嗯,是的,殿下。」是雖然有些靦腆,但卻毫不遲疑的回答。

  正當天空為兩位女性間啞謎般的對答感到疑惑不解的時候,卻發現夏音的正看向自己的視線中突然燃起了火焰,於是他也跟著慌張了起來。

  為什麼又突然生氣了啊?難道我又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嗎?不對啊,從剛才起我根本就沒有做任何事情啊……還是說,是因為之前我做的某些事情?可是那應該已經……在天空完全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他對於這位少女的畏懼慢慢開始朝著本能化的可悲方向發展。

  不過,夏音很快就移開了視線,因此天空才沒有繼續慌亂下去。然而下一刻,他又馬上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聽覺來。

  「天空,我必須向你道歉才行。」

  夏音低著頭,因此天空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從聲音上卻感覺不出這位少女平常的霸氣。「你的傷口會再次裂開,這都是因為我粗暴處置的緣故,請原諒我。」

  「什麼嘛,原來是這樣啊……」

  遲鈍到自以為瞭解全部事實的某人失聲笑了出來。「沒關係的啦,夏音,這種傷勢根本不算什麼!在故鄉的時候,我幾乎每隔兩天都要受這麼一次小傷,所以已經很有抵抗力了……」

  如果不把時間列入判斷標準之一的話,天空的話其實並不算謊話。在康定行星的基礎教育課上最初修行古代體術的時候,由於自己和練習對手都不能熟練掌握力道的輕重,所以基本上每隔兩天這群少年都得到康療院去報到一次,情況嚴重的甚至還得在那裡小住一段時間。

  而對於鬥爭心特別缺乏的天空來說,這種情況則一直持續到他練成內氣、能夠自己療傷為止。

  「……現在我已經能很熟練地調節內氣來增加身體的恢復力,所以這點傷根本就不算什麼,你完全不用擔心的,夏音。」最後,少年以這句話作了總結。

  「…………」

  儘管在夏蘭人中也有那種喜歡剛猛勇壯之男性的女性存在,但就現在的情況而言,兩位女性則是在感覺到少年希望展現的自己陽剛一面之前,就已經被他所描述的那充滿「血腥」的童年給嚇得呆住了。

  「……原來地上世界竟然是這麼危險的地方嗎?」這位還不曾到過大氣層以下空間的公主,從這時候起就堅定了自己要貫徹蒼穹之民的生活方式到底的決心。

  「……公子的童年竟然是這麼悲慘……」被徹底激發出母性本能的亞姬不知不覺就抱住了這位已經決心要守護其一生的少年。

  「亞、亞姬小姐?」天空的身體一下子繃緊。

  這可是在最大膽的夢境中都沒有出現過的現實啊!被一位如同女神般高貴優雅的女性所擁抱,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她胸膛的溫柔,充盈在鼻間的是宇宙間最最純潔的芳香--一時間,天空甚至聽見了來自遙遠天際的聖歌合唱。

  「我以這『純潔之翼』的榮耀發誓,從此以後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您。」

  亞姬將這位少年緊緊摟在懷中,同時她背後那對羽翼也再度展開,然後緩緩收攏,將少年的全身護在了那純白的羽被中。

  「所以啊,公子,請安心休息吧……」

  純白的羽翼遮住了外界所有的聲光,無限溫柔的聲音瓦解了少年的全部意志。在這令人感到無比安適的溫暖的黑暗中,少年突然湧起了強烈的倦意,然後就閉上了眼睛。

  ……………………

  當天空帶著幸福的笑容沉入安逸的睡眠中的時候,兩名懷著十足的興趣在旁邊從頭到尾觀看了這難得一幕的男子覺得高潮結束,於是開始聊了起來。

  「老師,我們就這麼呆著行嗎?」菲恩王首先露出憂慮的表情,向老公爵確認道。

  「為什麼不行?」老公爵則以一付事不關己的表情回應了他。「連最重要的主角都已經謝幕了,難道我們這兩個老頭子還要跑過去助演嗎?」

  「不,我只是覺得,」果然還是懷恨在心啊……菲恩王搖頭苦笑著,說道:「那邊的兩個人之間氣氛很古怪的樣子。你不覺得嗎,老師?」

  「好像真的是這樣欸?」

  老公爵瞇著眼睛仔細觀察了一陣,同意了菲恩王的意見。「簡直就像是……一隻還沒有學會捕食的幼貓在努力和一隻想守護幼子的禽鳥對峙……吧?」

  「嗯,這樣形容的確很恰當。」菲恩王強忍著要大笑出來的衝動,憂心忡忡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不過萬一雙方戰鬥起來,恐怕都會受傷的啊。」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索爾斯。」

  老公爵自信滿滿地說道。「畢竟那只禽鳥是一隻已經展開羽翼、磨利爪牙的雌鷹,而且為了保護幼子她肯定會奮力一戰的。所以,輪到亞姬受傷的機會應該是非常小的。」

  「嗯……說起來,對我家那只任意妄為的小野貓來說,就算受點傷也不是沒有好處的。」菲恩王沉吟了一下,如此判斷著。

  「哦,你這樣的想法真讓我感到高興,菲恩伯德王殿下。這樣一來就還剩下三個王家了,我想海特蘭德家的先祖們也應該會保佑那孩子,讓他很簡單地就得到自由吧?」

  老公爵指的,是流傳在亞諾萊維涅家中的傳說,也就是「要想登上青玉龍座,就要先得到海特蘭德的羽翼」這個傳說。雖然每個海特蘭德家的成員都對這種純粹結果論的臆測騷之以鼻,不過他們卻搞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亞諾萊維涅願意去相信這個一看即知的謊言。

  托這個謊言的緣故,幾乎每一代海特蘭德家的主要成員在成年之後都要痛苦地經受一次亞諾萊維涅四個王家的洗禮。因此,老公爵才會衷心希望這樣厄運不要再降臨到海特蘭德家最後的希望身上。

  「不過在這裡戰敗的話,可是會有損亞諾萊維涅的勇猛之名的。」一提到有關傳聞的事情,菲恩王就馬上收回了自己的意見。

  「索爾斯,你……好吧,既然這樣,那這邊會賭上『翼之眷族』名譽來戰鬥的。」既然事關家族的宿命,老公爵也開始變得意氣用事了。

  接著,兩人就開始用目光互相角立起來。

  總不能真的動用菲恩伯德王家的力量來幫助女兒爭奪「帝國之翼」吧?先不說效果有多大,光是要瞞過其它三個王家就是件不可能的任務……菲恩王皺著眉頭思考了一陣子,然後作出了明智的選擇。

  「……我想,我們還是不要去干涉那三人的事情吧,老師?」

  「哦,只有今天嗎?」

  「您說笑了,當然是從今以後啊。」



第一卷 第三十二章回歸(上)

  在帝都艾法霍爾的最內層軌道上,也就是帝宮的周圍,同時運行著五個龐大的人造星體。它們是和帝宮誕生在同一時間的、帝國歷史的悠久見證者。

  在這五個龐大的人造星體中,依舊保留著古代巨艦時期外形的那個是被稱為「帝國之翼」的海特蘭德家族的宮邸。至於另外四個造型各異的複合型人造建築群,則分別是夏蘭帝國四大王家的宮殿。

  這四個王家分別是菲恩伯德王家、泰羅齊特王家、諾拉維亞王家以及若林迪斯王家。四個宮殿的主人們構成了銀河中最有名氣的家族,那個統率人類世界中史無前例的龐大國度,夏蘭人類帝國的皇族,亞諾萊維涅。

  現在,那位因勇猛無雙而在四大王家中聲名遠播的第一公主殿下,菲恩伯德王的長女,在結束了又一段驚心動魄的冒險之後,即將回歸自己的宮殿。

  「……」夏音無言地凝視著那座在視野中正不斷放大的宮殿,並且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嗯,果然在這裡啊……」

  一個溫厚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就算不用回頭她也知道,聲音的主人就是眼前這座宮殿的主人,同時也是她的父親,菲恩伯德王殿下索爾斯。

  「說說看,吾之明珠,究竟是什麼事情讓你如此煩惱?」

  「父親大人……」公主轉過身,注視著正向她走來的菲恩王。

  「不要露出這種一點也不像你的表情啊,亞諾萊維涅的勇猛之心。」

  看到眼前毫無霸氣的女兒,索爾斯的心中卻反而湧起一種類似竊喜的感情,但他卻絲毫沒有將這種心情表露出來。

  「我又沒有沮喪!」夏音大聲抗議道。

  「我當然知道你沒有沮喪,我的公主。」

  菲恩王揚起一邊的眉毛並浮現莞爾的表情。「說起來,似乎每當你心情不好的時候,我都能在『父親』之後得到『大人』的敬稱呢,這可是個相當奇妙的現象啊……」

  「是、是這樣的嗎?」夏蘭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看到她這個樣子,菲恩王卻感到更加愉快了,於是他繼續逗弄著女兒。「難道,與海特蘭德公爵長孫閣下的短暫分離讓你如此痛苦,以至於連歸家的喜悅都感覺不到了……」

  「父、父親大人!」夏音用比之前更大的聲音打斷了菲恩王的話。然後,這位公主認真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似乎對這輕率的玩笑感到很生氣。

  「我和海特蘭德公爵長孫閣下並沒有親密到那種程度!」她是如此主張著。

  「你也不用這麼堅決地否認啊……」

  索爾斯開始同情起那位不知道現在傷勢如何的少年來了。「身為一個開明的家長,我當然不會對女兒的思念有任何干涉的打算……嗯,雖然我認為戀愛對你來說還太早了一些,小女孩。」

  「是這樣的嗎?」夏音以充滿懷疑的目光看向父親,然後用強硬的語氣質疑著。「而且,我並不認為現在適合開這樣的玩笑,父親。」

  「為什麼不合適?」像是完全感覺不到女兒眼中的怒氣,菲恩王顯得從容鎮定,甚至嘴角依舊保持著最初的笑意。

  「經歷了那樣九死一生的冒險,最珍愛的孩子卻依舊能夠平安地回到自己身邊,甚至還毫髮無傷,我還能有任何的不滿嗎?反而是要忽視這份如同奇跡般的喜悅,對來任何人來說恐怕都是很難做到的吧?」

  「可是,陽麟它……」

  「嗯,這倒的確是蠻遺憾的。」

  雖然是這麼說,但菲恩王的臉上卻沒有露出任何痛惜的表情,或者說,開始變得沒有任何表情。「但,陽麟的主人是我,所以為它悲傷的人,也只需要我一個人就夠了……我的公主,你其實沒有必要來分享這份的痛苦的。」

  「父親,你還打算繼續隱瞞嗎?」覺得父親始終在「本命艦」的事情上欺騙自己的夏音,終於忍不住用強烈的語氣向菲恩王質問著。

  「隱瞞?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索爾斯詫異地看著女兒。因為那表情完全不像是裝出來的,所以夏音便把天空那時候的推測全部告訴了父親。

  「……原來如此。」

  索爾斯聽完之後,想要平復心情似的閉上眼睛,開始喃喃自語。「真不愧是海特蘭德家選定的繼承者啊!即使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竟然也能擁有這份洞察人心的優秀才能。看起來,即使是把振興帝國之翼的希望寄托在那孩子的身上,也沒有什麼不妥……」

  暫時壓下心中的萬千感慨,菲恩王睜開一隻眼睛看著女兒。「所以呢?你就認定陽麟是你的本命艦了嗎?」

  「難道不是嗎?」

  「嗯……算了,你已經是十六歲了,也是應該讓你知道的時候了。」

  更重要的是,就算繼續隱瞞下去也已經沒有什麼樂趣了……菲恩王在心中點點頭,第一次明確回答了女兒一直探求著的問題。

  「陽麟當然不是你的本命艦。我的愛女喲,你的本命艦其實一直都安靜地沉睡在菲恩伯德王家宮殿中某個最靠近你的地方。」

  「呃?父親,你是說……」夏音愕然地抬頭看著父親,正待追問的時候卻突然感到地上傳來的一陣輕微顫動。

  「嗯,看樣子我們已經到了。」菲恩王長身而起,向女兒招呼道。「走吧,幸運的寵兒喲,首先去向那些愛你的人們報聲平安吧!」

  ……………………

  對於夏蘭的情侶們而言,因為關係到在兩人愛情中誕生的孩子的歸屬問題,所以通常總是會有比較強勢的一方的家族獨佔愛情果實的情況出現,而很少出現如同索爾斯和婭若莎這般雙方平等的戀愛關係。

  索爾斯和婭若莎共有兩個孩子,一個是菲恩伯德王家的第一公主夏音,而另一個則是婭若莎所屬家族的次子,卡涅斯--一位繼承了父親溫和性格、不過卻略嫌軟弱少年。

  然而事實上,卡涅斯的軟弱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於其姐太過強硬的作風所造成的。雖然夏音也意識到這一點,並且也已經非常努力地向這位異姓血親表示出自己的好意,不過所起的效果除了讓卡涅斯變得越來越畏懼她之外,就是讓自己越來越缺乏是否能扮演好姐姐這個角色的信心了。

  現在的情況也是這樣。

  本來卡涅斯是鼓起勇氣微笑著正準備向她打招呼的,結果被剛從交通艦下來、還沒有來得及調整心情的自己臉上嚴肅表情給嚇到,結果就一溜煙地躲到了母親的背後,不敢出來。

  如此悲哀的反應,讓自己連後悔的心情都生不出來,有的只是覺得無比鬱悶。

  「好久不見了,母親。」無奈的夏音只得先問候婭若莎,然後才帶著溫馨的笑容,用最輕柔的語氣向膽怯的弟弟打招呼。「卡涅斯,你也還好嗎?」

  「嗯、嗯,好久不見了,王姐……大人。」

  「大人?」

  夏音愕然了。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卡涅斯開始以「大人」來稱呼自己的啊?這位公主感到一股沉重的悲哀,然後一段兒時記憶浮了上來--記憶中,似乎正是自己強硬要求卡涅斯如此稱呼的樣子--於是她的心情又再度低落了下去。

  「哎呀哎呀,菲恩伯德王家的野貓之公主殿下,」

  婭若莎著嘴唇,輕輕笑道。「雖然不知道索爾斯是如何教導你王家的禮儀的,不過在我等普通士族家庭中,歸家的孩子可是有一句必須要說的話哦!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當然也有教過她!」在婭若莎挑撥般的目光注視下,索爾斯憤憤不平地抗議著。「而且那句話,就算在王家中也是最基本的禮儀!」

  「王姐,那句話是……呃!」

  對父親的教育方式持有嚴重不信任感的卡涅斯正打算提醒姐姐,不過卻被婭若莎從後面擰了一下,露出吃痛的表情然後沉默了下來。(呵呵,真是可憐啊,姐姐和母親都是如此強硬的人物,卡涅斯的性格就算不想軟弱也辦不到啊……)

  「嗯……我回來了!」

  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一股從心底裡湧出來的感動讓夏音迅速低下頭去,因為她實在是沒有自信能繼續維持與她的公主身份相符的這份優雅了。

  「歡迎你回來,浪蕩女。」菲恩王的聲音中滿是笑意。

  「能夠看到你平安歸來,我真的很高興,親愛的寶貝。」自從離開襁褓後,婭若莎已經很久都沒有這麼稱呼過女兒了。

  「王姐,能再次見到你真是太好了!」卡涅斯則是率直地表示出了自己的喜悅之情。

  然後,無言的溫馨開始在這個帝國最尊貴的家庭裡瀰漫開來。對於某些終身生活在大氣層以下世界的歷史學者來說,這大概是永遠也無法想像的光景吧?

  只不過,這份平和很快就被那位企圖在這個小小的家庭中重塑自己權威地位的某人破壞了。

  「……話說回來,婭若莎,看起來你的教育方式也不怎麼樣嘛?」

  或者是因為有過親身體驗的緣故吧?伴侶的剛才小動作沒有瞞過索爾斯的眼睛。只見這位王殿下用力挑起單邊眉毛,帶著不滿的表情質疑道:「卡涅斯的性格會變得軟弱,大概有很大部分是你的原因吧?」

  「是嗎?我還以為是因為繼承了你那一部分優柔寡斷的遺傳因子的緣故呢?」

  面對伴侶的質疑,婭若莎像是完全不為所動,至少在表面上看不出來。「而且,竟然把繼承了我美麗的小淑女教育得如此任意妄為……比較起來的話,至少身為教育者的資質,我可是比你要優秀得多,索爾斯。」

  「唔,會持有這種看法的人,我想或許只是極少中的極少數吧?」

  索爾斯當然不可能同意這種意見。「畢竟就算在亞諾萊維流家中,我精心培育的女兒也是被稱作『菲恩伯德之榮耀』的、年輕一輩中最優秀的人物。」

  「對我,和其它不幸正負責維持帝都正常持續的人們來說,菲恩伯德王家的這份榮耀卻正好是我們煩惱的源頭呢……」

  一想到不久之前的那場幾乎翻覆整個帝都的騷亂,以及不久之後她就會面對的艱苦卓絕的善後工作,這位通勤廳長便沒有了再開玩笑的心情。

  「就算是我拜託你吧,菲恩伯德王殿下。我當然不會奢望這類騷亂會僅有一例--如果對菲恩伯德王家的幼子懷有這種天真的期待,身為王殿下的伴侶,我豈不是就顯得太不知深淺了……」

  婭若莎的臉上呈現出聽天由命的悲壯表情,以呻吟般的語氣祈求著。「可是,至少在這種騷亂發生之前,請預先通知我一下吧!就算逃不了事後的善後工作,要至少讓我躲過事前的驚心動魄吧!」

  「……抱歉。」短暫的戰爭以某一方的徹底敗北而宣告結束,索爾斯深深地垂下頭,向愛侶舉起了表示完全投降的白旗。

  「母親,這件事……真的這麼嚴重嗎?」夏音有點被嚇到的樣子,不安地向婭若莎確認到。

  「嗯……在這一刻前的二十四小時,大概會被稱為『史無前例的混沌之日』而載入帝國歷史吧?」

  雖然婭若莎也想盡可能地安慰女兒,不過考慮到馬上就會降臨到女兒身上的試練,所以這位母親還是苦笑著將真相告訴了女兒。

  「帝都交通完全中斷二十四小時,還有新型艦的演習被迫中止,即使不用我說,你也應該能想到這是多麼嚴重的事件吧,我的公主殿下?更何況我還聽說……」

  說到這裡婭若莎頓了一下,看向了索爾斯。這位菲恩伯德王家當主苦笑著對她點點示意,於是她又繼續說下去。

  「亞諾萊維涅家已經決定召開十三議會,似乎打算對自己家族中年輕一輩的脫軌行為進行處理……」

  婭若莎後面的話夏音都沒有聽到了。因為這位勇猛的公主臉色已經變得非常蒼白,剛剛開朗起來的心情也驟然間被恐懼的烏雲所籠罩。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03:33 PM

第一卷 第三十三章回歸(下)

  在菲恩伯德王家迎回自己那位翹家的放浪公主的同時,和它並行在同一軌道上的海特蘭德家族也正準備著一場隆重的儀式,以迎接那位寄托著家族復興之希望的幼子的歸來。

  在那艘呈現出巨大戰艦形狀的海特蘭德家族的宮邸上,現在正是一番熱火朝天的景象。

  此前,在帝都第一執事的執著堅持下,老公爵平生第一次動用了身為根源氏族之長的權力,要求帝宮的御用工程隊重新修整自己那座因為平常很少有機會使用而荒廢了不少空間的宮邸。然後,在包括皇帝在內的所有關係者傾力支持下,這座原本略顯頹廢的宮邸,在僅僅十八個小時之後,就已經在壯觀和美麗方面超過了過去任何時候的自己。

  在御用工程隊剛剛撤離的現在,這座宮邸裡的眾人又開始為儀式現場的裝飾以及宴會中的菜餚而全力以赴。歡迎儀式上所需要的一切東西都由帝宮總管直接負責調度,在供應上不存在任何問題,幾乎每隔五分鐘就會有一艘交通艦降落在宮邸內寬大的艦內平台上,然後從裡面源源不斷地運出食料和飾品。甚至,就連這座宮邸尚來不及招募的服務人員,都在皇帝的授意下緊急調遣帝宮中的侍者來臨時充當……而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迎接那位海特蘭德家族的幼子,一位再平凡不過的地上少年。

  就算是十三根源氏族之一,僅僅為了一場宴會而破格到如此程度的待遇,在帝國歷史上也算得上是前所未有的。如果那位當事人能夠知道在自己即將前往到地方正在發生著的一切的話,大概會立刻感動得熱淚盈眶吧?不過,考慮到那位少年的純樸品性,所以在被感動得熱淚盈眶之前先被嚇暈的可能性或許還要更高一點。

  現在,這位幸運的無知者正在和無窮無盡的植物纖維製品戰鬥著,精疲力竭的。

  「唔……公子,你覺得這件上衣怎麼樣啊?」

  亞姬拿在手中的是一套在邊緣點綴著銀線的純白襯衣,比起之前以紅玉鑲邊的那件要清爽許多,所以放在平時的話,天空應該會作出明確的選擇。

  「……」然而此刻,他只是麻木並且機械地點著腦袋。

  在之前長達五個小時的換裝試驗中,這位原本就對著裝問題不甚在意的少年終於耗盡了所有的底力,開始全身僵硬、四肢發抖,跟著就無意識地進入了內息冥想狀態。反正,身旁這位迄今為止動作毫不見遲緩的、功力深不可測的女性,自然會將這大概沒有終點的試驗繼續下去。

  「……搭配起來效果還不錯。那麼,再試試看其它的配合吧,公子。」果然……在天空那昏沉的意識之海中,這個念頭一閃即逝,接著就又歸於了混沌。

  ……………………

  「……嗯,就這樣吧!公子,您可以睜開眼睛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如同天籟般的宣告終於降臨到一直祈禱救贖的少年身上,將他從時間的囚籠中解放了出來。

  「好了嗎!」天空喜出望外地睜開眼睛,然後一下子就愣住了。

  在他前方不知什麼時候豎起了一面很薄的金屬壁。此刻,在那光滑的鏡面中,正映出一位陌生男子的形象。

  那位男子的衣著以白色為主。在點綴著銀線的純白襯衣外,是一件有著同樣顏色的長袖外衣,長衣的袖口完全敞開,並且有著寬鬆而飄逸的流線,整件長衣一直垂到膝蓋為止,並在腰部用一條束帶紮起來,束帶似乎是有白銀精雕而成,在正中央鑲嵌著一顆應該是有什麼涵義的呈橢圓形狀的黃玉。

  在男子的額頭位置有著一顆深青色的透明晶體,不過卻似乎是鑲嵌在一根頭戴上的。頭帶本身是接近於暗灰的銀色,雖然外表上並沒有任何細工,但天空卻無法判斷這份頭帶到底是由什麼材料製成的。因為頭帶就整體而言富有彈性並且相當柔軟,不過接觸皮膚的部份卻帶給他木質的觸感。

  天空原本有著一頭漆黑的短髮,現在則被頭帶束了起來,而因為他的髮質相當柔軟的緣故,沒有被頭帶擋住的部份就自然地垂下來,然後向兩邊分開,露出了額頭正中央的那顆深青色的透明晶體。在呈現出四方形狀的透明晶體中央,靜靜地懸浮著一枚黃金打造的精巧翅膀,這代表著他乃以此「黃金之翼」為紋章的家族,「帝國之翼」海特蘭德家族的一員。

  鏡中的男子就這麼靜靜屹立著。不論從什麼角度看,他已經完全是位標準的帝國貴族了,甚至就算以貴族中的貴族、十三根源氏族的標準來評鑒,在外表上也絕對找不出一絲一毫的缺陷。

  如果,硬要說鏡中的男子和夏蘭人心目中的根源氏族形象有什麼區別的話,那大概就只能從鏡中的男子那並不修長的耳朵以及只能勉強稱得上英俊的容貌上來作文章了吧?

  「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啊……」

  雖然天空理所應當地應該為亞姬這近乎神技的化妝術而驚訝震撼,但他首先感到的卻是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還像在什麼地方見到過這個人耶?完全不能相信這個人就是自己的少年歪著頭,在記憶之原中苦苦尋覓著。

  「嗯,就算艾琉雅公女看到閣下的樣子,一定也會滿意的。」亞姬頗感自豪的說道。

  艾琉雅?對了,是在餞別會上!天空突然會想起來了,那是在離開故鄉康定時的那場餞別會上,他也曾被艾琉雅強迫打扮成了和現在類似的模樣,只是那時的效果沒有震撼到連本人都認不出來罷了。

  「這麼說,這個人果然是我啊……」終於承認了事實的少年將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金屬壁上,現在他再怎麼看都不覺著鏡中的那個人是虛擬影像了。

  「公子,我們走吧?」亞姬那輕柔的聲音在天空耳邊響起。

  「走……到哪裡去啊?」儘管已經對即將到來的事態發展有所預感,不過天空還是想盡可能的將痛苦的時間延後。

  「您說笑了,當然是去歡迎儀式的現場啊,現在大家都在等候您的到來呢!」

  就像對著自己那不願乖乖就範的孩子,亞姬的臉上浮現出如同慈母般的神情。「來吧,請跟著我。」

  說完亞姬就轉身邁出了腳步,而天空則是在原地發呆了幾秒鐘後才急忙跟上去的。

  因為,就在亞姬轉身的那一刻,那對純白的羽翼無意間拂過了少年的臉。那對翅膀,溫暖而輕柔,並且有著一種莫名芬芳的氣息,讓少年的心跳頓時快了不少。

  ……………………

  整修一新的海特蘭德家的宮邸,現在已經顯出了自它誕生一刻起最美麗的一面。為歡迎儀式所作的準備工作也已經全部就緒,就算現在馬上開始也沒有任何問題。所有人都在靜靜等候,等候那位傳聞中同時得到厄運之神和幸運之神的眷顧的少年。

  「……」天空與亞姬並行在宮邸內通向大廳的迴廊上,同時偷偷打量著四方。

  從走下交通艦的時候起,直到現在他依舊不能相信,自己其實正置身於某座漂浮在宇宙空間中的人造建築群內的事實。因為四周的環境簡直與他所熟悉的地上世界毫無區別。

  用類似漢白玉般的石材精堆細砌而成的迴廊,竟然寬大的足以讓三輛馬車並行的程度。在迴廊的兩邊每隔五米就會有兩座人物的雕像,不論男女皆俊美異常,並且在沒有擺放雕像的位置,還有人類的侍者穿插其間。另天空感到驚訝的是,其中不僅看得到遺傳體質為地上人的侍者,偶爾竟然還會有尖耳朵的夏蘭人擔任侍者。

  當然,僅僅這些還不會讓少年產生「這該不會其實就是哪顆行星的地上世界吧?」之類的疑惑,但問題是在迴廊之外的地方。

  一眼看去,首先吸聚人視線的,是一片就算出現在最綺麗的夢中也毫不失禮的巨大花田。因為花田的主人秉持著不干涉(其實就是懶……)的原則,所以花田本身並沒有人工斧鑿的痕跡。來自銀河各地的奇花異草在這裡自由生長著,異色花朵間不時還有小昆蟲飛起。

  然而,仔細觀察了眼前這片欣欣向榮的自然風光後,天空卻突然覺得非常鬱悶。誕生在地上世界並在那裡生活了十六年的他,應該是比任何一位夏蘭人都要接近大自然。儘管天空並不奢望自己能夠全部識別出花田中的植物種類,但他卻發現光是那些昆蟲竟然都有不少是自己叫不出名字的種類。這個事實對於以故鄉那與自然共生的文化引以為傲的少年說來,可以說是一個相當大的打擊。

  這裡真的是海特蘭德家的宮邸嗎?不會是哪顆行星的地上世界吧?還是說,海特蘭德家的宮邸其實就是坐落在某顆行星的地上世界中的呢?胡思亂想的天空將視線抬高了一點。

  在這塊巨大花田的盡頭,聳立著的是一片蒼翠鬱鬱的樹林。如果不是背後的光壁此刻正傾瀉出源於艾法霍爾恆星的光輝,天空大概很難估測出這片茂盛樹林其實不到百米的縱深。

  「公子?」天空愣愣地看著迴廊外的風景,不自覺地停住了腳步。亞姬大概也能體會這位少主的心情,所以並沒有催促,只是帶著滿足的笑容在旁邊注視著他。

  「亞姬姐,這座宮邸……究竟有多大啊?」良久之後,天空發出了像是歎息般的問訊。

  「這個嘛,以後公子會有充足的時間來慢慢體驗的……」

  亞姬抿著嘴笑道。這位聰慧的女性並不打算把今後的樂趣勉強提到現在來享受。「所以,現在我們還是盡快趕到大廳去吧?我想現在所有的眷族應該都到齊了,讓他們繼續再等下去實在是有點殘酷呢。」

  「啊,抱歉!」

  之後兩人便沿著迴廊繼續前進。

  因為亞姬說了「盡快趕去」的話,所以天空還以為接下來的行程應該相當匆忙,但似乎並不是這樣。在之後的時間裡,旁邊這位美麗的女性卻像是完全不著急的樣子。

  「啦,啦啦……」

  在白玉鋪成的迴廊上,亞姬哼著莫名的小調一步一步地慢慢前進著,而背上那對羽翼就像反映主人心情似的,隨著優美的旋律輕輕晃動。那動作,顯得如此地愉快,以至於讓旁邊的少年產生了種她馬上就要跳起舞來的錯覺。

  現在的亞姬,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個剛拿到某種新奇的玩具、正盤算應該怎樣向夥伴們好好炫耀一番的孩童。

  「亞姬姐,那個……我可以問個問題嗎?」不是要趕時間的嗎?天空疑惑地看著身邊這位幾乎可以用「雀躍」來形容的女性,遲疑著開口道。

  「什麼,公子?」亞姬用歌唱般的語調回答道。

  「呃……你的翅膀,看起來像真的一樣誒?」不知為何,話到口中卻變成了這樣。

  「公子,它本來就是真的。」亞姬停下了舞步,用略帶不滿的目光看著少年。

  領悟到自己說錯話了的少年跟著慌了起來,不過卻與面對夏音的時候不一樣--前者是出於愧疚,而後者則是源於恐懼。

  「不,我的意思是……這對翅膀很美麗,嗯,而且……很奇妙。」

  天空絞盡腦汁想彌補自己的錯誤。「因為,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還沒有它們,可第二次就有了,前後只相隔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實在是很奇妙啊!」

  「嗯……其實這對翅膀也並不完全是純生物組織。」

  亞姬露出了像覺得有些遺憾的表情。「雖然構成羽翼的細胞的確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不過如果沒有納米機械的輔助的話,就算如何改造基因也是不可能達到這種效果的。」

  亞姬口中的納米機械指的是原來在她背部的那兩道對稱的金色印記,那其實是數以億計的納米機械集合體,其作用除了有複製宿主的細胞以構成那對羽翼外,同時也擔負著傳輸羽翼與大腦間神經訊號的責任。

  另外,亞姬能如此輕鬆自如的飛翔,也是由於納米機械群分擔了揮動羽翼所需的大部分能量的緣故。

  「是這樣啊……」對於夏蘭人所擁有這份將幻想具現化的科技力,天空不禁感到深深震撼,並且再次將視線集中在了那對純白的羽翼上。

  看到這個樣子的天空,亞姬唇邊突然浮現出調皮的弧線。然後,那對純白的羽翼悄然無息地展開,並將少年連同主人一起包裹了起來。

  「怎麼樣,公子?這是真正的翅膀沒錯吧?」

  在一片輕柔的純白包圍下,天空又感覺到了那一股溫暖的香薰,不過於之前那時候的安心沉眠不同,這一次他卻是不禁心神蕩漾起來。



第一卷 第三十四章祖父

  在海特蘭德家族的「翼之宮邸」中,初代當主按照其興趣以地上世界的四季之景來命名了宮邸中的四個大廳,它們分別是:春蕾之間,夏蟬之間,秋楓之間和冬雪之間。

  雖然每個大廳從大小到風格都迥然不同,但它們的區別還不僅如此--以四季之景來命名的這個四個大廳,同樣也都具備了與它們的名字相符合的內部壞境。也就是說,「春蕾之間」裡四季溫暖如春,而「夏蟬之間」則永遠都是陽光普照,「秋楓之間」中時刻吹拂著令人舒暢的陣陣涼風,「冬雪之間」中則終年堆砌著不化的白雪。

  事實上,之前兩人通過的那條漫溢生機的迴廊也屬於「春蕾之間」的一部分。因為在四個大廳中,「春蕾之間」是唯一不會對入場者的衣飾在保暖性或透氣性上有特殊要求的,所以為了方便,歷代海特蘭德家當主都將這個大廳作為舉行正式宴會的場所。

  站在那扇銘刻著翼之紋章的大門前,天空感到心潮澎湃。縱然到現在他心中依舊殘留著些許不安,但少年側頭深深看了一眼身旁的女性,然後將手放到了那扇厚重的大門上。

  大門應聲開啟了。

  ……………………

  鬱鬱蔥蔥的蒼翠森林,嬌翠欲滴的嫩綠草地,清澈見底的潺潺溪流,以及晴朗無垠的天藍蒼穹,雖然天空中沒有太陽的蹤影,不過搖曳在大廳每個角落的,卻是宛如朝陽晨曦般的和煦光線。

  如此夢幻的美景即使是在自然美景最為「氾濫」的康定行星都甚為罕見,而如果有人說眼前這一切其實都是誕生在漂浮於大氣層以上的虛空中的某座宮邸中的話,那些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生活生活在地上的人類恐怕是絕對不會相信的吧?甚至,包括一半的夏蘭人在內,在沒有親眼目睹之前,都很難相信的這是誕生於同胞手中的神跡。

  有著數千億人口的龐大帝國,其中最富才華的家族,窮盡數百年的時間和精力,這才打造出了眼前的一切。

  如果,如果說這眼前這片最高級別的自然「贗品」中還有那麼一點人工斧鑿的痕跡的話,那大概就只能指責那些聳立在原野中、直至天棚的石柱實在是太過方正了吧?

  石柱一共有七根,每根石柱皆有三人合抱的寬幅。雖然只是用普通的青石砌成,但因為歷經了相當悠久的歲月,所以給人一種滄桑古樸的肅然。七根石柱分別排列在大廳的兩側,帶來的則是壓倒性的威嚴感。

  在石柱的中部,則銘刻著形狀各異的紋章。如果仔細觀察的話,會注意的所有銘刻於石柱上紋章,不論紋章的是有何種圖案構成,在中央位置則一律有著一枚共同形狀的羽翼--那代表著至高無上的榮耀,是帝國中僅有少數家族有資格擁有的忠誠之徽章,代表著這個家族是代代侍奉「帝國之翼」海特蘭德家族的從家,「翼之眷族」。

  簡直就像是神話中的場景。事實上,就算隨時從森林中飛出幾隻妖精也不會讓人感到任何驚訝。

  不過此刻,在被森林和溪流環繞的原野中,也確實是有著數十位如同妖精般美貌的生命。

  「哎呀,看起來我們那位少主大人似乎很喜歡讓人等待呢……」

  一位有著藏青色髮質的俊美男子用輕佻的語氣如此抱怨道。在他的背後聳立著一根參天石柱,上面銘刻著飛鳥和白雲的紋章。

  「這樣說不太合適吧?亞倫公。」

  在另一根銘刻著閃電與火的紋章的石柱下,一位有著黃金色雙瞳的成熟女性以穩重的語調質疑著。「我想公子閣下並非刻意讓我等苦候,或許是有什麼事情耽誤了吧?」

  「說起來,擔任公子閣下隨身侍從的人就是修尼雅家的『純潔之翼』吧?」

  站在橄欖枝和白鴿的石柱之下的一位高挑男子,看向了另一根銘刻著薔薇之盾的石柱,語氣中充滿了驚奇和笑意。「負責統管這座宮邸的她,居然會關鍵時刻放下這份重大責任,去照顧相識才一天的陌生少年……對認真過頭的那孩子而言,實在是叫人難以想像的選擇呢。」

  「的確是這樣……」那位與女兒有著相似美貌的修尼雅當主只是無言的苦笑了一下。

  「看起來,我們的少主大人似乎擁有著與『那個人』同樣的、誘惑人心的魅力呢……是不是啊,勞倫斯特公?」

  一位有著妖異紫發,讓人很難分辨其性別的俊美女性感歎著。若有若無的挪俞視線投向了對面那根劍與駿馬的石柱的主人,而在她背後的石柱上則銘刻著荊刺與百合的紋章「哼,令人討厭的血統!」

  被稱為勞倫斯特公的這位男子其實非常的年輕,全身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頭昂然聳立的火紅色短髮。此刻他則露出憤怒的表情,斷然道:「我果然還是沒有辦法承認!就算是艾琉雅公女的選擇,但那個卑鄙傢伙的孩子,絕不可能是擁有高貴品性的人類!讓他繼承帝國之翼,這種事情……」

  「閉嘴。」一位銀髮紅瞳的女性掃了他一眼,冷然道:「自己的無能不要推卸到無辜孩子的身上。」

  「拉凱希絲,你!」

  勞倫斯特公頓時露出了像是受到巨大侮辱的表情,不過他的目光在一觸到那雙冷艷紅瞳的時候,便不由自主地移到了這位女性上方的石柱上,那裡銘刻著的是鐮刀與十字的紋章。於是,他只得將這滿腔怒火強壓了下去。

  「咳!」

  在所有石柱正前方,那根銘刻著黃金之翼的石柱下,站著的是老公爵的身影。這位海特蘭德家族現任當主輕咳一下,大廳頓時恢復了寧靜。所有眷族都在望著這位帝國之翼的化身,等候他的發言。

  「諸位眷族之長,我在這裡再次感謝你們的前來。」老公爵威嚴的聲音響遍大廳。

  「關於讓那位少年成為帝國之翼的繼承者這件事,我理解你們的疑惑--事實上,不久之前我也懷有同樣的不安。不過,這份不安在見到那位少年平安歸來時便已然宣告終結。他是艾琉雅所認同的孩子,本身有著源自大地的沉穩品性,並且還是得到了群星的祝福的人--他與菲恩伯德公主殿下的那場波瀾壯闊的驚心動魄的冒險讓我相信了這一點。」

  聽到這裡,所有的眷族之長嘴角都有些微微上揚--除了勞倫斯特公之外。公爵長孫與第一公主的盛大冒險在前幾日就已傳遍了帝都,人們在感慨亞諾萊維涅家又了出現一位勇猛公主的同時,也對那位隨同公主一起冒險的勇敢少年湧起了深深的敬意。

  不論如何,他可是憑著一個逃生艙就跟上了「火紅之陽麟」,然後安然穿越方圓數千魯諾碼的機雷原,並且在千鉤一發之際拯救公主脫險的傳奇般人物,哪怕用「忠勇無雙」這四個字來形容他的功勳也毫不過分。再加上,這位少年竟然還是那個帝國之翼,海特蘭德家族的繼承者!

  所有知道這個消息的夏蘭人都熱血沸騰了起來!在短短幾天內,那已經沉寂許久的、期待帝國之翼再次復甦的呼聲就達到並超過了以往最高潮的時候。而現在這次相隔百年的眷族聚會,更是被視為這個肩負著帝國未來希望的家族之中興標誌而備受帝都居民們的關注。

  「您其實不必如此擔心,我們的長。」修尼雅家當主以平穩的說出了眷族們共同的意見。

  「對於身為翼之眷族的我等而言,任何能讓帝國之翼復興的機會都是彌足珍貴的。現在,艾琉雅公女給我們帶來了巨大的驚喜,那位誕生在地上世界的少年本身就是前所未有的機遇,所以沒有人會反對,讓那位少年繼承海特蘭德家族這件事。」

  「是嗎……勞倫斯特公,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在老公爵以及其它眷族之長光的注視下,紅髮男子勉強低下了頭。「……哼,既然是艾琉雅公女的意思,那我只好尊重了。」

  「不過,這並不代表我接受他為下任翼之長!而且如果他在今後表現出任何類似『那個人』的劣根性,那我絕對會馬上彈劾他的!」

  不過之後他像是強調自己不甘心似地又跟著作出了上述宣言,雖然所有的眷族之長都沒再去理他。

  「這麼說,全員通過了啊……」就連老公爵也遵從民意、無視了某人的不滿。「那麼,就讓我們期待著那位『幸運之翼』的到來吧!」

  ……………………

  於是,當天空在亞姬的陪同下步入「春蕾之間」的時候,受到的便是眷族眾人一致而充滿笑意的注視。

  「唔……」一開門就被數十雙顏色各異的眼瞳注視著,天空馬上感到不安,而在他強自鎮靜地略微打量了一下這間大廳後,則一下子變得異常慌亂起來。

  雖然少年已經對即將到來的歡迎儀式作出了自認最大膽的想像,可是到現在他才悲哀地發現到自己的想像力實在異常貧乏的這個事實。

  就先不說眼前這片完全超過自己理解能力的夢幻之美景,光是那些並列兩旁的參天石柱,以及石柱之下身著正裝、肅然而立的翼之眷族,就讓這位少年產生了自己似乎身處神話中天界的殿堂,正在謁見諸神的錯覺。

  「諸位……」令天空感到驚訝無比的是,自己的身體居然再度無視意識的存在,擅自反應起來。「讓你們久候了。」

  少年的聲音謙和而又不失尊嚴,就算用充滿惡意的眼光去挑剔,也最多只能得出稍微傲慢了點的結論,不過對於根源氏族的繼承者來說,某種程度的傲慢還稱不上惡德。於是,眷族之長們都露出了滿意的表情,微笑回應著這位少主的問候。

  「艾琉雅的孩子喲,我代表所有這裡所有的眷族歡迎你的歸來。」老公爵從那根銘刻著黃金之翼的石柱下走到了少年的面前。

  「是,感謝您的招待,公爵閣下。」天空對老公爵低下了頭。

  「這並不是招待啊,艾琉雅的孩子。」

  海特蘭德公爵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失落,感到詫異的少年不禁抬起頭來,然後就注意到了這位其實已經渡過一半人生的老人目光中所蘊含的真摯情感。

  「嗯……從雲,這是你的表字吧?可以用它來稱呼你嗎?」已經詳細研究過康定文化的老公爵,當然知道天空的表字的存在,並且決定這麼稱呼自己的孫子。

  「當然可以……」

  之後老人和少年就因為找不到話題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

  雖然天空已經知道自己遲早成為海特蘭德家族的繼承者這件事,並且也已經作好了覺悟,但事到臨頭的時候,他還是沒有辦法對眼前這位應該算是自己外祖父的老人一下子就抱持著親近之心。

  而且看起來,這位老人似乎也在煩惱如何將心中的想法正確傳達到自己這裡。

  「老師,剛才我已經為公子介紹了你的花田,他好像很喜歡呢。」亞姬,這位得到了現在和未來兩位當主共同信賴的執事,微笑著化解了這份尷尬的沉默。

  「哦哦,是這樣嗎?從雲,你喜歡那塊花田嗎?」

  老公爵的眼中一下子射出興奮的光芒。對於這位身兼多項要職的帝國重臣而言,園藝是他前半生唯一培養出來的興趣,並且一直引以為豪。

  「嗯、嗯,真的是一片壯觀而美麗的花田。」天空點點頭,老實承認道:「雖然我在故鄉曾見過不少類似的風景,不過還是第一次完全認不出植物的品種來。」

  「呵呵,那些植物來源於數千個不同生態系的地上世界,所以你不認識也是當然的事情……」

  老公爵露出了自豪的笑容,但隨即就像想起什麼似的,急切地問道:「等等,也就是說你的故鄉,到處都充滿那片花田所沒有的植物?」

  「啊,好像是這樣。」

  說到引以為豪的故鄉時候,天空總算能抬頭挺胸地昂然站立了。「畢竟,即使在艾亞諾斯同盟諸星系中,也很難找到一個可以在自然資源上與康定行星一爭高下的星球。」

  「是這樣啊……」老公爵瞇起了眼睛,雙手開始興奮地搓動。

  「如果您能去康定旅行的話,我還可以作您的嚮導,祖父大人。」

  天空不知不覺就換了稱呼,並且進一步慫恿道:「不過因為康定的自然美景實在是太氾濫的緣故,所以即使是只選那些比較起來更具欣賞性的植物來搜集,恐怕也得花上一兩年的時間……」

  「嗯嗯,那還是真件麻煩的事情啊……」雖然嘴上是這麼說,但老公爵眼中的光芒卻越來越明顯了,就好像海特蘭德家族歷代那些翹家前的當主一樣。

  「說起來,康定行星的文化也是很有特色的哦!無論如何,依舊保留著古代文明的人類社會,我想就算找遍宇宙大概也只此一處了吧?」

  「哦哦,真的嗎?是怎樣的文明呢?」

  「我們稱那古文明為『漢』。不過聽艾琉雅說,它似乎是誕生夏蘭文化的源頭之一呢……」

  「什麼?竟然有這樣的事情!……對了,從雲,從帝都到你的故鄉,那顆叫康定的行星,需要花多長時間啊?」

  最初的隔閡在不知不覺間煙消雲散。看著這對親密交談的祖孫,眷族之長們在感到欣慰的同時,不禁又湧起了深深的憂慮。

  這位可怕的少年喲,他該不會是正在策劃誘拐最後的帝國之翼吧?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03:34 PM

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承認

  諸位眷族之長們眼看著事態正在向他們所擔憂的方向發展,但被禮儀束縛的他們卻毫無辦法。為了不讓這最後的帝國之翼踏上和海特蘭德家歷代先祖們相同的不歸之路,不得已之下,修尼雅家家主向唯一有能力干涉事態發展的女兒投以求助的目光。

  「咳!」雖然並非出於本意,但亞姬也不能無視母親的求助,於是她咳嗽了一聲,介入了海特蘭德家族最後兩位成員之間。

  「老師,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替公子介紹一下諸位眷族之長啊?」

  「嗯?……啊,好的。」

  老公爵清醒了過來,並且立即嚇出了一身冷汗。從來都沒有想過,潛伏在海特蘭德家族血脈中、那個名為「自由」詛咒,居然會如此輕易地就被人引發出來……看起來,這位少年似乎不僅僅只擁有洞察人心的才能啊!

  「來吧,從雲,讓我替你介紹一下支撐起帝國之翼威名的諸位眷族之長。」

  老公爵牽著少年的手走向了最近的石柱,指著銘刻在上面的橄欖枝與白鴿的紋章介紹著。「這是艾利魯亞家的紋章,而這一位則是埃利魯亞家當主,薩恩伯爵。」

  「初次見面,伯爵閣下。」天空用盡可能平穩的語氣打著招呼。

  「稱我薩恩就行了,公子。」

  石柱下身材高挑的男子微傾上身,平視著少年的眼睛,彬彬有禮地回應道。「初到帝都,你的英雄事跡就已經傳到了我等耳中,實在是讓人驚訝……由你來繼承帝國之翼的話,這個為自由所苦的家族應該會產生某種戲劇性的變化吧?」

  「啊?這個……」這應該是夏蘭人開玩笑的方式吧?這麼覺得的天空打算裝傻混過去。

  「薩恩,原來你是這樣期待的嗎?」

  老公爵略感意外地看了埃利魯亞公,然後點頭認同了他的期待。「……嗯,說的也是呢,如果能發生某種戲劇性的變化的話,那也挺不錯的。」

  「呃?」他們是認真的?天空這才發現自己犯下的錯誤,不過老公爵已經拉著他走向了另一根石柱。

  「巴恩多魯家的紋章是閃電與火。經過無數戰火的淬煉,他們家族在蒼穹軍中可是擁有僅次於伊斯埃雷家的威名哦!」

  老公爵的臉上露出自豪的表情,如此介紹道。

  「這就是你的過大評價了,翼之長。要和身為根源氏族的伊斯埃雷家相比,不論是實績或威名,巴恩多魯家都還遠遠不及呢……」

  一位有著黃金色雙瞳的女性站了出來,拉起天空的手掌,誠摯地說道:「初次見面,海特蘭德家的幼子。我是巴恩多魯家當主,埃爾佛達。今後,請不要辜負我等眷族的期待,努力成為與帝國之翼威名相配的當主吧!」

  雖然那從這對金色瞳孔裡射出的嚴厲視線讓天空頗為不安,但從那雙手上他卻感覺到一股不知名的溫暖。於是,少年挺直胸膛,堅定地回答道:「是,我會努力的。」

  「那麼,我將期待著在公子麾下戰鬥的日子早日到來。」似乎很滿意少年的回答,埃爾佛達微笑著退了回去。

  「在我麾下……」

  跟著老公爵前往下一根石柱的天空,嘴角不禁浮現出濃厚的苦笑。雖然不知道這位巴恩多魯家當主現在已經是什麼軍銜了,但若說一位出生地上世界的平凡少年有朝一日會獲得在這之上的軍位,首先對此抱有十分懷疑的就是少年自己了。

  「喲,你好,少主。」

  沒想到,站在飛鳥和白雲的石柱下面那位男子居然直接走了過來,並且用彷彿很親密似的語氣和自己打招呼,於是天空慌忙還禮道。

  「啊,你、你好,嗯……」

  「他是亞倫家的當主,默爾。」

  老公爵用一付像是感到頭痛的表情介紹著。「嗯……因為有過數次通婚的緣故,所以從血緣上來說,他們家族和海特蘭德家最為親密,因此……嗯,也就在某種程度上感染了我們家族的宿疾。」

  「哎呀,翼之長大人,你真是過獎了!」被稱為默爾的男子撓了撓那頭藏青色的頭髮,像是沒聽懂老公爵的話一般,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說起來啊,少主,你的故鄉還真是一塊充滿魅力的大地啊!」這位亞倫家當主親切地握住天空的手,然後就直接把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

  「對了,你能不能再為我詳細介紹一下那顆神秘的星球呢?老實說,我對那些未知的世界可是充滿了興趣。不論是群星世界還是地上世界,這個宇宙中總是存在著冒險者的浪漫啊,你不這麼認為嗎,少主?……啊,等一下能不能請你把那顆康定行星的坐標給我啊?放心,以亞倫家的名譽起誓,我絕對不會向第二個人透露的!」

  「不,這個倒無所謂……」天空開始有些明白了,為什麼老公爵會說這個家族在某種程度上感染了帝國之翼的宿疾。

  「你不要妄想了,默爾。」老公爵冷冷地回絕了亞倫公的請求。「身為蒼穹軍的最高統合監督,我是絕對不會同意你離開的,後勤總長閣下。」

  「喂喂!我的最高監督大人,不用這麼……」

  「閉嘴!上次……好像是那個名為『諾雅』的地上世界吧?你的不告而別讓蒼穹軍的後勤工作整整延誤了兩周的時間,如果不是拉凱希絲緊急出動紋章院的衛隊將你強制遣送回來,還不知道後勤部會亂成什麼樣子呢!」

  「嗯,那只是……對了,只是想測試一下自己部下隨機應變的能力而已。」

  「這個借口已經是你第四次使用了,默爾。」

  蒼穹軍最高統合監督看著自己的部下,以充滿憐憫的語氣說道:「實話告訴你吧,在上次你被遣送回來後不久,後勤部的所有成員已經聯名上書,請求紋章院對自己長官的行蹤進行嚴密監視,而且我和陛下都已經在請願書上簽字同意了。」

  「這、這也就是說……」斗大的汗珠開始出現在亞倫家當主額頭上。

  「嗯,你的終端手環編碼已經被列入了通勤廳的黑名單,沒有得到陛下的批准之前,哪個檢查站也不會放你過去的。現在,別說到其它星系去旅遊了,你就連離開帝都都辦不到……和我一樣。」

  老公爵最後的言語並沒有任何人聽到。

  「怎麼會這樣……」

  之前還漫溢活力的亞倫家當主一下子就崩潰了下來,露出如喪考妣的神情,為那份已經喪失的自由陷入了無限悲痛的哀悼中。「嗚,這樣一來我豈不是……」

  雖然天空忍不住對這位不幸的眷族之長抱以深深的同情,但老公爵卻一點也不在意似的,拉著他毫不停滯地走向了那根銘刻著薔薇之盾的石柱。

  「走吧,從雲,我為你介紹亞姬的母親。」

  「呃?」不知為何,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天空馬上就緊張了起來。「亞姬姐的母親……也是眷族之長嗎?」

  「是的,公子。」

  溫暖的聲音讓天空抬起頭來,那張與亞姬非常相似的美貌,如今正對他露出和藹的笑容。「很高興見到你,艾琉雅公女的孩子。我是修尼雅家當主,威瑪。」

  「您、您好!」天空不知不覺就用上了敬語。

  「呵,公子,看起來我這位女兒似乎很愛護你啊。」威瑪看向了女兒背後的羽翼,帶著曖昧的笑容若有所指地說道。

  「母親大人!」亞姬抗議著,然後就像要迴避母親的視線似的,那對純白的羽翼輕輕扇動著縮了回去。

  「身為修尼雅家『純潔之翼』的主人,請你一定不要辜負這孩子的信賴,好好振作起來啊!」

  「是!」在回答的同時,天空不禁將疑惑的視線轉到了亞姬身上。難道這對羽翼還有著什麼自己所不清楚的特殊含義嗎?

  「那麼,公子,接下來輪到夏恩家了,請跟我來。」亞姬慌慌張張地走向了那根銘刻著薔薇與百合的石柱。

  「亞姬姐……」

  在天空看來,這位彷彿一直都是那麼優雅從容的女性,很明顯的是在掩飾著某件事情,不過他並沒有打算追問下去。這位像姐姐一樣給予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的女性,就算真的有事情瞞著自己,那也絕對不會是壞事--少年如此堅定地相信著。

  踏著柔軟的綠茵絨毯,天空來到了第四根石柱下。而在此之前,那枚荊刺與百合之紋章的主人,則一直用某種奇妙的目光在打量著自己。

  「你、你好,夏恩公。」天空戰戰兢兢地打著招呼。

  然而這位有著妖異紫發的眷族之長卻只是更加專注地看著他,沉默不語。

  「那、那個……初次見面……」天空的再次問候依舊沒有得到回應。

  當少年因漸漸無法忍受心中的不安而打算做些什麼的時候,這位眷族之長終於開口說話了。「……嗯,公子。」

  「是!」從那富有穿透性的銳利發音中,天空得以確認這位俊美的眷族之長其實是女性的事實。

  「身為根源氏族的繼承者,你的態度要更自信一點才行哦!」夏恩家當主笑著對下任翼之長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不過,因為她的笑容太過燦爛,並且十分突然,所以已經被捉弄得膽戰心驚的少年,在感覺到這位眷族之長真心地鼓勵之前,首先被嚇得楞在了原地。

  「穆麗特啊,你還是這麼喜歡捉弄小孩子啊……」

  老公爵歎息著,然後拍了拍天空的肩膀,喚回了少年的注意力。「不要在意,從雲,雖然這位眷族之長的性格……嗯,是稍微扭曲了一點,但基本上還是個好人。」

  「噢呵呵呵呵!」相似很中意這番評價似的,穆麗特發出了一陣高亢的笑聲。「公子,如果對夏蘭世界有什麼不瞭解的話,請儘管來問我吧,我會好好教你的。」

  「是……」為了不讓這位女性看出自己的窘迫表情,天空深深地低下了頭。

  呼,還剩下兩位眷族之長了……少年到這個時候總算稍微是送了口氣。

  事情的發展實在是出人意料的順利,本來以為就帝國根源氏族的重要性來說,在對待繼承者的事情上無論怎麼嚴格都不為過,甚至天空都作好了在最初的試煉就被淘汰掉的心理準備。不過現在看起來,所謂的「試煉」從頭到尾都只是他自己的被害妄想而已。

  「竟然會這麼簡單……」總覺得好像不太能接受似的……天空喃喃自語著。

  然而,少年的遺憾實在是出現早了一點。因為下一位眷族之長,以劍與駿馬為紋章的勞倫斯特家當主,就對他這位「那個人」的孩子抱持著深深的反感。

  「這位就是勞倫斯特家當主,何裡亞伯爵。」就連在介紹的時候,老公爵都不得不先用目光對這位歡迎儀式上唯一的不安定因素提出警告。

  「你好,勞倫斯特公。」天空謹慎而有禮地打著招呼。

  「哼!」不但沒有回答,反而偏著頭將身子挪開。就算是誕生在不同文化下的地上世界的少年,也絕對不會誤解這個行動所代表的含義。

  「何裡亞,你……」這番無禮舉動立即引得其餘眷族之長皺眉以視,而距離他最近的夏恩家當主穆麗特則直接將這份不滿化為言語表示了出來。

  「事先聲明!雖然是艾琉雅公女的意思,但我絕對不會接受你成為下任翼之長!」也許是自知理虧,紅髮男子搶在其他人干涉之前發表了這番聲明。

  「尊敬的翼之長,雖然很抱歉,但如果那個卑鄙傢伙的兒子,成了海特蘭德家族下任當主的話,那勞倫斯特家從那個時候起就放棄翼之眷族的身份!」



第一卷 第三十六章父債

  這是一個發生在不久之前的故事。

  那時艾琉雅還擔任著蒼穹軍統合部的首席參謀。對於這位無論是氣質上、還是容貌上皆堪稱完美的女性來說,有著複數以上的追求者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何裡亞伯爵就是其中的一位。

  幸運的是,當時四大王家的新生代都還沒有成長到足以打動這位成熟女性的程度,而且比起其它追求者來說,有著「翼之眷族」身份的何裡亞當然要更接近這位帝國之翼的繼承者。所以,年輕的伯爵認為自己應該是有相當大的可能性成為艾琉雅公女的伴侶,並且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然而,就在他好不容易掙到可以升為片翼翔士的軍功,正準備申請調入統合部的時候,卻突然傳來了蒼穹軍統合部的首席參謀,艾琉雅列翼翔士在恆星風暴中遇難的消息。

  何裡亞不顧一切地趕到事故現場,然而看到的卻是那位高貴的群星之女正和一位猥褻的地上人男子親密擁抱的場景。還來不及從這份打擊中恢復過來的伯爵,緊接著又得知那位他已經在心中對其誓言忠誠的女性,竟打算背棄眷族們的期待,和那個地上人男子私奔的消息。

  在帝國上下一致阻擊公爵長女私奔的時候,除了海特蘭德家當主亞諾特公爵之外,大概就屬他的表現最為積極了。然而,這份心意終究沒有傳達到艾琉雅那裡。

  絕望之下,何裡亞向那位猥褻男子提出了決鬥的要求。而令人驚訝的是,那個地上人居然也答應了,並且表現的像一位真正的翔士般正直。那時,年輕的伯爵甚至稍微對他改觀了一些。

  決鬥的地點是海特蘭德家的宮邸中,至於武器,伯爵選擇的是最擅長的劍,而那個男的也沒有意見。

  在「夏蟬之間」的烈日下,兩位男子持劍相對。一聲蟬鳴後,兩把鋒利的鋼劍反射著恆星的輝光,在虛空中切割出一個又一個的弧圓。而令何裡亞大吃一驚的是,這個地上人在劍術上居然有著不輸自己多少的修行。

  雖然費了很大的功夫,但年輕的伯爵最後還是把那個地上人逼到了絕境,只差一劍就可以分出輸贏了。不料這個時候,那個男的居然乾脆放棄了手中的長劍,直接就這麼衝了過來。

  在何裡亞猶豫要不要刺下去的時候,那個男的卻突然加速衝入了他的懷中,跟著就是一連串毫不停滯的拳掌讓伯爵一直防守到了徹底失去意識……

  如此簡單就被人打敗的事實,雖然讓何裡亞感到鬱悶無比,但正直的他也還不至於就因此而怨恨到如此程度。讓這位片翼翔士真正氣到吐血的是,那個男的居然把這場神聖的決鬥當成賭博的盤點,借助帝國之翼的名氣,一舉贏走了近三億帝幣!

  大概就是這件事之後,年輕的伯爵開始對所有地上人都懷有了深深的偏見,並且對與「那個人」相關的一切都深惡痛絕。

  「……因為這個緣故,所以勞倫斯特公才會對公子如此冷淡。」

  在為勞倫斯特家當主的宣言而掀起軒然大波的大廳一角中,亞姬悄悄地對無辜的少年解釋了這莫名其妙降臨到他頭上的因緣。

  「那個……混帳東西……」天空的額頭上已經隱隱浮現出青筋,他開始咬牙切齒地詛咒著那個讓自己淪落到臨如此境地的厄運化身。

  可惡!為什麼我非得代替他承擔這份憎恨才行啊!然後,少年心中突然湧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氣。這股怒氣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即使天空拼盡全力也沒有辦法壓制住。

  「公子?」看著少年無言地站立著,亞姬不由得感到些許的不安。

  天空的視線在大廳中來回搜索著,然後很快就找到一個能夠讓他發洩這股怒氣的目標。

  「……亞姬姐,我去去就來。」

  「啊,公子……」本想追上去的亞姬不知為何又停了下來,她看著那位身處眾人包圍之中的紅髮男子,並開始為他接下來的命運祈禱著。

  ……………………

  翼之眷族,最初被賦予這個榮耀之名的其實只有六個家族,分別是埃利魯亞家、巴恩多魯家、亞倫家、修尼雅家、夏恩家以及奧爾德家。雖然隨著時間的推移眷族的數量曾一度達到二十三個家族的巔峰,但由於後來本家的沒落,這個數字又開始慢慢回落到了個位。

  現在的翼之眷族由七個家族構成,除了最初的六個家族之外,還有一個成為眷族才不到百年的勞倫斯特家。不過從現在的情況看來,大概用不了多久的時間,勞倫斯特家就會正式脫離眷族,而「翼之眷族」也就徹底回到了最初誕生的那個時候。

  雖然包括眷族的總長、海特蘭德家當主亞諾特公爵在內,最古老的眷族之長們都不認為回歸到最初的時候有什麼不好,但他們也沒有刻意去追求這種結果的理由。

  因此,眷族之長們現在都聚到了勞倫斯特家當主身邊,試著說服這位年輕的伯爵改變主意,不過卻似乎沒有什麼效果。

  「看來你已經決定要這麼做了啊,何裡亞伯爵閣下。」

  對於這位一意孤行的勞倫斯特家當主,即使是溫厚的修尼雅公也不禁來了火氣。「那就隨便你吧,但作為擅自脫離眷族的懲罰,勞倫斯特家將不會再有重返眷族的機會,這樣也可以吧?」

  「當、當然!」

  「那麼,請你盡快取下勞倫斯特家紋章上的翼之紋。」

  拉凱希斯靠了過來,冷冷地命令道。身為管理帝國貴族階層的特設機構,紋章院的最高負責人的她,自然有權力下達這個命令。

  「知道了,我會取下來的……」

  何裡亞似乎現在才真正認識到自己剛才那番一時衝動下的宣言究竟代表著什麼。不過就算他如何後悔,也已經喚不早已流逝的時間了。

  「嗯?」似乎看到了什麼奇妙的東西,眼前這位不斷散發出逼人寒氣的女性突然退了回去,於是何裡亞得以暫時從那雙如血紅瞳的束縛中解放出來。

  「何裡亞伯爵閣下……吧?」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在莫名恐懼感如同電蛇般在背後遊走的瞬間,何裡亞反射似的猛然轉身,擺出防禦的姿勢。

  「你曾經和那傢伙決鬥過吧?為什麼不乾脆幹掉他呢?」

  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他身後的少年,眼中已被憎恨與憤怒所充盈,那冷冷的話語讓人不由得想起了數萬年不曾被恆星之光照耀的冥星凍土。「如果那個時候是你獲勝的話,我們現在就都不用在這裡互相憎恨了……可是,你卻輸了啊……」

  「那、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被少年的氣勢完全壓倒,何裡亞不知不覺站在被害者的立場,為自己分辨起來。「根本沒想到那傢伙的空手格鬥術居然會那麼強悍,所以我毫無準備……」

  「強悍……嗎?」天空喃喃自語著,然後一下子欺進了這位伯爵的懷中。

  「嗯?……嗚!」

  少年的動作是如此疾勁,以至於這位其實在劍術上有著很高修行的夏蘭人也只來得及稍微彎下身子,然後就感覺到一股劇烈的痛楚從腹部傳來。接著他的左手被抓住,在一陣天翻地覆的衝擊後,這位高傲的翔士發現自己已經仰面躺在了背後柔軟的草坪上。

  而那位少年,來自地上世界的帝國之翼的繼承者,此刻正用一種高高在上、帶著憐憫意味的目光俯視著自己。

  「好弱啊,只有這種程度的力量,輸給那傢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天空喃喃自語著。

  被失望和憤怒沖昏頭的少年,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的眷族之長們對他出人意料的行動報以驚愕至極的回應。他們再怎麼也想不到,這位誕生在地上世界的海特蘭德家的幼子,居然有著不輸於伊斯埃雷的勇猛血性!

  這個事實讓諸位眷族之長們感慨萬分,然後齊齊將趣味盎然的視線投注到了那兩人身上,誰也沒有出言干涉事態發展的打算。事實上,勞倫斯特家是否會脫離眷族現在已經不是他們關心的事情了。

  「你想說什麼!」就像被壓到極限後的彈簧開始反彈,何裡亞很快從地上了起來,憤怒地向少年質問道。

  「你還不知道吧?在那傢伙誕生的故鄉,幾乎每個人都有著不輸於他的力量。」

  天空平靜的語調彌消了伯爵憤怒的力量。「因為我是那個人的孩子,所以你對我懷有憎惡之心,我可以理解……不過,伯爵閣下,你的憎恨是不是搞錯目標呢?」

  「搞錯目標……」

  「在憎恨那個人的卑鄙之前,你先要憎恨的應該是自己太弱的事實吧?」

  天空毫不留情的大聲呵斥著這位實際年齡比他大上一倍的男子。「連這件事情都不清楚,就擅自憎恨著那個男的,以及與他相關的一切……這是遷怒啊,伯爵閣下,你不覺得這種行為其實也蠻卑鄙的嗎?」

  少年的言語是如此犀利,以至於伯爵就連替自己稍微分辯一下都做不到。

  「我……」長期以來的執著理由被人徹底否定,何裡亞露出了像似完全崩潰般的表情,愣愣地站在原地。

  看著這位不久前還意氣風發的勞倫斯特家當主,諸位眷族之長都不忍地轉過頭去。不過,他們看起來還是沒有干涉事態發展的打算,所以這個危險的任務只得由統管眷族的翼之長大人來承擔。

  「喂,從雲,到此為止吧……」

  雖然老公爵出言打著圓場,但其實在場的眷族之長都知道,對自尊心極其高昂的勞倫斯特一族來說,受到海特蘭德家幼子這番叱責後,已經沒有可能再繼續呆在眷族中了。不過,對於少年那稍顯過激的行動,眷族之長們卻無法生出責怪之心,有的也只是驚訝之情而已。

  然而,事情並沒有到此為止,令眾人再度感到無比驚奇的發展,在少年緩慢而低沉的呼聲中展開。

  「何裡亞伯爵喲,」天空凝視著眼前的男子,一字一頓地認真說道:「如果你對那個人的憎恨是真正存在的,並且足夠堅強的話,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呃?」不光是何裡亞露出錯愕的表情,其餘的眷族之長也好不了多少。

  「我可以教給你康定的格鬥術。只要你能學會我教給你的一切,你就絕對可以打敗那個男的。」

  像是完全沒感到眾人的視線,天空繼續說著。「不用懷疑。你年輕,並且充滿活力,而那個男的卻已經過了肉體的巔峰期……隨著時間的推移,你們之間的強弱肯定會徹底改變的。到時候,就再和他決鬥一次吧!」

  「再一次……決鬥?」這樣也可以嗎?伯爵的疑問很明顯地浮現在臉上。

  「沒錯,再一次決鬥!」

  天空態度堅決地點著頭,就好像去決鬥的人是自己一樣。「還是說,你就這麼輕易地放棄艾琉雅了嗎?比起所愛的女性而言,果然是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嗎?嗯,伯爵閣下?」

  「沒有這種事!」何裡亞大聲否認著。「但是,失敗者再一次挑戰的這種事情……」

  雖然帝國並不禁止決鬥,但卻對其程序有著及其嚴格的要求。首先,決鬥雙方不得指定代理人,必須親自出戰。然後,就是決鬥的失敗者不再擁有挑戰的權力。

  雖然天空並不清楚這方面的規定,但卻也能大致猜到伯爵的顧慮。

  「那只是夏蘭的習慣吧?在我的故鄉康定上,男人為爭奪心儀的女人而賭上生命戰鬥,卻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直到勝利為止,無論失敗多少次也會繼續站起來挑戰!這就是地緣之民的覺悟!」

  如果說這位天空之前的演說還是或多或少建立在真實的浮沙上的話,那這個時候的他就已經是在徹底的胡說八道了--雖然在場的人都沒能看出來。

  「難道身為蒼穹之民的伯爵閣下,卻連這一點覺悟都沒有嗎?」少年那極富煽動性的聲音在大廳中迴響著。

  「可惡!我當然想再去爭奪!但決鬥法……」

  勞倫斯特一族的勇猛之血被徹底喚醒,就像被關在籠子裡的獅子,何裡亞心中漫溢的憤怒卻無法發洩,最後他一拳捶在旁邊石柱上。

  「原來是這樣啊……」

  少年突然露出了詭異的笑容,然後很輕鬆地就替伯爵自動解除了法律上和道德上的束縛。「我想,那部法律應該只是適用於夏蘭人吧?但那個男的可是康定人哦?而且如果按康定的法律,決鬥的被挑戰者甚至還沒有拒絕權呢……」

  聞言,勞倫斯特家當主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

  而在旁邊從頭到尾目睹了這位高貴翔士的墮落全過程的眷族之長們,看著那位來自地上世界的惡魔的子孫,突然間覺得有股可怕的陰冷灌入身體。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03:34 PM

第一卷 第三十七章火麟

  對統治著數千座有人星系、擁有數千億國民的夏蘭帝國而言,如何維持這人類有史以來最為龐大的機構組織,是一個重要而艱巨的課題。為了找出它的答案,帝國參考了人類歷史上所有出現過的政治體制,並且花了接近一百年的時間來實踐和完善,才基本上算是把方針定下來了。

  帝國的最高統治階層由統領帝國各領域的十三個根源氏族組成,而在這十三根源氏族中,以亞諾萊維涅家的當主為帝國的最高統治者--也就是皇帝,全面導引帝國發展的總方向,其餘根源氏族則通過最高議會對皇帝的權力進行限制和引導。

  這個最高議會的全稱是「十三根源氏族議會」,簡稱「十三議會」。能夠參加十三議會的只有十三根源氏族的當主,而他們最重要的責任是防止皇帝因一己之私而連累帝國全體,因此十三議會具備著彈劾皇帝的權力。

  除此之外,根源氏族之長們還擔負著從亞諾萊維涅家的皇帝候選者中挑選出下屆皇帝的責任。因為挑選目標的最基本要求是,對像必須具備能夠統御有著數千億人口的龐大帝國的才能,所以挑選的過程可以說是苛刻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

  作為皇帝候選者的四大王家的子女們,從誕生的一刻開始,其言行就會受到根源氏族的密切關注。雖然沒有任何特異表現的平庸者肯定會被取消候選者資格,但若在登上帝位前就留下太多劣跡的皇帝候選者,也會被立刻取消資格的。

  所以就這個標準來看,這次菲恩伯德王家的第一公主殿下所犯下的錯誤究竟屬於上面那一類,其實是很難判斷的。稱為平庸當然不合適,然而若就此取消其候選者資格的話,對這位尚未經琢磨的雛鳥來說也未免太過殘酷了一點。

  在帝宮的某處,抱持著以上兩種意見的根源氏族之長們,其實已經在對這位公主殿下的處罰事宜上展開了三天的討論,只是當事人並不知道而已。

  「呼……」

  自從得知自己將以非根源氏族之長的身份參加十三議會的那時候起,夏音的情緒就從來沒有開朗起來過。儘管最初的恐懼已然銷聲匿跡,但殘留下來的不安感卻如同潮濕的霧氣般始終籠罩著她的心。

  此刻,就算散步在王宮的花園中,沐浴在那調整到最討好人心的恆星之光下,也絲毫驅散不了這位公主心中的濃濃陰雲。

  「嗯,你果然在這裡啊,夏音。」王家花園的入口處響起了菲恩王的聲音。

  「父親大人……」夏音轉身望去,只見父親正穿過綠茵的迷宮,快速向她走來。

  「看樣子,你還是在擔心那即將面臨的試煉啊,暴風雨的源頭。」

  看到女兒的表情,菲恩王就知道最近一兩天來這座宮殿中突然增加的物品耗損事件,暫時還不會有停止的趨勢。

  「父親大人……您也參加過十三議會嗎?」這次,夏音倒沒有掩飾自己的不安。

  「當然參加過。」

  菲恩王笑著對女兒講述道:「那時候我還是上屆的皇帝候選者之一,因為始終沒有勇氣犯下足夠嚴重的錯誤的緣故,所以到最後還是被你的祖母大人抓到了那間漆黑小屋中,接受了一番終生難忘的靈魂拷問。」

  「拷問……」夏音的臉色變得有點蒼白了。「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那就是我的秘密了,親愛的女兒,即使是婭若莎我都不曾告訴過。」

  菲恩王輕笑著,迴避了女兒充滿好奇的視線。「不過,到最後居然是諾拉維亞家的浪蕩子得到了諸位根源氏族之長的承認,這實在是讓我感到很意外。」

  「哦……父親大人,得知自己落選時候的心情是怎麼樣的,這可以告訴我嗎?」夏音已經開始為可能到來的最壞情況作準備了。

  「這個倒沒關係。不過,那個時候我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嗯,除了某個想法特別強烈一點之外。」菲恩王沉吟了一下。

  「是什麼呢?」夏音顯得異常專注,不自覺地追問道。

  「那時候我想,『如果早知道會把惹麻煩的等級列為評定標準的話,那我之前就應該犯下更盛大的錯誤才對啊!』」菲恩王看著女兒大笑了出來。

  「……呃?」

  過了好一陣子,夏音才這奇異事實的衝擊中恢復過來,然後就感到一股灼熱的感情從心靈深處噴湧了出來。她凝視著菲恩王,用很僵硬地語氣確認道:「您是在捉弄我嗎,父親大人?」

  「我是在安慰你啊,愛鑽死胡同的小鬼頭。」

  菲恩王用毫無波瀾的目光注視著女兒,慈祥地撫摸著她深藍色美麗的秀髮。「不過我也沒有撒謊,當時我的確是那麼想的。」

  「父親大人,您的意思是……我其實不必為了不久前犯下的錯誤而如此擔心嗎?」夏音慎重的確認著。

  「嗯,為了不讓王宮的日常維護經費在某人的怒火下消耗殆盡,我也只好捨棄身為父親的威嚴了……」

  菲恩王發出了半真半假的歎息,然後轉身慢慢朝王家花園的入口走去。

  「跟上來吧,菲恩伯德家的雛鳥。如果你的心情已經恢復到了可以再度感受喜悅的程度的話,作為對你初次離巢飛翔的祝福,我就讓你看一件你一直想看的東西吧!」

  ……………………

  跟著父親走在宮殿的走廊內,看著周圍熟悉的一切,夏音不禁感到滿腹猜疑。因為,如果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的話,除了自己的臥室之外就再也沒有任何東西了啊?

  然而,菲恩王似乎很享受這種最後才揭開謎底的樂趣,依舊沉默不語地繼續前行著,只是在嘴角浮現出奇妙的笑容。

  「說起來啊,女兒,」菲恩王突然用趣味盎然的語氣呼喚著夏音。「前幾天在海特蘭德家族的宮邸中,翼之眷族發生了一場小小的叛亂,你知道這件事嗎?」

  「咦?」公主不由得停下了腳步,望向父親。

  「聽說,好像是勞倫斯特家當主不滿由地上人的公爵長孫閣下來繼承帝國之翼,所以在歡迎儀式上爆發了一場叛亂……」

  到目前為止,菲恩王說的都還沒有偏離事實。

  「哪有這種事情!」

  夏音頓時將自己的憂慮忘到了九霄雲外,並真心替那位少年辯護起來。「他實在太過分了!以遺傳體質來判斷一個人的價值,這樣的惡德居然會存在於翼之眷族的榮耀中,簡直就是帝國的恥辱!」

  「嗯,的確是這樣。」

  儘管有點驚訝於女兒過激的反應,不過菲恩王卻沒有表露出什麼感情,只是在心中無聲地微笑著。「不過帝國的公主殿下哦,海特蘭德家族可是被稱為帝國之翼的、對帝國極其重要的存在,而讓一個甚至對夏蘭社會都完全不了的人類來擔任它的繼承者,你不覺得這的確是有點不妥當嗎?」

  「沒有這回事!」不知為何,夏音感到自己的情緒沸騰起來。

  「也許天空的確是稍微缺乏身為夏蘭人應有的常識,但他卻具備著通曉地上世界的特質,光是這一點就遠遠超過了其餘的根源氏族之長。雖然現在那個人還不太可靠,但只要假以時日,他一定可以成為與帝國之翼的名號相匹配的人物的!」

  「嗯,看起來你對公爵公子閣下倒是充滿信心嘛……」

  菲恩王點點頭,將心中的笑意表露到了臉上。「不過,你這番演說沒有讓眷族之長們聽到實在是太可惜了。畢竟對於尚未成熟的菲恩伯德家的雛鳥來說,這可以算是一次相當優秀的演說了。」

  「父親大人,你……」

  又在捉弄我嗎?本想這麼問的夏音突然注意到了父親對「那個人」的前後稱謂上的微妙差別,於是急切的確認道:「剛才稱他為『公爵公子』了吧?這表示他已經被承認為海特蘭德家的繼承者了嗎?」

  「嗯,接下來就是整個故事最精彩的地方了,不過我是不會告訴你更詳細的情況的。」一種略帶惡意的笑容從菲恩王的嘴角蕩漾開來。

  「總之,我們的公爵公子閣下赤手空拳地輕易就鎮壓了這場叛亂,並且在他恩威並施的手段下,就連身為叛亂主謀的那位何裡亞伯爵也跪在他面前,流下了懺悔的淚水,並發誓終身尊他為師……」

  菲恩王說的是不知道已經修改過幾次了的版本,基本上和真實扯不上關係了。

  「父親大人,」

  在更強烈的疑惑湧上來之前,夏音就打斷了這位王殿下的胡說八道,以斬釘截鐵地語氣說道:「那個人絕對不可能做到這種事,你就不要再鬼扯了。」

  「呃……」

  ……………………

  不知不覺就已經走到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的臥室前,但菲恩王卻毫不停留地走過臥室的入口,一直到走廊的盡頭才停下來。

  這裡是除了牆壁和一幅油畫外邊什麼都沒有的空間。

  「父親大人,您這是……」夏音終於忍不住出言詢問道。

  「我的公主啊,」

  菲恩王凝視著那張到幾乎佔了半個牆壁的油畫,像是感到悲傷般的歎息著。「我敢用這座宮殿的所有權來打賭,你一次也沒有仔細看過這幅畫吧?」

  「呃?」感到莫名其妙的夏音便將視線移到了那幅畫上,然後就露出厭惡的表情。

  那是一幅巨大的人物畫,畫中的人物是一位有著俊美容貌與英挺身材的貴公子,而背景則應該是某處地上世界。畫的構圖和筆觸都相當優秀,雖然也許還比不上帝宮中的宮廷畫家,但也是足以堪稱藝術品的傑作。

  只是,畫中的人物碰巧擁有和這座王宮的主人相同的容貌,而且聽說還是出自某個王家當主的手筆。

  童年時代的夏音,對這位以捉弄自己為樂的父親懷有深深的畏懼感,所以當然沒有理由去喜歡這幅帶給她巨大壓迫感的畫。而稍微長大一點後,這位公主殿下又對父親將自己的自畫像懸掛在自己臥室入口前的動機產生了強烈的懷疑,在噁心之餘基本上也沒有靠近過這幅畫。

  所以菲恩王說的確實是事實,不過……

  「為什麼您會知道?」夏音將心中的疑問化為了言語。

  「很簡單。我親愛的女兒,如果你仔細欣賞過這幅父親的自畫像的話,就應該會發覺到一個簡單的事實,並且也不會因為一直在意本命艦的事情而喪失了原本可愛的個性……」

  菲恩王伸手在畫像邊框的某處輕輕按了一下,然後整面牆壁,連同上面的畫就悄然無息地縮到了通道的兩旁,露出一個寬闊的大廳來。

  「嗯!」就算大廳中呈現出的是一片鳥語花香的地上風景,也不會讓這位公主如此震驚。

  在大廳中央,一艘火紅色的交通艇靜靜地停泊,雖然在它的周圍僅有幾處暗淡的光源,但從那桀驁不馴的外形中透射出的粗獷和野性卻毫無阻礙的傳到了公主的眼中。

  「這是……」夏音瞪大眼睛,不能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陽麟!」

  接著,這位公主就飛奔過去,欣喜無比地撫摸著那艘交通艦的外殼,那種熟悉的金屬觸感讓她激動得無法言語。然後,夏音對終端手環輸入了「開門」的命令,而交通艇的艙門也確實應聲開啟了。

  「陽麟!果然是陽麟啊!」再也沒有懷疑,夏音一下子就跑了進去,然後就在裡面開始折騰起來。

  在此期間,菲恩王則露出像是愧疚又像是不滿的表情,小聲嘀咕著。「……嗯,早知道一開始就告訴她了……不過,如果這孩子能對父親再多一點敬愛之心的話,應該早就發現這個驚喜了……嗯,就當作懲罰吧,我果然還是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啊……」

  大概二十分鐘後,直到最初的狂喜稍稍褪卻,這位公主才冷靜了下來,從交通艇中走出來後,她就徑直來到了菲恩王面前,以滿溢著歡樂的語氣確認道:「父親!陽麟不是已經徹底損毀了嗎?為什麼……」

  「這艘交通艦並不是陽麟。」

  菲恩王的聲音像是沉進了十六年前的時光中,帶著淡淡的喜悅和感慨說道:「它的名字是火麟,陽麟的孿生艦。同時,也是你真正的本命艦。」



第一卷 第三十八章休憩

  海特蘭德家的宮邸中,有著四個以地上世界的季節來命名的大廳,春蕾之間,夏蟬之間,秋楓之間,以及冬雪之間。雖然在這座宮邸中只待了不到三天的時間,並且對於它的大部分機能都還處於完全無知的狀態,但天空已經喜歡上了這四個大廳,尤其是其中的秋楓之間。

  每天清晨--也就是這座宮邸的采光系統開始動作的時候,到那個隨時隨地都蕩漾著舒爽涼風的空間中演武一番,已經成了這位少年一天中最享受的時光。當然,今天也不例外。

  「喝啊!」

  伴隨著充滿野性的吶喊,天空猛然間揮出了至剛至烈的一拳。無形的拳風在空氣中捲起了強勁的渦流,形成一股幾乎肉眼可見的螺旋氣流,並且貫穿了前方不遠處的一棵高大楓樹。

  「砰!」楓樹隨即一陣猛搖,火紅的楓葉頓時片片飄落。

  如果此刻有通曉康定古武術的人物在場,一定會為少年這精彩的一拳報以盛大的喝彩。畢竟「隔山打牛」可是一種相當高級的技巧,而如果內氣沒有強到足以支撐這種技巧的程度的話,是不可能揮出這剛猛一擊的。雖然,能夠使用這種高度技巧的人在康定上也還是有不少,不過一旦將少年的年齡列入考慮因素,那就只能得出「天才」的結論了。

  「呼……」在翩翩飛舞的紅楓中,天空吐氣歸神昂首而立,隨即一腳踢出。「刃踢!」

  猶如在黑夜中閃爍的幾星寒芒,少年的踢擊也僅在空中劃下幾道虛無縹緲的軌跡,然後那些四散飄落的楓葉就皆迎來腰斬的命運,並且其斷口平整光滑,就像被銳器切過一般。

  收勢後,天空順手摘落了一片飛葉,大致檢查了一下,然後露出了滿意的表情。「嗯,效果還不錯!」

  天空再度活動了一下雙手,前幾日的滯塞感已經徹底消失了蹤跡,而在他用內氣檢視一遍之後,剩下的來就只有暖烘烘的舒適感了。「看起來手上的傷已經痊癒了啊……」

  「公子,已經練完了嗎?」已在一旁守候多時的女性走了過來,一路上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打量著地面上被剖成兩半的楓葉。

  「亞姬姐,你來了啊?」帶著爽朗的笑容,天空回過頭去。

  每天清晨這位溫柔的女性都會來陪著自己晨練,雖然她總是什麼也不做的靜靜站在那裡,但不知為何卻總帶著似乎心滿意足的笑意。

  在得知這位外表纖若的女性其實是統管這座宮邸一切的最高責任人時,覺得她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去處理的天空,也曾提出過「演武本來就不需要人陪伴,亞姬姐可以去忙自己的事情啊?」的意見,不過卻被亞姬以「身為海特蘭德家執事,我有義務,和權力照顧少主的生活!」的理由而被徹底駁了回來。

  於是少年就只好靜下心來地享受這太過奢侈的幸福,雖然在那份裝出來的平靜中其實是有幾分心虛。

  「毛巾,擦下漢水吧。」

  「啊,謝謝。」

  一張純白的毛巾遞到面前,而已經習慣的天空順手就接了過來,不過卻在擦臉擦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想起,亞姬姐的聲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冷澈的啊?感覺不對的少年用力嗅了嗅毛巾,比起那股已經熟悉的淡雅香氣來,此時殘留在這張毛巾上的氣息要濃郁一些,但給人的感覺卻似乎更加清遠。

  天空猛然抬頭,發現此刻在他面前的女性雖然同樣有著銀色的長髮,不過她的眼睛卻非是黃玉般的金色。

  「拉凱希絲小姐!」

  天空馬上就認出了那標誌性的如血紅瞳,然後瞪大眼睛失聲叫了出來。再怎麼也沒有想到,遞給自己毛巾的居然會是這位眷族之長,奧爾德家的當主大人。

  「為什麼這麼吃驚?」在那雙如血紅瞳中閃動疑惑的視線,不過除此之外這位眷族之長就沒有其它動作了。

  「不,我只是、只是沒有想到拉凱希絲小姐會突然過來而已……」

  因為這位眷族之長的聲音基本上沒什麼感情起伏,所以天空完全搞不懂她到底是不是在生氣,因此只好試探著問道:「請問……難道有什麼事情嗎?」

  「不,並沒有什麼事情。」依舊是沒什麼感情起伏的聲音。

  「那、那究竟是……」少年的額頭已經開始流汗了。

  「眷族之長來拜見海特蘭德家的繼承者,需要什麼特別的理由嗎?」那對優雅的娥眉輕輕動了一下。

  「不,沒這回事,當然不需要……」天空感覺就像觸到了一座巨大的冰山,他的一切努力都無法撼動其半分,甚至還在那不斷散發的寒氣下有逐漸凍僵的趨勢。

  幸運的是,在他的身邊還有一顆無限溫暖的太陽。

  「拉凱希絲,你又這樣了。」亞姬走過來,像是責備般的拉住了這位眷族之長的手。「你不是答應我會盡量克服這種性格的嗎?」

  「啊,的確是這樣。」那雙如血紅瞳的主人點點頭,又再度看向了天空,,然後低頭行禮道:「海特蘭德家的幼子喲,奧德爾一族向你致意。」

  「啊,謝、謝謝。」

  被這突然的發展搞得莫名其妙的天空,慌慌張張地還禮著,雖然他也知道這番對應肯定不符合貴族的禮儀。不過看起來,這位眷族之長似乎能理解少年的苦衷,因此並沒有追究他的失禮對應。

  「另外,有一件事情向你轉告。」

  拉凱希絲抬起頭來,注視著天空。雖然從臉上依舊看不出什麼表情變化,但那清冽的聲色中卻帶上了一點歡快的拍子。「勞倫斯特家當主,何裡亞伯爵委託我告訴你,他打算在一周之後就開始康定武術的學習,希望能得到你的首肯。」

  「什麼?」天空這時候才真的大吃一驚,在離奇事態所造成的巨大衝擊下,就連說話都變得不太順暢了。「他、他真的……打算,跟我學習武術?」

  「嗯,是的。」拉凱希絲點頭確認著,看向少年的眼光中流露出一絲欽佩的味道。「大概是公子那時候表現出來的勇悍折服了他,還有諸位眷族之長……吧?」

  「很難讓人相信啊,那個何裡亞伯爵居然……」

  亞姬感歎著。雖然是自己親眼所見,但直到現在她還是不能相信,這位淳樸的少年居然能用那麼強硬的方式摧毀勞倫斯特家當主的牴觸意識。

  「確實難以置信,或許這就是艾琉雅作出這種選擇的原因吧?」拉凱希絲慎重地贊同了友人的意見。

  然後,這兩位擁有同樣的銀色長髮以及不同的絕世美貌的女性,就一起看向了那位來自地上世界的少年,目光中儘是欽佩之意。

  拜託,饒了我吧!處在這種不管任何男人都會覺得高興的狀況下,少年卻在心中發出了一陣痛苦的呻吟,並且開始深深地反省著自己不久前的所作所為。

  老實說,若是要求現在的自己再去做和那時同樣的事情,至少也得需要十倍份量的勇氣才行。而且,當時自己居然能那麼……嗯,機智地引誘……不,激發出何裡亞伯爵的復仇決心,光是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若換作平時,自己就絕對做不出這種和「那個人」類似的行為。

  不過,為什麼只要一扯到有關「那個人」的事情,自己的情緒就會徹底失控呢?

  「嗯,果然還是要以惡治惡啊……」天空沉吟著,將一切都歸咎於對「那個人」的憎惡本能,然後很輕易地就原諒了自己。

  一邊的少年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而另一邊的兩位女性也開始了交流。

  「對了,亞姬,你的翅膀已經收起來了嗎?」拉凱希絲側過頭看了看亞姬空空如也的背部,然後如此確認道。

  「嗯,一直露著的話很不方便,而且公子也沒有特別要求。」

  在歡迎儀式後亞姬就把那對純白的羽翼收了回去--因為構成羽翼大部分是納米機械,所以不論收放都很方便。

  「……有什麼不對嗎?」察覺到友人那欲言又止的視線,亞姬問道。

  「真是遺憾呢……」

  拉凱希絲的嘴角突然掛上了一道罕見的微妙弧線。「不久前,三枚據說是來源於修尼雅家的純潔之翼的羽毛,在黑市上被炒到了兩千萬帝幣的天價……這件事情,你還不知道吧?」

  「有、有這種事情?」從友人那火紅的雙瞳中讀出了事情的真實性,亞姬馬上驚慌失措起來。「拉凱希絲,我、我應該怎麼辦?」

  「嗯,這個嘛……」

  原本想再保密一陣子的眷族之長,卻發覺自己實在沒有辦法坐視友人的彷徨,於是只得歎了口氣,從外衣的口袋裡取出一個狹長的盒子,遞給了亞姬。「打開看看吧,眷族中目前唯一的純潔之翼。」

  帶著萬分的期待,亞姬打開了這個裝飾得異常精美的盒子,然後如同她所期待的那般,盒子中央並列著三枚被慎重保管著的純白羽毛。

  「拉凱希絲,這……應該不是你花錢買回來的吧?」

  亞姬原本打算說由自己承擔這兩千萬帝幣的費用,不過一想到友人的性格,她便馬上改口以詢問的語氣確認道。

  「嗯,我出動了紋章院的衛隊,把那場非法拍賣會的主持者和參加者全部逮捕了,然後取回了它們。」

  這位奧爾德家當主很輕鬆似地點頭回答道,但亞姬卻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紋章院是帝國為管理貴族階級而特別設置的機構,通常其工作是保管貴族與士族紋章,以及記錄管理各氏族的系譜。不過,為了能夠在需要的時候能迅速作出反應,紋章院也設置了一支相當規模的常備衛隊。並且,由於紋章院只向皇帝一人負責,所以這支衛隊也就跟著成了帝國所有暴力機構中級別最高的。就算是長期統管著蒼穹軍的伊斯埃雷一族,在這支衛隊前也得老實三分。

  拉凱希絲不但是翼之眷族,奧爾德家的當主,同時還是帝國紋章院的最高負責人。雖然維護眷族的尊嚴是她與生俱來的使命,但為了這種事情而出動紋章院衛隊,實在是太……

  亞姬不由得在心中為那些不幸的貴公子們默哀了一下,然後才對好友道出了謝意。

  「謝謝你,拉凱希絲。如果不是你的話,我真不知道應該如何向公子解釋了……」

  「亞姬,你已經立下那個誓言了嗎?」紅瞳的女性一挑眉毛,向她如此確認道。

  「嗯,當然。」亞姬不明所以的看著友人。「純潔之翼」的出現就代表著誓言的完成,她不可能不清楚這一點。

  「那麼,『契約之證』也得到了嗎?」拉凱希絲接著追問,而亞姬則一下子陷入了慌亂中,支支吾吾地說道:「這、這個……我還沒有……」

  「果然……」拉凱希絲歎了一口氣,然後作出了一個重大決定。「算了,就讓我替你索要吧!不然,你大概一生都無法得到完整的羈絆。」

  「等等,我並沒有……」

  無視亞姬的阻止,拉凱希絲慢慢走近了一邊那位依舊沉浸在復仇想像中,並不時發出「嘿嘿」之詭異笑聲的少年。她從口袋中拿出一種外形酷似鋼筆的物品,拔掉前端筆帽之後,露出一根尖銳而纖細的銀針。然後,這位眷族之長就瞄準了少年裸露勁部,飛快刺了一下。

  「哎喲!」理所當然的,天空馬上就清醒過來。

  當他轉投莫名其妙地看向旁邊的時候,卻發覺這位剛才應該是對自己作了某種事情的銀髮女性,正將某根長條形的物體拋向一邊的亞姬,而後者雖然在一瞬間露出猶豫的表情,但馬上就牢牢接住了那件東西,然後就飛快地藏到身後,再也不肯露出來。

  天空運起內氣在全身檢視一遍後,卻沒發現任何異狀,於是他只得向這位眷族之長詢問道:「那個……拉凱希絲小姐,有什麼事情嗎?」

  這種時候,奧德爾家當主那張一貫缺乏表情變化的臉就成了最好掩護。

  拉凱希絲將視線從天空那裡移到回亞姬身上,用彷彿自己原本就打算這麼說似的語氣說道:「嗯,我們走吧。」

  「走……到哪裡啊?」

  「其實,我是和諾菲納猊下一起來的,她現在正和公爵閣下在『夏蟬之間』等著我們。」

  「諾菲納……猊下?」

  「就是前代皇帝陛下。」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03:36 PM

第一卷 第三十九章先皇

  夏蟬之間,以地上世界最浪漫的季節來命名的這間大廳,可以說是整個「翼之宮」中最奢華的空間。只要一踏進廳門就可以發覺到,這份與根源氏族那尊貴無比的身份相匹配的奢侈。

  那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或者稱為海洋。這片巨大的水體佔據著方圓數特諾瑪的空間,並且其外側也經過特殊光學處理而模糊了邊界,所以給人的感覺就是一片無垠無限的遼闊海洋。

  在這片壯闊的人造海洋靠近大廳入口的一側,則是一片狹長的沙灘,如同珍珠粉末般細白的沙礫均勻分佈在岩石的表層,偶爾也會有一部份沒有遮蓋住的山巖露出來。高大的椰子樹與低矮的灌木形成了生機勃勃的熱帶雨林,將沙灘和大廳入口一側的牆壁完全分割開。

  生機盎然的雨林中常常有色彩艷麗的禽鳥飛起,細白的沙灘上則到處都有蟹類活動的痕跡,而在那片似乎無垠無限的海洋中,除了不時有海豚躍出水面之外,偶爾噴出水面的一股壯觀水柱也給這幅充滿南國風情的畫卷添上了極其生動的一筆。

  「呼啊……」在微濕的潮風中享受了一個美妙休憩的老公爵,打著哈欠醒了過來。首先映入他眼中的,不是一望無際的南國風光,而是一位微皺眉頭的長耳女性。

  「諾、諾菲納!」大驚之下,老公爵一個翻身不穩,從吊床上摔了下來。

  「早上好,公爵。」諾菲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這座宮邸的主人,在嘴角掛上了一絲優雅的笑意。「雖然已經許久沒見,不過你的生活習慣還是這麼糟糕啊!」

  「不,您過獎了……」幸運的是,下方地面鋪著一層厚厚的細沙,所以老公爵除了被撞暈到開始說胡話之外,也就沒受到什麼更嚴重的傷害了。

  「我還以為修尼雅家的孩子已經在這座宮邸營造出了良好的秩序呢……看起來,似乎是我的期望過高了啊。」

  「這個……其實,平常是很有秩序的啦!」

  老公爵從沙地上爬起來,拍拍沾在便服上的沙礫,輕鬆地說道:「不過,最近幾天難得執事大人放鬆了對宮邸各處的管制,所以我就趁機稍微放縱了一下。」

  「是那位傳聞中的繼承者的緣故嗎?」

  「嗯,似乎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照顧家族繼承者就被自動列入了海特蘭德家執事最優先的任務了耶?」

  老公爵的臉上完全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說起來,我還得感謝那位可愛的孫子為我帶來了這份難得的自由呢。」

  「是這樣啊……」這位菲恩伯德家長老微皺黛眉,似乎在憂慮著什麼事情。

  「啊,抱歉,難得猊下光臨寒舍,我竟然讓您一直站著……」

  老公爵突然注意兩人到目前為止都還站著的事實,於是便作出了以下邀請。「請移駕這邊吧,猊下。那邊有個小小的草亭,雖然不太適合作為招待尊貴前代皇帝陛下的場所,但我個人還是蠻中意的,希望您也能喜歡它。」

  對於主人的盛情邀請,諾菲納在最初的瞬間卻露出驚奇的表情,然後就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道:「奇怪,這次……怎麼不逃了呢?」

  「呃……偉大的諾菲納猊下啊,您都親自找上門來了,我還能往哪裡逃啊?」

  若是以自言自語的標準來看,諾菲納的聲音稍微大了一點,而想傳達到的對象也正確理解了蘊含其中的數年份的不滿,於是老公爵苦笑著,更加慇勤地在前面帶起路來。

  沿著細白的沙灘一路走到靠近大廳入口的雨林前,一座用樹幹與草葉搭建起來的簡陋草亭出現在兩人的面前。這座據說是出自海特蘭德家某位當主之手的建築,有著相當粗獷的外形,雖然沒有施加任何修飾,但創造者想表現的那份純樸美感卻完全地傳到了客人這裡。

  「請坐吧,猊下。雖然看起來稍微簡陋了一點,不過能在充滿南國風情的潮風下,享受一杯長汀星系的特產果茶,我想應該是種蠻有趣的體驗吧?」

  邀請諾菲納坐下後,老公爵便走到草亭的一角,從那偽裝成一截圓木的自動調理機上調出兩杯飄逸著涼爽清香的飲料,然後走了回來,將其中一杯遞於了這位有著蒼青色秀髮的女性。

  「簡陋嗎……」

  雙手捧著這來自於數千光年之外的奢侈品,從精磨木杯的表面傳來舒適的觸感,諾菲納像是歎息般呼出一口氣。「可是在我看來,這卻是一處奢侈到足以讓恩布利昂家都歎為觀止的空間。若說海特蘭德家族還保留著唯一與根源氏族身份相符的壞習慣的話,那大概就是這份對地上世界的深深眷戀了吧?」

  諾菲納口中的恩布利昂家,也是十三根源氏族之一。若說海特蘭德家獨佔了銀河中最高的教育才能的話,那恩布利昂家則毫無疑問地擁有著帝國中最精湛的商業頭腦。對這個佔有著帝國內最龐大一筆財富的家族來說,在諸根源氏族宮邸的奢侈品中,能夠讓他們無奈歎息的,也只有帝國之翼所擁有的「四季之廳」了--畢竟,要想在無盡虛空的包圍下完全「臨摹」出地上世界的風景,就算完全不考慮其成本,也還是需要相當的才能與恆久的耐心。

  更何況,這份成本若是認真計算起來,也絕對是一個令「白銀之恩布利昂」都感到頭暈目眩的數字--就拿眼前這片美景來論,呈現出蔚藍色的巨大水體是直接取材自艾法霍爾星系某個地上世界的海洋,並且光是運載過程就動用數十艘大型軍用補給艦。而至於那兩頭不時噴出水柱的龐大生物,則是來自數千光年之外的某個有人星系,並且為了說服領民政府相信它們就算在宇宙空間中也會活得安逸自在,當時的海特蘭德家當主也是付出了相當沉重的代價。

  「壞習慣啊……」

  老公爵喝一口木杯中的琥珀色透明液體,一股清爽的茶香混合著果類酸甜的味道開始在口腔中瀰漫。「猊下,不論我等如何調整基因,那銘刻在其中的古老記憶卻是永遠都無法抹去的啊!海特蘭德一族也只是忠於這來自遺傳因子的呼喚而已……」

  「嗯,我知道。雖然知道,不過有時也還是挺討厭這個事實的。」諾菲納悶悶不樂地將木杯湊到唇邊,輕抿了一口。

  「誒?」瞬間,這位前代皇帝陛下露出非常意外的表情,不過這份驚奇隨即就被喜悅取代。「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喜歡的口味啊……」

  「這是當然的,偉大的諾菲爾猊下。」

  老公爵回想起了少年時代那段驚險至極的「逃亡」經歷,不由得露出了得意的表情。「畢竟那個時候您可是『邀請』我到菲恩伯德王宮去作客作了四十九天啊,並且每天都『親切』地帶我到處參觀……嗯,現在回想起來,那還真是我人生中最獨特的一段時光呢!」

  「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公爵閣下。」

  諾菲納的臉上浮現出溫馨的笑意,不過在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中,卻開始流動著如同冰霜般的寒氣。「不過最後你似乎不告而別了啊?我還以為是王家的招待讓你不滿,而且一直都心懷愧疚呢……」

  「沒這回事!其實是因為猊下的款待實在是太過熱情,而讓我深覺愧疚、不敢再打擾下去的緣故……」

  沒想到這位前皇帝陛下會突然算起舊賬來,老公爵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那個時候居然讓你逃掉了啊……」諾菲納的視線像似穿透了橫跨過去與現在的時光之流,琥珀色的液面上彷彿浮現出了當時那位還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的模樣。

  「真是屈辱啊,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的我居然輸給了一介平凡氏族的女子……」

  諾菲納喃喃自語著,然後將視線移到了對面那位,此刻正帶著沉重表情分析著果茶成分的那個人身上。

  「呃……」在菲恩伯德王家前公主的威壓下,老公爵的頭距離木杯越來越近。

  「當然,我是不會責怪你,公爵閣下。」

  諾菲納注視著幾乎將頭埋到桌面上的老公爵,臉上露出盈盈笑意。「畢竟,那只是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的無理取鬧罷了,請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明、明白了!我明白了!猊下啊,拜託您就不要再說下去了!」

  層層疊加的愧疚終於壓垮了老公爵的精神防線,他無力地抬起頭,露出任你宰割的悲壯表情。「有什麼事情的話,您就儘管吩咐吧……」

  「你在說什麼啊,公爵閣下?已經離開青玉龍座的我,有什麼權力來命令蒼穹軍最高統合監督大人你呢?」

  「……親愛的諾菲納猊下,如果您有什麼煩惱,請務必告訴你這位最忠實、最可信賴的朋友。」

  「嗯……其實,那只是一點小小的煩惱。」雖然諾菲納是這麼說,但侍奉這位前任皇帝多年的經驗卻告訴老公爵,那絕對不僅僅是「小小」的煩惱。

  海特蘭德家族之所以會被稱為帝國之翼,其中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在於,歷代皇帝的羽翼皆誕生在這個家族。雖然在帝國數百年的歷史中難免出現過幾次例外,但在亞諾特公爵之前,這種例外絕對沒有持續兩次以上。

  「……所以我現在正在煩惱啊……如果這樣的意外再度出現的話,那對我們的習慣法來說,可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啊!」

  諾菲納用憂慮的表情注視著錯誤的源頭,冰藍色的視線中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我……只能向您保證,這樣的例外絕不會因為我的關係而再次出現。」

  比起某位厚顏的星際商人來,老公爵對那位沒有血緣關係的少年反而還多了份責任感,即使在前任皇帝陛下那份巨大的壓力下,他也沒有作出類似犧牲孫子未來的行為。

  「嗯,這樣就行了。」諾菲納滿意地點點頭。

  ……………………

  雖然之前已經來過數次,但一踏進「夏蟬之間」後,天空還是馬上就感覺到了那股以排山倒海之勢襲來的倒錯感。理智上,他很清楚自己現在正身在一座被無盡虛空所包圍的人造建築,但另一方面,眼前這無垠無限的自然風光卻又讓他產了強烈地彷彿回歸到康定大地的感覺。

  「這是討厭的興趣啊……」被感情和理智上的巨大差距所折磨的少年,不禁對創造出一切的家族先祖生出了怨恨之心。

  「你說什麼,公子?」

  身旁那位女性不知何時又展露出了那對純白的羽翼,現在正以昂然地姿態走在在自己左邊差半步的位置,而另一位銀髮紅瞳的眷族之長雖然沒有露出什麼表情,但也很自然地和亞姬並行在相距半步的位置。

  「……不,沒什麼。」

  天空猜測這應該是某種規矩。雖然他很想問個明白,但也清楚現在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因為在他們的前方,正有著一位曾經統治過這片群星世界的尊貴存在。

  「猊下,我將海特蘭德公爵公子閣下帶來了。」

  到某一距離後,拉凱希絲上前一步,低頭向前皇帝陛下致意,而天空這才趕緊停住腳步,並且也學著拉凱希絲低頭致意起來。

  在注意到了剩下兩人那耐人尋味的站位,以及亞姬背後那對純白的羽翼後,諾菲納稍微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不過這位猊下並沒有把這份驚訝付諸言語。

  「嗯,麻煩你了。」

  對諾菲納的話語,拉凱希絲輕點頭算作回答,然後就站到了旁邊。這個時候,她就暫時放下了眷族之長的身份,將侍奉皇家的紋章院之長的任務列為優先了。

  「初次見面,公爵公子。」

  諾菲納上前幾步,來到少年的面前。「雖然才短短幾天,但你的勇武事跡已經傳到了諸位根源氏族之長那裡,就連我也略有耳聞,所以才會一直期待著與海特蘭德之希望見面這一天的到來。」

  被如此稱讚的少年,首先感覺到的卻是一股與恐慌類似的情感。鑒於之前的經驗,天空發覺自己甚至不敢去想像所謂的「武勇事跡」究竟誇張到了什麼程度。

  「這……猊下您過譽了。」天空抬起頭,而那張與夏音非常相似的美貌,此刻就在自己眼前。



第一卷 第四十章再會

  對初次踏入夏蘭社會的地緣之民而言,首先面臨的困擾便是如何分辨對方的年齡這個問題。對於一個擁有永遠的青春和美貌的種族而言,在地上世界中用以判斷對方年齡的常識幾乎皆不通用。

  天空當然也面臨過這樣的困擾,不過那個時候亞姬曾建議這位少年根據對方的儀態來判斷。因為人生經驗,或者稱之為修養上的差別,即使在相同的環境中,年少者與年長者所表現出來的不同也足以作為判斷的條件。

  現在,天空覺得自己似乎開始明白了那個建議。

  諾菲納猊下是菲恩伯德王殿下的母親,也就是夏音的祖母,因為血緣的關係,所以兩人的容貌其實非常相似,而近一個世紀的時光流逝也並沒有在這位女性的臉上留下任何生物上的痕跡。如果不是有著先入為主的觀念的話,天空說不定還會認為眼前這張美貌就是夏音幾年後的樣子。

  不過,即使幾年後夏音真的長得和眼前這張美貌一模一樣,天空現在也有了絕對不會認錯的自信。最明顯的一點,諾菲納猊下眉宇間所隱隱透出的無尚威嚴,以及那雙如海藍眸中蘊含著的深深慈悲,就絕對不是夏音只用幾年時間就能擁有的東西……甚至,天空還忍不住懷疑那位勇猛的公主這一輩子到底有沒有機會擁有這份慈悲——雖然他完全相信單在威嚴方面,夏音絕對不會比祖母有絲毫遜色就是了。

  「公子?」

  雖然這位少年的視線確實停留在自己身上,不過他所看的其實是某個投影在自己身上的形象——諾菲納突然有這樣的感覺,然後出言叫醒了這位渾然不覺自己失禮的公爵公子。

  「啊,抱歉……不,請原諒我的失禮,猊下。」

  「你不用如此緊張,公子。」

  諾菲納的嘴角蕩漾著溫和的笑意。「從我還是公主的時候開始,亞羅特大公就是我最親密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將我當成一位普通的長輩來看待。」

  「是這樣的啊……」

  天空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了一直在旁沉默不語的祖父。而感覺到了他的視線,依舊沉浸在菲恩伯德家長老威壓下的老公爵,勉強露出了一個幾乎可以稱為「淒慘」的笑容,就好像剛剛被洗劫過一番。

  「嗯?」少年立刻就被嚇到了,然後馬上就想起了眼前這位和藹的長輩,其實也是菲恩伯德王家一員的事實。

  「公子,我要向你表示感謝。」

  諾菲納假裝沒有看到老公爵的表情,上前一步握住了天空的手掌,誠摯地說道:「對於你從千萬機雷原中拯救出那孩子的這份恩典,菲恩伯德王家將銘記在心。明天,在十三議會之後,將由索爾斯王殿下親自向你致上王家的謝意。而現在,請允許我以夏音祖母的身份向你表示感謝。」

  「啊,這個……其實我並沒有……」

  雖然天空很在意夏蘭人到底是根據什麼來判斷誰才是被救助一方的這個問題,不過諾菲納猊下的話中還有更讓他憂慮的東西。「請問,明天的十三議會……是指的什麼啊?」

  「難道亞諾特大公還沒有告訴你嗎?」諾菲納對老公爵投以譴責的視線,然後親自為天空解釋了何謂十三議會,以及會突然召開它的原因。

  「也就是說,明天的十三議會,其實是決定對夏音……不,公主殿下施以何種懲罰的會議?」聽完了諾菲納猊下的解釋,天空如此總結道。

  「嗯,因為公子是菲恩伯德家暴行的第一目擊者,所以您的證言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根源氏族之長們的判斷,所以請務必不要庇護那孩子,只要將最真實的情況說出來就行。」

  諾菲納用不含絲毫雜質的目光注視著少年,如此拜託道。

  「是……」天空開始聽見自己的悠閒時光寸寸破裂的聲音「啊,對了,還有一件事要轉告你,公子。」諾菲納的表情很複雜,簡直就好像在後悔自己不應該在最後記起這件麻煩似的。

  「聽說公子你曾經在陽麟上……嗯,捕獲了一隻艾紐霍嘉爾之鼠,然後馴服了它,請問有這回事嗎?」諾菲納慎重地挑選著詞彙,向少年確認道。

  「是的,的確是有這麼回事……」天空反射般地看了旁邊的祖父一眼。

  身為這位宮邸主人的老公爵當初可是頑強地反抗著那只冠以根源氏族之名的動物的入侵,而如果不是站在背後的亞姬給予少年了毫無保留的支持,那天空現在大概只能期待著有朝一日能與「旺財」在某個地上世界相會了。

  「真的是這樣啊……」

  諾菲納猊下發出了一聲悠悠歎息,然後她看向少年的目光中湧出了深深地無奈。「那麼,這是艾紐霍嘉爾家當主的拜託,因為實在是很唐突的關係,所以即使公子你拒絕也沒關係。」

  「……請問是什麼呢?」

  「『希望公子閣下明天能把那只艾紐霍嘉爾之鼠帶來帝宮,讓我見識一下帝國之翼的魅力』……她是這麼說的。」諾菲納再度歎息著。

  「呃……」而少年則陷入了深深地困惑中。

  ……………………

  作為帝都艾法霍爾中心的帝宮,有著帝都所有建築中最為龐大的體積,呈現在外的形體則是長寬達一百六十五點二特諾碼的六稜立方體。如果說抽像的數據很難讓人產生明確的認知,那麼以比喻來說明的話,若將海特蘭德家族的宮邸看作是一艘交通艇,那亞諾萊維涅家的帝宮則無疑就是一艘交通艦了。

  不過,天空卻發現自己很難產生這樣的感覺。甚至就算身處其中,他也還是覺得這座帝宮說不定並不比海特蘭德家的宮邸要大多少。之所以會有這樣的錯覺,完全是兩者的內部構造風格太大差異所致的。

  如果說海特蘭德家族的宮邸追求的是最大限度的拓寬視野的深邃感,那帝宮更加重視的無疑就是機能上的實用性了。此刻在天空周圍的空間,雖然也足足堪稱寬敞,但卻完全沒有「四季之間」給人的彷彿無垠無限的空曠感。

  應該說,比起海特蘭德家族那滿溢地上風情的宮邸,帝宮的模樣才更加符合天空概念中的人造星體的標準。

  「哦,這就是帝宮內部啊……」

  天空漫步在通向十三議會的走廊上,並對走廊四周陳列出的各種物品表示出極大的興趣。不過,少年在感歎之餘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在前方帶路的那位侍者臉上露出的不可思議的表情。

  「說起來,這還是公子第一次來到帝宮呢。」

  亞姬帶著微笑,極力庇護著這位肩負著根源氏族之榮耀的純樸少年的失禮儀態。「對已經見慣了『四季之間』中地上風景的公子來說,帝宮這般純樸的景色或許更有新鮮感吧?」

  「嗯,亞姬姐你曾到過幾次帝宮啊?」這是完全沒有理解到對方苦心的樸素質問。

  「唔……因為每季例行的宮廷宴會我都會參加,所以基本上應該算是蠻多的吧?」亞姬閉上眼睛回憶了一陣,然後給出了這麼一個概念性的答案。

  事實上,對於這位被視為帝國之翼的代表而主宰了帝都半個社交界的女性來說,出入宮廷的次數甚至要比擔任蒼穹軍最高統合監督,並兼任帝都軍才院院長的老公爵還要多。而帝宮每季例行的宮廷宴會能順利吸引到如此眾多的氏族參加,也在很大程度上依賴著友情協助宴會準備工作的海特蘭德家執事的精湛運作。

  「祖父大人沒有跟我們一起來嗎?說起來,從昨天開始就沒有看到過他了耶?」天空突然問出了這個問題。

  「嗯,因為根據慣例在十三議會之前,諸位根源氏族之長至少應該見面交流一下意見的……」

  亞姬歎了口氣,露出很無奈的表情。「不過,老師他似乎用同樣的理由推托了皇家的三次邀請,所以昨天諾菲納猊下才親自來邀請他,而這次他似乎沒有再推辭了。」

  「是這樣啊……」

  結果還是沒有逃掉嗎?不知為何,少年心中突然湧出這樣的想法。而在對祖父的不幸抱以深切同情之前,天空首先感覺到的卻是將來或許自己也得面臨同樣命運的悲哀。

  「對了,公子……」亞姬突然露出躊躇的表情,然後遲疑地向他確認道:「艾紐霍嘉爾公爵閣下的委託,你答應了嗎?」

  「嗯,委託?啊,你是指把『旺財』帶來讓他見一見的那件事啊……」遲鈍的少年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而他的回答則讓身旁這位美麗的女性動搖了一下。

  「當然,我有帶來。」

  「在什麼地方呢?」亞姬的視線移到了少年的手上,在那裡並沒有任何類似籠子的東西。

  「在這裡。」天空拍了拍外衣左邊的口袋,輕聲呼喚道:「出來吧,旺財。」

  「吱,吱吱……」

  然後,那只鑲著銀邊的口袋就一陣翻動。隨後,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就從口袋中探出來,彷彿沒有睡醒似地還用一隻爪子撓著眼睛,發出了迷糊地叫喚聲。

  「你這傢伙,來跟亞姬姐打個招呼吧,她可是掌管著你的生殺大權的人物哦!」天空笑罵道。

  「吱吱!」

  雖然不知道是否聽懂了主人的話,不過天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這只被取名為「旺財」的艾紐霍嘉爾之鼠,馬上就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然後順著那件附著力極強的外衣快速爬上了主人的左肩,朝著眼前的夏蘭女性豎起毛茸茸的大尾巴,一陣討好似地猛搖,就連叫聲充滿了楚楚可憐的味道。

  「好像……真的是只很聰明的老鼠啊……」看到旺財如此人性化的表現,亞姬頓時被嚇住了。

  雖說艾紐霍嘉爾之鼠在帝都曾經一度氾濫成災,但經過夏蘭人幾個世紀執著地不斷持續朝地上世界遣送,現在已經淪為了帝都中比較罕見的生物,而亞姬也只是在大百科的影像資料中接觸過這被稱為「宇宙蟑螂」的奇妙鼠類。

  雖然這位壑智的女性並沒有因為大百科作者的片面之詞而對這種擁有天使般可愛外在的生物抱有任何成見,但她也從來沒有想到過這種冠以根源氏族之名的鼠類竟然會聰慧到如此程度。

  「公子,難道所有的艾紐霍嘉爾之鼠都這麼……可愛嗎?」沉默了好一陣子,亞姬才遲疑地如此問道。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耶……誒?」

  只見這只艾紐霍嘉爾之鼠突然聳起鼻頭,像是捕捉到了什麼熟悉的味道,然後順著天空的外衣滑到地上,一溜煙地朝著某個方向跑去。

  「喂,等等,你要去哪裡?旺財,快回來!」

  由於事發突然,所以即使是天空都沒有注意到寵物突然間的異動。雖然發覺後他馬上就追了過去,不過看起來一時半會似乎還捉不住這只刻意潛逃的敏捷動物。

  「啊,公子!等……」

  亞姬看著那在全力奔馳下已經消失在走廊拐角處的身影,深深歎了口氣。然後朝著前方那位顯得無比錯愕的侍者露出了和藹的笑容,說道:「抱歉,公子突然想參觀一下帝宮各處,接下來我會引導他的。麻煩你轉告內務長大人,說我們將在十三議會之前趕到的,可以嗎?」

  「啊、啊,好的……」

  即使是已經習慣了各種意外的宮廷侍者,也不禁露出呆呆的表情,看著這位美麗的女性突然展露出純白的羽翼,在帝宮走廊上高速飛翔離去。

  ……………………

  「靠!你以為我抓不住你嗎!」

  在高速奔馳之下,自己居然還有罵人的餘地,看來在不知不覺間內氣又增強了不少呢……天空的嘴角不自覺地掛上了愉快的弧線,不過視線依舊牢牢鎖定前方那不斷變換著位置的白色物體上。

  馬上就又是一個拐角了,旺財的速度突然加快了不少。將這視為最後掙扎的天空也帶著愉快的心情理所當然地提高了速度,卻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一路上的追逐給這座大部分時間都秩序井然的帝宮帶來了多大的騷亂。

  「抓住你了……誒?」

  就在天空伸手準備抓人的時候,從拐角處走出了一個窈窕的身影,然後旺財就像理所當然般爬到了這個人的身上。

  「夏、夏音!」

  大驚之下天空趕緊停住了腳步,但由於之前高速奔馳中所累積下來的慣性是在太過龐大的緣故,所以少年還是身不由己地撲向了那位高貴的公主……

  然而,預想中的慘劇並沒有發生。或者說,發生得更加慘烈。

  「嘿!」

  首先被抓住的是還沒來得及收回的左手,接著就是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伴隨著天地翻覆的衝擊,而最後感覺到的,則是數秒鐘內彷彿身處無重力庭院似的浮空感。

  這招……好熟悉啊……

  在天空意識因為某種強烈的衝擊而徹底陷入黑暗之前,最後湧起的便是這樣的念頭。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03:38 PM

第一卷 第四十一章議會

  雖然因為處理海特蘭德家的幼子受傷昏迷的事件而耽誤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不過在得到御醫長「絕對會讓公子閣下趕上議會」的保證後,十三議會還是按照原定計劃召開了--根源氏族之長大都身兼帝國要職,當然沒有太多的空閒時間花在僅僅一位皇帝候選者身上。

  議會的地點是位於帝宮中腹的「黃龍御廳」。這間被所有亞諾萊維涅家的孩子們視為噩夢根源的大廳,其實有著莊嚴而威武的內部環境。在呈現巨大圓形的大廳上方,清晰地浮現出帝國之紋章「咆哮之龍」的形態,而地板上也以寫實的手法雕刻著九條栩栩如生的龍,並且所有的龍口皆朝向位於大廳中央的高壇。

  「呃……」

  看著那為亞諾萊維涅家子孫所敬畏的高壇,即使是繼承了家族勇猛天性的夏音,也不禁感到一陣心虛。她反射般地看向了左方--在參議席上此刻有兩個位置空著,而她想看到的那個人現在應該還在再生槽裡苦苦掙扎。

  「去吧,菲恩伯德家的孩子。」

  若有若無的聲音傳到了夏音的耳邊。這位公主回頭望去,看見坐在王家席位上的父親此刻正對自己露出鼓勵的笑容。

  「嗯!」夏音用力地朝父親點了一下頭,然後就朝那座高壇踏出了堅定的腳步。

  這座被九龍環繞的高壇,是出自十三根源氏族中司掌文化的艾莫索家的成員之手。因此,這個家族的惡趣味也就在上面表露無遺。雖然從藝術的角度來說,這座九龍壇絕對是件舉世無雙的藝術品,但最大的問題是,在互相纏繞的九條巨龍之間,竟然完全沒有留出通向高壇的通路!

  「身為皇帝候選者,居然連這點障礙都沒有辦法克服嗎?」

  面對諸根源氏族的自責,艾莫索家是如此反駁的。所以,即使是亞諾萊維涅家也拿這個全是藝術狂熱份子的家族沒有任何辦法,於是只好將這座九龍壇視為同時檢驗皇帝繼承者的身體機能的附加手段而勉強接受了下來。

  「呼……」

  九條巨龍蜿蜒曲折、縱橫交錯,單純以行人的角度來看,簡直是條險惡到極點的通路。所以即便是擁有相當程度敏捷的夏音,到登上那座高壇為止,也還是花了至少五分鐘的時間,並且就連呼吸也顯得有些急促。

  待夏音站定之後,諸位根源氏族之長的就出現在與高壇對應的十三座席位上。這位菲恩伯德王家的第一公主殿下還是首次同時看到包括現任皇帝亞倫薩陛下在內的十三位根源氏族之長,因此心情無論如何就是放鬆不下來。

  「一周前,在帝都及其周邊星域所發生的那一系列盛大騷亂,想必諸位還記憶猶新吧?」

  作為歷代十三議會的主持,卡斯伯魯家當主露米婭瞄了一眼那個坐在銘刻著「黃金之翼」紋章的座位上的人,說道:「雖然在某位根源氏族之長到來之前,其餘十二位根源氏族之長已經在就如何處置這場騷亂的元兇之事上達成了共識,但他給我們帶來的訊息卻是,我們似乎遺漏了某些足以影響結論的重要訊息,並主張應該舉行一次有全部當事人參加的聽證會,以確保公平……」

  「經過討論,我們同意了他的意見。現在我宣佈,對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的審問程序正式開始。」然後,她如此宣言著。

  「夏音殿下,首先讓我來陳述一下,在這一系列盛大騷亂中你所犯下的嚴重錯誤吧……」

  利奧恩家當主埃維亞接著開口道。「當然,這僅僅是我們瞭解的情況,如果由於事實不符的地方,允許你提出異議。」

  「是。」夏音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讓心情稍為放鬆了一點。

  「首先,你在帝都的外層軌道上救助了海特蘭德公爵公子閣下所達成的救生艙--雖然這點是值得稱讚的,但之後你卻在未告知通勤廳的情況下,擅自脅迫公子閣下參與你接下來的危險行動。請問,有這回事嗎?」

  「……尊敬的天平之長,」夏音用非正式的尊稱稱呼著十三根源氏族中司掌刑律的利奧恩家當主--這個家族是以代表著絕對公平的天平為紋章。

  「我記得在帝國習慣法中,承認航行者將在星系邊緣拾獲的救生艙帶至下一個有人星系後再行報告的行為,而我認為自己當時的情況符合這一條。」

  因為在這數天內這位公主作了很多準備工作的緣故,所以現在為自己辯護起來也顯得堂堂正正。

  「的確是有這一條。」

  埃維亞點點頭,但這並不代表他接受了夏音的意見。「不過拾獲救生艙的時候,你仍然在帝都外層軌道內,距離帝都邊緣有著相當的距離,所以我認為這一條並不適用在你身上。」

  「……」僅僅數天的臨時補習,怎麼可能駁倒司掌帝國刑律數百年之久的利奧恩家呢?看來自己果然還是太過幼稚了啊!夏音緊緊咬住了嘴唇,沒有再繼續申辯。

  「那麼,讓我們繼續吧。」埃維亞並沒有顯露任何表情,以平靜地聲音宣佈了菲恩伯德家公主的第二個嚴重錯誤。

  「在由帝都至斯諾德亞恆星域的風道前,你在沒有得到檢查站允許的情況下,擅自由第二層環進入風道--雖然在帝國諸法中並沒有明確提到與此相應的處罰,但作為將來可能統率帝國的皇帝候選者之一,你的行為也確實有稱不上謹慎的地方……對於這種看法,你否認嗎?」

  「呃?」

  由於潛意識下已經把那一路狂飆視為理所當然的行為,所以夏音不禁為這突然地指責而感到愕然與驚訝,當然也就沒有辦法立即組織起任何有效的反擊。現在,這位公主總算理解到為什麼在族人們的傳言中,十三議會總是苛刻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

  「看起來,你似乎不打算反駁的樣子,那麼……」雖然夏音還在準備著想說些什麼,但這位根源氏族之長似乎已經得出了結論。

  「請等一下,天平之長。」

  一個溫和的男聲從那個銘刻著新月圖案之紋章的席位上響起。「雖然程度不同,但身為蒼穹之民的我等,都有陶醉無限速度所帶來的快感中的傾向,而亞諾萊維涅家更是其中的重症者--這是已經傳遍銀河的事實。在我看來,公主殿下也只是忠於流淌在自己體內的王家之血而已,這並不是應該被責備的事情。」

  發言的是卡德納凱撒家當主坤汀。夏音不禁大吃一驚,沒想到這位僅有數面之緣的根源氏族之長居然會對自己伸出援手。

  「可事實上,她的行為卻觸犯了法律。」

  埃維亞微皺黛眉,看著對面那位表情柔和的男子。事實上,幾乎從十三議會誕生開始,主張嚴格刑律的利奧恩家與主張法下容情的卡德納凱撒家之間的爭鬥就從未停止過。

  「那部法律啊,」卡德納凱撒家當主的語調就像一首緩慢而悠揚的曲調。「事實上不是已經被視若無物了嗎?」

  「哪有這種事情!」激動之下,埃維亞幾乎從席位上站了起來。

  「可是如果要認真執行起來的話,光是蒼穹軍中就至少有兩成的翔士會被逮捕處罰,這可是帝國絕對承受不起的損失啊,難道不是嗎?」

  「確、確實如此……」不得不承認的事實,讓她頹然坐了回去。

  就如同所有違背人心的法典一樣,利奧恩家當主所主張的這條法律,從誕生的一刻起就注定了它是用來被人違背的命運。姑且不說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這樣極端的例子,就是那位參與「陽麟」追捕行動的翔士修迦,本身就曾有過十次以上的違規記錄。

  「那麼,這樣吧。」露米婭介入了兩位根源氏族之長當中。

  「既然帝國曾經有多次默認這種行為的先例,而且因為其身為皇帝候選者這個事實就對一隻尚未展翅的雛鳥施加責罰,也稍微殘酷了一點……我建議,就將這件事情視為這只年輕的鷹隼試翼時的風塵,原諒她吧。」

  這位卡斯伯魯家當主如此建議著,並掃視著同僚。「諸位,你們有異議嗎?」

  只有埃維亞輕輕歎息了一下,但並沒有提出異議。

  「……接下來,夏音殿下。是你所犯下的最後的,同時也是最嚴重的錯誤。」

  然後,這位天平之長就像要整理心情似地閉上眼睛數秒,然後睜開眼睛,以莊嚴平靜的目光注視著這位剛剛廢掉了一條法律的菲恩伯德王家的女兒,繼續說道:「由於你駕駛民用交通艇闖入演習區域的輕率行動,而致使導致蒼穹軍策劃數年的新型艦演習半途而廢。對於這項指責,你承認嗎?」

  唯獨對於這件事情,夏音是沒有辦法反駁的。事實上,即使沒有遇到那一系列的意外,這位公主也早就有承受責罰的覺悟了。只不過,那種覺悟的對象只是來自於父親菲恩伯德王殿下的數周禁足處罰,和十三根源氏族議會的嚴厲審判根本就差上了數個次元。

  然而即使如此,作為流淌著亞諾萊維涅家驕傲之血的子孫,夏音也還是有為自己任何行為所造成的後果負起一切責任的覺悟。因此這位菲恩伯德公主坦然接受了天平之長的視線,點頭承認了這項指責。

  「……嗯,我承認。」

  就算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在點頭承認的那一刻,夏音還是覺得有一股強烈的苦澀感猛地從心中湧了上來。為了不讓人看出自己的心情,她將頭低了下去。

  「是嗎……」

  埃維亞的聲音像是感到很遺憾,然後開始宣判道:「那麼,夏音殿下,作為導致帝都交通混亂以及軍事演習半途而廢的直接責任者……嗯?伊斯埃雷大公,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天平之長,在你作出判決之前,我想補充一件事情。」伊斯埃雷家當主賽恩注視著高壇上坦然而立的公主,目光中流露出讚許與欣賞。

  「事實上,在陛下敕令傳來之前,新型艦的演習就已經達到了預定效果,因此夏音殿下的行動其實並沒有對演習本身造成的根本性影響。所以,能否看在這份年輕的勇氣上,請你考慮一下這個事實呢?」

  「……我明白了。」

  既然負責統合蒼穹軍的人物都如此要求著,那麼其它根源氏族之長也就不太可能主張對這只雛鳥施加更嚴厲的懲罰了,因此埃維亞輕點頭回應了伊斯埃雷大公的請求,然後再度作出了宣判。

  「夏音殿下,根據牙之長的請求,十三議會將去掉你『導致演習半途而廢』的罪名。」

  「是,非常感謝。」夏音深深低下了頭。

  「那麼,作為導致帝都交通混亂以及軍事演習強行中止的直接責任者,你將被要求負起全部的責任,並承擔相應的處罰。對此,你接受嗎?」

  「靠!」

  在參議席上剛剛鬆了一口氣的菲恩王,聽到這和之前幾乎沒有區別的判決,終於忍不住罵了一聲。不過因為他用的是斯諾德亞恆星系某地上世界的流傳出來的俚語,所以眾人並沒有注意到這位王殿下的不雅言行。

  「……我……」簡直就像被什麼東西拽住了喉嚨,夏音覺得自己連說一個字都變得艱難無比。

  承認了的話,自己今後大概就與皇帝候選者的身份正式告別了吧?實在是沒有比這更屈辱的事情了,或許當初在機雷原中直接喪命在雷襲中還要更好受一點……

  「……接……」為了凝聚起足以對抗那莫名感情的力量,夏音緊緊咬住嘴唇,並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咳!」

  就在這位公主說出最後一個字之前,一聲明顯是偽裝的咳嗽聲打破了這寂靜到彷彿能聽到激烈心跳的沉默。同時,瀰漫在大廳中那股令人窒息的緊張感也在驟然間散去。

  「翼之長……」

  在注意到這唐突之聲的來源後,利奧恩家當主埃維亞發出近乎呻吟般的歎息,而與她一同負責主持十三議會卡斯伯魯家當主露米婭的臉上,此刻也忍不住流露出濃濃的苦笑。



第一卷 第四十二章轉機

  「嗯,諸位,」

  成為眾人視線焦點的老公爵卻是一派輕鬆寫意的表情,用緩慢到讓人感覺不出任何緊張感的語調說道:「諸位根源氏族之長,首先我先向諸位再度表示歉意,因為我的遲到而導致議會的延期,實在是抱歉啊!」

  雖然這麼說,但老公爵的聲音中卻聽不出任何內疚的要素。

  「公爵……」

  雖然早就知道,但還是第一次確實體驗到這個事實的夏音,則不禁開始對這位成為自己童年時代的一大惡夢的人物稍微抱持了點感激之心。畢竟,如果不是老公爵勸服了諸根源氏族之長的話,那像這樣能夠為自己辯護的機會恐怕根本就不會降臨到這位公主的身上。

  「尊敬的翼之長,關於遲到的事情,我想你已經得到了所有根源氏族之長的原諒了,所以……」

  作為議會的主持,埃維亞還在努力拯救著這已經被破壞了一大半的嚴肅氣氛。

  「嘛,不要著急啊,等我把話說完吧,天平之長。」

  老公爵依舊持續著那不緊不慢的調子,說道:「就像諸位所知道的那樣,艾琉雅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孫子,那位誕生在地上世界的少年,還是第一次踏入群星世界。而指導他如何學習夏蘭人的生活,則是數天之前的我不得不列為最優先的任務。令我感到欣慰的是,站在學習者的角度來說,他具有非常優秀的資質。更可喜可賀的是,在這段期間,我們祖孫之間也建立起了相當深厚的羈絆……」

  大廳諸人中,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只有將這位海特蘭德家當主緝拿回來的諾菲納猊下。此刻,她對那位坦然在帝國最高議會上胡說八道的人投以強烈譴責的目光。

  「尊敬的翼之長,這的確是件值得慶賀的事情,不過能夠請你在議會結束之後再將這份喜悅分享給我們呢?」就連露米婭也忍不住出言打斷了老公爵的話。

  「因為這個緣故,我從他那裡瞭解到了許多關於公主殿下這次盛大冒險的細節,然後就對這些細節展開了一些調查,結果發現了很多令人驚奇的事實--這也是當時我極力主張召開聽證會的原因。」

  無視卡斯伯魯家當主的發言,老公爵為自己的話作了總結。

  「事實上,我是這麼認為的,以上的一切罪名都不應該由公主殿下獨自承擔。」

  老公爵的發言在大廳掀起了盛大的聲潮,不單是諸根源氏族之長對老公爵投以懷疑的視線,就連身為當事人的夏音也忍不住用迷惑的目光看著他。

  「肅靜!肅靜!」露米婭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讓大廳重新恢復了寧靜,不過與會者們的情緒卻再也無法平靜下來了。

  在王家席位的菲恩王等人臉上當然是喜憂參半的模樣。至於在參議席上的諸人,則不禁流露出趣味盎然的目光,那分明就是期待著事態朝更戲劇化的方向發展的表情。

  「尊敬的翼之長,能否請你詳細說明一下呢?」看著已經被徹底破壞的議會氣氛,埃維亞以悲壯的目光注視著老公爵,然後如此說道。

  「當然可以。」老公爵坦然回答道:「不過比起身為局外人的我來,還是讓其中一位當事人來親自說明更能讓人信服一些……是吧,從雲?」

  「呃?」一瞬間成為眾人視線焦點的那位少年,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開、開什麼玩笑!這種事情……根本就沒有聽說過啊!天空在心中發出了無聲的哀嚎著。原本他是帶著期待的心情等候著老公爵接下來的精彩表現,不料轉眼之間自己居然成了那位不得不努力的對象,巨大的反差使得少年的思考陷入了短暫的停滯中。

  只是,在場之人中能夠看出這位公子閣下其實正處在暫時性的短路狀態中的人物,除了身旁的亞姬之外,就只有那位高壇上的公主了。而在其它人的眼中,這位有著繼承自大地的沉穩品性的少年,卻是謹守禮儀在等候著諸根源氏族之長的問訊。

  「……嗯,的確是這樣。」

  此刻,就連利奧恩家當主都開始用欣賞的目光看著這位翼之子,語氣也變得柔和了許多。「那麼公子閣下,能否請你為我們解釋一下翼之長剛才的意見呢?」

  「誒……」

  我怎麼知道?雖然天空很想這麼宣言著,但來自高壇之上的那道冰藍色的視線,卻在一瞬間摧毀了佔據他內心的恐懼及懦弱。於是,少年昂然迎上了眾人的視線。

  「尊敬的諸位根源氏族之長,我……」天空站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僵住了,似乎牽動了還沒來得及癒合的傷口,他不由得露出撕牙咧嘴的奇怪表情。

  大約靜止了十秒鐘,這位少年才開始繼續著站立的動作,在大廳諸人充滿同情的目光下,少年緩緩地站立起來。

  「我必須向你們表示歉意才行。」

  站直之後,少年坦然注視著十三位根源氏族之長,以沉著的語調開口說道:「如果那時候,我沒有誤啟逃生艙而被彈出交通艦的話,不論是帝都的交通混亂,還是軍事演習的強行中止,這一系列的騷亂應該都不會發生了……」

  天空朝著這十三位帝國最高統治者低下了頭,誠懇地說道:「所以,我才是錯誤的源頭。如果要問罪的話,我應該在公主殿下之前得到懲罰。」

  「公子喲,你其實完全無需自責。」

  發言的是巴雷特亞家當主維奧拉,以夏蘭人的角度來看,這位根源氏族之長顯得更加接近地上世界的居民的外表。「作為初次來到群星世界的地緣之民,會犯下那種錯誤絕對不是件需要被責怪的事情。更何況,公子你還是我們貴重的客人,所以十三根源氏族……不,應該是在座所有人中,沒有一人會對你那時理所當然的行動抱持責備之心。」

  「啥……」

  雖然天空早在到達帝都之前就已經作好了也許會被差別對待的心理準備,但現在的情況卻簡直是差到了另一個極端。事實上,無論換成誰也能感受到根源氏族之長們,對這位寄托著帝國之翼復興希望的少年的袒護之意。

  「那麼,尊敬的天平之長,請允許我對您的判決表示質疑。」既然沒有辦法分擔夏音的罪名,那天空就只好想辦法減輕對這位公主的指控。

  「嗯,公子,我在等候你的說明。」埃維亞絲毫不以為忤。

  「首先,雖然我確實是在被救起後就一直跟隨公主殿下行動的,但這一切都是基於我本人的意志,所以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脅迫』。」

  脅迫……真的不存在嗎?天空發覺比起讓眾人相信來,說服自己似乎更加困難。

  「原來如此……雖然公子你是這麼主張,但就實際而言,殿下輕率行動的結果卻是造成了帝都歷史上少有的交通混亂啊?」

  「那個混亂並非是殿下造成的。」

  天空突然記起前日老公爵對他講述的那場冒險中他所不知道的一些事情。「事實上,阻礙交通的第一次搜索行動完全是基於海特蘭德家族的請托。因此從這個角度看來,殿下對帝都的交通混亂並沒有直接責任。」

  「但是,之後更大規模的搜索行動以及伴隨而生的混亂,卻是由於殿下在未知會通勤廳的情況下就將你帶出帝都的緣故。」

  阿斯貝爾家當主達維娜也加入了辨論。不過看起來,這位臉上帶著奇妙微笑的女性應該是僅僅對少年接下來的應對感興趣罷了。

  「……尊敬的根源氏族之長,假若我不曾得到殿下的救助,是否就完全沒有這個可能從外層軌道上飄出帝都呢?」

  當然是有可能的,雖然這個可能性幾乎是天文數字般的概率。

  「唔……天平之長,我認為公子閣下言之有理。」

  達維娜沉吟了一下,爽快地認同了天空的主張,然後將目光移到了埃維亞身上。「我們是否可以考慮,從殿下的罪名中去掉這一條呢?」

  「這麼一來,就只剩下一項『輕率行動導致演習強行中止』的罪名了啊……」埃維亞苦笑著,不過終究還是同意了她的意見。

  夏音驚訝地看著那個人,看著他坦然面對十三位根源氏族之長的問訊,費盡心思替自己辯護。雖然去掉一項罪名的事實應該讓這位公主稍微放鬆一下的,但與那股被賜予的安心感同時浮上來的,還有一股深深的挫敗感。

  「尊敬的天平之長,我認為這一條罪名也不應該由殿下來承擔。」

  似乎已經從最初的成功中找到了自信,天空接下來的話語顯得更加有說服力。「雖然殿下和我確實是進入了軍事演習中斯諾德亞恆星域,但僅僅駕駛著一艘交通艇的我們從頭到尾都沒有對演習造成任何影響。事實上,直到演習結束清理戰場時,演習艦隊才發覺我們的存在,不是嗎?」

  「公子閣下,你的意思是……海特蘭德公爵閣下與菲昂伯德王殿下的請求,其實是不必要的嗎?」

  頒下中止演習之敕令的帝國皇帝,同時也是亞諾萊維涅家當主的亞倫薩陛下如此理解著天空的話。

  「我認為,倘若家長們能對自己的孩子抱有更多一點的信心,相信他們能為自己的安全負責任的話,那也就不會作出像這樣徒勞無功的行為了。」

  天空的下一句話把老公爵和菲恩王嗝得半死。

  「事實上,我們並不能要求孩子們為家長的過度憂慮症負責任……」

  「咳!咳咳!」海特蘭德家當主忍不住再次打斷了議會的進程,雖然是基於完全不同的理由。

  之後,大廳中就陷入了沉默,但並非那種讓人呼吸不暢、漫溢陰暗的沉默,而是彼此交換著視線,嘴邊帶著微笑的沉默。過了一會兒,利奧恩家當主埃維亞愉快地笑了出來,打破了這份沉默。

  「諸位,你們的意下如何?」

  「菲恩伯德王家的女兒啊,我只能對你那無以倫比的幸運表示羨慕。」

  亞倫薩陛下輕輕歎息著。「尚若之前的十三議會都能有如此一半的平和,那麼這間『黃龍御廳』也許就不會成為亞諾萊維涅一族的噩夢根源了。」

  「公子啊,我得感謝你,你讓我再度見識到了帝國之翼的威光。」奧爾迪斯家的當主瑪菲對少年投以寓意深遠的視線。

  「哼,辨才也無礙啊……跟那個男的一樣。」

  兼任蒼穹軍統合部元帥的塞恩公爵哼了一聲,很不甘心地承認道:「好好磨練一下的話,也許還能成為獨當一面的人物。下次到我的麾下來吧!」

  「但是,在此時騷亂中帝國的損失應該如何處理呢?」

  恩布利昂家當主,兼任帝國財政大臣的格蕾斯公爵又提出了新的問題。「姑且不論蒼穹軍策劃數年的新型艦演習,單是帝國交通停頓一日所造成的損失就高達五億帝幣哦。」

  「這並不是問題啊,翡翠之長。」

  埃塞林納家當主修亞恩很簡單地就解決了這筆費用。「就讓菲恩伯德王家與海特蘭德家來承擔好了,畢竟一切騷亂都是由這兩個家族的當主和繼承者引起的。」

  「原來如此……索爾斯王殿下,你接受這個建議嗎?」

  「嗯,事實上,原本我就是這麼打算的。」

  索爾斯從王家席位上站起來,臉上流露出的微笑將這位王殿下的心情表露無遺。「而現在,還附加上了愛女平安歸來的價值,所以當然不會有反對的理由。」

  相對於菲恩王的率直,老公爵則多了一些憂慮。這位海特蘭德家當主悄悄開啟了終端手環,向他所信賴的執事確認道:「亞姬啊,關於這件事,你看我們家的財產……夠嗎?」

  「大人……」

  充滿無奈與憤怒的聲音從另一端傳過來。「如果你對自己的家族有著平常人一半的瞭解,那麼就會知道這樣一個事實--在十三根源氏族中,海特蘭德家族其實是僅次於恩布利昂家的富有者。」

  在帝國數百年的歷史中,海特蘭德家族積累財富的速度其實並不比其它根源氏族要快多少,不過歷代成員的大量脫逃卻使得這筆不斷積累的財富始終處於不曾被注意到的狀態,不知不覺間就累積到了令人頭暈目眩的程度,而這也就是亞姬所主張的「僅次於恩布利昂家的富有者」的依據。

  「哦,是這樣啊……」

  老公爵的底氣頓時硬了起來,他環視著諸大廳諸人,最後視線落在了菲恩王身上,提議道:「那麼,就這樣吧!帝都交通停頓的損失由海特蘭德家承擔,至於中止演習的費用則由菲恩伯德王家承擔。這樣可以嗎,索爾斯王殿下?」

  「當然可以。」索爾斯點頭認同了老公爵的意見。

  「另外,還有公子之前壓壞的那樽玉壺呢……」

  當帝國財政大臣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會場上一下子陷入了寂靜。只是,從諸根源氏族之長臉上那強行抑制笑意所產生的奇怪表情就可以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麼令人不快的氣氛。

  那個時候,在場一半的人都有幸目睹了帝國之翼的希望展翅高飛的一幕--在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的純熟技藝下,疾馳而來的少年陡然在空中劃出一道悠長而完美的弧線,然後就直接撞在了那樽近一人高的紅玉獸紋壺上,兩敗俱傷。

  事實上,在這位被厄運之神所眷顧的少年身上,現在都還可以看到那次事件的痕跡--那幾乎纏滿上半身的繃帶,讓大廳諸人皆驚歎於這位海特蘭德家繼承者的堅韌。

  「呵呵,翡翠之長,這太過分了吧?」

  艾紐霍嘉爾家當主雷利亞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而且我認為,那樽玉壺並不是珍貴到需要在十三議會上來追究責任的藝術品吧?」

  「啊,至於這件事情,就由艾莫索家來負責吧--作為對讓我們看到如此精彩一幕的公主殿下和公子閣下的感謝。」

  艾莫索家當主雷納德維斯如此提議著,這位公爵看向少年的眼光中充滿了笑意。「如果只是那種程度的粗製品,我用不了一小時就能完成。」

  「嗯,那就拜託你了,晨曦之長。」

  皇帝亞倫薩苦笑著對艾莫索家當主點點頭,然後視線則開始在王家席位上搜索著那位從玉壺事件一提出來的時候就悄然遁走的王殿下的蹤跡,不過當然是一無所獲。

  「……尊敬的諾菲納猊下,」

  無奈之下,這位皇帝只好對那位將皇位讓予自己的亞諾萊維涅家長老請願。「能否請您轉告王兄,我代表諾拉維亞王家向他請願,希望他能在培育亞諾萊維涅的希望之芽一事上,能採取更認真的態度。」

  「嗯,我會轉告他的,陛下。」不知是否是錯覺,諾菲納猊下回答的時候,眼中似乎閃動著緋紅的光芒。

  「那麼諸位,這件事情就如此處理吧!你們可還有其它異議?」埃維亞向諸位根源氏族之長確認道。

  不過這一次,沒有任何人再提出異議,於是這位天平之長便宣佈了對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的判決。

  「我在此宣佈,作為特例中的特例,十三議會將不再追究夏音殿下對於此次事件的責任,並繼續保留其皇帝候選者的身份。」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03:39 PM

第一卷 第四十三章叛亂

  由於海特蘭德公子的極力維護,十三根源氏族之長們對這位帝國之翼的希望之芽表現出可以說史無前例的寬容,同意了他的意見,沒有追究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的一系列脫軌行為。

  雖然最後還是有兩筆足以令普通士族暈厥的款項被分攤到這兩位當事人的家長頭上,但對於身為帝國最高統治階級的這兩個家族來說,那並不是什麼值得憂心忡忡的事情。因此,不論從什麼角度來說,這都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事實上,與會者也幾乎都對天平之長的判決抱以熱烈的掌聲以示擁護。

  只不過,並非每一個人都接受了這樣的結果--至少,那位站在高壇上、緊握雙手的少女,就沒有辦法率直地高興起來。

  「唔……」夏音努力抑制著那股從心中不斷湧出的負面感情,並試圖整理自己的情緒。

  難道我對於這樣的結果還感到不滿嗎?不,當然不是。事實上,如果十三議會維持原來的判決,那才真正會令自己感到無比悔恨。而且,就像亞倫薩陛下說的那樣,這樣的結果已經是十三議會有史以來最溫和的了,我無論如何都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可是,這股強烈的感情……沮喪,還有不滿,到底是從何而來的呢?看到天空那麼努力地替我辯護,我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難道,我其實根本不希望得到他的幫助嗎……不,不對!我絕對沒有這種想法!

  一種溫暖而明亮的感情從意識之海的深處甦醒了過來,猶如黑暗中的一點星光,讓這位公主霎那間就看清楚了那道束縛著自己無法觸及喜悅的鎖鏈。

  我真正不希望的,是讓他看到自己軟弱的模樣啊……

  夏音終於明白了的心情,溫馨的笑容隨即在臉上蕩漾開來。

  「天空,你這個人啊……嗯?」

  只不過,當這位公主將視線投到那位給予她如此心情的人身上時,那笑容卻頓時凍結了起來。

  ……………………

  哪怕是在最深邃的噩夢中,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景象!

  天空現在已經能夠肯定,自己絕對是受到了厄運之神的眷顧!否則就算再怎麼身為帝國之翼的繼承者,也不可能會出現像現在這樣非得同時面對數位根源氏族之長過度關愛的情況。

  「公子,感謝你按照約定將那隻小東西帶了過來。」艾紐霍嘉爾家當主雷利亞看著這位比傳聞還要有趣少年,興致勃勃地問道:「能讓我現在看看嗎?」

  「啊,好、好的。」

  雖然這位艾紐霍嘉爾家當主實際年齡已經……嗯,早就步入了穩定期,但容貌上卻還包留著少女時代的氣息。因此被那雙閃耀著淡紫色光芒的眼眸所注視著的時候,天空便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更何況,現在圍繞在他周圍的,還有其餘數位女性根源氏族之長,並且她們都有著各自不同的美貌。

  在十雙異色眼瞳的那趣味盎然的目光的注視下,天空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隻關在籠子中供人欣賞的動物形象。

  「……旺財,過來。」最後,他決定將這種感覺歸還給原本的主人。

  「吱!」在主人的呼喚下,那只之前不知道躲到什麼地方去了的艾紐霍嘉爾之鼠歡叫著,馬上就竄了過來。

  「光是叫名字就能把它喚過來啊……」雷利亞一付相當佩服的表情。

  「吱,吱吱……」不過,旺財前進到距離主人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停了下來,並遲疑著發出了似乎很不安的叫聲。

  「你這傢伙……算了,我已經不生氣了,你就過來吧。」

  天空的話一說完,旺財馬上就一路小跑,沿著外衣爬到了主人的肩上,並開始親熱蹭著主人的臉頰,那條毛茸茸的大尾巴也不停甩來甩去。

  「呃?」如果說之前眾人還僅僅感到驚訝,那麼在目睹這一幕之後,除了已經事先知道的亞姬外,所有人都不禁流露出像是受到某種巨大衝擊般的震撼表情。

  「這、這東西真的是艾紐霍嘉爾之鼠嗎?被稱為宇宙蟑螂的那種生物?」卡斯伯魯家當主露米婭看向創造出這一物種的家族的當主,目光中有著強烈懷疑的視線。

  「唔,從外形上看,確實是蠻像的。不過,我記得先祖們當時並沒有給這種生物設定如此高的智商……」

  這位統御著帝國最前沿科技的公爵還是第一次露出不太肯定的表情。「公子,請問你是在什麼地方捉到這只艾紐霍嘉爾之鼠的?」

  「呃……在陽麟的儲藏室裡。」

  「陽麟,就是那艘菲恩伯德王家的座艦吧?難道是那孩子……」

  雷利亞顯得有些吃驚,不過幾秒鐘之後,這位艾紐霍嘉爾一族之長就換成了一付讓人覺得很不安的表情,然後直接對少年拜託道:「公子,能否請你把這只獨特的艾紐霍嘉爾之鼠暫借我幾天。我對它很感興趣呢!雖然不知道是自然進化的結晶,還是人工優化的成果,不過試驗之後應該能得出結論的。」

  「試驗?」

  「啊,請放心。所謂的試驗,最多也只是抽取血漿化驗,或者對反射神經進行電脈衝測試,絕對不會對你的寵物造成任何不可恢復性傷害的。」

  「血漿?電脈衝?」天空發覺自己越來越不能放心了。

  「你會答應的吧,公子?」艾紐霍嘉爾家當主的聲音開始變得很溫柔,看向少年的目光中也充滿了讓人無法拒絕的純真。

  「呃……對了,我還沒有去祝賀公主殿下的無罪赦免呢!」天空當然也無法拒絕,所以他選擇了逃避。「抱歉,諸位,我先告辭一下。」

  「啊,公子……」

  儘管艾莫索一族在創造那座宏偉的九龍壇的時候,完全沒有從使用者的角度去考慮,但對於得到古老文明恩惠的康定少年來說,通往高壇那呈蜿蜒曲折狀的路面,根本就稱不上阻礙。

  天空輕笑著,施展開蜻蜓點水的輕功,只用了夏音的一半時間就來到了高壇上。事實上,如果不是顧慮著那已經拉裂過一次的傷口,他還能再快一點。而在此期間,夏音則一直以複雜的目光注視著那個在龍身上飛躍的身影。

  「喲,夏音!」毫不知道公主此刻心情的少年,在降落高壇的一刻露出燦爛的笑容向她打招呼。

  「天空……」

  看著那個人似乎完全沒有自覺的笑容,夏音不知為何突然湧起一股想將這張笑顏的主人踹下去的慾望。不過,這位菲恩伯德王家公主終於還是壓下這個不雅的念頭,秉守禮儀向那個人致上謝意。

  「嗯,雖然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不過從禮節上講,我還是應該對你表示感謝……」她吞吞吐吐地說道:「總之,謝謝你剛才為我辯護,公子。」

  「這是我的榮幸,殿下。」

  少年露出了誠摯的笑容,然而那份毫無心機的言語卻觸動了這位公主的逆鱗。「其實我可以來得更早一點的,不過御醫長堅持要進行一次腦波檢查,還說什麼頭部受到震盪其實是最難處理的……」

  「說起來,夏音,那一招叫什麼名字來著?」

  完全沒有發覺眼前的少女其實已經處在發飆邊緣的少年露出了懷念的表情。「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好像也是被你這麼一下子扔出去的啊……」

  如果說之前公主殿下還勉強能控制住自己情緒的話,那天空的這番話就足以成為衝垮夏音理智之堤的最後一道洪流,洶湧澎湃的黑暗之河開始在少女心中肆意奔騰。

  「天空,」夏音的表情突然變得異常柔和,並輕柔地呼喚著那個人的名字。「這是蒼穹軍基礎格鬥術中的一式,你想知道它的名字嗎?」

  「呃,不、不用了,我……」終於開始覺得情況有些不對頭的天空慢慢後向後退去,不過就在他轉身溜走的前一刻,一隻柔弱無骨的玉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這招的名字是……乾坤。」在那股熟悉的天地翻覆感再次襲來之前,少女用輕柔的聲音這樣告訴著少年。

  ……………………

  十三議會之後,在帝都社交界開始流傳著兩個消息。

  其一是,海特蘭德一族的確是有著銀河內最高的教育才能,當主亞諾特公爵僅僅用了幾天的時間,就讓那位來自地上世界的少年完全繼承了帝國之翼的威光,並在十三議會上再現了評審前任皇帝時的那令人震驚一幕。

  其二是,菲恩伯德王家的現任當主,索爾斯王殿下其實有著和埃塞林納一族不相上下的教育才能,以至於那位不幸的公主殿下在完美繼承亞諾萊維涅之勇猛血性的同時,亦失去了太多根源氏族應有的優雅。

  「真是屈辱啊,居然被人說成是和埃塞林納一族相同……」

  索爾斯的臉上露出很不甘心的表情,喃喃抱怨道:「而且就連婭若莎都那麼離譜的嘲笑我……可惡,這樣的屈辱還是第一次遇到!」

  對於父親的憤恨,旁邊的女兒則抱以無所謂的表情,就像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才是王殿下這份煩惱的根源似的。

  「菲恩伯德家的莽撞女兒,這一次你可一定要好好向公子閣下致上謝意!」

  索爾斯操縱著火麟輕巧地停泊在「翼之宮邸」的艦內平台上,同時回過頭不放心地囑咐道。

  「知道了,父親大人。」

  不過夏音則是一付缺乏興趣的表情。事實上,如果不是菲恩王以剝奪其火麟操作權作威脅的話,這位公主是無論如何也不肯踏上海特蘭德家宮邸的。

  「嗯,就這樣吧!」帶著堅定的決心以及表現在外的肅穆表情,菲恩王走出了交通艇,不過卻馬上就愣住了。

  在這間由帝國建國時期巨艦的武器儲備倉改裝而成的候機坪上,此刻居然連一個人也沒有。這使得菲恩王心中浮現出一個不好的想法,不過他隨即又否定了這個猜測。

  就算海特蘭德家的家臣們決定以此作為對菲恩伯德王家傷害少主的抗議,但竟然連擔負通勤之重大責任的管制官都不見蹤影,未免是任性過頭的狀況。至少就菲恩王所知,海特蘭德家的家臣都是那種能分清私人恩怨與自身職責的人物,無論如何都不太可能作到如此出格的地步。

  「這究竟是……」菲恩王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一股不祥的預感開始在這位王殿下的心中醞釀。

  「沒有人誒,我們不如回去吧?父親大人。」夏音熱切地建議著。對這位目前對那位少年的態度還停留在知易行難階段的公主來說,這反而使求之不得的狀況。

  「不,我們直接去找公爵大人吧……」

  雖然這麼說,但菲恩王臉上卻明顯露出遲疑的表情。就好像進到商店後卻沒看到店主的顧客,索爾斯一時間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果然是你啊,索爾斯王殿下。」一個似乎蘊含著濃濃苦笑的聲音從候機坪的入口傳來。「還有,我們的公主殿下也來了嗎?」

  「伯爵?為什麼你……」

  作為四大王家當主的索爾斯當然不會不認識這位翼之眷族的長老,修尼雅家當主威瑪。不過令他感到無法理解的是,為什麼這位尊貴的人物會親自擔負起迎接客人的責任。

  「一言難盡啊,王殿下。」

  威瑪當然知道這位王殿下要問什麼,她歎息著走了過來。「您大概也已經發覺了吧?現在這座宮邸基本上處於完全封閉的狀態,一半以上的區域被強制關閉,而近六成的家臣也已經離開了宮邸……就連『四季之廳』現在都僅僅維持著最低程度的供給。」

  「什麼!」索爾斯不禁大吃一驚。要知道僅僅兩周前,在他來拜訪老公爵的時候,這座「翼之宮邸」的一切都還處在完美運行的狀態啊!

  「為、為什麼會這樣?」就算調動所有的想像力,菲恩王也猜不出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這座輝煌的建築在一昔之間衰敗如此。

  「嗯……」修尼雅家當主微皺黛眉,仔細挑選著恰當的詞語。「如果要準確描述的話,應該是……叛亂,吧?」

  「叛亂?」這個新鮮無比的詞語讓兩位王族感到前所未有的震驚。



第一卷 第四十四章暫別

  在天空尚未來到這座「翼之宮邸」前,這座宮邸就曾經因為歷代主人疏於照顧而處於荒廢的邊緣。雖然後來在帝都第一執事的努力下,這座宮邸中算是恢復了其身為根源氏族之居所的光輝,但卻產生了一個小小的後遺症。

  負責管理宮邸的家臣幾乎全是亞姬從地上世界招募而來的,對這些來自修尼雅家領地的公民而言,海特蘭德公爵的命令並非總是處於最優先的位置,尤其是在當主和執事意見不和的時候,這些忠誠的家臣們總是一邊倒地站在了實際掌管著這座宮邸大權的那位美麗女性這邊。

  這樣的情況當然使得老公爵非常鬱悶,並且為改變這種狀況作了相當多事情--儘管到最後,他的辛苦努力反而造就海特蘭德家影之當主的威名。事實上,在這位聰慧女性的管理下,「翼之宮邸」的運行在八年間沒有出現過一點差錯,就連老公爵也在不知不覺間對這位能幹的執事產生了嚴重的依賴之心。

  歷史上早已有無數的事實證明,當巨大的權力長期集中在一個人手中的時候,通常都會造成一種災難性的後果,就像這次一樣。心懷怨恨的執事利用統管宮邸一切的大權,向當主微微表示了一下不滿之心,其結果就是老公爵馬上被剝奪了除了行動自由之外一切權力,甚至泡杯茶都得親自動手。

  雖然這位兼任著蒼穹軍最高統合監督之職的公爵大人也曾想過到蒼穹軍部去躲一陣子,等這陣颱風先飆過之後再說,但在缺乏管制官的引導、甚至連負責維護艦艇的家臣都被放長假的情況下,這位根源氏族之長硬是連一艘交通艇都開不出去。

  「伯爵,你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亞姬小姐造成的……哎喲!」

  由於這個消息實在太令人驚訝,所以沉浸在不可思議感覺中的菲恩王並沒有注意到懸掛在通道中央的標牌,並且一頭撞了上去。

  「請小心一點,王殿下,那邊的通路已經被封閉了。」威瑪以憐憫的目光注視著蹲在地上默默忍受痛楚的王殿下。

  而在此期間,那位公主一直用幸災樂禍的表情注視著王殿下的不幸。好一會兒之後才收回了目光,然後向威瑪問道:「伯爵,嗯,雖然我並沒有和亞姬小姐接觸過多少次,但我不認為她是會作出如此輕率行動的人……請問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

  「原因啊……」這位修尼雅家當主露出相當複雜的表情,看起來她對這次導致這次叛亂的直接責任者為何人似乎還有所迷惑。

  對翼之眷族而言,純潔之翼是絕對的存在。一旦許下誓約,就必須為誓言忠誠的對象付出一生的時光。雖然誓約的另一位當事人並不清楚這些東西,但亞姬卻已經決定無論如何也完成這個生涯的契約。

  在十三議會之後,天空理所當然地回到了家族的宮邸。而在接下來的一周內,亞姬則被要求擔負起培育這位海特蘭德家希望之芽的責任。當然,這位純潔之翼找不到任何推辭的理由,並且心甘情願地接受了下來。

  對亞姬而言,這一周可以說是就像舒躺綠茵毯上沐浴著恆星之光般幸福的時光,於是她不禁開始期盼這樣的時光能永遠持續下去。

  然而,老公爵的一句話就粉碎了這位純潔之翼的衷心祈禱。

  「從雲啊,這樣下去你會被亞姬給寵壞的……雖然早了一點,不過你還是到軍才院去報到吧?」

  對於老公爵的憂慮,天空其實也還是有所自覺的,所以也就沒怎麼反抗地乖乖搭上交通艦,前往了那個自己注定會呆上三年時間的地方。當然,離開之前他還是有對亞姬好好告別過。

  找不到理由來阻止少年踏上征程的亞姬,只好接受了這痛苦的事實,不過卻將這份悲憤發洩到了老公爵的身上,於是海特蘭德家有史以來第一次叛亂就此來開了序幕……

  「天空去了軍才院?」夏音失聲叫了出來,同時一種類似竊喜般的感情出現在這位公主的心中,雖然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嗯,就在兩天前。」威瑪點點頭。「現在公子應該已經得到了許可,開始三年期的研修生活了吧?」

  「那,伯爵,你到這裡來究竟是?」另一方面,索爾斯終成功於克服了傷痛的困擾,站起來對修尼雅家當主如此提問道。

  「其實,我是應翼之長邀請而來。」

  這位眷族之長臉上浮現出濃濃的苦笑。「雖然亞姬性格一向隨和,但真正生起氣來的話,卻是件非常麻煩兼危險的事情。事實上,我也不太有自信可以勸說得了那孩子。」

  「是這樣的啊……」菲恩王反射般地看了身旁的某人一眼,然後在心中對老公爵致上了真摯的同情。

  ……………………

  海特蘭德家現任當主亞諾特公爵,不但被帝國委以蒼穹軍最高統合監督的軍位,還擔任著孕育蒼穹軍之搖籃的軍才院院長一職,而事實上,蒼穹軍的現任上級翔士也幾乎全部出自他的門下。因此,這位根源氏族之長在蒼穹軍中其實是有著最高威名的存在,受到數百萬翔士的共同敬畏。這一點,就連同為根源氏族的伊斯埃雷家都有所不及。

  然而,這位被翔士們視為軍神般予以敬畏的人物,現在卻被僅僅一位女性給逼上了絕路。

  「亞諾特大人,」亞姬輕聲地呼喚著當主的名字。

  「嗯、嗯,什麼事?」而被呼喚的對象則打心底裡泛起一股森森的寒意。

  「就像您所知道的那樣,從八年前得到您恩准的那一天起,我就開始侍奉海特蘭德家。雖然有許多不成熟的地方,並且期間作了不少失禮的事情,然而您都包容了我的任性。對於您的這份寬容,我一直銘記於心,並深深感激著……」

  亞姬的語氣輕柔,讓人感覺不出一絲火氣。

  「那、那裡,你太謙虛了。」老公爵的額頭上開始冒出了冷汗。根據以往的經驗,每當這位執事突然對自己畢恭畢敬起來時,多半都意味著一場暴風雨的來臨。

  「事實上,能夠擁有你這樣優秀的家臣,反而是海特蘭德家的驕傲啊!要感謝的一方,應該是我才對。」

  「您過譽了,大人。」亞姬守禮地回應著,不過那貫徹冷靜的漆黑眼眸中依舊看不到任何感情的波動。

  「能侍奉海特蘭德家是身為眷族的我等的無尚榮幸,雖然很遺憾即將到來的別離,但我會將這份榮耀銘刻於心、一生牢記的。」

  「呃?別、別離?」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辭職宣言,陷入慌亂中的反而是身為僱主老公爵那一方。「亞姬,你的意思是……」

  「啊,關於這件事情,我正要向您請願呢,院長大人。」

  亞姬很自然地就將辭職程序過渡到了下一個階段。「也許您還不知道,不過我其實擁有特級操士的資格,並且在不久前剛剛取得軍械科及政務科的一級教授許可……」

  「什麼!」老公爵這次才真正大吃一驚,失聲叫了出來。

  所謂的操士資格,其實是夏蘭人對操舵技術的官方認證。雖然對於蒼穹之民而言,駕馭艦艇是連小孩子都能勝任的事情,但要取得操士資格卻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亞姬擁有的居然還是特級操士的資格!

  這意味著,這位其實畢業於政才院的女性可以擔任蒼穹軍任何型號軍艦的艦長職務,而且……也有足夠的資格在軍才院中負責操艦科的教授。當然,取得了軍械科以及政務科的一級教授許可的亞姬,同樣也可以擔任這兩科系的教官職務。

  「雖然我向軍才院提出了入教申請,不過他們似乎顧慮到我身為海特蘭德家家臣的立場,所以建議我先咨詢一下您的意見……」

  說到這裡,亞姬對老公爵投以強烈質疑的目光,而後者則慌忙搖頭表示自己完全不知道此事。

  緊緊盯著老公爵看了好一陣子,這位執事的表情才緩和了下來,並再次逼問道:「那麼院長大人,你能同意我的入教申請嗎?」

  「唔……」老公爵頓時沉默了下來。

  站在軍才院院長的立場,這位帝國之翼在是找不到任何理由來拒絕一位如此優秀的部下。然而身為海特蘭德家當主,在過去的一周中他已經清楚瞭解到這座宮邸……不,整個海特蘭德家都已經離不開這位執事的事實。

  「亞姬,到此為止吧。」修尼雅家當主威瑪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大廳內,此刻正對女兒的不敬行為予以譴責。

  「尊敬的翼之長,請原諒她的不敬。」

  「哦哦,威瑪,你終於來了啊!」老公爵的聲音叫人不有自主地聯想到,一顆被恆星之光暴曬許久後的衛星,終於迎來了庇護它的行星的情景。

  「母親?您為什麼……」亞姬顯得有些驚訝,不過馬上就明白了這個原因。

  「早知道就讓通訊士也一起放假了……」

  這位聰慧的女性其實是用一種簡單而有效的手段就達成叛亂的,而這種手段簡單概括起來就是,放假。亞姬幾乎一口氣將負責宮邸事務性工作的家臣全部放了數周的長假。不過顧念到老公爵多年的恩德,亞姬還是留下了宮邸中幾套重要系統的管理維護人員,而其中就包括通訊系統。

  當然,她現在非常後悔這一時心軟的決定。

  「呃……抱歉,亞姬小姐,其實我們也來了。」被自動忽視的某人開始主張著自己的存在。

  「索爾斯王殿下?還有,夏音殿下!」

  當注意到菲恩王身旁那位正露出奇妙表情的少女後,這位海特蘭德家的忠誠執事突然變得異常緊張,慌張的視線就像要確認什麼人似的開始在周圍尋覓著。

  「對了,公子已經……」想起這件事後,亞姬才稍微放鬆了一點,不過依舊對那位曾給予她所重視之人以兩度重創的公主投以警惕的視線。

  「很高興見到你,亞姬小姐。」

  雖然夏音多少有點心存愧疚,不過既然對方已經明確表示出了敵意,那她也沒有退縮的理由,因此這位公主用強硬的視線將對手的目光頂了回去。

  如果讓這兩人就此展開的話,想必又會是一場盛大的騷亂吧?在兩位男性都還沒有發覺的情況下,賢明的眷族之長介入阻斷了這種異常危險的可能性。

  「亞姬啊,你這次做得過分了一些哦。」

  威瑪走向了女兒。雖然老公爵的主張並沒有錯,但這位純潔之翼的母親也同樣可以理解女兒的心情,所以這番話語與其說是責怪,不如說是勸慰更適合一些。

  「可是我……」

  「告訴我,要是你突然離開的話,這座宮邸到底要如何運行下去呢?事實上,在你鬧脾氣現在,這座宮邸就已經處於了半停滯的狀態……」

  威瑪嚴厲的視線令亞姬低下頭。

  「純潔之翼的誓約是絕對的,母親。」不過,她很快又抬起頭來,直視著母親如此宣言著,那雙金色的眼眸中再不帶一絲迷惘。

  「當然,所以我並非在責怪你,我的驕傲。」伯爵的目光溫和了下來,隱藏在嚴厲表情下的疼惜之意中也開始浮出表面。

  「尊敬的翼之長啊,我以修尼雅家當主的身份向你請願。」

  接著,這位眷族之長朝老公爵低下頭,認真地說道:「希望你下次在作任何決定的時候,能優先考慮到這份與那對純潔的翅膀一同誕生的思念。」

  「……嗯,我保證。」老公爵也認真地保證著,然後看向海特蘭德家的執事,誠懇地說道:「還有,請原諒我吧,亞姬。」

  「……我只是想完成這個誓約而已,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老師。」看起來心中的風暴似乎已經被安撫了下來。亞姬放鬆了肩膀。

  「公子他離開了自己熟悉的大地,剛剛踏進我們群星的世界。雖然從來沒有在我們面前表露出來,不過當他一個人獨處的時候,總是會露出孤立無援的表情……我只是想,如果我陪在他身邊或許能稍微能減少這份不安……」

  「有這種事情?」老公爵那吃驚的表情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我竟然都沒有發現到。這麼說來,讓那孩子一個人去軍才院或許是個錯誤的決定啊……」深深地愧疚感出現在這位祖父的臉上。

  「那麼老師,能讓我去……」那雙美麗的黃玉色眼瞳頓時再度燃起了希望之光,不過亞姬的請托還沒出口就被人粗暴地打斷了。

  「我想您其實不用擔心的,海特蘭德大公。」當夏音發覺的時候,自己已經把這番話說了出來。

  「那個人並非如此脆弱的存在,或許有這容易被人誤會成軟弱的個性。不過,和他一同冒險過的我很清楚,他其實是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夠予以信賴的人物……」

  這位公主注視著眼前的已經獲得純潔之翼的眷族,就像與其對抗似的將自己對那個人的了解說了出來。

  在此期間,亞姬則一直靜靜地聽著,不過注視著的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的視線卻沒有絲毫動搖。

  「此外,因為我還在研修期中,所以常常有回軍才院的機會,到時候我會去探望那個人的,您就放心吧。」

  最後,夏音露出誇耀勝利般的笑容,看著老公爵如此說道。

  「……老師,請你務必讓我到軍才院去保護公子的安全。」隨即,亞姬凝視著老公爵,用不容拒絕的強硬語氣請願道。

  「呃……」

  被兩位女性凌厲目光所注視著的老公爵,突然回想起了自己少年時代那場僥倖躲過的血雨腥風,在一陣毛骨悚然地後懼下,他開始為孫子那注定波折不斷的未來祈禱了起來。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03:40 PM

第二卷 第一章牙

  在距離「次元震」三個世紀之後,重新獲得時空之祝福的人類,已經將祖先們在被稱為「黃金銀河」的那段時代中所開拓過的星系,全部再度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並且更進一步把廣袤無垠的銀河絕大部分星系都納入了自己的生活圈內。

  然後,他們就開始重複一份祖先們已經重複了數千年之久的工作--在無法分割的宇宙中人為地劃出一條又一條的分界線,然後在這虛無縹緲的界限上以無數生命為籌碼賭博著,或者為維護自己的界限,或者在窺視它人的界限。

  雖說歷史總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但像這樣持續了數千年之久卻沒有任何進步的重複,終於耗乾了旁觀者的耐心。於是,他們決定用行動來終止這樣無休止的爭奪,至於手段則非常極端--他們打算消滅銀河中其餘所有的星際國家,然後把所有的人類都納入到唯一一個政權之下。

  如果真的能實現如此簡單的社會結構,那就肯定不再會有無意義的爭奪出現了。但是,直到他們在宇宙的某個角落建立起自己的國家為止,其它人類同胞都沒有把這份宣言當成預言來看待。

  而到了現在,銀河中再也沒有任何個人敢輕視這份豪言了。事實上,他們所建立的國家已經是整個人類世界中最強大的勢力了。作為人類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國度,夏蘭人類帝國的主人,他們的故事已經在銀河的每個地上世界中流傳著。

  然而,作為那些傳說之主人的他們,其實也還是有僅在他們中流傳著的傳說。

  統治這個龐大帝國的是十三個各具特色的家族,它們被稱為十三根源氏族。而在十三根源氏族中,有兩個非常特別的家族,其中一個,是被稱為「帝國之翼」的海特蘭德家族,另一個,則是被稱為「帝國之牙」的伊斯埃雷家族。

  海特蘭德家有著出類拔萃的教育才能,在數百年的歷史中曾為帝國培養出了無數代棟樑之才,作為承載帝國飛向那個令諸星際國家寢食難安的野心之不可或缺的羽翼,他們因此而被賦予了「帝國之翼」這般榮譽的稱號。

  伊斯埃雷家則完全不同,閃耀在「帝國之牙」上的榮耀,每一道都是用血與火來鑄造的。在那枚漆黑的牙之紋章下,埋葬著數千戰爭的萬億英靈,其中有伊斯埃雷一族的,但更多的則是那些膽敢對帝國爪牙相向者的。

  這個家族從帝國誕生的一刻起,就一直負責掌控著夏蘭人所有的武裝力量。每一代帝國元帥中,無一例外的有一位甚至數位擁有「伊斯埃雷」姓氏的人物,而在三葉翔士以下級別的高級將領中,更是很容易找到那些在旗艦艦橋上懸掛起牙之紋章的伊斯埃雷家成員。

  蒼穹軍,這支歷經數百年戰爭的洗禮而淬煉出的鐵血軍隊,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完全依賴於伊斯埃雷一族的統合。在建國早期,帝國中曾有人對這種狀況表示出憂慮,他們的意見是:一旦這個家族出現類似「帝國之翼」的人源危機,都絕對會導致蒼穹軍戰鬥能力的急速下降,甚至會動搖到帝國統治的根基也說不定……

  不過到了現在,除了極少部分有著嚴重憂慮傾向的夏蘭人之外,再沒有人會對此持有懷疑態度了。伊斯埃雷家用最無法反駁的事實證明了,至少在爭奪後代撫養權方面,他們確實是凌駕於任何根源氏族之上的。

  曾經說過,在夏蘭人的戀愛關係中,最令伴侶們頭痛的是關於兩人所誕生下的孩子的歸屬問題。雖然強勢一方的家族擁有孩子的撫養權是習慣法的認定,然而並不是所有的戀愛關係中都有著足夠強勢一方的出現。一旦出現了這樣的情況,兩個家族之間對於孩子的爭奪往往激烈到地上世界的居民們所無法想像的程度。

  至於伊斯埃雷家則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煩惱。因為,這個家族主張是「男女關係就是一場戰爭,是戰爭的話就一定要勝利!」,而它的成員們都貫徹了這個激進過頭的主張,在戀愛關係中無一例外地都掌握著絕對的主動權。當然,所有……呃,姑且還是稱之為「愛情的結晶」吧?也都自動歸屬到了那枚牙之紋章之下。

  所以,相對於經常發生繼承者危機的帝國之翼來,伊斯埃雷家的人丁簡直是興旺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在十三根源氏族中,尚若按人口進行一次排名,那麼最後三個家族的總人口之和甚至還不到帝國之牙的一半!

  現任伊斯埃雷家當主是塞恩公爵,他同時兼任著蒼穹軍統合部的最高指揮一職,也是帝國千萬翔士中唯一擁有「元帥」頭銜的軍人。

  「和平,有時候還真是令人生厭的東西啊……」在通往公爵私人書房的迴廊上,突然響起一聲無奈的歎息。

  眺望著從迴廊樑柱間折射而出的群星之光,塞恩不由得懷念起了年輕時代在那些光輝的盡頭與強敵戰鬥的日子。百年前,與卡爾凱拉聯邦的戰爭是帝國近百年來的最後一次戰爭,而那時候的他也還僅僅是位列翼翔士,在前任皇帝諾菲納陛下的統率下,指揮著一支艦隊參與了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並且第一個攻入敵人的首府星系。

  那時候的日子可是幾乎緊張到讓人無法感受恐懼的程度,絕對不會像現在這般平靜,甚至太過平靜而讓人有種想做些什麼的衝動……

  「……也罷。待銀河中所有戰爭結束的時候,我們將面臨的或許是萬億年的和平吧?為了迎接那段蒼白貧瘠的時期的到來,從現在開始練習對孤寂的忍受力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壓下了心中突然浮現的危險想法,塞恩轉身繼續朝書房走去。只是,從那寬厚的背影中隱隱飄出一句若有若無的歎息。

  「真是麻煩的血統啊……帝國之牙喲,你竟然是如此渴望戰爭嗎?」

  ***

  雖然是十三根源氏族中唯一和帝國之翼比肩的家族,但若將伊斯埃雷家的宮邸和那座「翼之宮邸」作比較的話,卻實在是很難得出上面的結論--姑且不論兩座宮邸體積上的些許差距,帝國之牙的宮邸不論是在外觀形象或者內部裝飾上,都與前者有著天地雲泥般懸殊的差別。

  若要簡單描述這種差別的話,或者可以這麼形容:一幅是由名家精心描繪的秀麗風景畫,而另一張則是嫌太麻煩而把整個塗黑的宣紙。如果用從它誕生一刻起就強烈主張將之拆除的艾莫索一族的話來說,就是「實在無法想像帝都內居然會完全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建築存在,這簡直就是對這座悠久之都的褻瀆啊!」

  儘管遭受了來自帝國各個階層的指責,但這座宮邸依舊穩穩當當地度過了數百年的時光。儘管其中曾因無法容納伊斯埃雷家族日益龐大的人口而不得不擴建了一次,但結果僅僅是使這座宮邸外形顯得更加……更加野蠻而已。

  一艘閃著黝黑光芒的聯絡艇悄然無息地穿越過帝都第三軌道與第二軌道間的距離,在靠近這座形同軌道要塞般的建築時,操舵者開啟了持續數十秒鐘的逆向噴射,而在這段強行減速結束的時候,聯絡艦則剛好懸停在了宮邸前部的停機坪上方。

  待聯絡艦停泊完畢後,艙門隨即開啟,一位身著翔士制服的女性出現在艙門口。

  這位翔士有著足以令大多數地上世界的居民驚歎不已的容貌--雖然以夏蘭人的標準來說,這份美貌或者只能稱為「清秀」而已。然而,在那秀麗端莊的美貌上,給人印象最為深刻的,卻是那雙猶如誕生自赫爾舒行星海洋深處那聞名銀河的深紫鑽石般蘊含著強烈光輝的眼瞳。

  這位女性……不,稱之為女性或者有些不妥。儘管這位翔士在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威嚴與莊重讓人產生了她的實際年齡應該足以配得上這份存在感的錯覺,然而若細細觀察,就會發現在那份清秀的容貌中尚殘留著不少屬於少女的氣息。

  翔士向前一步踏出了艦門,隨即放鬆了身體,讓充盈在四周空間的些許重力牽引著自己緩緩下降至地面。而那一頭雖然稱不上飄逸,但卻非常整齊的披肩秀髮,隨即在微重力空間中飄浮起來,映遠方的恆星之光反射出具有金屬質感的紫色光線。

  「好久不見了……」

  相隔三年後重新踏上這座宮邸,雅麗亞一時間不由得感到心潮澎湃。雖然她並沒有通知任何一位族人自己結束研修期的事情,但現在,這位剛剛就任翔士的少女還是用柔和的表情向這座保存著自己十四年記憶的建築打著招呼。

  「我回來了。」

  ***

  由於這座宮邸內居住空間從來都沒有過真正意義上的寬鬆,所以伊斯埃雷家歷代當主基本上都是使用同一個房間作為私人書房。雖然幾乎其中每一件東西都根據歷代當主的興趣進行過增減,但還是有一件物品從最初一直保留到了現在。

  那是一幅佔據了書房一半牆面的巨大星際圖,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到整個銀河的星系分佈,而至於圖上那些以銀牙標示出的地方,則是有伊斯埃雷一族參與的戰爭場所。用血與火鑄成的銀牙符號,從圖中右上方的角落一直向中心擴展著,直到遍佈帝國現在的版圖。換句話說,這就是一張描述帝國戰爭史的星際圖。

  「嗯……」賽恩看著這張圖,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不過,從他那不斷在與銀牙符號接壤的區域上來回反覆的目光上,就可以判斷出,這位帝國之牙的當主此刻想的絕對不是什麼有益宇宙和平的事情。

  「如果派出一支分艦隊從這裡突襲的話……」不知不覺間就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咚咚」借助書房入口處傳來的敲門聲,賽恩才好不容易擺脫了那再度浮現的危險誘惑。

  「……進來吧。」公爵隨口說道,然後慢慢走向了另一邊的書架,並假裝漫不經心地翻看著那些關於戰術戰略的書籍。

  「是!」至於回應的聲音則顯得非常強硬有力,並且那扇厚重的木門馬上就被打開了。

  「向您致敬!元帥閣下。」走進來的那位年輕翔士隨即站直身體,右手撫肩,對這位蒼穹軍元帥行了個標準的軍禮。

  「雅麗亞!怎麼是你?」驚訝之下,公爵差點失手讓那本《空間戰術論》掉到了地上。

  當一個龐大家族的族長其實是件非常辛苦的事情。管理伴隨龐大家族而生的繁雜事務當然是異常麻煩,但首先光是要記住家族內全體成員的容貌和名字就已經是很困難的任務了--對於那些一年中或許還見不到一面的近千位族人,又有誰能清楚記得他們全部的名字和容貌呢?

  賽恩當然也不能,所以他使用了一種簡單有效的方法來標示族人的身份和所屬。既是,將軍隊的軍階規則貫徹到伊斯埃雷家的管理中。除了部分人數稀少的長老級人物外,伊斯埃雷家成員幾乎每個都有類似「埃布尼亞五代二九」,或者「恩特尼三代七五」般的家族番號……嗯,從某種角度來說,這也算得上是一種「家風」的延續吧?

  總之,靠著這種辦法,賽恩總算是至少把家族所有新生代成員的名字都記了下來。不過,這位當主卻並不總是用家族番號來稱呼每一位稚嫩的帝國之牙的--對於那些完全繼承了伊斯埃雷之天賦,並很早就將這份天賦發揮出來的新生代,這位元帥則給予他們直呼姓名的榮譽。

  在伊斯埃雷家的這一世代中,眼前的少女則是首先得到這個榮譽的人物。

  「我記得你應該還在研修中的……」一旦伊斯埃雷家的幼芽進入軍才院,再沒有取得翔士資格前是不允許回到這座宮邸的,因此賽恩的目光開始變得嚴厲起來。

  「啊,難道是……」就像想到什麼似的,這位公爵的表情馬上就柔和了下來,並且嘴角開始浮出欣喜的笑意。

  「索羅斯六代十五雅麗亞,提前完成翔士研修。」少女挺直了身軀,用驕傲的聲音向公爵報告道:「現在,向您報到,閣下!」



第二卷 第二章宿怨

  「怎麼樣,雅麗亞?三年的軍才院生活有什麼感想嗎?」賽恩在靠牆一則的金屬編織椅上坐了下來,並偏頭示意這位少女翔士也坐下來。

  「感想嗎……」雅麗亞跟著坐在了公爵對面的位置,就像在整理思路似的沉思了一陣子。

  「老實說,軍才院的管理比我想像得要寬鬆許多啊。我曾經認為,既然是被稱為蒼穹軍之搖籃的場所,一定會有相當嚴格的要求,不過軍才院中除了對研修生的學業進度、作息時間以及部分行為有所限制之外,其餘事情基本上就不再干涉了……」

  說到這裡,雅麗亞的臉上微微浮現出困惑的表情。「不過,即使是這樣也還有不少研修生向教官抗議,說是管理太過嚴格,甚至還發生過千人規模的遊行呢……對這一點,我覺得有些難以理解就是了。」

  「嗯,我那時候也發生過這類的事情,不過遊行的規模還要更大一些呢!」公爵也跟著歎息道。「真是令人無法理解啊……」

  其實,以一般人的眼光來看,軍才院的管理絕對稱得嚴格,而這兩位伊斯埃雷家的成員之所以會產生以上錯覺,完全是那自始至終貫穿他們童年的家族軍事化管理所導致的。

  「看起來,研修生的素質在這百年間也完全沒有提升啊……難道帝國之翼的威名已經墜落到這種程度了嗎?」雖然是這麼說,但賽恩的臉上卻完全是一幅幸災樂禍的表情。

  帝國之翼與帝國之牙,海特蘭德家與伊斯埃雷家,由於這兩個家族不論是在職務、家風、後代、甚至個性上都存在著巨大差異,所以雙方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互相看彼此不順眼了,而能像現在這樣理直氣壯地嘲諷那位翼之長的機會實在是少之又少,所以賽恩甚至露出了很愉快似的表情。

  「尊敬的牙之長,雖然一開始我也認為海特蘭德家並沒有多少值得被譽為帝國之翼的地方,不過現在這個想法已經不會再在我心中出現了。」

  作為伊斯埃雷家中佼佼者,雅麗亞當然也繼承了這個嚴格律己的家族對那個任意妄為的家族的反感,但這並不能影響她作出客觀理智的判斷。

  「能在軍才院完成翔士研修是我一生引以為傲的榮耀,海特蘭德大公也的確是位值得尊敬的人物。唯一遺憾的是,我在他那寬大的翅膀下僅僅待了一季的時間……不過,我能提前結束研修期,有很大程度上其實是得益於這短短的一季。」

  「哼……」公爵像是感到不滿般用鼻子哼了一聲。

  「曾祖父大人,您那時候也是從軍才院畢業的,難道研修時期的生活,對您來說不是一段值得誇耀的回憶嗎?」雅麗亞堅定地凝視著這位帝國之牙中輩分最高的長老。

  「我值得誇耀的回憶可是有很多……嘛,算了。除了喜歡翹家這個惡德之外,那個家族身上其實也還是有許多討人喜歡的地方。」

  在那份屬於伊斯埃雷家年輕一代的光輝的驕傲下,即使是賽恩也不由得退縮了一下。雖然是很不甘心的語氣,不過這位牙之長還是初次對帝國之翼表示出明顯的讚賞。

  「說起來,海特蘭德家的那個孩子到現在也差不多經過了一年的翔士研修,不知道成了什麼樣的人物了……」公爵突然想起了那位在一年前的十三議會上將諸根源氏族之長駁得啞口無言的少年,然後對曾孫女投以詢問的目光。

  「海特蘭德家的幼子嗎?」雅麗亞的表情像是對此沒什麼印象,不過經過一番苦苦回憶後,她還是想起了一些東西。「的確是聽說過,有個被冠以海特蘭德之姓氏的少年研修生,而且在教官之間似乎也流傳著有關他的傳聞,不過……」

  「怎麼樣?」賽恩充滿期待地問道。

  「那並不是什麼正面的傳聞呢……」雅麗亞明顯露出困惑的表情,一種好像在背後說人壞話般的感覺讓這位正直的少女翔士覺得有點內疚……「海特蘭德家的幼子,好像被教官們稱為『萬年及格生』的樣子。」

  「萬、萬年及格生?」

  「嗯,是這樣的。」雅麗亞慢慢地回憶起了傳聞的全部內容。「據說不論什麼課程,不管哪一位教官,這位研修生的成績一律都是與考核下限齊平。據說不管什麼辦法對他都不奏效,教官們感到相當頭痛。不過,就連海特蘭德大公似乎都拿他沒有辦法……」

  「有這種事?」賽恩露出了驚愕的表情,呆呆地看著同樣困惑的曾孫女,好一陣子之後才回過神來,繼續問道:「你有見過他嗎,雅麗亞?」

  「不,沒有見過。」

  「是這樣啊。那你是怎麼看的,關於那個……嗯,『萬年及格生』的事情?」

  「怎麼看的……」雅麗亞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謹慎地挑選著適合的語言,回答了公爵的問題。

  「雖然各方面都很優秀的人物的確是很少見,不過完全沒有任何特長的人似乎更加罕見……所以我想,海特蘭德家的幼子應該基於某種理由而故意抑制自己的才能吧?」

  「哦,果然是這樣嗎……」賽恩點點頭,又繼續追問道:「那麼,你認為那個理由是什麼呢?」

  「懶。」雖然沒有任何根據,但雅麗亞卻清楚地斷言著,以至於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

  「呃?」聽到這意料之外的回答,公爵最初露出了愕然的表情。而幾秒鐘後,一陣盛大的笑聲在寧靜的書房中響起。

  「……呵呵,亞諾特那傢伙,終於自食惡果了吧?」

  傳聞中,牙之長與翼之長在青年時代似乎是相當親密的友人,而導致這份帝國中最高等級的友誼破裂的,好像是由於某件陳年宿怨的緣故。從公爵此刻的言語看來,這份傳聞中或多或少還是有那麼一點真實性存在的。

  「嗯,反正差不多也到時候了,我就親自去確認一下那位『萬年及格生』的資質吧!如果你的推測是真的話,雅麗亞,我會好好糾正一下他的個性的。」不知為何,公爵表情與話語給人一種在期待對某人進行「報復」的感覺。

  「呵呵呵,亞諾特哦,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我面前志高氣昂到什麼時候……」

  依附著近百年怨念的陰沉笑聲在書房上方的空曠區域中盤旋迴盪,而與這份怨念無緣的少女不禁感到一陣詭異的寒意。

  「尊敬的牙之長,您說的『到時候了』……該不會是指的『那件事』吧?」突然注意到了公爵的言語中所暗示的東西,雅麗亞馬上問了出來。

  「沒錯,就是『那件事』。」賽恩點點頭,臉上浮現出動機不良的笑容。「我將代表蒼穹軍全體翔士,對軍才院一年間的教育成果進行驗收考核。」

  「啊……」

  果然是這樣嗎?雅麗亞在心中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然後以死諫般悲壯的目光看向當主,慢慢地說道:「其實關於這件事情,海特蘭德大公曾經拜託我向你傳達他的意見……」

  「哦?」公爵的眼睛馬上就瞇了起來,並從其中迸射出凌厲的視線。

  「『對於貴公每年定期巡遊軍才院一事,吾以為,此種行為嚴重打擊我蒼穹軍之少壯銳氣,望貴公自重!』,以上是海特蘭德大公托我轉告的話。」

  聽完之後賽恩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不過注視著曾孫女的目光變得更加凌厲,並命令道:「哼,雅麗亞,把那傢伙要你轉告我的話全部說出來吧!」

  「是……」少女深呼吸了好幾次,露出覺悟的表情,然後一口氣將海特蘭德大公剩下的話說了出來。

  「『你這個閒得發慌的老傢伙!沒事不要到我的地方來搗亂!』」

  說完之後,實在沒有勇氣去看公爵表情的雅麗亞就低下頭沉默不語,而公爵本人也沒有對此發表任何意見,書房隨即就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狀態。

  「呵,呵呵,呵呵呵……」突然,一陣詭異的笑聲從公爵的口中漏了出來,並開始在書房上空盤旋迴盪。

  「有你的啊,亞諾特。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顧及什麼了!無論怎麼樣,我也絕對會把你那位孫子的扭曲個性給好好糾正回來!」

  聽到這堅定無比的聲音時,雅麗亞突然在心中對那位淪為近百年怨念之祭品的不幸少年產生了深深的同情。只不過,這位正直的翔士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自己才是造成少年這場無妄之災的根源。

  「對了,雅麗亞,既然你已經結束研修期,成了一名准令翔士,那軍部對你接下來軍職有沒有安排呢?」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賽恩也就沒有繼續在如何處理其它家族的繼承者事情上糾纏下去,並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家族的繼承者身上。

  「我昨天才結束研修期,現在還沒有去向軍部報道,牙之長。」

  「是嗎……」公爵沉吟了一下,然後決定動用身為蒼穹軍元老的權力提拔這位前途很值得期待的翔士。「那麼,你到尤希斯的麾下去吧!在一個月前,他剛剛被任命為一支分艦隊的指揮官,現在正好缺一位副官。」

  「兄長那裡?可是那裡不是……」

  「嗯,駐守利德菲爾星系的蒼穹軍五大精銳艦隊之一,幻龍。」

  銀河中現在一共存在著五個星際國家,而它們則分為三個勢力。第一勢力是夏蘭人類帝國,它獨佔著銀河中最強的頭銜。第二勢力則是締結了攻守同盟的彼安人類共同體和巴雷亞聯邦,至於假想敵則當然是夏蘭人類帝國。第三勢力是艾亞諾斯自由星系同盟以及古漢共和星系,雖然它們之間並沒有任何條約存在,不過由於長期以來這兩個星際國家都沒有表現出任何侵略性,所以其它的星際國家都自動將它們一起劃分為中立勢力。

  至於幻龍艦隊所駐守的利德菲爾星系,則是帝國領土中最靠近彼安人類共同體的星系。一旦眼前這份脆弱的和平有任何動搖的跡象,那裡絕對是首當其衝的戰場。因此,不論是武器裝備或者軍隊素質,擔負著戰爭首發責任的幻龍艦隊都是蒼穹軍中最一流的。

  「這、這樣可以嗎?」或許是因為太吃驚的緣故,雅麗亞的聲音顯得結巴。

  「嗯,當然。雖然那傢伙並不太像真正的伊斯埃雷,不過他的身上也還是有許多值得你學習的東西。另外,我也期待你能把你所擁有的伊斯埃雷之美德好好教給那個傢伙。」

  「不,尊敬的牙之長,我的意思是……」雅麗亞頓了一下,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後才問道:「我記得,調入幻龍艦隊的最低條件是必須在蒼穹軍中服役兩年以上,可是我才剛剛結束研修期,從資格上將根本就不合適。就算是曾祖父大人您的命令,我也無法接受。」

  面對這位翔士雛鳥的質疑,蒼穹軍碩果僅存的元帥反而露出欣慰的笑意。

  「這就是你的誤解了,雅麗亞。尚若伊斯埃雷家膽敢將一位濫用軍權的人送上當主的位置,那帝國之牙數百年來累計的威名可是會毀於一旦的哦!至少到目前為止,擁有牙之長頭銜的伊斯埃雷都是在使用這份巨大權力方面異常謹慎的人物。」

  「可是,我……」雖然接受了曾祖父的說法,不過雅麗亞似乎還打算堅持自己的意見。

  「身為蒼穹軍統合部最高司令,同時也是帝國元帥的我,應該還是有提拔一位有著可以期待之遠大前途的翔士的權力吧?不論是皇帝陛下還是平凡氏族的同胞,他們至少對於這點任性是可以包容的。」

  公爵用柔和的目光注視著這位家族新生代中最優秀的孩子,繼續勉勵道:「我只是看中了你那份值得期待的未來,所以才決定動用這份權力推你一下,至於你身為伊斯埃雷的事實,不過是其中微不足道的附加品罷了……如何,雅麗亞,即使這樣你也還是不願意接受嗎?」

  「……不,謝謝您的關愛,曾祖父大人。」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03:41 PM

第二卷 第三章錯覺

  蒼穹軍,這一支人類歷史上最強大的鐵血軍隊的存在,可以說是夏蘭人類帝國得以穩定統治數千星系的重要根基。而作為誕生蒼穹軍的搖籃,軍才院對這個龐大帝國的重要性可以說是毋庸置疑的。

  因此,帝國對於歷代擔任軍才院院長之人物的挑選,甚至比皇帝資格審查還要嚴格。然而,就像能夠成為皇帝的只有亞諾萊維涅家成員一樣,能擔負起蒼穹軍之導師一職的也只擁有海特蘭德之姓氏的人物。

  事實上,歷代軍才院院長一職也確實皆由海特蘭德家歷代當主兼任。儘管帝國之翼本身由於那名為「自由」的詛咒而不斷衰弱,但在帝國數百年歷史中卻沒有出現過一次例外。

  儘管大部分夏蘭人都對那位地上少年能否繼續擔負起如此重責而感到憂心忡忡,不過至少現任的軍才院院長,海特蘭德家第二十七代當主亞諾特,依舊盡職盡責地履行著自己家族對帝國的義務。在老公爵的管理下,軍才院的一切都以接近完美的標準運作著,完全看不出有什麼值得憂慮的地方。

  而現在,這位受到蒼穹軍上下一致敬畏的翼之長,正在院長室裡閱讀著一份文件,從他那深深皺起的眉頭可以得看出來,這位院長此刻似乎正處於嚴重的困惑中。

  「萬年及格生啊……」老公爵輕輕合上了手中的調查報告,將之放到桌上,然後閉上眼睛深深地歎息道:「沒想到那孩子居然還隱藏著如此頑固的惰性,就連穆紐斯都拿他沒有辦法。這樣的話,就已經換了三十九任教官了耶……看樣子,果然還是只有請出那位人物出馬了。」

  老公爵隨即打開了書桌旁的資訊終端,呼叫了一個名字。

  「自從她辭掉執事一職之後,已經過了半年了吧?在這段期間,竟然一次也沒有來這裡報到過……亞姬,你究竟在幹什麼啊?」

  看著對面牆壁上懸掛著的翼之紋章,老公爵陷入了深深地思慮。

  亞姬是在當日下午才到達軍才院的,而這時候老公爵也還沒有回那座「翼之宮邸」--一下子喪失了兩位主人之後,昔日溫馨的宮邸現在就只剩下美麗的外表了,就算回去也只是徒然增加傷感罷了,所以老公爵現在基本上又像以前那樣過起了在院長室和統合指揮室間流浪的生活。

  「好久不見了,老師。」敲門進去後,亞姬用懷念的聲音向老公爵打招呼道。

  「哦,你來了嗎?亞姬,真的是好久不見啦……」老公爵也跟著露出懷念的笑容,開始仔細打量著這位已經有半年不見的眷族。

  「你好像有些變了啊,亞姬。怎麼說呢?好像一下子就成熟了許多,給人一種氣質內涵的感覺……」老公爵試著將心中的感受描述出來。

  如果說那位少年到來時的亞姬還僅僅是位溫柔的天使的話,那現在的亞姬給人的感覺簡直就是慈悲的聖母了。一直存在於這位女性身上的溫婉氣質,似乎在半年間突然昇華到了一個讓人只能仰望的程度。

  「難道在這段期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基於為人師長的經驗,老公爵可以肯定在這位純潔之翼身上一定發生過了什麼重大事件,於是不禁好奇地問道。

  「您過獎了,老師。」亞姬微笑著,沉靜地回答道:「的確是發生了一些事情,不過請允許我保密。」

  「哦,是這樣啊……」既然對方作出如此要求,那老公爵也當然不好再繼續追問下去了,儘管他心中更加好奇了。

  「對了,您找我來……是因為公子的事情嗎?」亞姬以不太確定的語氣向老公爵確認到。

  「沒錯。總之,你先看看這個吧。」老公爵將桌上的調查報道遞了過去。

  「嗯,好的。」亞姬接過文件,只翻了一頁就露出訝異的表情,然後更加專注地翻閱起來。

  嗯,至少還是有一點沒有變……在旁邊看著這位純潔之翼的專注表情,老公爵在心中點頭確認了一個事實。

  「軍械操作,戰略論,格鬥術,造艦理論……全部都是及格?」看到一半的時候亞姬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而全部看完了之後,這位前任執事終於像當主之前一樣深深地歎了口氣。

  「真沒想到,公子居然會這樣……」亞姬隨即轉頭看向老公爵,堅定地說道:「老師,您也應該很清楚的,公子的能力絕對不僅僅如此。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不過我想他應該是有意壓抑著自己的才能。」

  「嗯,事實上,我也是這麼認為的。」老公爵點點頭。「不過至於那個原因就完全不知道了。」

  「會不會是……和教官的相性不好?」說出這個推測的時候,亞姬的眉間頓時浮現出深深的憂慮。

  「已經換了三十九任教官了,就算再怎麼相性不合也不至於完全沒有變化吧?」老公爵苦笑著說道:「總之,現在軍才院的教官們已經對他完全失去了信心,就算勉強叫他們負責,大概也不能期待會有任何效果吧?」

  「啊!難道是被同期生們欺負了?」突然想到了這個可能性,亞姬顯得更加憂慮了。

  「……我覺得,他去欺負其它同期生的可能性好像更大一點耶?」想到那位受到遠古文明祝福的孫子所擁有的遠遠凌駕於這個時代之上的武力,老公爵不禁苦笑了出來。

  「那,老師您的意思是……」大概猜到了老公爵叫自己來的原因,不過亞姬的臉上卻明顯流露出為難的表情。

  「嗯,雖然現在這樣拜託多少有些慚愧,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來軍才院,負責教育那孩子。」儘管老公爵立即察覺到了亞姬似乎有所顧慮,但懷著一半的好奇與一半的希望,他依舊如此請求著。

  「……」

  亞姬並沒有立即回答,如黃玉般的眼眸透過院長室牆壁上立柱間的間隙望向了外面無垠無限的蒼穹,那對秀美的黛眉也微微皺起,顯示出主人此刻猶豫不決的心情。

  「亞姬?」又過了好一陣子,這位女性始終沒有作出決定的樣子,於是老公爵不得不輕聲提醒道。

  「……抱歉,老師。」回過神來的亞姬向老公爵露出歉意的表情。「我想我現在大概沒有辦法答應你的委託,至少到明年為止,我有件無論如何都必需完成的事情。」

  「哦?」老公爵的好奇心再一次沸騰起來,不過看起來這個秘密的主人似乎並不打算與任何人分享它,所以這位海特蘭德家當主也只有努力將這股好奇壓了回去。

  「既然這樣,那也沒有辦法……不過,我都不知道居然還有比純潔之翼的誓約更重要的事情啊?」

  這是很容易被誤解為責怪的話語,聽到它的一瞬間,亞姬不禁露出動搖的表情。沉默了幾秒鐘之後,這位純潔之翼以堅定的語氣宣告道:「無論任何時候,不管任何地點,純潔之翼的誓約都是絕對的,老師。」

  「抱歉,我其實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比較好奇而已。」雖然亞姬已經作出了明確的宣言,不過老公爵依舊沒搞清楚這位已經得到白翼的眷族想要表達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那麼這樣吧,老師。」亞姬沉思了一下,跟著提出了自己的意見。「雖然今年內大概是不太可能,不過到了明年的話我應該會有一定時間的空閒,那時候請讓我來擔任公子的教官吧!」

  「可是現在……」在海特蘭德家族中,還不曾出現過在研修期遭遇留級處罰的先例,而從那位少年現在的情況看來,這種可能性無疑非常巨大。作為海特蘭德家當主的老公爵當然不希望在自己手中創造出如此屈辱的歷史。

  「明天,我會去看望一下公子的。如果好好談下心的話,應該就能明白公子鬧彆扭的原因了,到時候再麻煩老師妥善處理了。」亞姬接著說道。

  「嗯,那就這麼辦吧!」老公爵爽快地點頭。「一切就拜託你了,修尼雅家的純潔之翼。」

  「我會盡力而為的,老師。」亞姬露出似乎不怎麼有信心的虛弱笑容,然後起身向老公爵告別道:「那麼,因為還有事情要做的緣故,我這就告辭了。」

  看著那匆忙的背影,老公爵心中突然出現一種奇妙的想法,而為了確認這種想法他出言叫住了這位前執事。「等等,亞姬。」

  「什麼,老師?」回過頭來的女性,臉上洋溢著幸福的期待,於是老公爵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測。

  「你……該不會是有戀人了吧?」

  ***

  雖然「萬年及格生」的存在,一度成為軍才院教官們測試自己教育才能的標準,不過由於長期以來累計下來的失敗者實在是太多的緣故,所以到了現在基本上已經沒有哪一位教官再有勇氣向海特蘭德家幼子那頑固惰性挑戰了。

  「只要他能夠持續保持不至留級的成績就行了,海特蘭德家的幼子果然還是要有海特蘭德自己來管教。」達成一致共識的教官們就齊齊將這份責任推回了院長頭上,並且不再對那位少年的行動進行什麼限制了。因此,這位「萬年及格生」現在反而成了整個軍才院最悠閒的一位研修生。

  「呼啊……」安然享受了一頓美妙的午睡,沐浴在恆星光芒下的天空自然而然地醒來。

  在前方不遠處的操場上,數百位年輕的翔士之芽正在作著辛苦的體能訓練--擁有一定程度的身體機能是成為翔士的最基本要求,即使是基本上與體力勞動無緣的參謀科研修生也不例外。

  「……竟然還在練習啊,真是辛苦了。」天空呆呆地看著在操場上來回奔波的同期生們,以毫無誠意的語氣喃喃道。

  事實上,在這位海特蘭德家的幼子午睡前,操場上就已經有人在訓練了,至於現在他所看到的這批,已經是輪換到第六次的研修生--也就是說,這位悠閒過頭的人物已經整整睡了近四個小時!

  大概是因為睡得實在太久的緣故,即使過了數分鐘的現在,天空的大腦也依舊運行在極緩慢的頻率之下,所以當那些被教官們操得汗流浹背的同期生們向這位已經安然沉睡了一個下午之時光的「萬年及格生」看過來的時候,完全沒有發覺這些目光中所蘊含的深沉怨恨的少年,居然悠然地朝著那個方向揮了揮手,並招呼道:「喲,各位,辛苦了……」

  理所當然的,這份怨恨也就更加濃厚了。數千人的怨念在操場上空集結凝聚,猶如實質般揮之不去,形成了一股幾乎肉眼可見的漆黑漩渦。不過,那位天生鈍感的少年卻依舊在不知死活地朝怨念的主人們揮手。

  「你這傢伙!給我下來!」伴隨著一聲憤怒的咆哮,天空感覺到自己坐下的樹枝在劇烈搖晃著,於是他向左側翻了下去,拉著樹枝晃蕩了幾下,然後輕盈地降落到地面上。

  「萊昂,又是你啊……」天空露出了不滿的表情。就像他所預料的那樣,將這棵被不幸之翼眷顧的杉樹幾乎踢斷的人物,是和他同期的研修生,勞倫斯特-穆-海勒-萊昂內爾,同時也是這個學院中少數和他意氣相投的夏蘭人。

  「我說啊,親愛的少主大人,如果你不想在格鬥實訓中又被大家海扁一頓的話,最好還是不要作這種天人共憤的舉動比較好。」這位有著一頭昂然聳立的火紅色短髮的少年研修生,其實也是翼之眷族的一員,並且受到諸位眷族之長的命令,擔負起在研修期間守護未來翼之長的重責。

  雖然萊昂內爾最初還在懷疑,這位甚至將亞諾特叔父都完全擊潰的傳說中的人物,究竟有什麼地方需要自己的保護。不過,在目睹到這位由於激起太多民憤而在格鬥實訓中慘遭圍毆至得奄奄一息的人物後,他便改變了這種想法。

  「靠!你居然還敢說,上次打得最厲害的就是你這傢伙!我可是記得很清楚。」天空冷冷地看著這位臉上正露出不懷好意之表情的紅髮少年,慢慢握緊了拳頭。

  「嘿嘿,少主啊,那可還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啊,所以難免會有錯手……」萊昂內爾乾笑著,稍微離開了天空一段距離。



第二卷 第四章新友

  「不會現在報復你的。」天空冷冷看了他一眼,如此說道。

  「是嗎?那就好……」雖然這麼說著,但萊昂內爾後退的腳步一點都沒有停頓的跡象。一直退到距離天空足夠遠後,他才停下來。「不過,我覺得還是這樣的距離更令我安心一些。」

  「你這傢伙……」天空無奈地看著那做好隨時逃走之準備的友人,歎息著散去了體內已經提聚起來的內氣。

  「萊昂,你不用去上課嗎?還是說,你終於放棄了那些無謂的堅持,決定和我一起享受著悠然度日的樂趣?」

  「開玩笑!如果我膽敢這麼做的話,那第一個不放過我的人就是我那位叔父大人!托你的福,最近他的拳頭可是越來越重了!以我這單薄的身子,最多挨上兩拳就會趴下的。我可不一點也想成為他檢驗成果的對象。」萊昂內爾露出畏懼的表情,堅定地拒絕了天空的誘惑。

  萊昂內爾口中的叔父大人,指的是勞倫斯特家當主,何裡亞伯爵。這位年輕的眷族之長自從在十三議會上為天空折服後,便開始遵從這位少年的指導修行起康定行星的古武術來。在少年有意無意地引導下,正直的伯爵竟然不知不覺將「打倒那個邪惡的星際商人」與「奪回自己傾慕的女性」之間劃上了等號,然後就更加努力地修行起來。現在看來,天空播下的惡意之種似乎已經長出了一片嫩芽。

  「哦,這樣啊……」天空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詭異的弧線,不過隨即隱去。「那你到底跑到這裡來幹什麼啊?萊昂,我記得現在可是射擊訓練的時間。」

  「嘿嘿,從雲啊,想不到吧?在你悠閒度日的這段時間裡,我可是剛剛獲得了軍械科的免修許可。也就是說,從今以後我可以不用再去上軍械科一切研修課程了。」萊昂內爾用不懷好意的表情向友人炫耀道。

  「哦,那還真是了不起啊……」天空用漠然的眼光看著友人,話語中讓人感覺不到哪怕一丁點誠意。

  「你的反應就這樣?從雲啊,想想看吧,從今以後我可是能光明正大地逃掉一切軍械科的研修課程了哦!在這些時間裡,不論是躲在寢室裡睡覺還是溜出去消遣,都不會有任何一位教官來干涉。對於研修生來說,這簡直就是理想的……」

  「可是我現在就已經沒有教官來干涉了啊?」天空樸素的疑問讓正處於激昂狀態的友人窒息了好一陣子。

  「……可是你總得應付每季末的考核吧?」萊昂內爾總算是勉強找到了反駁的借口,而他的問題讓天空馬上陷入了沉思。

  「這倒是……每次考核前臨時抱佛腳也挺累人的,看起來取得免修許可好像還是有好處的哦?」

  「對吧?」

  在海特蘭德家幼子那恐怖的影響力下,不知不覺就變成了萊昂內爾熱心說服友人接受獲得免修許可後諸多好處的狀況了。

  「不過還是算了,太麻煩,我只要像現在這樣悠閒度日就夠了。」雖然紅髮少年一度希望能借此喚醒友人的勤勉天性,但看起來他的惰性其實還要更加根深蒂固一點。

  「你……你難道就打算一直當『萬年及格生』嗎?」萊昂內爾終於忍不住憤怒地質問道。「這樣下去你就算能平安結束研修期,最多也只能到後勤廳去管理物資哦?從雲。」

  「後勤廳啊,就是那個傳說中蒼穹軍裡可以一直悠閒度日的至福之地嗎?」說話的時候天空竟然是一臉嚮往的表情。「嗯,雖然我還沒有考慮過未來的發展方向,不過看起來這樣似乎也蠻不錯的哦……」

  後勤廳,就像字面上的意思一樣,是負責保障蒼穹軍後勤供應的部門,向上歸屬統合部。雖然一旦處於戰爭時期絕對是個忙得喘不過氣來的地方,但若是一切和平的話,那裡又通常會清閒到讓人發慌的程度。對於像天空這般完全不寄希望提升軍位的人物而言,後勤廳倒的確是個混到達成繼承爵位條件的理想場所--儘管對於大多數有理想有抱負的翔士來,那裡是被視為埋葬前途的禁地。

  「你這個懶惰的傢伙,難道一點也不感到羞愧嗎?你可是海特蘭德家族的繼承者耶!居然被冠以『萬年及格生』的外號……啊啊,帝國之翼的威名已經墜落到地上去了吧?」萊昂內爾的語氣更加激昂了。

  「又不是我自己願意當那個繼承者的。」天空皺起眉頭,不滿地說道:「更何況這根本就不是懶惰,只是……嗯,只是不想為自己不感興趣的東西付出太大的努力而已。你不認為,身為一個人類,這樣做才算是健全的行為嗎?」

  這麼說著的天空,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那雙冰藍色眼眸的主人。那個時候,夏音好像的確是這麼說的……

  「從今天開始我就要去參加艦隊實訓了,之後就會擔任突擊艦或侵襲艦的艦長吧?而當你畢業的時候,天空,我應該已經獲得十翔長以上的軍位了。如果你那時候能夠以首席之位順利畢業的話,我就特別允許你作為第一部下加入我的麾下!」

  就像是在發表所有權宣言似的,那位群星之公主當時是如此宣稱的。不過,地上的少年基本上是把這份宣言當成玩笑看待--首席耶,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就算賭上性命也達不到的目標啊!

  如果夏音知道所謂「萬年及格生」的事情,那就……雖然自己完全沒有回應那位公主的期待的義務,並且天空也不太肯定那位高傲的少女會對自己抱有什麼期待,不過不知為何一股莫名而強烈的不安開始在少年的心中蔓延。

  「……抱歉哦,諸位眷族之長,就像你們所聽到的那樣,我已經盡力了……」另一方面,沒有注意到友人的奇妙變化,紅髮少年深深地歎了口氣,然後朝著終端手環偷偷嘀咕了這麼一句。

  ***

  作為人類歷史上最龐大的帝國的最高等級學府,軍才院當然有著足以擔負著這份責任的巨大硬體設施。雖然從外表上看,這座「孕育蒼穹軍的搖籃」就是一組閃耀著漆黑光華、在虛空中互相糾纏而構成了類似於蒼穹軍的紋章「咆哮之龍」的人造星群。不過在這群人造星體中,其實也還是有著各自的歸屬。

  斯瓦諾,伊曼紐,傑維斯,這是軍才院三個分院的名字,而天空研修的場所則是伊曼紐分院。

  三所分院在開設課程以及硬件設施上其實沒有任何分別,而之所以要分別設置三所分院,其實是基於互相競爭的理由。至於爭奪的對象,就是軍才院總院的入學許可。

  進入軍才院的研修生們,一般會被隨機分配到這三所分院進行為期兩年的通常研修。在通常研修期結束後,所有研修生將接受一次決定他們未來的評審--也就是說,是否允許他們進入總院進行一年期的專業研修。

  雖然能夠被允許進入總院當然是最好的狀況,不過就算沒有通過那次評審,研修生們也還是能留下分院中繼續完成剩下的學業。只不過,這其中差別非常明顯。

  畢業於總院的學生進入蒼穹軍後將自動獲得准令翔士的軍銜,之後只要在實習期中不出現誇張到會讓人質疑其能力而非運氣的失誤,就有資格擔任巡查艦或者護衛艦的艦長職務。

  而畢業於分院的學生則較前者要低一個軍銜,他們只能獲得常務翔士的軍銜,就算能平安度過實習期,他們也只能擔任各系從士長的職務,作為艦長的直系部下。

  之後兩者的陞遷條件就完全一樣了。而且,從歷年來統計的數據上可以看出,不論是總院畢業的研修生,還是分院畢業的研修生,最後獲得列翼翔士以上軍位的概率其實是相差不多的。不過,對於心高氣傲的夏蘭人來說,當然沒有在最初就讓人超越的理由,所以每屆研修生對於總院的入學許可總是競爭得異常激烈--雖然其中偶爾也會出現像「萬年及格生」這般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賴在分院不走的人物。

  「說起來啊,從雲,那個時候你其實跟本就沒有受傷吧?」走在通向交通站的路上,萊昂內爾突然看向天空,並憤憤不平地說道。

  「那個時候?」天空感到莫名奇妙。

  「就是上次你被群毆的時候。」這一次紅髮少年沒有躲閃友人的視線。「那個時候我只揍了三拳而已,結果當天晚上一隻手臂居然就腫了起來,而且甚至連帝都中央醫院都檢查不出病原,讓我一直痛了整整三天三夜……老實告訴我,你肯定是作了什麼手腳的吧?」

  「哦,有這種事情啊?」雖然完全是驚歎的語氣,不過天空臉上的表情再怎麼看都不像是無辜的樣子。

  「可惡!你這傢伙果然是動了手腳的!」萊昂內爾怒氣沖沖地大喊著,並緊緊握住了拳頭。「……對了,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啊?」

  「那個啊,只是古武術中內氣的基本運用罷了。」天空淡淡地說道。「我記得名字好像是叫『金鐘罩』的樣子。」

  「古武術?就是那個在你的故鄉流行的文化嗎?」因為有著一位沉迷其中的叔父的原因,所以比起一般夏蘭人來,萊昂內爾要對那個傳說中的文明多了些瞭解。「我還以為它只是純粹只是另一種格鬥技巧而已,原來不是啊……」

  「當然不是。不過啊,萊昂,我是不會告訴你更詳細情況的。」如果一隻貓的表情再豐富一點,那麼它在逗弄獵物的時候也會露出和這位少年一樣的笑容吧?「除非……」

  「……除非怎麼樣?」萊昂內爾露出了牙咬切齒的表情看著天空,不過卻依舊輸給了心中的好奇。

  「你不是已經獲得了軍械科的免修許可了嗎?那麼,今後我們寢室的移動壇以及其它所有設備就交給你來保養吧!」天空輕輕地說出了一件讓他苦惱了很久的事情。

  「就這樣而已?」雖然天空的要求還不算太過分,但被稱為「而已」也的確有些勉強。萊昂內爾是考慮到這位友人那已經讓他有深刻感悟的、將利益最大化的本能,所以才作出了和上面一樣的反應。

  「嗯,要知道,我可是很懂得分寸的人啊。」對於一個在幾乎和近代科技絕緣的地上世界中生活了十六年的少年來說,要在一年內跟上夏蘭人所擁有的大概是整個銀河最先進的科技水平,那絕對是件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天空一直以來都在為如何隱瞞自己在機械方面其實有著接近夏蘭幼兒的水準一事上費盡了苦心,而現在似乎終於可以暫時從數百年的科技代溝的噩夢解脫出來了。

  「哦,這還是真是一個重大的發現……」萊昂內爾當然沒有看出這一點,他嘀咕了幾句,然後一咬牙應承了下來。「可以,我答應就是了!只要你告訴我有關這種奇妙能力的事情。」

  「成交。」天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了,不過不知為何卻讓人隱隱從其中嗅出一股危險的味道。

  「嗯,基本上古武術中所有的力量都源自於內氣的運用,越強大的內氣就越能為古武術中的各型武式帶來更大的效果。不過,增強內氣的修煉其實很費時間的,你真的確定自己有這個耐心嗎,萊昂?」在將那位不幸者推入惡意的陷阱之前,少年心中還勉強保留著的善意還是發揮了一點作用,不過這份作用卻被受害者自己給抹消掉了。

  「當然。」萊昂內爾堅定地點著頭。

  「那好吧。」天空也跟著點頭,嘴角不自覺就掛上了一股詭異莫名的弧線。

  「那麼首先,我就讓你具體感受一下所謂的內氣,究竟是多麼強橫的力量吧……」接著,天空把左手輕輕放在了那位正露出期待表情的受害者胸前,疾聲道:「破!」

  伴隨著少年剛勁有力的吶喊聲,一股巨大到令人難以想像的力量從那張紋絲不動的手掌中釋放出來,而承受這股衝擊的萊昂內爾簡直就像被一座高速飛馳的移動壇給撞到般,連慘叫的時間都沒有,一下子就向後橫飛了出去。

  因為大部分品行優良的研修生們此刻都還在進行教學訓練的途中,所以這位受到古老文明祝福的少年驚世駭俗的一擊並沒有驚動任何人,除了不幸淪為試驗品的勞倫斯特家幼子,以及那些被他當成緩衝材料加以利用而壓垮一大片的花花草草。

  在行道一旁的花田上犁出一條深深的痕跡後,那個被巨大慣性所支配的身體撞上了花田盡頭喬木,隨即響起一陣陣木材折斷時的脆響,萊昂內爾終於還是停了下來。而幸運的是,因為在一開始就被那股至內而外的衝擊給震暈過去的緣故,所以他並沒有體驗到之後這一番痛苦到令他四肢此刻依舊不斷抽筋的後繼。

  「嗯,看起來這一年的修行成果還算不錯……」天空收回了手掌,凝視著前方那條近十米的作用帶,滿意地點了點頭。

  「誒?」空寂的行道上突然響起一聲驚呼。

  被發現了嗎?天空飛快地轉過頭去,並暗中聚集起了力量--由於在四周皆為無盡虛空的人造星體內培養植物其實是件非常艱苦的工作,所以破壞這份辛苦的後果也相當嚴重,所以這位犯罪者準備在第一時間幹掉這位目擊者。

  然而下一刻他卻驚訝地發現,那位目擊者竟然不在地面上的任何位置。於是天空下意識地抬起頭。

  「呃呃呃呃呃!」

  雖然因為逆光的緣故看不太清楚,不過在飄浮在空中的那個纖細人影的背後,正緩緩扇動著一雙白色的羽翼。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03:42 PM

第二卷 第五章偽翼

  「亞……唔,不對!」雖然天空一度以為飄浮在天空中的人物就是那位一直以來給予自己無微不至之關懷的女性,不過在目光掃過這位浮空者身上的某個地方後,他便馬上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好平坦啊,是男的?」

  「失禮的傢伙!我當然不是女人!」看樣子他的自言自語被那位浮空者完全捕捉到了,因此對方怒氣沖沖地回答道。

  「你……你是誰?眷族嗎?」天空仰起頭,費力地問道。

  「眷族?你是指翼之眷族嗎?」浮空者露出意外的表情,不過旋即以傲然的聲音如此宣告道。「不,我是艾紐霍嘉爾,名字為柯蒂亞。」

  那份頂天立地似的強烈榮耀,就連完全與此無緣的天空也彷彿能感覺到。

  「欸?艾紐霍嘉爾……」天空愕然了。

  艾紐霍嘉爾,這個名字幾乎從他踏入夏蘭帝國的那一天便有聽聞過。若是將毀譽參半的名聲都算進去的話,這個家族倒的確是帝國、乃至整個銀河中最負盛名的家族了。

  作為帝國十三根源氏族之一,這個家族在數百年中一直導引著帝國科技發展的方向,無論是遺傳學、動力論、還是造艦術等,在帝國所有前沿科學中,這個家族永遠都是走在最前方的引路者之一……當然,這僅僅是正面的名聲。

  誕生在艾紐霍嘉爾家的孩子都無疑是擁有天才潛質的人物,不過這份天才的發展方向卻常常令人擔憂。若是和帝國發展的方向一致,那當然是再強有力不過的動力。然而這份才能若是有了偏差,那所造成的破壞也絕對是無法忽視的。事實上,艾紐霍嘉爾之鼠的誕生就從某個方面反映了這種情況。

  幸運的是,在帝國小心翼翼地看護下,這個家族中出現極端瘋狂份子的幾率倒也不是那麼大。最通常的情況是,擁有艾紐霍嘉爾之姓氏的人物,在成為導引帝國科技發展方向的足以信賴之人物的同時,也偶爾會因抑制不住遺傳因子中的那份瘋狂而作出某些令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事情來。

  當然,在數百年積累下來的慘痛經驗教訓下,對於此類突發事件帝國也早就磨煉出了比較完美的對處手段,所以到現在這個家族的瘋狂因子基本上已經不會對帝國構成比較嚴重的困擾了。

  「哦,原來你就是艾紐霍嘉爾啊……」天空感歎地看著這位傳說中的人物。

  在一年前的十三議會上,這位少年就曾見過艾紐霍嘉爾家當主,並且他現在所養的寵物也是被冠以艾紐霍嘉爾之名的動物。因此認真算起來,天空與這個令所有夏蘭人頭痛的家族的緣份其實還蠻深厚的。

  天空的眼睛漸漸適應了天棚上所反射出的恆星之光,於是得以看清這位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的模樣。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這位名為「柯蒂亞」的少年居然有著宛如少女般清秀的容貌,閃耀著深綠色光澤的柔順長髮以及同樣顏色的眼瞳都令人印象深刻。

  如果不是在這位艾紐霍嘉爾家幼子身上沒有表現出任何屬於女性的身體特徵,那天空肯定會把他當成一位極富個性的美少女來看待。不過現在,他只是迷惑的看著那對猶在扇動不息的翅膀,好奇地問著。

  「不過,你背後的羽翼是……是艾紐霍嘉爾的基因符號嗎?」

  在天空的記憶中,儘管偶爾會遇到一些因為成為蒼穹之民的歷史較淺而沒來得及規定基因符號的氏族,不過因為決定基因符號時必須在紋章院申報歸檔的緣故,所以在夏蘭氏族所擁有的基因符號中,絕對沒有一個重複的!

  「基因符號?你到底是……」從那個鄉下地方來的啊?雖然總算是忍住沒說出上面的話,不過柯蒂亞還是再度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並對這位嚴重缺乏常識的研修生投以嚴厲譴責的目光。

  凡是歷史足夠久遠的夏蘭氏族,都擁有自己獨有的基因符號--這一因調整遺傳因子而獲得的統一肉體特徵。對於在操縱遺傳因子方面更加肆無忌憚的艾紐霍嘉爾一族來說,他們選擇的基因符號比起其它根源氏族來說顯然要更加奇異,甚至到了讓人質疑其是否還屬於「人類」這一物種的地步。

  他們的基因符號被稱為「無性」。

  當然,這並非是沒有性別的意思。只是意味著因深度調整遺傳因子的緣故,這個家族的成員獲得了自由選擇自身性別之能力。也就是說,在某種契機發生之前,艾紐霍嘉爾一族的成員都不會任何表明他們性別的肉體徵狀,而在那之後,他們的性狀才會漸漸顯露出來。

  儘管艾紐霍嘉爾並沒有對自己一族的基因特徵作任何說明,但在夏蘭人通常的認識中,這種決定艾紐霍嘉爾性別的關鍵契機,在於其心理上某種傾向的覺醒。也就是說,當艾紐霍嘉爾一族遇上其傾慕的女性或者傾慕的男性存在時,也就是他們肉體上性別覺醒的時候。

  雖然在地緣之民看來,這種說法簡直就是童話一般不可信賴。不過因為至今為止都還沒有任何一位艾紐霍嘉爾家成員出來否定這則通話,所以基本上所有人接受了這種說法--當然,除了某位壓根兒就不知道宇宙中還有這種基因特徵存在的根源氏族之子以外。

  「……原來是你啊,誕生在大地之上的根源氏族之子,海特蘭德家族的繼承者。」隨即,柯蒂亞注意到這位在地上仰望自己的少年那並不修長的耳朵,然後一下子恍然大悟。

  「你知道我?」天空不禁大吃一驚。

  「當然。」柯蒂亞點點頭,那對翅膀隨即減緩了拍擊的頻率,載著主人緩緩降到了地面。待主人站定之後,那對翅膀便開始收攏,然後就化成一種似乎由某種微小粒子構成的青白光流。

  「呃?」天空帶著無比震撼的表情,目睹那道光流開始在某種力量的牽引下,在這位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的左肩聚集、凝縮、化實,最後居然誕生出了一隻……嗯,看起來很像艾紐霍嘉爾之鼠的生物。

  「作為第一個將我家先祖的失敗作當成寵物收養的人物,你的名聲在艾紐霍嘉爾之中早就已經傳揚開了,海特蘭德公子。」無視天空臉上那震撼無比的表情,這位艾紐霍嘉爾一族的幼子只是在逗弄著那只停留在自己肩膀上的、不明身份的動物,淡淡地說道。

  「……難道每一隻艾紐霍嘉爾之鼠都能做到這種事情嗎?」不知為何,天空下意識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嗯?」柯蒂亞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又將注意力集中到了那只寵物身上。「怎麼可能?就算如何調整遺傳因子,艾紐霍嘉爾之鼠也還是由細胞構成的生物,當然不可能作到這種事情。」

  「那,剛才究竟是……」

  「你似乎搞錯了一些事情哦,公子。『水月』並不是艾紐霍嘉爾之鼠,雖然它們有著差不多的外形,但在構成身體的物質上卻完全不同。」柯蒂亞終於不再動逗弄那只似乎是叫做「水月」的奇妙生物,正視著天空,詳細解釋道:「『水月』實際上是納米機械的集合體,不過我在創造它的時候參考艾紐霍嘉爾之鼠的特徵,讓它具有了生物的部分屬性,所以也可以稱之為納米生物。」

  「『水月』……是它的名字嗎?」比起「旺財」來,果然要高雅許多啊……天空在心中為自己在夏蘭語上貧乏的造詣而歎息起來。

  「嗯,本來還有一隻『龍歌』的,不過在很久前就遺失了。」柯蒂亞點點頭,像是有些惋惜似的說道。

  「『水月』、『龍歌』?『水月龍歌』……怎麼聽起來好像是某種景物的名字一樣啊?」這是天空的第一個感覺。

  「的確是這樣。」柯蒂亞再次正視著這位直覺敏銳的海特蘭德家幼子,點頭承認道:「在我家托養龍鯨的行星上,『水月龍歌』是那個星系中最有名的風景,而那同樣也是我最喜歡的風景,所以把這個名字拿來命名它們。」

  「原來如此……」

  在遍撒銀光的海洋中,一隻有著巨龍般外表的鯨類生物對著那輪懸掛在漆黑夜空中的皎潔圓月仰天長嚎--天空的頭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這麼一幅詭異無比的畫面來,在那股強烈的錯愕感襲上來之前,他猛然甩頭將這種想像拋開。

  「有什麼……奇怪嗎?」那雙猶如翡翠般的眼瞳中正射出憂慮的視線。

  看起來這位艾紐霍嘉爾家幼子對自己取的名字也沒有太大信心啊--天空不禁惡意地想到,然後把自己的另一個疑問說了出來。「不,我只是覺得……你的翅膀和眷族的好像啊!萬一被人錯認了的話,應該會很尷尬吧?」

  「尷尬?你是說那個認錯了的人嗎?」柯蒂亞自以為是地點點頭。「嗯,我也考慮過這樣的狀況,所以才並沒有讓翼化後的水月與『純潔之翼』完全一樣。」

  「它們有區別嗎?」

  「當然有,至少兩者在顏色上就完全不同。」那雙翠綠色的瞳孔中射出嚴厲譴責的視線。

  「呃,我看看……原來如此,真的有點不同誒。」亞姬的翅膀是完全純白的,沒有摻雜一點異色。而這只叫做「水月」的納米生物,雖然一眼看去是白色的,不過若是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在恆星之光的照耀下,它的皮毛偶爾會反射出近似藍色的金屬光澤。

  「啊,說起來,眷族的純潔之翼好像也是由納米機械構成的,難道這與你們也有什麼關係嗎?」天空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是有關係。翼之眷族的羽翼,那對被稱為『純潔之翼』的翅膀,本來就是艾紐霍嘉爾家一位先祖替翼之眷族製作的。我現在只不過是借助先祖的理念再現自己的創意罷了。」柯蒂亞伸手撫摸著那只納米生物,後者則露出愜意的樣子在主人的手上磨蹭著。

  「而且,你不覺得這樣很方便嗎?」不知為何,柯蒂亞開始熱心地說明起來。「就算單純從交通工具的角度來說,它們也比移動壇要優秀的多。不僅能夠隨身攜帶,而且也幾乎不需要維護。為了補充必要的能量,它們的食量或許是稍微大了一些--在當初設計的時候,我也考慮過採用食物以外的補充手段,不過最後還是覺得自然攝入是最優雅的方。其實它們對食物並不挑剔,只要不是太奇怪的東西基本上都能吃……」

  「聽起來真的很不錯啊!」這是天空發自內心的感慨。

  一年前,在那場強迫參與的冒險途中,少年曾經拾獲一隻艾紐霍嘉爾之鼠,並且把它當成寵物飼養了起來。雖然最初天空頗為旺財的聰明伶俐而心喜,不過大概是傳染到了主人那深厚惰性的緣故,那只曾經聰明伶俐的艾紐霍嘉爾之鼠現在已經完全不見蹤影了。

  剩下來的,就只是一隻成天吃了就睡、睡了再吃的無追求動物。舉個簡單的例子說明,一年前天空還可以把旺財揣在口袋中隨身攜帶,不過在這只艾紐霍嘉爾之鼠足足漲大了兩號的現在,他出門的時候就只能把這東西扛在肩膀上了。如果說原來旺財還像一隻縮小版的黑兔子,那現在的它基本上就是一隻黑兔子了,而且還是一隻胖嘟嘟的黑兔子--這個事實讓天空時常仰天歎息。

  「是吧?」看起來這位少年的主張還是第一次得到認同的樣子,在柯蒂亞的臉上流露出喜悅的笑容。同時,這位艾紐霍嘉爾家幼子對海特蘭德公子的印象也越來越好了。

  「唉,可惜『龍歌』遺失了,不然的話就可以把它讓給你了。」柯蒂亞露出真心遺憾的表情,說道:「如果是你的話,應該能馴服那孩子吧?」

  「那個……難道不能再另外做一隻嗎?」雖然並不是真心想要,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天空還是問了出來。



第二卷 第六章水月

  「大概是不行了。」柯蒂亞搖搖頭,說道:「原本,『水月』和『龍歌』就是我瞞著家人偷偷創造的,而且之後還被狠狠訓斥了一頓,就連雷利亞大人都這麼罵我:」如果因為一時興起而濫用身為艾紐霍嘉爾的才能,雖然不值得提倡,但也還不至於會受到譴責。不過,在真正懂得對自然抱持敬畏之心前,絕對不可以作出這種褻瀆生命的行為『。「

  「所以作為擅自接觸禁忌的懲罰,在成年之前我都不被允許碰觸任何有關生命的研究了。」柯蒂亞的聲音顯得有些失落。

  原來就算夏蘭社會中最不正常的家族都會有這麼正常的觀念啊……天空在心中感歎了起來,不過卻完全沒有發覺自己的感歎究竟是多麼失禮。

  「是嗎,那還是真是遺憾了……」儘管並沒有為此而感到多少遺憾,不過少年還是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顯得那麼安然。

  「是啊……」柯蒂亞也跟著歎息道,不過他隨即像想起什麼似的,突然以趣味盎然的目光看著天空,問道:「對了,海特蘭德公子,剛才……你到底做了什麼?雖然我從天空上並沒有發現你有任何施力的跡象,不過對方卻一下子飛出去了。」

  「嗯,其實你叫我天空就行了,相對的,我也會叫你為柯蒂亞。可以吧?」在回答少年的疑問之前,天空如此提議道。

  即使是在踏入夏蘭社會一年後的現在,他依然不太習慣別人把他當成根源氏族之子而加以諸多尊敬。雖然在大多數場合他並沒有拒絕的權利,不過既然柯蒂亞也是根源氏族之子,那麼就算雙方互相稱呼名字也不存在任何失禮。更何況,天空本身也對這位除了俊美過頭的容貌外就似乎找不到缺點的同齡人有著相當的好感。

  「當然可以,天空。」這位艾紐霍嘉爾家幼子顯然是有著爽朗個性的人物,他微笑著爽快地接受了天空的好意。

  「嗯,柯蒂亞,剛才的那個其實是在我故鄉流傳的一種格鬥技術,叫做『發勁』……」天空為柯蒂亞詳細解釋了有關「發勁」的原理,甚至連「內氣」的運行都給他演示了一次。

  就算是擁有艾紐霍嘉爾之姓氏與才華的少年,在初次接觸到這種神奇玄奧的古文明時,也還是忍不住一時間露出了呆滯的表情,喃喃自語道:「……宇宙還真是奇妙啊……」

  「天空!可以拜託你一件事情嗎?」

  那雙翡翠色的眼瞳中突然迸射出狂熱的視線,而在接觸那灼熱視線的同時,一股猶如觸電般的戰慄感開始在天空的神經中激烈遊走,於是他戰戰兢兢地問道:「什、什麼事情?」

  「明天上午,請你務必到我的寢室來一次!」柯蒂亞用異常強硬的語氣如此拜託著。

  「呃……」直覺上那肯定是一趟會讓自己後悔萬分的行程,不過天空實在是沒有辦法拒絕這位剛剛相識的友人的初次拜託,所以儘管心中一萬個不甘心,但他還是勉強點頭答應了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的委託。

  「好、好吧,明天我會過來的……」

  「那就說定了!啊,對了,這是我的研修編碼。你只要在管理終端那裡輸入這個就可以查到我的寢室號……」柯蒂亞在左手的終端手環上點了一下,隨即一串數字被傳到了天空佩戴的終端手環上。

  「吱,吱吱!」這個時候,一直安靜伏在柯蒂亞肩膀上的水月突然抬起頭,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鼻尖一陣聳動,然後就對著主人高聲叫了起來。

  「誒?你說什麼?」柯蒂亞似乎是聽懂了它的話,臉上瞬間露出驚喜萬分的表情。

  「DALON!」艾紐霍嘉爾家幼子喊出了個音符,水月隨即隱去了蹤影,取而代之的則是主人背後重新長出的一對羽翼。

  「抱歉啊,天空。因為有急事的緣故,所以我就先告辭了。」柯蒂亞對天空露出歉意的表情,隨即拔地而起,高速飛翔離去。而在那漸漸消失的背影中,隱隱傳出這樣的話語。

  「我會準備好一切等你的,所以一定要來哦!」

  「準備好一切……等我?」

  艾紐霍嘉爾家幼子臨走時的留言幾乎摧毀了這位新交友人那原本就不太堅強的決心。當想到明天自己面對的可能是一堆型號齊全的解剖刀或者電擊器之類的「準備」時,儘管神經已經在過去的時光中被錘煉得堅強無比,但天空的嘴唇忍不住有些發白了。

  「啊啊啊啊,我為什麼會答應啊?」後悔得要死的少年不禁仰天長歎道。

  「……明天如果能不小心忘記的話那就好了……」嘴裡嘀咕著完全不可能實現的希望,天空失魂落魄地走向了通往交通站的路。

  「咦?好像忘了什麼東西的樣子耶……」在少年心中一息尚存的良知發揮了作用,他迷糊地轉過身來,打量著四周的環境。不過,由於那位被冷落了許久的不幸者已經被落下的殘葉枯枝遮蓋完畢的緣故,所以天空沒發現什麼異狀,於是他又轉了回去。

  「……難道是我的錯覺?」

  ***

  軍才院其實是由一組在虛空中互相糾纏的人造星體而組成的,而在這其中,有六座分別擔任著三所分院研修生宿舍之責任的人造星體。之所以會由六座人造星體來分擔研修生們三所分院的住宿,其實是基於嚴格軍律以及保護隱私的立場。

  即使是受到遺傳因子祝福而獲得凌駕於一般人類之上美貌的夏蘭人,其基因中屬於所有生物中最原始的部分也還是沒有受到任何干涉。事實上,在周圍皆有賞心悅目之異性存在的環境中,這項本能反而愈發頑強了。對於這些處於人生中最浮躁時期的少年少女們而言,尚若給其足夠的機會,那他們肯定會用那被人類一直歌頌到現在的力量,把軍才院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肅穆氣氛給徹底摧毀的。

  而且,在海特蘭德家歷代當主的觀念中,這些大部分都還稚嫩的雛鳥要品嚐愛情的美妙還實在是早了一點--雖然這項主張從來都沒有真正得到過研修生們的理解,並且還不斷有人試圖挑戰這項理論。在研修生們數百年間前僕後繼的奮戰下,兩者總算是在這方面達成一致:以研修生們接受男女分宿為條件,軍才院則不得再在其它任何方面限制研修生們的戀愛自由。

  這最後的妥協總算是維持住了軍才院最低限的嚴肅,而研修生們也還不至於不能忍受只有晚間的分離,所以也勉強算得上是皆大歡喜的結果吧?

  至於保護隱私則是更加嚴肅的問題。對自己的隱私權比常人要重視一倍以上的夏蘭人,絕對不可能出現如同地上世界的某些教育機構那樣,八人共用一間寢室的情況。事實上,就算是像現在這樣三位研修生同時使用一間寢室就已經十分勉強了,而主張改善住宿條件的研修生也從來都沒有缺乏過。

  只不過,在海特蘭德家與恩布利昂家的聯合鎮壓下,他們的主張一次也沒有被採納過罷了。「既然你們如此強烈要求,那帝國也不是不能考慮,不過建造新宿舍星體的費用就由你們家族承擔一半吧,如何?」掌控帝國財政大權的恩布利昂家當主對那些比較激進的研修生代表這麼要求道,使得後者馬上靜默了下來。

  由於帝國的三所最高學府,軍才院、政才院以及商才院,都是完全免費的公立機構,所以其實就算待遇再差一點,研修生們也還是找不到任何能夠為他們的主張提供堅定支持的依據,並且事實上他們待遇還並非那麼差。

  至於帝國財政大臣提出的「由你們家族承擔一半」的新宿舍星體建設費用,那更是研修生代表們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對於平凡氏族來說,那絕對是一筆龐大到會讓人頭暈目眩的金額。儘管十三根源氏族以及少數富有的氏族也還是能夠支付得起這筆極其昂貴的費用,不過這些家族的幼芽絕對不敢向自己家族提出這種簡直就是自尋死路的要求。

  當然,也還是有例外。至少,那位來自地上世界的幸運之子就不會有這方面的顧慮。作為帝國之翼的唯一繼承者,雖然如果他真的對住宿條件明確表示出不滿的話,那老公爵說不定會認真考慮一下再建造座新宿舍星體的事情,不過由於到目前為止,天空都還是能跟室友相處得比較愉快,所以恩布利昂家當主的煩惱也就暫時還沒降臨到她身上。

  事實上,當天空搭乘移動壇沿著空間通道回到宿舍星體,發現寢室中空空如也的時候,他才猛然想起自己那時候究竟是遺忘了什麼事情。

  「唔……」天空在朋友的痛苦和自己的安逸中猶豫了數秒鐘,然後作出了選擇。「算了,反正我也沒有用多大的勁,他應該能很快就清醒過來,所以還是先睡覺吧。」

  之後少年就放鬆了心情,躺在舒適的軟床上,很快陷入了甜美的夢鄉。少年睡得是如此香甜,直到一個暗紅色的身影偷偷潛進了房間,甚至對他作了某些事情後,他都沒有從夢境中醒來。

  於是第二天,伊曼紐分院的研修生少年們有幸目睹了難得的一幕。

  一位似乎還流連於夢境的研修生衣冠不整地走出寢室,沐浴在艾法霍爾恆星的光輝下,他迷迷糊糊地向早起的同期生們打著招呼,不過卻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臉上比起昨天來多了一些用粗黑線條描繪而成的詭異圖案以及某些寓意深遠的奇妙文字。

  雖然從旁人的驚歎與愕然中,這位研修生終於還是發現到了自己與眾不同的一面,而那個時候已經有一半以上的同期生得以拜見了這位帝國之翼的繼承者的獨特風采。一聲慘叫之後,他以常人肉眼難辨的速度消失在了人群之中,隨即從走廊盡頭的一間寢室內,傳出某種彷彿從甜美睡眠中陡然墜入最深遠噩夢中的悠長慘叫聲,以及隨後的器皿碎裂之聲與拳腳相交之聲。

  當一切安靜下來後,研修生們心驚膽顫地在遠處注視著那間大概被徹底摧毀的寢室的大門。不一會兒,從其中走出兩位戴著明顯是由床單改造而成的斗篷的人物。由於這兩位遮著臉的人物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某種陰寒詭異的氣息,所以同期生們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並不約而同地給他們讓出一條道來。

  ***

  「……所以,你們就像這樣……一直裹著床單過來的?」柯蒂亞愕然地看著這兩位突然到訪的客人,忍不住再次確認道。

  「沒辦法,這東西怎麼洗都洗不掉,所以我想你大概有辦法能把它們弄掉……」天空已經取下了斗篷,不過臉上除了剛才那些奇妙圖案外,還增加了一些腫傷和淤青。

  「我也是同樣的理由,艾紐霍嘉爾家的小少爺,能幫我治療一下臉上的傷勢嗎?」萊昂內爾也取下了斗篷,雖然他臉上並沒有那些詭異的黑線條--天空沒有找到他用過的筆,不過卻比友人更多了些腫傷和淤青。基本上,從整體效果來看,這兩張臉其實都是差不多的……淒慘。

  「……明白了,那個圖案我幫你想點辦法的,天空。」柯蒂亞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望向了另一個人。「至於你,勞倫斯特家的放蕩子,你到醫療室應該更好一點吧?」

  「喂喂,你不至於這麼冷血吧,柯蒂亞?」

  「自從你三年前在我實驗室裡搗亂,害得『龍歌』逃走後,我就對你熱血不起來了,萊昂內爾。」柯蒂亞的聲音中有著深沉的怨恨。

  「那只是……少年在純真之心支配下的無意識行為而已,你不用這麼懷恨在心吧?」

  「哼,可是這份純真之心卻導致我創造『水月』、『龍歌』的事情被家族發現,不但被狠狠責罵了一頓,就連研究生命的權利都被剝奪了哦!」

  「呃……」這下子萊昂內爾說不出話來了。

  這個時候,一直在旁觀看這場奇妙再會的天空突然問出了一個問題。「那個,你們兩人以前就認識嗎?」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29 03:43 PM

第二卷 第七章龍歌

  對於遺傳因子中同時潛藏著天才與惡魔雙重血脈的艾紐霍嘉爾一族,大部分夏蘭人都對其存在抱以敬而遠之的態度,這其中也包括除了帝國之翼以外的其餘十一個根源氏族。不過,大概是由於在遺傳因子上存在著某種相似性的緣故,海特蘭德家與艾紐霍嘉爾家,這兩個在任意妄為程度上幾乎不相上下的家族反而走得很近。

  事實上,這兩個家族就算稱為「世交」也毫不過分。而且,在海特蘭德家族的影響下,屬於翼之眷族的幾個從家也都對擁有「噩夢之手」異名的艾紐霍嘉爾家族抱有相當好感。舉例子說明的話,當初眷族們就是拜託這個家族為他們製作統一的標識--那對「純潔之翼」的,而艾紐霍嘉爾家當主也欣然應允。甚至可以這麼說,在以家族為單位的夏蘭社會中,帝國之翼以及翼之眷族是艾紐霍嘉爾家唯一打心底裡承認的友人。

  所以,身為眷族之子的萊昂內爾與艾紐霍嘉爾家幼子柯蒂亞,有著從童年開始的悠久友情也就沒什麼奇怪的了--雖然這份友情現在似乎出現了一點裂痕。

  「原來是這樣啊,沒想到我們三人還挺有緣的哦。」黑髮少年的視線在紅髮友人與綠發友人之間來回移動,然後露出了非常愉快的笑容。

  「嗯,不過有一半是孽緣就是了。」柯蒂亞用深沉的視線凝視著萊昂內爾,如此說道。而後者,則在那翠綠色的眼瞳下流露出了濃濃的苦笑。

  「柯蒂亞啊,雖然萊昂的確是惹過不少麻煩,而且有時候真的讓人很頭痛……不過,我想所謂的朋友,不就是應該互相包容嗎?所以啊,你還是原諒他吧?」天空用真摯的視線看著這位新識的友人,如此請求著。

  (咳!為了避免讀者們被表面現象給麻痺過去,所以在此特別說明的一下。雖然在艾紐霍嘉爾家幼子與勞倫斯特家幼子的友情中,時常為另一方製造困擾的人的確是那位精力旺盛過頭的紅髮少年。不過在另一份友情--勞倫斯特家幼子與海特蘭德家幼子間的友情中,始終扮演著惹麻煩角色的,卻是那位此刻正企圖用閃閃發光的純潔眼神溶化著這數年份怨恨的黑髮少年……)

  「唔……」在那持續放射出真誠光線的黑瞳注視下,這位艾紐霍嘉爾家幼子也不由得動搖了起來。柯蒂亞沉吟了好一陣子之後,最後很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接受了天空的意見。

  「就算被這樣捉弄,你也還是要為他求情啊……天空,你的心胸還真是寬闊,與你為友應該是件非常愉快的事情吧?」柯蒂亞的視線在天空那塗滿詭異花紋的臉上停留了好一陣子,然後在禁不住的笑意湧出來之前將視線移到了萊昂內爾那裡,以傲然的語氣說道:「看在海特蘭德公子的面子上,我就原諒你吧,萊昂。不過首先,你必須為那件事情道歉!」

  「可是我之前已經道過很多次歉了耶……」萊昂內爾小聲地嘀咕著,不過柯蒂亞的一邊眉毛馬上就斜了起來,於是他也跟著慌了起來。「抱歉!是我的錯!請你一定要原諒我!柯蒂亞。」

  「嗯,我原諒你了,感謝我、還有天空吧。」

  之後兩人的視線就一起移到了天空身上--雖然柯蒂亞完全是欽佩的神情,不過萊昂內爾的表情則顯得稍微複雜一些。當然,天空則是毫不羞澀地接受了這兩人的敬意。

  就是在這個時候,那被稱為「伊曼紐之三角」而降臨到諸位根源氏族之長頭上的噩夢,在之後的時光中為帝國帶來無窮無盡煩惱的恐怖三人組,在海特蘭德家幼子那強大的影響力下締結了最初的友情。

  「到我的實驗室裡來吧,雖然昨晚弄了一晚來不及整理,不過也還不算太亂。」這麼說著,柯蒂亞轉身走進了寢室的另一個房間。

  雖說研修生寢室都是三人間的標準配置,但其實裡面是很寬闊的。除諸如臥室、漱洗間之內的基本生活設備一應俱全外,就連客廳和學習室都有細分出來,可是說是相當適合共同生活的空間。不過,由於「噩夢之手」之威名已經在研修生中如雷貫耳的緣故,所以迄今為止還沒有哪一位研修生敢於向艾紐霍嘉爾家幼生提出共同分享居住空間的申請--事實上,最初曾有過兩位抽到這兩張凶簽的倒霉傢伙存在,不過這兩人到目前為止依舊不被允許離開帝都中央醫院精神科的這個事實,讓所有研修生都自動將那間不時會傳出詭異聲響的寢室視為這座宿舍星體裡的禁地中的禁地了。

  在「等待」兩季依舊無果後,柯蒂亞便不再繼續為另外兩位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到來的室友保留屬於他們的居住空間。並且,為了更有效的利用寢室內部的空間,這位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甚至將所有隔斷消除,對寢室的整個空間重新劃分了一次。

  雖然這樣的行為理所當然地違反了軍才院的規定,不過考慮到海特蘭德家與艾紐霍嘉爾家深厚的情誼,所以老公爵也就默認了這位根源氏族之子的些許任意妄為--事實上,就算換任何一位有常識的夏蘭人來作軍才院院長,都會作為和他相同的判斷--並馬上委託御用工程隊對那間寢室周圍空間的安全措施進行了最大限度的加固和增強。

  「哦……」當天空跟隨柯蒂亞走進這間佔據了整個寢室最大面積的房間後,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感歎起來。

  由於夏蘭人那超前科技力已經滲透到了他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的緣故,所以天空在安然享受這份便利的同時,並沒有多少實際感受到這份公認銀河第一的科技力。不過,在踏入這間屬於那個導引帝國科技發展的家族的實驗室後,他便真真切切地將這份震撼補了回來。

  在進門的右手側,聳立著一排直達天棚的金屬立柱。這些有一人合抱粗的立柱中部是透明的結晶壁,結晶壁後是一片深幽的暗黑空間。不過,在這些暗黑空間的中央,則懸浮著大小不一、顏色各異的能量體。這些能量體有的呈現出穩定的閃爍狀態,而有的則不斷發生變形而顯得極不穩定,更有一兩個立柱中的能量體已經完全實體化,給人以異玉般的質感。

  「你……你居然把這種東西搬到寢室來?」雖然天空單純只是覺得這些立柱很漂亮而已,不過從萊昂內爾那開始發白、並微微顫抖的嘴唇就可以看出,這些立柱的功能絕對不僅僅只是裝飾而已。

  「你是想把這座宿舍星體炸飛嗎!」萊昂內爾終於忍不住大吼了出來。

  「沒有問題的。」淡淡看了他一眼,柯蒂亞冷然解釋道:「我已經用十二重負能量屏障完全切斷了它們與這個空間的接觸,所以不會出現類似位面干涉的情況。當然,你所擔心的能量風暴也就不可能真正降臨在這座宿舍星體內。」

  「什麼事情都會有萬一的耶!艾紐霍嘉爾家的小少爺,我可是一點都不像在睡覺的時候被異空間的狂暴能量給分解成微粒子……」萊昂內爾的表情越來越緊張了,全身肌肉不自覺地緊繃起來,似乎下一刻就要轉身逃離這屬於噩夢的領地。

  「嘛,你也不用這麼緊張啊,萊昂。」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笑出來的,大概就只有某位來自地上世界、對存在於群星世界中的危險一無所知的純樸少年吧?天空拍拍紅髮友人的肩膀,用溫厚的語氣安慰道:「據我所知,院長大人似乎也知道這件事情,並且作好了完全的準備,所以就算有什麼萬一發生,也應該不會波及到整座宿舍星體的。」

  「真的?」萊昂內爾的語氣中充滿了懷疑--在他的認知中,好像沒有什麼措施能有效控制住位面干涉所導致的能量風暴啊……

  「真的,相信我吧。」海特蘭德家幼子似乎很有信心地保證著--儘管他連「位面干涉」的定義都搞不清楚。

  「另外萊昂,我覺得你也應該對柯蒂亞更有信心一點。雖然艾紐霍嘉爾一族的確有著偶爾暴走的情況發生,不過大致上來說,他們還是蠻穩重的。」天空隨即注意到了來自另一位友人的不滿視線,於是又繼續說道:「而且,我在柯蒂亞身上並沒有感到那種危險的傾向,我覺得他是值得信賴的,所以你就放心吧!」

  「聽到了嗎?勞倫斯特家的放蕩子,如果你能夠有海特蘭德公子一半的寬廣心胸,就不會有之前那數十次失戀的慘痛經歷了。」柯蒂亞露出勝利的表情,對臉色愈發蒼白的某人如此誇耀著。

  「……明天我就去向教官提出調院申請……和你們這兩個傢伙在一起實在是太危險了……」然而萊昂內爾只是盯著某處的虛空,並如此喃喃自語著。

  「吱!吱吱!」突然,那只叫做「水月」的納米生物從房間的一處跑了過來,直接蹦到了主人的肩膀上,歡快地啼叫著。

  「哦哦哦!這不是水月嗎?真是好久不見了啊,居然已經長這麼大了耶!」在目睹到這只白色小動物的時候,萊昂內爾突然復活了過來。他發出一聲盛大的感歎,然後就對水月張開了雙臂。

  「來,給我抱抱!」

  不知為何,聽到這熱情呼喚的瞬間,水月卻猛然打了個冷戰,然後就轉頭朝向這個聲音的主人,全身毫毛齊齊豎起,並從牙齒的縫隙中發出近似威脅的低吼,一付如臨大敵的模樣。

  「呵呵,萊昂啊,你到底做了什麼事情讓水月這麼討厭你啊?」看到這只向來溫順的動物此刻竟然緊張至斯,天空的好奇心不由得湧了出來。

  「不,我並沒有作什麼啊。」萊昂內爾看起來也是一付莫名其妙的表情,然後回憶道:「那個時候,我只是聽柯蒂亞說水月具有飛翔的能力,所以就試著讓它給我演示了一下而已……」

  「演示?」天空覺得這個詞非常可疑。

  「你所謂的演示,就是把剛剛誕生還不到一季的水月,從一百多諾碼高的懸崖往下扔嗎?」柯蒂亞怒氣沖沖地看著那個極端不知輕重的傢伙,對天空解說著。「那時候如果不是雷利亞大人施以援手的話,水月真的就差點一命嗚呼了!而且,向來與水月形影不離的龍歌也由於被嚇到的緣故,所以才跑掉的。」

  「……萊昂啊,我開始理解柯蒂亞對你如此怨恨的理由了……」天空的臉上流露出濃濃的歎息之色,再度拍了拍萊昂內爾的肩膀,然後嚴厲地警告道:「以後,你不許給我靠近旺財兩步以內的距離!」

  「可是我……」剛要主張「那是少年在純真之心支配下的無意識行為」的萊昂內爾,突然發覺兩位都有愛寵的友人正用很恐怖的目光注視著自己,不由得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液,然後將所有的話都嚥了回去。

  「……靠,養只納米老鼠就這麼了不起啊……看下次我不找只納米獅子回來喂……」當然,這樣的話萊昂內爾只敢在心裡想想。

  「嘛,因為龍歌已經被找回來的緣故,所以我就原諒你過去犯下的罪孽,好好感謝我吧。」突然,柯蒂亞露出輕鬆愉快的笑容,然後以施恩般的語氣如此說道。

  「什麼?已經找回來了?」天空一挑眉毛。「可是我們昨天相遇的時候你還說……」

  「嗯,就是在昨天我們告別後才捉到的。」柯蒂亞的表情顯得非常愉快。「雖然模樣變了很多,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了,不過水月的感應是不會出錯的。」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天空也不禁為自己今後便利的交通而高興起來,並不由得暫時忘卻了那些依舊保留在自己臉上的奇妙圖案的事情。

  「到這邊來吧,天空。因為龍歌有些不聽話,所以我暫時把它拴了起來。」柯蒂亞帶著天空走到了實驗室的一個角落,然後輕聲呼喚道:「龍歌,起來了,你未來的主人來看你了哦!」

  天空有些迷糊地看著那團黑黝黝、毛絨絨的東西,不知為何會覺得有種奇妙的熟悉感。然後,當那只動物抬頭望向這邊的時候,這位粗心大意的主人終於想起來了自己昨天遺忘的第二件事情。



第二卷 第八章轉生

  「旺、旺旺旺旺旺旺財!」天空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

  「吱!吱吱吱吱吱吱!」那只黑兔子般的動物也隨即發出了極其歡快的啼叫,然後就不顧一切地朝主人這邊飛快地跑了過來。

  「吱、吱吱!吱吱……」看起來昨晚旺財似乎經歷了相當程度的磨難,它一路叫著地快跑過來,那情景讓人為之心酸。就連沉穩如天空,也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子,張開雙臂來迎接這只不知受了多大委屈的寵物。

  在最後的一段距離內,旺財猛然一躍,乘勢撲入主人的懷中……本來應該是這樣的啦,不過這只高興過頭的艾紐霍嘉爾之鼠好像忘記了那條依舊拴在左腿上的、帶給它一夜難忘回憶的金屬鏈,於是……

  「吱吱吱吱吱吱!」

  悠長的慘叫聲伴隨著耀眼的青藍電光同時出現在這只不幸的艾紐霍嘉爾之鼠身上。在那條金屬鏈被完全繃直的一瞬間,一股強大的電流以排山倒海之勢瞬間席捲過了旺財的全身。

  在接受強電洗禮後,雖然旺財原本就是黑色的毛皮上倒也看不出多少被烤焦的痕跡,不過那根根豎起的毛髮以及捲成一團的鬍鬚讓這只已經很憔悴的動物顯得更加淒慘了。

  「……好險啊……」這個時候,天空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才稍微鬆了口氣。在那耀眼的青藍電光出現的一瞬間,憑著野性的自覺以及十數年間錘煉出來的反射神經,這位海特蘭德家幼子才得以縮手避過這道「飛鼠竄電」之陷阱的襲擊。

  「吱吱……」不知有沒有聽到天空那無情的感歎,旺財五體投地的趴在距離他只有幾公分的地上,用哀怨的目光注視主人,發出了可憐至極的哀鳴聲。

  「……柯蒂亞!你怎麼能這麼做!」天空立刻轉頭看向那位愣在一旁的友人,義正詞嚴地質問道。

  ***

  十幾分鐘後,柯蒂亞拿出了所有的證據,並且花費了好一飯唇舌才讓天空初步相信「旺財其實就是龍歌」的這個事實。

  「你說旺財其實是和水月一樣的納米生物……」不過天空還是有些疑問。「可是在陽麟的操舵室大氣外洩的時候,它真的顯得蠻痛苦的哦?」

  「嗯……大概是因為在和其它艾紐霍嘉爾之鼠一起生活的這幾年,它不知不就把自己當成了真正的生物了吧?」柯蒂亞沉思了一下,然後這樣解釋道。

  「那,那時候它為什麼又會出現在陽麟上呢?」天空最後提出了個問題。

  「菲恩伯德王殿下曾經來過我家宮邸幾次,我想它應該是那個時候偷偷溜上去的吧?」柯蒂亞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著已經解除束縛、正趴在旁邊修養生息的那只納米生物,然後皺起了眉頭。「天空,你到底是怎麼在餵養龍歌啊?我給它設定的體重極限好像沒有這麼大吧?」

  「呃……」聞言,天空忍不住把那只趴在地上酣睡的黑兔子以及另外一隻正守在旁邊不住逗弄它的白老鼠對比了一下,發現比起後者來,前者的確是要大上一號有餘。

  「我不清楚誒,在不知不覺間它就長這麼大了……這該不會就是所謂的『自主進化』吧?」

  「……自主進化……嗎?」看起來,柯蒂亞似乎很難接受龍歌自己所選擇的進化方向,不過最後他只是歎了口氣,放棄了人工干涉這次進化結果的想法。

  「算了,反正它已經是你的寵物了。只要你覺得無所謂的話,我當然也不會有任何意見……」說到這裡,柯蒂亞突然看向了天空,以慎重的語氣確認道:「天空,你想讓龍歌覺醒過來嗎?」

  「覺醒?」

  「就是像水月一樣,能夠化為翅膀,承載著主人到處飛翔。」

  「當然!真的可以嗎?」天空不禁喜出望外,然後馬上應承了下來。

  「理論上是可行的,畢竟水月和龍歌最初在構造上是完全相同的,所以龍歌也應該具備了翼化的能力,只是……」不知為何,柯蒂亞的語氣中顯得有些信心不足。「在後期成長過程中,它已經自主進化成了這個樣子,所以我不敢肯定這傢伙現在到底還能不能飛起來。」

  「試一下不就知道了嗎?」萊昂內爾插嘴進來。這位從剛才起就一直保持沉默的人物,此刻露出像是在期待某種意外發生似的邪惡表情,不負責任地慫恿道:「天空,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哦!想想看吧,在數萬研修生和一干教官們那羨慕目光的注視下,揮動著翅膀從空中悠然飛過……嗯,這是一件多麼拉風的事情啊!」

  「是啊,說不定還會引起少女們的一陣驚呼呢?如果配合上俊秀的外形,成為學院中最受少女們矚目的男生也不再是夢想了啊……怎麼樣,萊昂?我就大方一次,把這個出風頭的機會讓給你吧?」天空當然沒有被迷惑,反倒是萊昂內爾差點被天空給說服了。

  「雖然我很想成全你的慷慨,不過這次恐怕不行。」在某人內心為將來的幸福和眼前的風險而掙扎不已的時候,柯蒂亞出言否定了天空的提議。「因為如果對方不是龍歌認同的主人,那翼化成功的機率是很低的。而且天空,你認為如果對象是萊昂的話,會有多大的機率成功呢?」

  「……應該比帝宮被隕石撞到的機率大不了多少吧?」天空艱難地承認了事實。「沒辦法,還是讓我來吧……」

  「對了,那個『翼化』需要作什麼準備嗎?」他有些不安的問道。

  「嗯,需要在體內植入接合端。」

  「植、植入?」在天空頭腦中首先浮現出的便是一把閃著森森寒氣的解剖刀的形象。

  「其實,翼之眷族的翅膀和這的原理基本上是一樣的,不過因為眷族在出生之前就已經接受過了納米流的洗禮,所以他們才有那對與生俱來的翅膀。」柯蒂亞點點頭,為天空詳細解釋道:「雖然我讓水月和龍歌盡可能地擁有適應性,不過要求附著對象的身上至少要有最低限度的導引訊息才行。」

  「是這樣啊……那個『植入』,不會痛嗎?」想到不久之後就能與那位傾慕女性擁有同樣的翅膀,天空不禁心神蕩漾,不過他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

  「噗!」柯蒂亞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他好像開始明白為什麼自家當主會對海特蘭德家幼子如此喜愛了。

  「當然不會痛,只是會感覺到一股暖流流過全身而已。這可是我自己的親身經驗,所以你就放心吧,天空。」說著,柯蒂亞捲起了一邊的袖子,露出左手腕上那類似紋身般的銀色花紋,說道:「看,這就是那個接合端的樣子,很漂亮吧?」

  「看起來還真不錯欸,那……我們就開始吧?」少年終於克服了心中的恐懼,點頭應允道。

  「嗯,好的。」柯蒂亞轉身從旁邊的抽屜中取出一把槍式注射器,然後又到實驗室的一角擺弄了一下,從一處被層層封閉的櫃子中取出一支內部充盈著某種淡銀色液體的針劑,接著把兩者結合了起來。

  「我們開始吧,天空。其實過程很簡單,只要把經過我改造的納米流注射到你的手腕上就可以了……」柯蒂亞揚了揚手中的注射槍。

  「等、等一下!」從剛才起就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強烈危機感所籠罩的勞倫斯特家幼子,此刻終於忍不住把這份不安釋放了出來,而結果則是拯救了這座宿舍星體以及其中數萬對這極度危險的狀況一無所知的無辜研修生們。

  「呃,既然是試驗飛翔的話,我想還是到空曠一點的地方去比較好吧?」雖然嘴上這麼說,不過萊昂內爾的視線卻不由自主地瞟向了那些被禁錮在幾根立柱中間、本來是作為戰艦動力源而存在的異質能量體。

  「嗯,也好。」柯蒂亞點點頭,就待向外走去,不過又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他轉頭看著天空,臉上浮現出古怪的笑容。

  「天空,我還是先替你把臉上的東西消掉吧。」

  ***

  作為提供數萬研修生住宿的場所,這座宿舍星體有著如同一座小型城市般的內部環境。不但商店、公園、茶室等公共設施一應俱全,甚至連娛樂場所都有提供。天空他們輕而易舉的就在公園中找到了一處人煙稀少的平地,然後就開始著手進行翼化的準備。

  「呼,旺財,你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重了的啊?」天空把旺財從肩膀上放下來,喘口氣道。

  「吱吱!」另一方面,水月則是輕盈地從主人肩膀上蹦到地下,然後跑到同伴身邊,似乎很不滿意地叫了幾聲。不過在剛才的意外中被電得精疲力竭的旺財只是抬頭看了它一眼,連回嘴的餘力都沒有。

  「天空,我們開始吧!」柯蒂亞一付躍躍欲試的表情。看起來,屬於艾紐霍嘉爾家的瘋狂之血已經開始在這位幼子身上甦醒了過來。

  「嗯,好、好吧……」儘管心中不安感越來越強烈,但天空還是硬著頭皮捲起袖子把手臂伸到友人的面前,露出悲壯的表情並緊緊閉起了眼睛。

  預想中的痛楚並沒有來臨,就像柯蒂亞之前所說的那樣,伴隨著那支藥劑的注入,天空只是感到一股暖流流過全身,一時間覺得舒暢無比……嗯,在最初的時候啦。

  接著,異變陡生!

  「嗚!」天空突然慘叫一聲,跪在了地上。

  雖然這位艾紐霍嘉爾家幼子明確告訴過天空這種藥劑不會為身體帶來任何危害,而且天空也基本上接受了他的說明。只是,這條訊息似乎並沒有能傳達到少年體內那因受到遠古文明的祝福而比一般人要強上數倍的自我保護機能上。

  在納米流侵入到下腹的一刻,一股強橫無比內氣從少年的丹田處猛然爆發了出來,然後沿著經絡迅速上竄,在中腹的位置將那股企圖改造這個身體的異物質給截住了。

  以少年的身體為戰場,一場尖端科技與古老文明之間的壯闊交鋒上演得如火如荼,而作為這數千年時光交涉之承載物的天空,不知為何卻突然想起了一道故鄉的名菜--那只被架在樹枝上、由燒得正旺的篝火炙烤得裡外透香的乳豬。

  「柯蒂亞,你、你不是說……不會……有危險的,嗎?」勉強支起身子,天空以恐怖的目光瞪視著罪魁禍首,艱難地說道。

  「嗯,我是有說過,不過……」柯蒂亞顯得有些迷惑,不過從那對翡翠色的眼瞳中射出的卻是趣味盎然的視線。「這還真是奇妙啊,天空。」

  「你這傢伙……」天空頓時怒火攻心,血氣一陣翻湧。那股奇異的納米流終得以趁機突破內氣的縫隙,瞬間遍佈在少年的經脈之中,與細胞牢牢結合,再也分不開來。

  「嗚哇!」天空只覺得原本集中在腹部的劇痛一下子擴散到了全身,然後身體猛然抽筋了一下,接著兩眼一黑就暈了過去。

  「……已經結束了嗎?」柯蒂亞興致勃勃地觀察著這奇妙的變化,並發出了由衷的感歎。「簡直是太神奇了!沒想到只是替細胞添加導引信息的納米流,居然引發這麼大的反應?而且你看!萊昂,這奇妙的紋路……」

  原本應該僅僅出現在手腕部位的銀色紋路,現在卻不知為何在天空的全身浮現,並且其間縱橫交錯,隱隱蘊含著某種玄奧規律。雖然這兩位蒼穹之子並不清楚這是什麼,不過只要是康定行星出生的人都知道,此刻在浮現在少年身體表面的,居然是人體經絡圖!

  「柯蒂亞,你看是不是暫停一下試驗比較好啊?」用同情的眼光注視著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竟然以身試法的殉難者,萊昂內爾提出了自己的善良意見。

  「暫停?不,繼續!」柯蒂亞眼中燃起那屬於「噩夢之手」的狂熱,以不容反駁的語氣說道。

  ***

  PS:嘿嘿嘿,那些擔心後宮氾濫的朋友,來猜一下迷吧!不過由於一半還沒有出場,所以不要想全部猜出來哦^o^

  「你在何處?

  摯愛的戀人啊,我已感覺到了你微笑的視線……

  從什麼時候起?

  熾狂的紅蓮喲,你帶著不熄的執念焚盡了這個愚者的世界。

  已經多久了?

  記憶的源頭哦,在永遠的宮殿裡流動著的是黃金色的時間。

  你是知道的吧?

  賢者的幼芽喲,使怒嘯的山嵐止息的乃是你純潔的思念。

  你會應允嗎?

  氣高的星光哦,我願能以此卑微的生命換取你忠貞的愛戀。

  我願意承諾,

  自由的主人啊,就讓這唯一的名字成為最初的羈絆,

  讓遠離大地的孩子也能在被群星祝福的溫柔中酣眠……」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34 AM

第九章狂暴

  不久之後,當天空從那場席捲全身的痛楚中甦醒過來的時候,首先看到的竟然是一雙猶如飢餓野獸般閃著無盡凶光的碧綠瞳孔。

  「天空,DALON!」看到少年清醒過來後,柯蒂亞馬上下達了另一命令道。在噩夢之血完全覺醒的現在,這位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眼中的天空,已經完全淪為了貴重試驗品般的存在。

  「……DALON?」由於頭腦中還殘留著那時的痛楚,所以天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只是呆呆地重複了一遍柯蒂亞的話。

  「吱!」躲在一旁已經陷入酣睡的旺財,頓時慘叫一聲,清醒了過來。然後,淡淡的光華從這只大了一號的納米生物體內散發出來。在一股奇異力量的牽引下,旺財開始身不由己的向主人靠攏。

  「吱!吱吱吱!」雖然旺財並不清楚這莫名其妙的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憑著體內那屬於生物部分的第六感,它還是嗅出其中異常危險的氣味,因此用四肢牢牢抓住地面,拚命抵抗著那股奇異力量的吸引。

  看到這詭異的一幕,另外一位當事人總算是想起來了,剛才那句「DALON」就是翼化程序的啟動指令!盛怒之下,天空強行提聚了一口內氣,準備先避過眼前這場危機再說。

  「柯蒂亞,你這傢伙……喂!你要幹什麼!等等,等一下啊!」突然間,黑髮少年就像看到了什麼恐怖情景似的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懼之色。

  當旺財好不容易抓著草根固定了身體,和那股奇異引力勉強達成平衡的時候,一股強大無匹的外力輕而易舉地摧毀了它的努力。

  「勇敢地上去吧,龍歌!」柯蒂亞擺出強力射門的姿勢,一腳將這只就體積而言和浮球差不多的納米生物踢向了他的主人。

  「吱吱吱吱吱吱!」

  「不不不不不不!」

  兩種生物的慘叫聲頓時響徹天宇,然而始作俑者卻是帶著滿意的笑容在旁邊仔細觀察著即將發生的一切。至於另一位從頭到尾目睹了這場悲劇的紅髮少年,則是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悄悄向後退了幾步。

  旺財帶著巨大的慣性撞向了主人,而天空在措手不及之下,加之身體到現在還依舊處於半麻痺狀態,所以根本避不開這呼嘯而來的黑球攻擊。本來依照宇宙間最普遍的物理法則,這兩個物體應該在撞擊之後同時獲得相反方向的加速度,不過現在的情況好像不是這樣。

  以天空與旺財接觸的那一點為中心,突然出現了一個詭異莫名的漆黑空間。漆黑空間以脈動似的頻率縮放著,並且在每一次的縮放中都向外擴大少許。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下來,只有那黯淡無光的空間在不斷擴大。直到將兩種生物完全包裹進來後,漆黑的異質空間才停止了繼續擴張。然後,那形如巨卵的漆黑空間開始慢慢凝固濃縮,似乎正在實體化。

  「喂!柯蒂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萊昂內爾一把抓住那位始作蛹者的領口,將他猛然提到自己面前,激動地質問道:「你這傢伙!不是說沒有危險嗎?可現在……可惡!趕快想辦法把天空救出來!」

  「這是……能量物質化?而且,這麼大規模的……」柯蒂亞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這奇妙的現象上,所以根本就沒有聽到萊昂內爾的怒吼。

  「沒錯,龍歌的確是有把多餘能量轉化為自身組織的能力,不過那應該是作為能量過剩時的安全閥而存在的機能,怎麼可能會出現如此大規模的物質變換現象……而且時機也不對啊!居然在翼化的時候強行開啟進化機能?考慮到主人的安全,我可是在終端上加了五重封鎖的……到底,這麼大的能量它是從哪裡弄到的啊?」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皺著眉頭苦苦思索,然後突然想到了旺財那足足比水月大上一號的身軀,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數年來龍歌一直都在積累能量,不過卻從來沒有使用過,所以在初次翼化的時候,因為控制不住就一下子全部釋放出來了啊……欸?全部釋放出來?」柯蒂亞突然露出恐怖的表情看向天空和旺財所在的方向,此刻那只漆黑巨卵的表面已經完全凝固,正呈現出異常渾厚的質感。

  「還、還好……沒有超過容納界限……」正當柯蒂亞稍微鬆了口氣的時候,那只漆黑巨卵的表面某部分突然變成了暗紅色,並且繼續朝著更純正的紅色轉變,甚至還可以見到黑卵的表面開始隱隱閃耀著赤紅色的電光。

  「糟!」柯蒂亞大驚失色,反手一把抓起來萊昂內爾,並把水月往空中一拋,同時高喊:「DALON!」

  數秒之後,一股巨大的衝擊波伴隨著震耳欲聾的暴音傳遍了整座宿舍星體。

  ***

  在帝都最大的一組人造星群內,一艘有著飄逸流線的交通艇輕盈的滑翔著,並慢慢靠近了其中一顆有著海貝般外形的宿舍星體。在接近停機坪的時候,這艘純白的交通艇隨即在虛空中劃出優美的螺旋減速弧線,然後輕巧地停泊在了正下方的平台上,顯示出交通艦的主人那足以堪稱藝術的高等操舵技巧。

  這艘交通艇隨即被自動機械移往了氣閥室,待周圍空間的大氣濃度提升到可供人呼吸的水準後,交通艇的艙門便打開了,一位有著淡銀色柔順長髮的女性踩著優雅的步子慢慢走了下來。

  「辛苦你了,雪花。」亞姬用柔和的眼光看著那艘與自己誕生在同一天的艦船,歉意地說道:「這一年來幾乎都把你關在城館裡,應該是悶壞了吧?抱歉噢……」

  隨後,亞姬來到了停機坪外的候客大廳。雖然還沒有到研修實訓的時間,不過已經有部分勤奮的研修生在這裡等候那艘去到分院的交通艦啟航了,因此亞姬很容易就找到了問路的對象。

  「抱歉,我想問一下第七宿舍區在哪一邊?」

  「誒?你、你……請問你是在問我嗎?」被詢問的對象是一位年輕的研修生,而此刻他不知何故明顯的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是的,我是在問你。」覺得這位研修生和天空其實還蠻像的,所以亞姬情不自禁地微笑了起來,而那位研修生則更加慌張了。

  「那個,要去第七宿舍區的話沿著這條通道一直往前就到了……」不敢再去看那令自己心跳陡然加速的容顏,研修生只得轉頭指著一條館內通道,如此說道。

  「嗯,我知道了,謝謝……」突然亞姬的尖耳動了一下,某種低沉而強勁的聲波被她那受惠於遺傳因子優化的五感捕捉到了。

  「呃?」正當亞姬流露出懷疑神情的時候,候客大廳的地面不知為何也開始震動起來。雖然震動比較微弱並且一閃即逝,不過當亞姬抬頭看向四周,發現其它人也都流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時,她便肯定了自己的感覺。

  「剛才那是……爆炸吧?好像是第七宿舍區的方向耶……」研修生的一句低語傳到了亞姬的耳中,使得這位修尼雅家的純潔之翼馬上變得面色蒼白。跟著,亞姬毫不猶豫地解放了羽翼,沿著那條館內通道疾馳而去。

  沒有用到一分鐘,亞姬便飛到了通道的盡頭,第七宿舍區內,並且立刻就發現了爆炸發生的現場--畢竟,在一座被綠色植被覆蓋的公園中,突然多出一個極不協調的、呈現出土黃色的圓形區域,就算神經再粗的人都還是會覺得異常的吧?

  亞姬揮動著羽翼靠近了那個區域,然後才發現到,原來那個圓形區域竟然是一個直徑足有八諾碼的深坑,而土黃色則是被爆炸所掀翻的泥土本色。不過,更令這位純潔之翼感到迷惑不解的是,在靠近爆炸中心的區域內竟然飄飛著不知從何而來的片片羽毛,而且那羽毛,竟然是黑色的!

  「該不會是艾紐霍嘉爾家的那孩子……」亞姬突然記起來了,艾紐霍嘉爾家的一位幼子似乎剛好就在這座宿舍星體,然後稍微安下心來。「也對,只有『噩夢之手』才能闖下這麼誇張的禍事。而公子也應該還沒有見過那孩子,所以大概是不會有事的。」

  就算不考慮兩個家族間的深厚情誼,亞姬也不可能就這麼放下一位曾有過數面之緣的少年。不過因為此刻那個大坑周圍的空間都被聞訊趕來的研修生們給佔得滿滿的緣故,所以這位純潔之翼在猶豫了一下後,選擇了從爆炸中心直接降臨。

  ***

  「怎麼辦啊,萊昂?事情好像越來越嚴重了耶!」靠著水月的超常發揮而僥倖躲過一劫的兩人,混在人群之中用旁人聽不到的音量偷偷交談著。

  「我怎麼知道!」萊昂內爾悲憤地回答著,而臉上則透出深切的絕望之色。「如果天空有個萬一的話,我肯定會被叔父給宰了的。」

  「不,這個我想倒不用擔心。以現在的情況看來,翼化進行的非常完美。」柯蒂亞這麼說著,並且臉上隱隱有得意之色。

  如果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會發現在爆炸中心的大坑中央,竟然是一位黑髮少年!少年此刻正半跪在地上,低垂著頭,似乎失去了知覺。

  他身上的研修生制服已經被炸得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則是佈滿全身的黑色紋路--與之前的那份經絡圖有所不同,經翼化重組後的這些黑色紋路,如同刺青般浮在皮膚的表面,那些奇妙的圖案,雖然也是依照著某種規律分佈的,不過在外形上卻更顯優美獨特。就算請帝國最高等級的紋身師親自前來,大概也很難達到這種效果吧?

  不過,讓眾人驚歎不已的卻並非少年那遍佈全身的妖異紋身,而是少年背後那對誇張到難以形容的巨翼。那對羽翼是黑色的,片翼的長度超過了五諾碼,一對羽翼合起來足足有十一諾碼以上的翼展,而少年的身高大概僅有一點八諾碼。如此巨大的差異,放在平時的話應該會帶給人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就像一隻鴿子卻長出了老鷹的翅膀一樣。

  不過,那對翅膀、以及擁有它們的那位少年,卻不知為何讓人覺得充滿了力量。並且,在那份因巨大反差而帶來的不協調中,竟然還隱隱有種奇異的美感--若不是夏蘭人從不相信任何宗教的話,換成任何一個地上世界,這位少年大概都會被當成那墮落塵世的天使而受到尊崇吧?

  「你看,很美麗吧?」柯蒂亞回頭望著萊昂內爾,如此炫耀道。

  「……真是可惜啊,如果是在研修實訓中發生這一幕,也許還能提升一下女性的人氣,不過現在看到的竟然全部是男的,唉……」萊昂內爾也終於恢復了詼諧的語調。「不過,你真的確定他沒有事嗎?」

  「當然。龍歌的保護機制可是很完美的。我想在剛才的能量爆發中,天空最多只是受到一點震盪,大概很快就會醒過來了。」柯蒂亞準確地推論出了事實的真相。

  「那就好……這下子,會把我們拿來剁碎了撒在花田中當肥料的,就只有軍才院的院長大人了。」萊昂內爾的語氣怎麼聽都聽不出「那就好」的味道。

  「居然在人員密集的宿舍區作如此危險的試驗,還將公園炸出一個這麼大洞來,而且不知道這座宿舍星體的其它地方有沒有損壞呢……」

  萊爾內爾越說越小聲,眼中的神光也漸漸黯淡了下去。一想到自己可能成為海特蘭德家當主那滔天怒火的承受對像時,就連向來無所畏懼的艾紐霍嘉爾家幼子也被嚇得臉色蒼白--不論是翔士研修生,抑或是正式的翔士,凡是與蒼穹軍有關係的人物,就沒有任何人能夠忽略這位大人的存在。

  「怎、怎麼辦,萊昂?」柯蒂亞用顫抖的音調慌慌張張地問道。

  「切,我怎麼知……哇啊啊啊!」萊昂內爾突然喊出了近似慘叫了的音符,他用顫抖的手指向空中的某個地方,然後發出了充滿絕望的呻吟。「噢!不!她居然也來了!」

  柯蒂亞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發覺不知什麼時候起,在空中飄飛的片片黑羽中竟然混雜進了部分白色的羽毛。那羽毛,並非水月那略帶藍色金屬光澤的白色,而是宇宙間最純潔的那種純白色,

  「難道是,眷、眷族的純潔之翼……」艱難地吞了口唾液,柯蒂亞稍微把視線往上抬了一點,然後馬上就看到了一番令他心膽俱寒的景象。



第十章點穴

  夏蘭歷四百二十四年第三季第四十五日,以十三根源氏族之一的艾紐霍嘉爾家又一位成員正式覺醒之日而被記入了帝國史冊。同時被記錄下來的,還有他以海特蘭德家幼子為媒介,引發一場幾乎摧毀了半個宿舍星體的爆炸的離奇事實。

  「噩夢之手」,艾紐霍嘉爾一族所擁有這個異名,頓時又被重重添上了極富傳奇色彩的一筆。

  家族那貴重無比的唯一繼承者居然被某瘋狂家族的幼芽當成人體炸彈的實驗品而導致重傷住院,這無論如何都足足稱得上是起嚴重的事件。而在所有人的預料中,接下來兩個根源氏族之間大概會爆發一場盛大的矛盾,如果一個處理不慎的話,搞不好會從「世交」變為「世仇」也不說定。

  在心中那不詳的黑雲籠罩下,帝都所有居民都心驚膽戰的關注著兩個根源氏族的動態。不過在接下來的幾周內,海特蘭德家與艾紐霍嘉爾家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特別的反應,就好像完全沒有發生過那起嚴重事故一樣。

  只是從帝宮內部傳出的消息,帝國技術府長偶爾在通道上遇見蒼穹軍最高統合監督的時候,總會露出濃濃苦笑的表情,而後者則似乎反而在安慰著她。另外,還有一個未經確認的消息是,翼之眷族中的勞倫斯特家,其當主何裡亞伯爵再度向翼之長負荊請罪,並打算辭去勞倫斯特家當主的職務,不過這一次卻被諸位眷族之長勸服了下來。

  雖然許多人都在期盼著能盡快看到那位被厄運之神所眷顧的少年的安然無恙,不過就連與此事有關的另外兩位當事人少年也完全消失了蹤影!而不論別人怎麼追問他們的行蹤,艾紐霍嘉爾、海特蘭德以及勞倫斯特,三位當主就像達成了某種共識般對此事完全避而不談。

  這一切,使得那些憂慮帝國之翼未來的人們心中隱隱出現不祥的預感……

  然而,他們種種猜想完全錯誤!

  此刻的天空,可以說是處於進入軍才院這一年來最愉快的時候。在帝都中央醫院特別看護房中懶睡了近一周的他,不但在此期間得到了亞姬全心全意的溫柔照顧,更隨時隨地都有兩位「忠心耿耿」的僕人等候他的差遣。

  至於身體方面嘛,由於身處在爆炸作用力最小的中心位置,而誕生於艾紐霍嘉爾之手的旺財的保護機制也趨近於完美,所以御醫在詳細診斷後也作出了「身體基本上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的結論。

  不過,醒來後的天空卻發現,在那些莫名詭異的黑紋消失的同時,不知為何原本丹田內充盈澎湃的內氣卻也接近枯竭。

  雖然這算的上是一件蠻嚴重的事情,但這位受到千年文明祝福的少年也僅僅煩惱了半天便將它暫時拋開了--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再從頭開始累積內氣而已,以自己目前的速度來看,最多只要一年的時間就能恢復到這起事故前的水平。

  儘管心中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不過天空也還是不打算放過那兩個導致他這起嚴重心靈創傷的罪魁禍首(基本上算是無辜的萊昂內爾也被自動列入了遷怒對像之中了……汗),所以時不時就找些事情來消遣他們。比如說,就好像現在這樣……

  「嗯,不知為什麼我的肩膀好酸啊……」天空放下手中的圖冊,捶了捶肩膀,然後瞟向侍立在這張用珍貴沉香木製作的豪華病床旁邊的「侍從」,彷彿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這可不好啊,少主。」那位紅頭髮的侍從馬上就有了反應。萊昂內爾露出殷切的笑容,熱情地提議道:「不如讓我來替你按摩一下吧,請問是這裡嗎?」

  「對對,就是這裡……哎!輕點!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了?格鬥裝甲嗎?」閉著眼睛沉浸在復仇之甜美快感中的天空,卻感覺到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雙手突然加重了力量。「雖然我完全不期待你能像亞姬姐那麼熟練,不過既然是賠罪的話,就拿出點誠意來吧!」

  「是是,我一定會注意的。」忍,我忍。

  萊昂內爾這麼告訴著自己。絕對不能再被這傢伙抓到任何把柄!否則一旦再有類似的傳聞到諸位眷族之長那裡,自己這輩子就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嗯,這還差不多,一直保持這樣的力度就可以了。」天空再度舒適地閉上了眼睛,但嘴上卻沒有停下來。「不過話說回來,被男人按摩的感覺還真是不怎麼樣啊,更何況是被其中最粗暴的那一類。」

  「還真是抱歉啊……」忍,我再忍……

  萊昂內爾強忍著把眼前這顆不斷搖晃的腦袋一拳轟掉的衝動,用顫抖的、而且隱隱浮現青筋的手繼續替這位不知為何居然會得到諸眷族之長一致關愛的傢伙按摩著。

  唔,為什麼被稱為「伊曼紐之草」(自稱)的我非得替男人按摩才行啊!勞倫斯特家幼子強忍著不斷湧出的嘔吐感,麻木地繼續著手中的作業。然而不久之後,那位得志的小人居然又推翻了自己的意見。

  「唔……果然還是算了,這種感覺實在太噁心了!」天空突然睜開眼睛,一下子蹦離了那張木床,就像要甩掉什麼髒東西似的在地上猛抖了幾下,然後用極其詭異的目光看著那位一臉愕然的紅髮少年,認真地質疑道:「萊昂啊,虧你居然還能平心靜氣地做下去……嗯,等等,該不會是你有某種奇怪的性傾向吧?」

  「我咧……」忍……我丫的忍!忍無可忍,不必再忍!

  天空最後的言語徹底摧毀了勞倫斯特家幼子那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只見勞倫斯特家的幼師發出憤怒的咆哮,跟著一個箭步跳過中間的木床,凌空就是一腳猛然踢向了那位嘴角猶掛著可惡笑容的傢伙。

  「啊啊啊啊!你這得寸進尺的混蛋!我非得教訓你一下不可!」

  這滿溢怒火的一腳如果踢實的話,就算是全盛時期的天空也吃不消,更何況現在他內氣全失?不過,在一生的苦役降臨到這位勞倫斯特家幼子頭上的前一刻,天空出人意料的動作卻拯救了他和自己。

  「嗚!」少年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並立刻抱著肚子蹲了下去。大概是偶然吧?這時候,萊昂內爾的那一腳剛剛擦過天空的頭髮。

  「……慘了,一定是傷口裂開了……御醫還特意囑咐我不能亂動的說……嗚哇!」天空正待站起來,卻突然搖晃了兩下,然後就是一口逆血噴出!猩紅色的液體迅速將地面那雪白的絨毯給染紅了一大片。

  「喂!天空,你、你怎麼了?」萊昂內爾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之前的怒氣在瞬間被拋到了另一個次元。他慌慌張張地跑過去扶起那位關係著自己生涯命運的傷者,就待將他送上床去。「總、總之,你先到床上去躺著,我馬上就通知御醫過來……」

  「萊昂啊,有件事……我得告訴你……」天空在友人的懷中費力地喘息著,斷斷續續地說道:「其實……在之前那起事故中,我的內氣已經……咳!消、消耗殆盡……現在接近油燈枯竭了……再沒有了,從、從前的那種力量……」

  「那種事情沒有關係!你這傢伙,一定要給我堅持住啊!」正直的紅髮少年搖晃著懷中呈現出奄奄一息狀態的友人,忘情地大喊著。

  「不、不過,托這的福,我卻想、想起了古武術中的另、另一個技巧……」這一次,被勞倫斯特家幼子的大力搖來晃去的天空,真的是只能用斷斷續續的聲音說話。

  「呃?」萊昂內爾已經開始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接著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那一股濃郁的酒精味道,而且是從天空身上穿出來的!

  「這、這是紅酒!你這……嗚!」正待推開偽傷者的萊昂內爾突然感到身體某處一麻,接著全身頓時僵硬起來。

  「這種技巧的名字叫做『點穴』,因為是通過截斷人體經絡之間的聯繫而產生效果的,所以只要使用得當的話,就算完全沒有力量的人也可以輕鬆擊倒強敵……就像這樣。」天空慢慢從萊昂內爾懷中站了起來,然後輕輕推了他一把。於是這位紅髮少年就保持著懷抱某人的古怪姿勢,緩緩向一邊傾倒,最後偏倒在了地毯上。

  「你、你這個卑鄙的傢伙……」因為勁部以下都完全麻痺的緣故,所以萊昂內爾只能費力地轉動眼睛,試圖確定發言者的位置。

  「抱歉哦,吾友。因為很久沒用的緣故,所以很難控制好力道……估計,大概十分鐘後你就能恢復吧?在這之前先忍耐一下吧!」不知為何,天空臉上的笑容非常燦爛。

  接著,這位又成功平定了勞倫斯特家再度叛亂的未來翼之長,踏著悠閒的步子又回到了那張舒適的床上,然後蓋上被子,拿起圖冊,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再度潛入了安逸的時間。

  「咚咚」不久之後,特別看護房的入口處響起了敲門聲。

  「誰啊?」天空裝出不耐煩地聲音問道,雖然他大概知道來者為何人。

  「呃,海特蘭德公子,你要的東西我已經為你帶來了,可以允許我進來嗎?」聽起來,聲音的主人似乎正在咬牙切齒的說話。

  「嗯,辛苦了,進來吧,柯蒂亞。」天空放下圖冊,朝門那邊點點頭。

  門隨即被輕輕打開了,只見綠發少年慎重地提著一個散發著濃郁香氣的竹籃,一路無言地走到了木床邊上--雖然在看到勞倫斯特家幼子的慘狀後,柯蒂亞稍微愣了那麼一下--然後揭開蓋子,將籃中的菜盤一個接一個地放到了床頭櫃上。

  「哦哦,這些就是皇家餐廳『風雅』的招牌菜嗎?」

  在一年前的那場小小冒險的最後,那位公主殿下曾經驕傲地向天空提到過這間屬於菲恩伯德王家名下的餐廳,所以兩個小時前心血來潮的天空便向艾紐霍嘉爾家幼子提出了想嘗一嘗帝都最高級料理的想法。雖然柯蒂亞當時就愣了好一陣子,不過在透過終端手環與家族取得聯繫後,他還是一咬牙應承了下來。

  「嗯,從顏色搭配上看好像很不錯啊,不過不知道味道怎麼樣?」

  居然有機會能夠品嚐到那個群星世界中最高級的料理,這可是在康定行星上作夢都夢不到的事情啊!曾為半個廚師的少年不禁笑瞇了眼,突然間覺得「那個人」或許也不是這麼令人憎恨了--當然,這個念頭只在天空的頭腦中出現了極短極短的一瞬間。

  「那麼,我開動了!」

  接下來,在那雙閃耀著森森寒光的翡翠之瞳的注視下--另外一位紅瞳的主人此刻還在與地面作著最親密的接觸,只是那豎起的耳朵在不斷晃動--天空開始沉浸在了美好的感官享受中。

  「呃?」天空突然抬起頭,從一盤裝飾得不是那麼精美的菜餚中叉起一塊猶滴著醬汁的肉,先是仔細嗅了嗅味道,然後又移到眼前仔細觀察了好一陣子,最後他看向了旁邊肅然而立的綠發少年,確認道:「柯蒂亞,這道菜……不是來自『風雅』的吧?我怎麼從裡面吃出亞姬姐的味道來了啊?」

  「……竟然真的嘗出來了……」柯蒂亞就像完全不能置信一般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什麼!亞姬姐真的來了?」天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去解開萊昂內爾的穴道。不過在他還沒來得及從床上蹦起來的時候,門外就已經傳來了那熟悉無比、彷彿連靈魂也一起撫慰了的聲音。

  「公子,你還沒有忘記啊。」亞姬露出甜美的笑容,踏著優雅的步子走了進來。

  「亞姬姐,你來……」

  素衣輕紗的她,雖然已經收起了「純潔之翼」,不過取而代之的則是肩上多出來兩隻靈巧可愛的小動物。水月、龍歌,一黑一白,一左一右地伴在這位女性的肩上,使她看起來猶如漫步森林的女神般高貴慈愛。被如此美態所迷惑,天空招呼到一半就不禁陷入了失神狀態。

  只是不知為何,從這位高雅的女性出現開始,房間中的另外兩位少年就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

  柯蒂亞背緊靠牆壁,目光凝固在了腳尖,站得比真正的帝宮侍從還要標準。至於那位原本因氣血受阻而動彈不得的萊昂內爾,在某種強烈感情的支配下硬是竟然突破了被封鎖的氣脈,然後一溜煙地站到了柯蒂亞旁邊,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36 AM

第十一章懺悔

  「喂,你們這是……在幹什麼?」理所當然的,天空對靠在牆角瑟縮的兩位友人投以質疑的視線。

  「不!沒有什麼,什麼都沒有!」從上次事件發生過後就基本上處於冷戰狀態的兩人居然難得的異口同聲回答著天空。

  「呃?」可疑!絕對可疑!如果說天空之前還僅僅是好奇的話,那現在他已經開始徹底懷疑了。至於懷疑的對象,當然不是那位剛好在這兩人舉動異常的時候推門進來的女性--這和亞姬姐有什麼關係?像那般溫柔善良、婉靜和藹、高貴優雅的女性身上會有哪怕一點點讓人恐懼的東西嗎?光是用膝蓋想想都不可能……不,事實上,光是有這樣的念頭出現就是對那位天使的褻瀆啊!

  「萊昂啊,你過來一下,好嗎?」這麼覺得的天空,開始用柔和的聲調呼喚著那位剛剛被激發出肉體潛力的友人。而接到這呼喚的勞倫斯特家幼子卻一下子變得臉色慘白,然後不由自主地向了某個方向瞟了一眼。看起來,這位曾經勇敢的少年現在也開始為痛苦的生存與痛快的死亡之間的差別而煩惱困惑。

  「吱吱!」然而先過來的卻是正式改名為「龍歌」的旺財。自從天空一周前從昏睡中醒來後,在身上的詭異黑紋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同時,就連旺財……呃,龍歌也因為將多餘的能量一口氣釋放出來的緣故,所以又恢復成了之前那付小巧玲瓏的身段。

  「吱、吱吱……」龍歌輕盈地蹦上病床,開始在主人的身邊歡快地轉起圈子來,而跟著水月也加入了進來。之後兩隻納米生物就把病床當成遊戲場,開始你追我趕的嬉戲起來。

  「靠,好重……」天空的額頭開始隱隱浮現青筋。不過,在突然而至的厄運降臨到這兩隻無憂無慮的生物頭上之前,亞姬微笑著走到了床邊。

  「公子,讓柯蒂亞和萊昂內爾休息一下吧?這一周來都陪伴在您身邊,也應該很累了……對吧?」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亞姬把視線移到了那兩人的身上,輕輕問道。

  「不!這是我們的榮幸!」就像被冰做成的鞭子給狠狠抽了一下,在被從那雙深邃黑瞳中迸射出的凌厲視線掃視過的瞬間,兩位少年猛地打了個冷顫,然後齊齊回答道,聲音洪亮得猶如在接受皇帝檢閱的軍隊一樣。

  「……不過,真是令人懷念啊,居然又嘗到了亞姬姐的手藝。」將兩位友人那極端可疑的表現放在了一邊,天空自動忽略過了這個直覺告訴他不能深究下去問題,然後就開始讚美起這位一來就帶給自己以無限悠閒的亞姬來了。「嗯,雖然這麼說祖父大人也許會不愉快,不過軍才院的食物還真是有夠難吃的啊!其實,和亞姬姐的手藝比起來,那些東西到底還能不能稱為食物可是很大的問題呢?」

  「您過獎了……」和一年前一樣,亞姬的臉上浮起微微的紅雲。「聽說公子在故鄉也曾擔任過御廚,我想您的您的手藝應該更好吧?如果覺得軍才院的飲食不合口味的話,您其實完全可以自己動手的。」

  「呃?」現實從來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天空突然愣住了。

  ……沒錯啊,我可是在白鶴樓擔任過首席廚師的人物,為什麼這一年間卻完全忘記這個事實了呢?不合口味就自己動手嘛,我在康定的時候一向都是這麼做的啊--為何在此一年中我一點都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呢?難道我的惰性已經不知不覺累積到了如此習以為常的程度了嗎?那我這一年的辛苦忍耐究竟算是……

  發覺自己已經距離過去那個勤勉認真的好少年越來越遠了的天空,頓時打了個冷顫,然後在心中蕩漾起一股淡淡的悲哀。

  「公子?」亞姬露出奇怪的表情注視著天空。

  「啊,沒什麼……」在亞姬看不到的地方,天空緊緊握住了拳頭,並暗中決定回去後馬上開始重溫過去的技藝。雖然將之視為這位回頭的浪子對懶散的過去宣戰有些勉強,不過少年已經決定無論如何也決不能在口腹之慾上虧待自己!

  「是嗎?」海特蘭德家的前任執事微微皺起了秀眉,就好像在猶豫什麼似的。「嗯,就這樣吧……」

  考慮到擁有自己純潔之翼的這位少年的自尊心,亞姬還是決定先把房間內兩位礙眼的人物打發出去再說,於是她開始呼喚其中一位的名字。

  「柯蒂亞,雷利亞大人有事托我轉告你。」那深邃的目光移到了綠發少年的身上,而後者頓時一個激靈站了出來。「是!」

  上次創造水月龍歌的時候,被罰禁止參與生命領域的研究,而這次的懲罰……是什麼呢?無論怎麼樣,竟然將實驗作到了人體身上,而且對像還是那位被稱為帝國之翼的希望,海特蘭德家族唯一的繼承者,就算受到怎麼樣的懲罰,自己也實在是找不出抗議的理由--雖然潛伏在艾紐霍嘉爾一族血脈中的瘋狂發作起來是完全不受控制的。

  柯蒂亞以內疚的目光注視著依舊不能起床(你被騙了!)的友人,為自己當時的失態(失態?那叫做暴走誒!)感到無比愧疚。幸好受到了幸運之神的眷顧(……養只寵物都會養到被炸個半死,看起來還是噩運之神的眷顧要強一點啊……),這位少年得以安然無恙,不然自己肯定會悔恨一生的。

  「亞姬小姐,你請說吧,我洗耳恭聽。」柯蒂亞神色黯然的低下頭。

  「欸?」亞姬露出意外的表情,仔細觀察著少主這位除了擁有「噩夢之手」身份外就再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友人,在確認這位正直的少年確實是有悔改之心後,她隨即露出了溫柔的笑容,並輕輕搖了搖頭。「嗯,還是算了吧……」

  「呃?」柯蒂亞茫然地望向聲音的主人。

  「今後,請和公子好好相處吧,柯蒂亞。」那雙如溫潤玉石般的眼瞳中透出比艾法霍爾恆星更加耀眼的光線,柔和的聲音猶如溫暖的泉水在少年心中瀰漫。而為這聖母般的微笑所迷惑,這一刻,柯蒂亞徹底忘掉了此前在這位純潔之翼的雷霆之怒下那番曾令他心膽俱寒的經歷,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啊咦?」這個時候,一種奇異的萌動突然出現在這位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的心臟位置,然後迅速地蔓延到了整個身體。然而,當柯蒂亞注意到之後,這股萌動隨即又如同其出現般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請交給我吧!」迷惑了好一陣後,柯蒂亞才挺起胸膛,用自己生平最莊嚴的聲音向這位修尼亞家的純潔之翼保證道。

  「嗯,拜託你了!」亞姬點點頭,然後將視線移到了另一個人身上。而在她有所言語之前,那位已經覺悟了的紅髮少年搶先一步發出了自己忠誠的宣言。

  「亞姬小姐,您放心!我一定會時刻追隨在少主前後的!……嗯,所以,你也順便原諒我吧(小聲)?」

  海特蘭德家前任執事用奇異的目光注視著這位激動不已(其實是被嚇到發抖……)的少年,然後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在嘴角掛上了一絲奇異的弧線。

  「萊昂內爾啊,何裡亞伯爵托我轉告你一件事情。」

  「什、什麼?」萊昂內爾的心一下子沉到了黯然無光的海底。既然是出自那位基本上把這位少主當成神來崇拜的叔父大人口中,那懲罰絕對不會輕到什麼程度的。

  「『如果公子再受到任何傷害--那怕掉了一根毫毛,我就馬上把你流放到一顆連半匹雌性生物都沒有的開拓行星上去!』,伯爵是這麼讓我轉告你的。」亞姬模仿著何裡亞的語氣如此說道。

  雖然這般很難稱得上優雅的話居然從那位高貴女性的口中傳出,的確是讓人感覺滿怪異的,不過萊昂內爾已經沒有空裕去關心這個了。在聽到這個宣判的瞬間,他就整個陷入了恆久的失神中。待到大腦好不容易重新開始運轉的時候,這位號稱「伊曼紐之草」的熱血少年馬上發出了就想要噴血似的慘叫聲,響徹天宇。

  「哦!不不不不不!」

  事實上,何裡亞伯爵的這番警告多少有點誇張的意味,就算在帝國廣袤領土的數千星系中,要找到「一顆連半匹雌性生物都沒有的開拓行星」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不過若將生物的條件限制在「人類」上,那倒還真的有那麼幾顆全部是雄性生物生活的詭異星球。

  帝國一般將之稱為「流刑之星」,也就是用來關押被判重勞動刑的囚犯的場所。雖然帝國一般不太干涉大氣層以下居民,即「地緣之民」的生活,不過若是基於領民政府的請求而協助其處罰犯罪者,那就是另一種情況了。事實上,帝國是很難拒絕這一批完全免費的勞動力來協助開拓星球的工作,因此會欣然應允的時候要多得多。

  不過既然是流放犯人的地方,當然也不能讓他們生活的太過安逸,於是在帝國司掌領土開拓的十三根源氏族之一,埃塞林納家某位當主的提議下,帝國便試著將這批精力過剩的男性犯罪者全部發配到單獨的行星,並許以完成任務後就能獲得減刑的條件,結果效果居然出乎意外的好。

  那些一心一意想早日脫離這種連空氣中都充滿雄性汗臭之星球的犯罪者們,幾乎都以成倍的效率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並且在獲得減刑重回地上世界後,由於他們對那顆「流刑之星」充滿了畏懼,所以基本上都成了遵紀守法的良好公民。

  萊昂內爾很早以前就聽說過帝國境內有這樣的星球存在,當時這位少年就打了個寒顫,在咒罵埃塞林納家的暴虐的同時,也暗暗對那些不幸的犯罪者們抱有幾分真心的同情……而現在,這份同情居然還是落回了自己頭上!一想到自己有一天說不定真的會踏上那顆猶如地獄般的行星時,勇敢的勞倫斯特家幼子馬上就開始打起了哆嗦。

  這個時候,天空和柯蒂亞不由得對這位大致上除了運氣之外什麼都不壞的友人投以深深同情的視線。

  「柯蒂亞,萊昂內爾,你們的處罰到今天為止了。從明天開始你們就可以回軍才院繼續研修,現在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亞姬說出了一小時前的這兩位少年最想聽到話,然後她拍拍手,對著依舊獨佔著病床大部分區域的水月和龍歌,輕聲說道:「小傢伙們,你們也先回去吧。」

  「吱!」水月龍歌輕叫了一聲,然後溜到了地上,一路追逐著跑了出去。

  「走了,萊昂。」由於紅髮少年已經陷入了半神經質的恐懼中,所以柯蒂亞不得不用力推著他走出了這間特別看護房。不過臨走的時候,這位綠發少年還是有回過頭來看了黑髮友人一眼,而從那翡翠般的瞳孔中透露出來的,卻是「自己多多保重」的送別之意?

  「呃?」在注意到綠發友人的祝福後,天空開始不安起來了,然後才發覺原來這間寬敞的房間裡,現在只剩下自己和那位純潔之翼的這個事實,於是馬上變得慌慌張張了。

  「……公子,有件事我想向您確認一下。」亞姬再度猶豫了好久,然後就像害怕會傷害到這位纖細少年般(纖細……大姐啊,你到底是從哪裡看出來的啊?),用很輕柔的聲音說道。

  「什、什麼?」天空卻顯得緊張無比。

  「嗯,是這樣的……我從老師那裡聽到了有關『萬年及格生』的傳聞,請、請問,那是您嗎?」從語氣上聽起來,詢問者似乎顯得比被詢問者還要緊張。

  「萬、萬年及格生?」天空愣住了,接著兩邊臉頰馬上火辣辣的紅了起來。這位不久前才剛剛決定對惰性宣戰的少年,羞愧無比的低下頭,用低得不能再低的音量說道:「那、那好像是我耶……」

  「果然嗎……」聽起來亞姬似乎非常失望的樣子,因此天空也不由得將頭垂得更低了,幾乎快要頂到了膝蓋上。

  「公子啊,您可是肩負著帝國之翼的希望和所有眷族希望的人物啊,這麼懶散的話……」亞姬到這裡說不下去了。實在是想不出應該怎麼責怪這位擁有自己生涯契約的少年,修尼家的純潔之翼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不過出乎亞姬意料的是,這份淡淡的、幾乎稱不上責怪的言語居然起到了相當的效果。那位令伊曼紐分院所有教官沉舟折戟的「萬年及格生」,那無比堅強的怠惰之心的主人,此刻居然深深地低下了頭,用誠摯的聲音懺悔道:

  「抱歉,亞姬姐,我錯了。」



第十二章試練

  雖然天空非常期待能在帝都中央醫院裡再待上一陣子,甚至不惜用點穴截脈的方法讓自己的身體表現出種種令御醫都驚訝無比的詭異現象,以此換得繼續留院檢查的待遇。只不過,那位聰慧的女性卻似乎隱隱發現了少年的秘密。

  即使如此,心地善良的亞姬還是在病房陪了天空整整一周的時間,然後才離開。雖然天空對此感到無比失望,但他也不可能把這份不滿發洩到亞姬的身上,而作為替代品的那兩人又早早就溜回了軍才院,打死都不肯再過來探望「重病」的友人一眼,於是不得不重回孤獨的少年開始變得很鬱悶了。

  在如此低落的心情下,天空也就「暫時」忘掉了對亞姬的承諾,竟然打算在特別看護室中那張舒適的大床上再睡上一兩周。對於這位在某種程度上能夠自由操縱身體狀況的少年,中央醫院也確實找不出任何讓他退院的理由,於是只好一邊承受著來自十三根源氏族的巨大壓力,一邊翻查銀河中所有的文獻,企圖破譯這位受到古老文明祝福的少年身體如此異常的秘密。

  雖然他們的努力最終還是付諸流水,不過那位被諸多詭症纏繞的少年卻在一周之後突然奇跡般的康復了起來,並且立即就提出了退院申請。

  據醫院內部未經確認的消息說,在海特蘭德家幼子退院的前一天,中央醫院的院長大人接到一封署名為「紅髮復仇者」的匿名信。然後在當天下午,那位代替亞姬負責照顧少年的夏蘭女性看護士就被換成了一位地緣之民出生的、擁有強壯體魄的男性看護士……結果第二天一大早,那位海特蘭德家幼子就徑直到院長室去拜訪了一下這位院長大人。雖然不知道在這近半小時的時間裡兩人到底交流了些什麼,不過之後少年便提出了退院邀請,而院長也直接省略了身體檢查的過程,馬上簽署了同意書。

  根據目擊者證明,這位院長大人在簽署同意書的時候,臉上浮現出非常複雜的表情。其中固然有類似從無邊苦役中解脫的喜悅,但更多的卻是隱隱約約、不知從而生的愧疚。當然,這些與當晚軍才院伊曼紐分院的宿舍星體中,那一道響徹天宇的慘叫聲有沒有聯繫,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了。

  「哦呀?柯蒂亞,你什麼時候搬到這間寢室來了?」天空隨手扔掉了手中那一團已經看不出最初形狀的人形物體,然後轉頭望向那位剛剛從臥室中走出來、依舊睡眼惺忪的艾紐霍嘉爾家幼子,露出了和藹的笑容。

  「天、天空!」在接觸到那雙猶如野獸般閃著爍爍凶光的黑瞳時,柯蒂亞頓時打了個寒顫,立即清醒了過來。而聽到室外的動靜,剛剛從被窩中鑽出來的水月,則是馬上用比出來時要快得多的速度又重新鑽了回去,並且縮在床角不再肯出來。至於寢室內的另外一隻納米生物,則壓根兒就沒有發現到房間內的異狀,依舊沉浸在自己甜美的夢境中。

  「你……你已經康復了嗎?」柯蒂亞悄悄看了看那位估計明天得去中央醫院報到的不幸者,心驚膽戰的問道。

  「哦……」天空則是帶著意味深長的表情仔細打量著這位綠發友人了好一陣子,然後才點點頭,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道:「看起來,應該是這傢伙一個人的罪孽了……喂,柯蒂亞。」

  「什、什麼?」

  「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來點宵夜?」說這話的時候,天空已經挽起了袖子,眼睛則瞟向了寢室廚房的方向。

  「誒?」完全無法理解其行動模式的艾紐霍嘉爾家幼子,不由得陷入了短暫的失神中。

  ***

  帝國之翼、噩夢之手、翼之眷族,三個締造出悠久傳說的存在居然齊聚一堂,這簡直就像把兩顆極不穩定的原子核放進充盈著中子風暴的發生器中一樣的危險。

  尤其是在剛剛發生過的那起幾乎毀了半個宿舍公園的爆炸事件後,幾乎所有不幸分配到伊曼紐分院的研修生們,都陷入了戰戰兢兢、惶惶不可終日的境界。至於那些更不幸被安排到那個新禁地附近住宿的研修生,則是突然變得異常勤奮,甚至連續數周都自願留在位於分院的圖書館中熬夜研修。

  儘管研修生們大都心驚膽顫的注視著那三人的動靜,不過好在三人組中目前擔任著中子發生器的那位人物,正忙於彌補過遺留下來的功課,所以眾人所恐懼的裂變反應也就暫時還沒有發生的可能。

  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那三人的表現就像普通研修生一樣,而眾人也跟著慢慢放下心來。而在這期間,若說軍才院中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的話,應該就是一些全副武裝的技術員,趁夜突襲艾紐霍嘉爾家幼子那間舊寢室的那件事情吧?實在是不知道裡面到底有些什麼東西,居然拆除的時候還要動用戰艦級發生器來構建防護磁場……

  就這麼勉強稱為「平安」的過了數周的時間,研修生們也漸漸淡忘了那顆一直沉睡著的裂變彈,他們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情給吸引了過去。那是被歷代前輩們稱為「黑色季風」而記錄在軍才院歷史中的例行災難,而此事件的源頭則是那位蒼穹軍統合部最高長官,同時也是帝國唯一僅存的元帥閣下,伊斯埃雷家當主賽恩公爵。

  雖然不知道這位大人最初是基於何種心理才開始此項行動的,不過在不知不覺間,這項行動已經成為了軍才院每年一次的慣例,令所有參謀科及掌艦科的研修生寢食難安。雖然當事人自稱是「為蒼穹軍篩選合格將才」,但在旁人看來,這位公爵所做的也只是隱瞞身份戲弄後輩罷了。

  由於參謀科及掌艦科所培養的都是指揮官級別的人才,所以具備某種程度的戰略層面上的構想能力以及付諸到戰術層面的實施能力,也是軍才院對這兩科研修生的基本要求。

  一般來說,實戰是驗收研修生們此項能力的最好方式,然而由於帝國已經和平了百年之久,並且目前還沒有主動挑起戰爭的意願,所以期待用這種方式來判斷研修生們為將的資質顯示是很不現實的。事實上,就算帝國現在處於戰爭狀態,蒼穹軍也不太可能用將士們珍貴的生命來為雛鳥們的資質作出證明。

  不過,這個矛盾在艾紐霍嘉爾家某位成員開發出「亂數模擬」技術後得以解決。軍部在這套幾乎可以完美模擬出真實狀況的系統上進行了更進一步的完善,然後就誕生出了蒼穹軍一直使用至今的戰爭演繹系統。

  雖然配置在軍才院的模擬系統在功能上遠不及軍用品完善,但若只是在戰術層面上進行演繹的話,那兩者倒也相差甚少。所以在參謀科及掌艦科的課程中,廣泛應用的戰術模擬系統取代了實戰,成為判斷研修生資質的最有效手段。

  只要連接上智能終端,教官就可以看到研修生們與智能核晶模擬對抗的過程,然後很容易就可以判斷出其至少在戰術層面的演繹能力。如果遇到稍微壞心眼的教官,甚至會直接進入智能終端,親自與研修生進行模擬對抗。

  然而,對那些敗給莫名其妙的強敵而慘遭重修處分的研修生而言,他們的對手賽恩公爵,就不僅僅只是「稍微」壞心眼而已了。事實上,這些未出茅廬的雛鳥根本不可能是久經沙場的元帥閣下的對手,所以每年都有那麼些不幸的研修生被這位公爵大人看中,然後就淪為了不得不重修一學期戰術課的倒霉蛋。

  當然,偶爾也還是會出現敗得不那麼慘的人物,而這些研修生最終都成為了蒼穹軍的上級翔士,無一例外……不過,在這之前他們也還是得接受一次重修的洗禮。而這,也是海特蘭德家當主將他的行動稱為「嚴重打擊我蒼穹軍之少壯銳氣」的根本原因。

  「不行,頂不住了!天空,我要撤退了!」萊昂內爾拚命維持著即將崩潰的防線,向指揮著另一支友軍的人物發出了撤退請求,而對方的回辭則異常激烈。

  「你敢!」

  這場戰術模擬的背景是場「門」攻防戰。守方在門的位置設置有一座機動要塞,並且要塞中還駐紮著兩萬艘巡查艦及突擊艦的混編艦隊。而攻方則一共有兩支艦隊,其中一支是由天空指揮的一萬重列艦加五千攻略艦的混編艦隊,而另一支則是由萊昂內爾指揮的共一萬五千艘的單一護衛艦隊。拋開指揮官的優劣不論,單從站力上看,守方和攻方基本上是平衡,而攻方還佔有主動權的優勢。

  最初,攻方的兩位司令並沒有玩弄花招的打算(其實就是懶……),打算用堅實的戰術,靠著數量上的優勢一步一步將對方逼入敗境。不過,他們卻沒有想到指揮守方的賽恩元帥竟然在一開始就把艦隊埋伏在機動要塞外的區域內。在承受對方意料之外的突襲而損失了三支分艦隊後,兩位研修生的從容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現在,可以說全靠萊昂內爾的護衛艦隊才堪堪抵住了對方突擊艦隊兇猛異常的攻勢。如果前方的防線就這麼潰散的話,那天空手中這支基本上沒有近戰能力的重列艦隊被徹底殲滅,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了。

  開玩笑!好不容易才擺脫了「萬年及格生」的陰影,竟然又遇上了被稱為「黑色季風」的噩夢,可惡!我的運氣到底是……

  「真的頂不住了啊,少主,我的艦隊已經損失了三成……」萊昂內爾幾乎是在苦苦央求了。

  「那就把剩下的七成給我一起填上去!」天空怒吼著。「敢退後一步的話,我就再讓你像上次一樣到中央醫院再去躺上一周!或許,那位看護士很懷念你也說不定。」

  「……我會奮戰到最後一刻的,少主!」雖然沒有看到對方的樣子,不過天空卻顯地感覺到通話的對象現在正處於情緒激昂的狀態。

  總之,現在先想辦法把手中的戰力調整一下再說……這麼決定的天空打開了終端手環的隱秘通訊功能,開始呼叫起另一位友人來。「柯蒂亞,你在看吧?柯蒂亞?」

  「嗯,我看到了。你們情勢不妙啊,天空。」靠著與生俱來的才能,這位艾紐霍嘉爾家幼子很容易就侵入到了智能核晶內部,從而得以目睹這場戰爭的全過程。

  「廢話!我當然知道情勢不妙,快幫我一下。」

  「嗯,好吧,你等等……」柯蒂亞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而幾分鐘之後,一份關於守方的詳細情報出現在天空操作的智能終端前。

  「我咧……開戰到現在,那傢伙的損失居然還不到以支分艦隊……」再加上背後還有一顆完好無損的機動要塞呢!看到這近乎絕望的數據,天空不由得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柯蒂亞,你能幫我把那一部分還沒出戰的攻略艦替成侵襲艦嗎?」很快就作出決定的天空對友人如此請求著,而柯蒂亞的聲音則顯得有些為難。「如此明目張膽的作弊恐怕不太好吧,天空?而且,這個由艾紐霍嘉爾家開發的系統也不是這麼容易入侵的……」

  「勝利之後,我親自下廚作一次慶功宴。」天空只是淡淡地說著。

  「……給我四分鐘的時間。」柯蒂亞馬上承諾了下來。

  (呵呵,看起來,這位海特蘭德家幼子利用「威逼」和「利誘」這兩種手段的技巧可是越來越熟練了……)

  當萊昂內爾的艦隊距離完全潰敗就只差那麼一小步的時候,來自後方的強力支援終於出現了。僅存的八千艘重列艦在天空精心操縱下排成了三列縱隊,用接連交替的齊射將對方突擊艦的鋒頭暫時壓了下去,而萊昂內爾也終於得以趁機整理了一下手中這支已經破爛不堪的艦隊。

  接下來的戰鬥就完全白熱化了,雙方都竭盡全力想壓倒對方,不過心情卻截然不同。海特蘭德家幼子是為了與過去「萬年及格生」的自己訣別而奮戰不休,勞倫斯特家幼子的苦苦掙扎則是建立在不想重修一學期戰術課的念頭之上。至於伊斯埃雷家當主,卻是帶著愉快的心情在品鑒這這兩位極富韌性的研修生。

  在經驗及技術上,塞恩元帥是遠遠凌駕於這兩位研修生之上的,然而兩位翼之子卻以其年輕的銳氣和尚未受限的想像力彌補上了這個缺陷。在之後長達一小時的模擬戰中,雙方演出了一場堪稱經典的攻防戰。當聞訊趕來的教官們在發現與塞恩元帥都得旗鼓相當的竟然是那個「萬年及格生」的組合時,全部都愣在了原地。

  「呵呵,雅麗亞果然沒有猜錯。兩個小傢伙的資質,真的是很不錯啊!」塞恩元帥非常難得的誇獎了某人,不過隨即就大吃一驚。

  在他沉迷於少年們戰術演繹的時候,不知不覺間一支數量約兩千的攻略艦隊,在天空精心操控的分散遣送下,已經侵入到了距離機動要塞相當近的位置。雖然僅僅兩千的攻略艦大概也還不會對機動要塞造成嚴重的傷害,不過賽恩還是決定分出一部分兵力去阻擊這條漏網之魚。事實上,他也完全有自信能憑著剩下的艦隊摧毀研修生們已經差不多到了極限的對抗意志。

  不過,被艾紐霍嘉爾家幼子偷偷調換過的三千侵襲艦這個時候卻發揮了作用。以一往無前的威勢突入敵方陣營的侵襲艦隊,配合上重列艦完全不考慮消耗的連續齊射,竟然一時間將賽恩在滿滿自信下展得過寬的戰線逼到了破棄的邊緣。

  看樣子對方是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那兩千攻略艦上了啊……這麼判斷的賽恩暫時收縮了戰線,在研修生們最後的攻勢下持續貫徹著鐵壁防守的戰術。如同他所預料的一樣,如此瘋狂的攻勢只持續了不到十分鐘就後續乏力,而這個時候賽恩則一舉轉入攻勢。

  缺乏能源和戰意支持的研修生們,再也沒有與元帥對抗的資本,眼看就要面臨徹底潰敗的局面。然而,就在賽恩準備進行最後一擊的時候,擔任裁判的智能核晶卻突然做出了攻方勝利的判斷。

  「開玩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就像正準備下叉的時候被人搶走了擺在面前的佳餚,賽恩不由得憤怒的吼了出來。

  「欸?攻下來了?就憑那兩千攻略艦?」因為戰術模擬中替攻方設定的勝利條件是破壞或俘虜敵方機動要塞,所以一旦攻方達成此條件,不論守方出於何種狀況都自動結束戰鬥。只是,這位元帥好像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到底是怎麼做到的?給我查一下!」初嘗敗績的「黑色季風」只得將這份鬱悶發洩到了智能核晶頭上。

  ***

  「啊,這個其實很簡單,」柯蒂亞輕笑著,為兩位友人解除了疑惑。「我只參照天空你的標準,把侵入要塞的作戰人員的戰鬥力進行了一下調整而已,沒想到效果竟然這麼好。」

  「是嗎,那還真是厲害啊……」無論如何總算是度過了眼前的難關,所以天空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雖然這麼明顯的作弊肯定會被發現的,不過那也是之後才需要擔心的事情。

  至於現在,一下子消耗了太多精力的少年又被捲土重來的惰性所俘虜,打著哈欠迅速潛入了悠久的夢鄉。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36 AM

第十三章誕生

  在帝都艾法霍爾的第三層軌道上,有著一顆呈現出明顯橢圓柱形的巨大人造星體。雖然星體表面沒有施以任何裝飾而顯得樸實無華,但對身為蒼穹之民的夏蘭人而言,那裡是卻是他們生命中少數幾個最神聖的場所之一。因為,那裡是他們的誕生之所,也是他們最初降臨到這個銀河的地方。

  這座人造星體的名字是,司育院。

  從很早以前就遺棄了自然生育方式的夏蘭人,最通常的作法是將伴侶於自己的遺傳因子結合,進行一番精心調整後再送往人造子宮中,然後就等待這株作為愛情見證的胚胎自動發育成熟。雖然隨著帝國版圖的增大,蒼穹之民與地緣之民也逐漸越走越近,而伴侶們所選擇的生育方式也開始有了回復到最初的自然生育上傾向。不過至少在目前,使用人工生育方式的夏蘭人還是佔了大多數。

  一艘有著飄逸流線的交通艇在第三層軌道上穿梭著,純白的艇身在漆黑的虛空中顯得清麗異常。在靠近司育院的時候,交通艇隨即關閉了主引擎,經過幾次逆向噴射後,穩穩當當地停靠在了停機坪上。

  隨後,一位身著白色連裙的女性從交通艇上走了下來,沿著司育院中的通道快速步向了其中心位置。

  「不用這麼著急,距離破水還有兩小時的時間。」清冽的聲音從通道旁邊傳來,疾行中的女性不由得停下了腳步,轉頭望向聲音的方向。

  「拉、拉凱希絲!」注視著這位銀髮紅瞳的女性,亞姬的臉上露出震驚的表情。「為、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今天是好友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我來陪伴她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吧?」奧爾德家當主慢慢走了過來,聲音依舊是那麼清冽,不過其中卻能讓人感覺到一股深深的不滿。「雖然她並沒有邀請我。或許在她心目中,我還不算是值得信賴的人物吧?」

  「不,沒這回事……」亞姬一時間不禁語塞。因為直到現在她依舊對自己的選擇有著強烈的疑惑和不安,所以這位純潔之翼從一開始就打算獨自背負這個秘密以及可能伴隨而來的譴責。不過,看起來這位好友已經猜到了自己的決定了啊……

  「那個時候,我替你索要契約之證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你會作出這樣選擇,不過卻沒有想到你竟打算把這件事瞞過任何人。」拉凱希絲走到亞姬對面,直視著友人的眼睛。「如果不是今天我偶然從誕生名冊上發現修尼雅家的名字,我還不知道自己的好友已經快要獲得完整的羈絆了這件事。」

  「拉凱希絲……」亞姬凝視著這位眷族之長,好一會兒後深深地低下了頭。「我其實並沒有要隱瞞你的意思……抱歉,請原諒我。」

  「你的歉意應該向那孩子表達吧?」拉凱希絲轉頭望向了司育院中央位置,那裡的「始源之間」中正沉睡著一位在純潔的羈絆下誕生的孩子。「在沒有得到父親祝福下,對那孩子而言,誕生或許並不是件幸福的事情……」

  「我……」難道我的選擇真的錯了嗎?一瞬間,亞姬的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然而下一刻,擁有自己羽翼的那個人的樣子卻無比清晰地浮現在這位純潔之翼的眼前,於是亞姬甩甩頭,用堅定的聲音如此回答著。

  「我會愛那孩子的,連同公子的份一起!」

  「……看起來,你的決心並非偽物。」仔細凝視著這位友人好一陣子後,拉凱希絲突然露出了微微的笑意。「既然如此,我也原諒你吧,亞姬……然後,作為補償,就讓我參加迎接這位眷族之子的降生吧。」

  「誒?可、可是……」由於友人那出乎意外的要求,亞姬一時間不由得迷惑了起來。

  在夏蘭人的常識中,能夠參加降生儀式的只有孩子的兩位血親以及直系的族人。雖然同為翼之眷族的拉凱希絲,勉強算起來也是族人,不過亞姬卻想不出有什麼理由可以允許這位嚴格說來,和那孩子其實沒有絲毫血緣關係的友人參加她的降生儀式。

  還沒有等亞姬想出同意或拒絕的理由來的時候,友人接下來的一番話卻讓這位純潔之翼徹底陷入了莫名其妙的不安之中。

  「雖然在降生儀式上缺少父親的祝福,不過如果能同時得到兩位母親的祝福,我想這應該能夠減少那孩子的部分遺憾吧……嗯,走吧,亞姬。」

  「誒?誒?」

  ***

  「始源之間」之間位於司育院的中心,所有夏蘭的幼芽都是在這裡孕育成長,最後得以降生到這塊名為「銀河」的沃土之上。

  此刻,在「始源之間」外等候著迎接那嶄新生命的客人有兩批,其中一批是屬於翼之眷族的修尼雅家與奧爾德家。

  「說起來,他怎麼樣了?」在漫長而不安的等待中,拉凱希絲突然問道。

  「他?是指的公子嗎?」亞姬依舊沒有從剛才的怪異不安感中恢復過來,所以即使奧爾德家當主的語調沒有任何變化,但這位純潔之翼還是覺得拉凱希絲對那個人的稱呼有過度親暱的傾向。

  「嗯,就是他。紋章院中關於海特蘭德家繼承者的研修報告書已經堆積如山,而從半年前開始其中提得最多的就是關於『萬年及格生』的事情……」說著,那雙紅玉般的眼曈中開始閃耀著趣味盎然的視線。

  「的、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那是由於公子還沒適應軍才院的環境才暫時出現的低潮(大姐耶,你該不會真的是這麼認為的吧?),也是在所難免的……」亞姬很自然的替天空辯護了起來。只不過,她的友人好像持有不同的意見。

  「是嗎?半年前,菲恩伯德王家的那位公主殿下好像也剛好結束研修,開始隨著艦隊進行實訓……『萬年及格生』的出現,會不會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啊?畢竟,那位殿下可是唯一讓我們少主吃過苦頭的人物。」

  「誒?」好像還是第一次注意到這一點,亞姬頓時瞪大了眼睛。不過這位純潔之翼隨即搖搖頭,用感情而非理智,否定了友人的推測。「不可能的!既然那位殿下曾經讓公子吃了那麼多苦頭,那公子又怎麼可能會為了她而努力研修呢?」

  「唔,被逼的嗎……」奧德爾家當主沉吟著,說出了與事實最接近的推測。

  「拉凱希絲!」亞姬用嚴肅的聲音呼喚著友人的名字,而看到這位純潔之翼似乎認真生起氣來了,奧德爾家當主也只得聳聳肩膀,岔開了話題。

  「嘛,過去的事情就暫時放下吧,我關心的只是帝國之翼未來的發展。」拉凱希絲注視著友人,認真地確認道:「雖然翼之長沒有向我做出任何保證,不過如果是你的話,亞姬,應該能對那個人有所影響吧?」

  「嗯……嗯,大概。」純潔之翼的回答卻顯得不怎麼有信心。「事實上,我在中央醫院待了一周的時間,公子的傷勢基本上已經痊癒了,而他也和我約定,今後一定盡力取得好成績,所以我想應該不會再出現類似『萬年及格生』的情況了。」

  「哦,那還真是個令人驚喜的消息……」拉凱希絲的嘴角蕩漾出一絲輕輕的笑意。「但是,如果那個人認真起來的話,我想院長大人應該會更加頭疼吧?」

  「呃?為什麼?」亞姬不明所以的望向友人。

  「你還不知道嗎?」拉凱希絲驚訝地看著友人,然後為她細細解釋著。

  不久前,那位被稱為「黑色季風」而受到所有研修生畏懼的賽恩公爵,在戰術模擬中第一次嘗到了敗北的滋味。至於這個奇跡的締造者,則是海特蘭德家幼子與勞倫斯特家幼子的組合,並且他們背後還隱隱有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的身影。

  竟然輸給兩位雛鳥的元帥大人當然無法接受這莫名其妙的結果,而在對戰鬥過程進行一次全程評估後,這位伊斯埃雷家當主大人終於發現其中的貓膩存在。然後,當然是用激烈的語調向軍才院提出了抗議。不過一向主張嚴格紀律的軍才院院長大人這次竟然一反常態的站在了三人組的這邊,甚至聲稱「以惡治惡」是種再正當不過的手段。

  當然,這兩位根源氏族之長誰也不能說服對方,而由於這兩人的矛盾已經司空見慣的緣故,所以其它根源氏族之長也就基本上抱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原則,放任這兩人繼續爭吵。

  雖然到最後「帝國之翼」與「帝國之牙」也還是沒有分出勝負來,不過作為結束這「黑色季風」的英雄--儘管手段稱不上光明正大,那三人組的名字卻在研修生中開始廣為人知了。

  「唔……」聽完後,亞姬不由得露出了非常複雜的表情。

  ***

  所謂的降生儀式,過程其實並不複雜。由司育院的保育士將已經發育成熟的嬰兒從人造子宮中取出,然後兩位血親再上前接過兩人愛情的結晶,並當場賜予孩子今後將伴隨他一生的姓名即可。

  雖然以上程序看似簡單,但能平心靜氣結束上面步驟的人物,事實上司育院建成後就沒有出現過。而此刻,這兩位……嗯,一位血親和她的友人,也不由自主地陷入了這千年不破的鐵則中。

  「亞姬,你的名字想好了嗎?」一向以思路清晰、有條不紊的頭腦而聞名的紋章院院長,現在居然也會說出這樣指代不明的話,可見她的心情絕不如表面上平靜。

  「嗯、嗯,我已經想了很久了……」亞姬也是一付異常緊張的樣子。

  「不,我沒有問你想了多久,而是問你想好了嗎?」拉凱希絲再度確認道。

  「啊,已經想好了。」亞姬慎重地點點頭,並在心裡又重複了一次那個已經呼喚了上千回的名字。

  「那麼,我們走吧!」拉凱希絲露出斷然的表情,慎重地提議道。兩人同時作了一次深呼吸,然後就一起邁步走向了那間沉睡著根源氏族的希望之芽的房間。

  在一顆銘刻著「薔薇之盾」紋章的圓柱形晶體容器內,充盈著某種淡藍色、猶如誕生所有生命的始源之海般的液體。而在這生命之海的重重包裹中,一個有著如同母親般漂亮銀髮的小天使正靜靜地沉睡著。

  「這、這就是……嬰兒嗎?」在親眼目睹這個生命本源的時候,即使是沉靜如紋章院院長也不由得發出了這種非理性的無意義感歎。而亞姬只是死死盯著那沉睡中的天使的幼子,根本沒有感歎的空裕。

  等候了近二十分鐘,侍立在一旁的保育士終於決定提醒一下這兩位沉浸在生命最初感動中無法自拔的女性。「請問,可以破水了嗎?」

  「啊,啊……抱歉,請你開始吧!」清醒過來後的拉凱希絲趕緊拉著友人退後了幾步,以便讓保育士完成其最後的責任。

  然後,在保育士完成人造子宮操作期間,這兩位掌握著帝都一半權力的女性,就呆呆地站在下面,一面抗拒著心中不斷湧上的激情,一面苦苦等候著。

  「……亞姬,你真的打算一直瞞著大家嗎?」看起來,奧爾德家當主也是不找些話來說的話,就平靜不下來的樣子。

  「嗯,是的……」亞姬則是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就連他也要隱瞞嗎?」似乎,最想問的還是這個問題。

  「嗯……嗯,我是這麼想的……」

  亞姬的聲音中第一次出現了不確定的情緒,而作為相交多年的友人,拉凱希絲當然不會忽略掉她的動搖,於是繼續追問著。

  「一直?難道說直到這孩子長大成年,你都還打算隱瞞這個事實嗎?」那秀美的眉毛微微皺起,拉凱希絲忍不住以譴責似的語氣質問道:「對這孩子而言,這可是項非常殘酷的決定。如果你打算一直隱瞞她的另一半基因來源,到時候可是會遭到怨恨的哦?」

  「……唔,至少,在公子找到自己的羽翼之前,我不會讓他知道。」亞姬遲疑了一下,隨即用堅決的聲音說道。

  「他的羽翼嗎……」奧德爾家當主用複雜的目光注視著這位友人。「其實我覺得,就算你向他請求成為他的羽翼,他也應該不會拒絕才對,為什麼不試試看呢?」

  「不……我已經從公子那裡得到了太過珍貴的禮物,所以不能再向他索要什麼了。」亞姬微笑著,如此說道。但不知為何,拉凱希絲覺得這位純潔之翼此刻的笑容中,竟有著某種淡淡的悲傷。

  回想起來,似乎自己才是促使友人作出這項痛苦決定的人物。這位眷族之長低下頭,對友人致上了歉意。「……抱歉,亞姬。那個時候如果不是我多事的話,你應該不會放棄成為他的羽翼的想法吧?」

  「嗯,沒這回事,拉凱希絲。」亞姬微笑著,以溫和的語調勸慰著友人。「我很高興能從公子那裡得到這份珍貴的禮物,對於這個決定我也從來都沒有後悔過。想到有一天能夠把自己精心培養的寶物呈現在他面前的時候,我的心中就充滿了喜悅。」

  「是嗎……」聽起來,拉凱希絲像是稍微鬆了一口氣。「那麼,我也可以幫你,亞姬。如果想瞞過任何人的話,你就不能把那孩子帶回修尼雅家的城館吧?不過如果是奧德爾家的城館的話,我想就算再好奇也不會有人敢來探查這孩子的身份的。而且你也可以隨時來探望她,當然,就算長住下去也無妨。」

  「這、這樣啊……」雖然的確是個蠻誘人的選擇,不過亞姬還是有顧慮的事情。這位純潔之翼遲疑著,用憂心忡忡的聲音向友人確認著。「不過,拉凱希絲,你應該不會想搶走她(他)吧?」

  「誒?」雖然奧德爾家一瞬間露出愕然的表情,不過隨即嘴角就浮現出一絲寓意深遠的微笑。「這個嘛……你覺得呢,亞姬?」

  當這位純潔之翼又要陷入那莫名其妙的不安之前,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將兩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恭喜兩位。」保育士懷抱著那個被柔軟白巾包裹著的孩子,走到了兩人的面前。不過當她注意到參加降生儀式的兩位竟然全是女性的時候,大概是基於某種詭異誤會的原因,這位保育士的表情稍微顯得複雜了一些。

  「這就是我的孩子……我和那個人的孩子……」亞姬伸出顫抖的手接過這孩子,深情地凝視著她紅潤的臉頰,然後忍不住把她擁在了懷中,卻又不敢太過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弄傷了這位剛剛降臨、還非常稚嫩的天使。

  另一方面,雖然亞姬從伸手接過那孩子之後就一直沉浸在如潮水般湧來的幸福中,不過出於職業習慣,身為紋章院院長的拉凱希絲在激動之餘還是注意到了保育士那奇異的表情。

  「……謝謝,麻煩你了。」於是向這位保育士至上感謝之意的時候,奧德爾家當主同時用充滿警告意味的視線凝視著她。在那雙如血紅瞳的注視下,這位保育士頓時打了個寒顫,鞠躬後迅速退出了房間。

  「這孩子的名字,叫什麼?」從那幾乎是倉惶逃走的背影中收回了視線,拉凱希絲才看著友人,用溫和的聲音如此詢問道。

  「她的名字是……」亞姬輕輕說出了那個寄托著所有思念的名字。「若耶。」

  「純潔的百合之花……嗎?明白了,從今以後你的名字就是若耶了。」拉凱希絲輕輕歎息著,然後凝視著那個在襁褓中安靜沉眠的眷族之子,向她致上了最初的祝福。「大地與蒼穹的孩子,吾等眷族之子啊,願群星的眷顧與大地的守望永遠伴隨你。」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38 AM

第十四章翔士

  除開位於位於第三層軌道上的夏蘭人類帝國的帝都之外,艾法霍爾恆星系一共有五顆行星,其中距離艾法霍爾恆星最近的一顆,由於其距離恆星實在是太近了的緣故,就算動用帝國最高等級的行星改造技術,也沒有辦法能讓人類直接生存在恆星的炙烤中,所以目前帝國僅僅在上面設置了作為反物質工廠的能源儲藏倉庫的地面站。

  至於第二、第三及第四行星則都具有可能成為最適宜人類居住的場所的潛質--當初夏蘭人選擇在此建都的時候也就是看中了這一點,並且花了近百年的時間來精雕細琢,慢慢將這三顆行星的修改成了自己的理想中的模樣。雖然一開始夏蘭人是打算將這三顆行星是作為其居住空間使用的,不過他們很快就發現了,重新返回地面這件事,對經歷近兩百年空間流浪生活的「蒼穹之民」來說,究竟是多麼大的一個考驗。

  現在,這三顆行星基本上是作為帝都的後花園來使用。雖然從名義上說,它們是被劃分到十三根源氏族的名下,不過所有者們對自己的屬地基本上都採取了非常寬鬆的管理方式。除了若干處特定的地點外,三顆行星的大多數地域皆成為了那些出生自地上世界的帝都居民重溫過去時光的場所。

  至於運行在艾法霍爾恆星系最外層軌道上的第五行星,則是費了帝國很大一番功夫。雖然從理論上說它也具備了能改造為供人類生活的環境,不過由於其距離星系中心相當遙遠的緣故,所以從恆星那裡接受到的熱量也只是剛剛達到標準而已。帝國對這顆行星進行改造的最初半個世紀,基本上都停留在「如何提高行星表面溫度」這一課題上,而所嘗試的數十種方法皆以失敗告終。如果不是艾紐霍嘉爾家的一位「普通」的成員--以一般人的標準來說就是「天才」,提出直接對行星本體進行改造,通過在行星內核植入發熱源的方式來提高行星表面溫度的話,那浪費了一筆龐大預算的帝國大概就只能忍痛放棄第五行星了。

  總而言之,在這異常強硬的手段下,第五行星終於還是成為了適合人類生存的場所,並且是艾法霍爾恆星系的四顆有人行星中,唯一一顆禁止非相關人員出入的行星。因為,那個銀河中最強大的武裝集團,蒼穹軍的首府就設置在這顆名為「琉恩」的行星上。

  從軍才院順利畢業的研修生,作為其軍旅生涯的起點,首先來到的也是第五行星琉恩。到達蒼穹軍最高首府後,稚嫩的研修生們將會被根據職務安排為期一季的實習,直到他們對自己將要擔任的職務有更深刻的理解為止。之後,研修生們就會被分配到正式的部隊中,並接受前輩們更加嚴酷的鍛煉--當然,具體情況還是因人而異。比如說,某位出生就被冠以「殿下」之頭銜的操艦科研修生,就基本上被部下當成神祇一般加以尊敬。

  「左側束光炮炮門全開,掩護射擊!」夏音向炮術士下達了簡短的命令,然後就拔出指揮杖,直指前方。「操舵士,加速繼續!就這樣突破敵陣!」

  於是,這艘一個月前才從帝都造艦廠誕生的突擊艦「雷霆」,就以令諸位先輩目瞪口呆的猛勢突入了敵方的陣營中,並且一下子就擊穿了對方的陣型。

  雖說的確是擊穿了敵方的陣型,但敵方的所有戰鬥力其實也不過只有五艘突擊艦而已,並且呈一字排開,所以要達成以上戰果其實並不困難。然而,造成的效果卻非常巨大。

  在菲恩伯德王家公主的率先示範下,和「雷霆」隸屬於同一陣營的其餘四艘僚艦紛紛跟上了,毫不吝嗇地傾瀉火力,打算一舉壓倒敵人。對方雖然立刻以還擊,但由於顧慮到那艘已經回轉完畢、正對著己方尾部露出森森獠牙的突擊艦,因此始終不敢把背後真正露出來。在猶豫不決間,也就錯失了阻擊對方突進的最佳時機,一時間竟然被這四艘意氣昂然的僚艦給壓制住了。

  當然,在後方的「雷霆」也沒有閒著,趁著敵人注意力被僚艦吸引的時候,以出其不意的偷襲擊沉了對方兩艘突擊艦。之後,戰場的局勢便再也沒有任何疑問了。

  ***

  「嗯,看來,這一期畢業生素質也挺高的……不愧是帝國之翼啊,如此和平的時期居然還能培育出這般剛強的翔士。」一位棕髮的男子喃喃自語著。

  新人艦長們進行的例行演習被空域四周的全景衛星記錄了下來,並在行星琉恩地表的某間會議室裡加以再現。此刻,這間不大的會議室中聚集了蒼穹軍所有擔任新人翔士之資質評審工作的委員們。當然,也還是有一些想提前目睹自己未來部下之風采的上級翔士不請自來--自從某位伊斯埃雷家當主開創那個先例後,蒼穹軍中有這個傾向的翔士可是越來越多了。

  雖然帝國之翼的威名在數百年間從來沒有墜落過的先例,不過秉持過度謹慎之理念的統合部元帥,總是要求評審委員們對新人翔士們進行一次徹底審查。那態度,簡直就好像期待著要從這些軍才院的畢業生中找出什麼東西來似的--當然,這肯定是錯覺。

  儘管上司的命令異常嚴苛,不過部下們也還是忠實地貫徹了下去。畢竟就算是乘員最少的輕型巡查艦上面也足足有二十五位將士,而作為中型艦的突擊艦則有一百七十人的乘員,既然關係到數百條人命,那麼就算要求再嚴苛也不算過分。所以基本上從操艦科及掌艦科畢業的研修生,一來到琉恩就會被要求進行一次對抗演習,並由經驗豐富的評委們對他們的戰鬥過程進行審核。如果其指揮戰鬥的技巧太過拙劣的話,當然只能判斷為不合格--雖然對當事人而言這是一項極不名譽的事情,不過即使不能擔任艦長,那他也還是可以選擇擔任其它職務。

  然而帝國之翼的數百年來累計出來的威名並非偽物。事實上,在出現概率及其稀少的「不合格」中,因為指揮技巧的拙劣而被淘汰的新人艦長佔了絕對性的少數,更多的原因是由於新人翔士存在著與一般人常識偏離甚遠的個性所致。

  從現在的情況看來,評委們似乎對突擊艦「雷霆」艦長的表現相當滿意。

  「看似莽撞衝動,不過卻是基於精確計算後的勇猛行動。以新人艦長的標準來說,可以算是難得一見的優秀。」

  作出以上發言的人卻並非任何一位評委,而是前面所說的那些不請自來的上級翔士。擔任著幻龍艦隊分艦隊司令之職的這位不速之客,安然接受了那些被搶了話頭的評委們的譴責視線,然後回頭望向站在身後的副官。

  「雅麗亞,那艘突擊艦的艦長是誰?」

  「准領翔士夏音,她是以次席之位於軍才院總院畢業的操艦系研修生。」那位有著一頭漂亮紫發的副官以冷靜的語調回答道。不過不知為何,她的上司總能從這過份冷澈的聲音中聽出不滿的味道來。

  「哦,居然是總院的次席嗎……等等,你說她是操艦科畢業的,為什麼又會資格擔任突擊艦的艦長啊?」尤希斯突然皺起了眉頭。

  雖然從軍才院畢業的都基本上能夠擔任艦長的職務,不過其中也還是由細分的。像巡查艦以及護衛艦這種小型艦艇,它的艦長其實還兼任著操舵士的責任,所以擔任巡查艦以及護衛艦之艦長的人物,除了要求有一定程度的指揮能力外,更多的是看重其身為操舵士的能力,而操艦科則正是定向培養這類複合型人才的科系。

  至於突擊艦及攻略艦、再加上新型侵襲艦這類的中型戰艦,它們的艦長就不再兼任操舵士或者其它艦內任何職務,只是單純的戰鬥指揮而已。因此,掌艦科對研修生們培養的方向也僅僅定在其身為指揮者的能力上。

  至於重列艦之類的大型戰艦,那就不是新人艦長們能夠奢望的目標了,沒有五年以上的艦長經歷,可是連艦長候補都無法進入的。

  總之換句話說,操艦科研修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代替掌艦科研修生的職務,而掌艦科研修生卻沒辦法擔負起操艦科研修生的工作。雖然在旁人看來這種現象的確是比較古怪,不過蒼穹軍已經運行了此項制度近兩百年,期間也沒有出現過什麼差錯,所以就這麼一直持續了下來。

  為了避免引起兩個科系間的混亂,蒼穹軍在很早以前就作出了規定,由操艦科畢業的研修生擔任巡查艦及護衛艦的艦長,而掌艦科畢業的研修生則擔任突擊艦、攻略艦及侵襲艦的艦長。所以,尤希斯才會有這番疑惑。

  「這位研修生的全名是亞諾萊維涅-晉-菲恩伯德-羅斯-夏音。」雅麗亞的聲音依舊沒有什麼起伏,不過卻清楚地將意思表達了出來。

  由於亞諾萊維涅家的子孫皆是將來可能成為皇帝的人物,因此,或許會以數千億國民之統治者身份君臨銀河,並統率這支人類社會中史無前例的武裝力量的他們,當然被要求具備很高程度的軍事素養。雖然能在登上帝位前就獲得到元帥軍位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不過即使沒有成為上級翔士,他們也不可能被允許一直停留在艦長的職位上。

  然而遺憾的是,就如同海特蘭德家族酷愛自由一樣,亞諾萊維涅家也對在那無垠無限的虛空中盡情翱翔,有著一種近似病態的執著。事實上,帝國最初的百年間,就又有不少亞諾萊維涅家的子孫寧可放棄陞遷軍位的機會,而甘心一直留在操舵席上繼續享受翱翔虛空的快感。從帝國的角度來說,這樣的情況當然是不能容忍的。於是,為了能讓這個被選為統治者的家族認真負起責任來,十三議會通過了一項決議,規定亞諾萊維涅家的子孫在蒼穹軍中不得擔任任何與操舵士有關的職務。

  這也就是夏音以操艦科研修生之身份卻能擔任突擊艦艦長職務的原因。

  「哦,就是那位一年前和海特蘭德公子一起將帝都攪得天翻地覆的那位公主殿下嗎?」尤希斯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在那場史無前例的搜救行動中,他曾擔任過分艦隊長的職務,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雅麗亞,如何?你對這位公主的評價。」尤希斯突然一揚眉毛,如此問道。

  「你是問我嗎?」那對閃耀著紫色光芒的眼眸中突然閃過一絲迷惑,不過雅麗亞隨即就用昂然的語氣回答了兄長的問題。「如此勇猛的戰法,應該能在戰場上取得相大的戰果。而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能活到最後吧?實在是很同情她的部下們。」

  「哦,你是這麼認為的嗎?」尤希斯點點頭,然後嘴角掛上了一絲愉快的弧線。「不過亞諾萊維涅家基本上都是這樣的性格,而且考慮到他們一向不錯的運氣,所以我覺得這位公主的前途蠻值得期待的。」

  「很好,就把她納入我的麾下吧!」接著,尤希斯如此宣佈道。

  「你是認真的嗎,閣下?」雅麗亞驚訝地看著上司。

  就算不用去刻意調查,亞諾萊維涅家的子孫並不是能夠輕鬆相處的部下這件事,在蒼穹軍中早就為人所知。基本上,所有上級翔士都對這類辛苦異常的差事避之不及,而這位閣下居然還打算主動招來這份厄運?想到這裡,雅麗亞不得不承認曾祖父對於自己兄長的評價。

  「閣下,幻龍艦隊的入伍基本要求……你該不會忘記了吧?」歎了口氣的副官不得不盡到自己對元帥承諾過的責任。

  「唔……」尤希斯沉默了幾秒鐘,然後彈了一下手指,迅速作出了決定。「那就這樣吧!先讓這位公主在幻龍的預備役中待上一段時間,如果表現足夠優秀的話,我就提前讓她轉入正式艦隊。」

  「這樣……可以嗎?」猶如深紫鑽石般的瞳孔中射出疑惑的視線。

  「當然。再怎麼說我也是有准提督頭銜的人物,這點小小的權利還是有的。」尤希斯突然露出趣味盎然的笑容。「說起來啊,雅麗亞,你有沒有見過海特蘭德公子呢?如果不是那位閣下還要一年才能結束研修的話,我就有機會同時將這兩位傳奇人物收集到自己麾下了……」



第十五章思惑

  結束例行演習後的突擊艦「雷霆」,以傲然之姿回到了懸浮於行星琉恩軌道上的其中一顆整備星體。

  由於例行演習的另一個目的,是對戰艦的性能進行徹底的實戰檢測,並找出其中或許存在的缺陷,然後盡可能加以修理--畢竟是用於星際航行的艦船,尤其是戰鬥艦,更是高度精密技術的結晶,不論造艦技術再怎麼精益求精,也還是會有極小的概率出現那麼幾艘不良品的。

  所以,即使在剛才的戰鬥中「雷霆」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它也還是得接受一番從頭到尾的細緻檢查。而在這大概會持續兩天的檢查中,它的乘員們則大都能擁有一段短暫的假期。

  「諸位,戰鬥辛苦了。」在「雷霆」的艦橋上,夏音正對直屬的部下們至上感謝之意。

  基於便捷指揮的理由,即使是乘員人數多達一百七十人的突擊艦,由艦長直接指揮的部下也僅僅只有五個人,分別是操舵士、炮術士、通訊士、司技長以及行務長。這五位常務翔士分別擔任各科系從士長的職務,而他們的部下則是餘下的一百六十四位從士。

  夏音的眼光首先移到了炮術士克裡帕斯的身上。這位畢業於伊曼紐分院的研修生,現在正沉浸在初戰勝利所帶來的美好感覺中。這一點,從他那不斷閃爍著興奮光芒的眼眸中就可以看出來。

  接著她又轉頭望了通訊士洛伊絲,這位有著一頭淡金色秀髮的同期生,不知為何個性顯得比較懦弱。雖然她在戰鬥時候的表現還算得上優秀,不過夏音卻對她與自己說話時那畏畏縮縮的態度很不滿意。

  至於司技長洛克則又是位活躍過頭的人物。這位據說是剛過「二十」的地緣之民,雖然有著一付異常成熟的面孔,但從他行動中卻完全感覺不到任何衰老的跡象。作為統管艦內機械的從士長,他精通造艦技術,同時也很得從士們的人望,所以大致上算是蠻優秀的。

  夏音看了行務長埃爾瑪一眼,這位同樣是地緣之民的女性和司技長之間有著那種在地上世界被稱為「夫妻」的關係。雖然這應該是一種比夏蘭人的伴侶更親密的關係,不過在夏音看來,行務長與司技長之間似乎互相詆毀的時候還要更多一些。但奇怪的是,這些在旁人看來充滿惡意的言語卻並沒有在兩位常務翔士間造成任何隔閡,那種奇異的和諧感讓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蒼穹之民都好奇不已。而另一方面,作為統管艦內人事及後勤的行務長,埃爾瑪可以說是相當優秀--這位行務長的工作室堪稱艦內人氣最旺的場所,已經能充分證明這一點。

  最後,夏音的視線移到了操舵士兼副艦長的准令翔士埃薩亞身上。如果不是十三議會作出了那項決議,這位在軍銜和自己同級,而資歷卻比自己多出五年以上的准令翔士,很可能就會代替自己而成為這艘突擊艦的艦長。事實上,夏音還蠻期待這種狀況的,她也完全可以肯定,那張操舵席坐起來絕對比這張艦長席更舒服得多。

  這麼想著的公主殿下,不知不覺就變成了用不滿的目光瞪視著操舵士的情景了。

  「艦長?」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夏音的想法,副艦長埃薩亞准令翔士露出古怪的笑意,輕聲提醒道。「是不是可以讓從士們下艦休息一段時間?」

  「嗯?啊,就這麼辦吧。」夏音點點頭,隨即打開了連接到艦內擴音器的終端手環。

  「全體從士,諸位辛苦了。基於艦長的權限,我將批准諸位四十八小時的休假。雖然這段期間應該不會有任務,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讓終端手環隨時保持開啟狀態。至於集合場所,休假結束後我會另行通知,所以這段時間內就好好休息吧。」說完後,即使呆在隔音性能良好的艦橋上,夏音也似乎能聽到那響徹艦內各處的盛大歡呼聲。

  今天晚上,酒保街的生意應該會非常火熱吧?夏音不禁這麼覺得。

  要不要乾脆招待從士們到酒保街去慶祝一下初戰勝利?當頭腦中突然湧出這個念頭來的時候,連夏音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不過在這位公主的直覺中,這項異想天開的行動對於聚集部下們的忠誠心應該是非常有益的,但是在這之前的問題卻有兩個。

  其中一個是費用問題。以新人艦長那並不豐厚的薪水而言,承擔慶功宴的費用可是一筆沉重的支出,而夏音身後雖然有財力雄厚的菲恩伯德王家撐腰,但已經決定要從經濟上逐漸獨立的這位公主,實在是很不願意向父親開口請求支援。

  另一個問題就是……矜持吧?再怎麼說夏音也是皇族的一員,雖然從小所受的教育中沒有任何輕視地緣之民的因素,不過這位公主卻不太能夠適應從士們的休閒方式。事實上,夏音絕不認為自己在能夠在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飛舞光線中中縱情歌舞,甚至光是想像一下這位公主就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不過,如果是同為地緣之民的那個人在的話……夏音不知不覺就望向了帝都艾法霍爾的方向。如果那個人在的話,我就可以把這些不擅長的事情交給他去做了。是他的話,應該能處理的很好吧?

  「行務長,能拜託你一件事情嗎?」作出決定的夏音看向了那位在從士中有著最高人氣的女性,然後說道:「雖然只是場模擬戰鬥,不過我們畢竟還是勝利了。為了表示慶祝,我想今晚舉辦一次慶功宴,至於地點就定在酒保街裡,由全體乘員自由參加,能夠拜託你組織嗎?」

  「誒?」埃爾瑪最初露出意外的表情,不過這份驚奇隨即就化為了和藹的笑容。「當然可以,艦長。我想從士們也應該會非常高興的……另外,就以菲恩伯德王家的名義去預約可以嗎?這樣的話會容易預訂到好席位。」

  既然是以菲恩伯德王家的名義預約,那麼賬單當然也是寄往菲恩王那裡。看起來這位行務長相當會照顧新人艦長的心情,在這樣的理由下,原本已經決定自己掏腰包的夏音,稍微沉吟了一下後,也同意了她的意見。「……唔,就這麼辦吧。」

  「哦哦哦!這還真是令人振奮的消息呢!」發出盛大歡呼聲的司技長洛克,只見這位常務翔士舔著嘴唇,露出了垂涎欲滴的表情。「聽說菲恩伯德王家的財產可是異常雄厚,那麼我就不客氣了哦!嘿嘿,這下子總算可以把那位琥珀色的寶貝兒從水晶櫃中請出來了……沒有問題吧,艦長?」

  「……啊,可以。」夏音遲疑著點了點頭,現在她才開始覺得將帳單寄往父親那裡究竟是件多麼英明的決定。

  「洛克,你給我節制一點!難得艦長的好意,你就這麼來回報嗎?」埃爾瑪馬上開始斥責起那位被她稱為「丈夫」的男子來。

  「放心,我還是懂得分寸的。那瓶『黃金琉璃』我只喝半瓶,剩下的會分給從士們的啦!那些傢伙基本上也都有和我一樣的高雅愛好,所以他們嘗了之後一定會對艦長大人更加忠心耿耿的……」

  「難道你想把這艘突擊艦變成酒鬼的寄居地嗎!」

  然後那兩人又開始像平常一樣旁若無人的鬥嘴起來了,而旁邊幾位已經有過此類經驗的同僚們則自動將他們忽略了過去。

  「克裡帕斯、洛伊絲、埃薩亞,你們會去嗎?」夏音的眼光停留在了幾位同為蒼穹之民的翔士身上,似乎打算在他們身上找到那自己困惑的答案。

  「當然!這麼有趣的事情我怎麼能缺席呢?」炮術士克裡帕斯一付躍躍欲試的樣子。事實上,這位翔士平時和從士們相處得也相當融洽,所以他大概沒有類似夏音這般困惑的理由。

  「那、那個……艦長,我可以請假嗎?」戰鬥結束後的現在,洛伊絲又恢復成了那個懦弱的研修生模樣。「因為我得先向家裡報告……嗯,勝利的消息,所以……」

  「當然可以。我說過,這是自由參加的。」夏音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語調顯得溫和一些,然後她轉頭看向了副艦長,埃薩亞准令翔士,以慎重的口吻確認道:「副艦長,你會去嗎?」

  既然是慶功會,那麼現場肯定要有位足以擔任主持的人物。雖然交給埃爾瑪行務長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但身為蒼穹之民的翔士居然連一個都沒到的話,那對艦內和諧環境的構建可是相當不利。因此,夏音已經決定,如果埃薩亞不打算參加慶功宴的話,那就算再勉強,自己也一定得去。

  「……艦長,請容我先問一句,你打算參加嗎?」埃薩亞露出困惑的表情,沉思一陣之後,這位副艦長向艦長慎重地確認著。

  「我嗎……」看樣子,這位准令翔士似乎抱持著和自己同樣的想法,夏音跟著沉吟了下來。如果埃薩亞明確拒絕的話還要好一點,至少這位公主的決心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左右搖擺起來。

  「還是由我參加吧,艦長。」畢竟多了五年的翔士經驗,所以率先下定決心的人是埃薩亞。這位准令翔士輕笑著,向艦長說道:「如果亞諾萊維涅出現在那種地方的話,帝國的威名可真的是會墜落到地上世界去的哦!而且,我也不認為在皇族的威壓下,那場慶功宴的氣氛還會活躍到什麼程度。」

  「……嗯,說的也是。」雖然很不甘心,不過夏音也知道這位准令翔士說的的確是事實,所以她只得以很無奈的語氣拜託這位副艦長。「那就拜託你了,副艦長。費用的話就由王家來承擔,所以讓從士們盡量玩得開心一點吧。」

  「我會盡我所能的,艦長。」埃薩亞嘴角掛上了濃濃的苦笑,然後將右手舉到左胸前,行了個標準的軍禮。

  ***

  夏音口中的酒保街其實是一條環繞羅侯行星的鏈狀人造星體群,而從名字上就可以看出它的主要功用。它的內部是一條呈橢圓形的細長通道,而通道被中央的地板分隔成兩部分,上方是一條可供往來行人移動的步道。當然,基於便捷移動的理由,在步道的左右兩方,還設置有專供小型移動壇交通的專用通道。

  通道的下方則是為服務人員以及各類商品物資提供的專用通道,因此也有足夠供中型移動壇穿梭的空間。同樣,重力控制裝置以及其餘機能維持設備也都設置在這個區域。

  至於商店、餐廳以及娛樂室等設施,則不太有規律地分佈在通道的兩旁--這是由於這些由民間人士經營的區域會隨著主人或客人的需要而隨時調整的緣故,所以酒保街才採取了這種組合式的構造。事實上,從外層空間看來,酒保街的主體通道就像一條被丟棄在宇宙中的粗繩,而基本上外表呈圓形的餐廳或者娛樂室等設施則像是隨意掛在這條粗繩上的小鈴鐺。

  作為設置在這顆軍事行星軌道上的唯一休閒場所,酒保街在蒼穹軍的將士中有著極高的知名度,尤其是在翔士之間。其中的無重力庭院、空中花園以及溫泉室等公共設施,對於撫慰翔士們戰後緊張的神經而言,確實是再適當不過的場所。

  雖然一般來說,從士們則更傾向於降落到地上世界,在純地上風味的歡樂街裡暢快遊玩。不過,蒼穹軍之所以存在的理由,當然也不是為了替他們提供更好的生活環境。好在酒保街中也還是有不少模擬地上世界的健全娛樂設施,所以只要不是太過挑剔的人都可以在這裡面找到能讓自己放鬆的東西。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40 AM

第十六章猶豫

  至於突擊艦「雷霆」的慶功宴舉辦場所,則是一間名叫「天堂」的餐廳。這間由地緣之民經營的餐廳,不論是菜餚口味還是裝飾風格上,都比較接近地上世界的風格,可以說是最適合招待地上世界出身的從士們的場所。而至於另外幾位身為蒼穹之民的翔士,則只好暫時委屈他們一下了。

  雖然行務長的確是根據艦長的要求通知了所有乘員自由參加,不過事實上除了兩位翔士之外,突擊艦「雷霆」的所有成員當晚都聚集在了這間名為「天堂」的餐廳中。由於參加的人數足足超過了預定的一半,行務長埃爾瑪不得以將菲恩伯德王家的名義作了緊急狀況下最大限度的利用,才好不容易將餐廳的二樓給臨時租了下來,總算是勉強容納了這一批多出來的客人。

  「話說回來,沒想到我們的艦長居然會想到這個點子……」司技長洛克一口氣幹掉了杯中剩餘的「黃金琉璃」--這一產於艾亞諾斯自由星系同盟內某一星系的酒中極品,然後搖晃著腦袋,開始讚美賜予自己如此幸福的公主殿下。「以亞諾萊維涅的標準來說……不,就算是以一般蒼穹之民的標準來說,那位小姐都算得上是很懂人情世故的人物了--這還真是讓人有點失望,我原以為既然是皇族的話,應該有更盛氣凌人的態度吧?」

  「嗯,我想和你有同樣感想的人應該有不少吧?」埃爾瑪好不容易空出了點時間,坐到了丈夫身邊喘口氣。「不過,我倒覺得比起銀河中其它地方的盛氣凌人的貴族來,平和的亞諾萊維涅還要更值得尊敬一點。至少作為上司的話,也不會太難相處。」

  「就是因為相處起來沒有什麼難度,所以才失去了那種神秘的感覺啊……」洛克側頭望著妻子,也許是飲過少許酒類的緣故,淡淡的紅暈浮現在這位行務長臉上,使她看起來分外嬌艷。

  「真是可惜啊,好不容易舉行的慶功宴,兩位最漂亮的夏蘭小姐偏偏都沒有到場……」洛克勉強自己從妻子身上移開了目光,然後假裝歎息著。

  「是嗎?可是我覺得只要那位最帥氣的紳士來參加的話,就沒有什麼遺憾的了。」埃爾瑪將目光移到了人群中的副艦長身上,現在他正被一群不懷好意的從士包圍著,不過這位蒼穹之民的臉上卻沒有露出絲毫的不安。

  「我說,親愛的,你發言的時候能不能稍微體諒一下旁邊這位丈夫的心情啊?」洛克露出受傷的表情,向妻子如此抗議道。

  「啊啦,洛克,我都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纖細的呢?」埃爾瑪輕笑著,如此打趣道。

  「不論什麼時候看,你們兩人都是這麼有趣啊!」克裡帕斯走了過來,加入到這兩位翔士的話題中。從他那呈現出酒紅色的臉上可以看出,現在這位炮術士已經有幾分醉意了。

  「克裡帕斯?我記得你不是被那些傢伙給……你是怎麼擺脫他們的?」洛克驚訝的看著這位雖然模樣比較狼狽、但神志卻似乎沒有受到影響的翔士,在他的印象中,那些酒品不良的傢伙絕對不是懂得節制的人物啊?

  那些擁有旺盛好奇心的從士,打一開始就準備在這場宴會中驗證一下「夏蘭人是否會醉酒」的問題。雖然他們還不至於膽敢把主意打到那位艦長大人的身上,不過若對象是這位外表纖細的炮術士,那就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事實上,克裡帕斯從宴會開始就被那些不良部下給拉到了大廳的一角,享受著連綿不斷的敬酒待遇。

  不過,既然這位蒼穹之民平安歸來,那也就意味著……洛克情不自禁地向炮術士身後望去,只見在大廳角落處的一張巨大圓桌上,正整整齊齊地堆放著近百支空瓶,而桌下,則歪歪斜斜地橫躺著數十位戰敗者的遺骸。

  「我咧……強人啊!」

  在司技長那出自肺腑的歎息下,年輕的炮術士撥了撥有些零亂的蒼發,露出了甚為愉快的表情。

  「那個啊,雖然我有聽說過地上世界有這類『敬酒』的習俗,卻沒有想到竟然會慘烈到這種程度……老實說,我還挺喜歡這種感覺的。」尤其是看到那些敬酒者一個接一個倒下去的時候,從心底湧上來的那種莫名其妙的昂揚感,讓這位蒼穹之民覺得非常暢快。

  「呵呵,那些笨蛋。」埃爾瑪從那屍橫遍野的戰場上收回了目光,注視著這位年輕的炮術士,輕輕說道:「真正的夏蘭人是不會喝醉的。因為在他們誕生之前,就已經對遺傳因子進行了適應性改良。除了某些特意把基因調整回來的人物外,基本上他們就算喝再多也是醉不了的。」

  「是這樣的嗎?」皺起眉頭的反而是身為蒼穹之民的克裡帕斯。

  「呵呵,就把這當成遺傳工學的勝利吧!」洛克為自己再倒上了一杯「黃金琉璃」--反正要來分酒的人已經都倒下了,然後舉起來自己幹了一下。

  不過在喝掉這杯酒之前,司技長還是回頭看了一眼那些依舊圍在另一位蒼穹之民身邊的、不知死活的愚者們,然後輕輕歎息了一聲。

  ***

  因為連續數十天都在進行對抗演習的原因,所以一到晚上休息時間,即使沒有遇到如同菲恩伯德王家公主這樣慷慨的上司,從士們也還是會自發地組織起來,三三兩兩的來到酒保街上宣洩一下實戰中累積下來的壓力。

  當然,酒保街的客人也並不僅僅是從士,時常也能看到有著一對修長耳朵的蒼穹之民的身影。受到遺傳工學祝福的夏蘭人,不論男女都擁有半神般俊美的容貌,所以當女性翔士脫下軍裝,換上便服走在酒保街上的時候,總會引來那些出生地上世界的從士們驚艷的目光。

  甚至,偶爾還會遇到有些膽大包天的傢伙,上前向那位在軍位上可能比自己高上數個級別的夏蘭女性搭訕的情況。不過對大部分從士而言,還是沒有這樣的勇氣--即使是他們注意到那位有著一頭漂亮的淡金色秀髮的夏蘭少女,帶著迷惑的表情在餐廳外徘徊了好久,也還是沒有人上前去詢問這位少女翔士究竟在困擾什麼。

  「到、到底進不進去呢……」洛伊絲已經是第七十三次重複這句話了,不過卻距離決定卻還是差的很遠。

  在向家人報告完今天的情況後,這位通訊士便陷入了無所事事的狀況,然後決定到酒保街稍微散步一下的她,竟然不知不覺中就來到了這間正舉辦著突擊艦「雷霆」的慶功宴餐廳的門外。只是,要踏進餐廳大門的勇氣始終不曾出現在這位少女翔士身上。

  「唉,真是好無聊啊……」一聲盛大的歎息吸引了洛伊絲的注意。她轉頭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在步道的正中央,三位身著研修生制服的少年正昂首闊步的行進著。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紅髮的少年,現在他正露出不滿的表情向四處張望著。而在他身後不遠處,並行著一位黑髮少年和一位綠發少年,而這兩個人似乎就沒有紅髮友人這般的感慨,只是用很感興趣的目光注視著在前方行進的背影。

  「我還以為既然是在蒼穹軍中這麼有名的酒保街,應該有些比較特別的東西,不過看起來比諸瑪上的歡樂街差遠了啊……」萊昂內爾從周圍收回了目光,回頭對身後的兩人聳了聳肩膀,無奈的說道。

  「歡樂街?帝都裡還有那種東西啊?」天空顯得非常驚奇。在他的認知裡,夏蘭人應該是一個很健全的種族,而歡樂街就算在地緣之民的文化中也算得上是一處墮落之地,所以實在是很難想像這兩者會有機會結合起來。

  「從雲,諸瑪是艾法霍爾星系的第二行星耶……拜託,就算我幫你應付過星際圖理考試,但你至少也得把帝都附近的地名記下來吧?」柯蒂亞搖頭歎息道。雖然他早就知道這位友人在空間位置感上的天賦遠不如其它方面,但沒想到他居然會徹底放棄彌補這類缺陷的想法。

  「……說起來啊,萊昂,你是什麼時候溜到諸瑪行星地表去的?該不會是那次操艦實訓吧?」天空假裝沒有聽到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的歎息,轉頭看著萊昂內爾,露出了寓意深遠的笑容。

  「呃?」萊昂內爾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啊,這麼說,那時候萊昂你的確實比標準差多花了四十七個小時的時間……原來如此,嘿嘿,這裡面還真是值得好好挖掘一下啊!相信只要把那艘交通艦的記錄資料調出來後,就應該能做出準確的判斷了--當然,以你的手腕,應該還不至於能彌消智能核晶內部的記憶吧?」艾紐霍嘉爾家的恐怖天賦在這個時候展露無遺,柯蒂亞清楚的回憶起了那時候的情景,然後跟著天空一起露出了那種充滿不良氣息的笑容。

  「呵呵,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按照軍才院的規定,這類違規行為好像最高可以罰到擔任一年份的宿舍清潔工啊?」天空繼續打擊著萊昂內爾搖搖欲墜的信念。

  「唉呀,那可不妙啊,聽說歷代被罰擔任清潔工的研修生,最後都因營養不良被送到中央醫院去了耶,其中最長的記錄也不過只堅持了半年而已哦?」柯蒂亞也跟著落井下石。

  「萊昂啊,如果是你的話,應該能打破這個紀錄吧?」天空拍了拍已經臉色蒼白的友人的肩膀,用充滿期待的聲音勉勵道。「我相信你哦!」

  「哼,行啊!反正到時候我就拉上你們兩人一起陪葬好了!反正如果論違規的話,你們絕對是比我只多不少的。」在過去一年的無數次血淚洗禮中,這位勞倫斯特家幼子已經鍛煉出了異常強韌的神經,所以硬是挺了過來。

  「……你在說什麼啊,萊昂。我們可是血脈相連(是這樣的嗎?)的兄弟,怎麼可能作出像是互相陷害的卑鄙事情呢?」天空露出嚴肅的表情,義正詞嚴的譴責道。

  「你們這些傢伙……」勞倫斯特家幼子看著這兩位開始一起用純潔目光譴責自己的人物,咬牙切齒的呻吟著。

  在三人組成立後的這一年間,雖然不知道究竟是誰影響到了誰,反正最後結果是,原本個性還不算太扭曲的海特蘭德家幼子與只有偶爾才會暴走的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竟然同時擁有了不相上下的邪惡之心。

  雖然萊昂內爾也曾想過去和這兩人同流合污,不過因為繼承了屬於那枚「劍與駿馬」之紋章下的正直,所以他無論如何也學不來這兩人那種將邪惡洗練昇華為優雅的本領。

  因為受到遺傳因子祝福的緣故,夏蘭人擁有比普通人類要敏銳得多的五感--當然,除了像某位根源氏族之子這般異常的存在。因此當這三人旁若無人的交談時,已經把注意力集中到這個方向的洛伊絲則一字不漏的將三人的談話聽了下來,然後這位少女翔士終於忍不出笑了出來。

  「嘻嘻……」

  當這猶如輕搖銀鈴般脆響的笑聲滲漏到空氣中的時候,那位紅髮研修生就像接收到命運的呼喚一樣,驟然回過頭來,直視著那悅耳聲音的主人。

  「哦哦哦哦哦!」萊昂內爾發出了一陣無意義的呼喊,然後就跑過去拉起這位少女翔士的手,親熱地招呼道:「這不是學姐嗎?真是好久不見啦!自從上次告別之後我一直惦記著你啊!不知道……」

  「誒?誒?」雖然招呼者熱情洋溢,就像遇見了多年不見的朋友,不過被招呼的對像卻是一付異常迷惑、不知所措的表情。洛伊絲皺著眉頭苦苦思索,不過卻完全回憶不起來到底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位研修生學弟。

  「怎麼樣?」天空看著柯蒂亞,莫名其妙地突然冒了這麼一句出來。

  「七分,三成。」柯蒂亞沉吟了一下,然後這麼判斷道。

  「沒錯,事實上我也是這麼估計的。」天空點點頭,認同了這個意見。所謂的七分,是對勞倫斯特家幼子這次搭訕技巧的綜合評分。至於三成,則是這兩人對它此次搭訕成功概率的客觀估計。

  「對了,學姐,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不錯的茶室,不如我們到那裡好好聊一下吧?我也想知道學姐這段時間的事情。」萊昂內爾已經拉起了少女翔士的手,不過就在他轉身邁步的前一刻,少女翔士的強援終於趕到了。

  「喂!你這傢伙!想對我們的通訊士作什麼?」



第十七章亂鬥

  在行星琉恩軌道上作為翔士宿舍而利用的某空間站中,一位有著深藍色秀髮的群星之女正靜靜地躺在床上,凝視著呈現出蒼穹圖案的天頂。

  這張由複合材料構成的床上,鋪墊著某種柔軟植物纖維製成的床墊,雖然在美觀上遠不及這位公主殿下在菲恩伯德王家宮殿中的那張由貴重紅玉整雕而成的玉床,不過在提供舒適睡眠的功能性上,兩者倒也相差不大。若有若無的旋律從四周的黑暗中緩緩瀉而出,輕柔地包裹住了少女翔士那顆因日間的戰鬥而激動的心。

  在這寧靜的黑暗中,夏音暫時放鬆了身體,不過心情卻怎麼樣也無法平息。一閉上眼就能回想起手握指揮杖,站在艦橋上的自己。雖然白天的戰鬥僅僅只是一場例行演習,但夏音卻有自信即使是在真正的戰鬥中,自己也能表現得和之前一樣優秀……嗯,不,應該是更加出色才對!

  但是,實際上操縱戰艦並將她的命令付諸實施的人卻始終是突擊艦「雷霆」的乘員,她剛剛獲得的部下們。從未經歷過戰爭的他們,能否如同自己一樣在實戰中還保持著今天的水準,這卻是個讓人不安的問題。雖然像操縱火麟那樣將大部分權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是最好的選擇,不過夏音卻知道一位艦長若無法對自己的部下抱持信任之心,那究竟意味著什麼。更何況自己將來還很有可能成為統率帝國的皇帝,就算個人的能力如何傑出,站在七千億人口的星際國家的角度來看,那就是非常微不足道了。

  事實上,突擊艦「雷霆」的乘員們所表現出來的服從,很大程度上是來源於她所擁有的姓氏,而非對她個人能力的信賴。夏音很清楚這一點,雖然很不甘心,但她也完全有在今後的戰鬥中證明自己是可以信賴之人物的信心。

  就像自己沒有辦法馬上就對部下們抱持深厚的信賴之心一樣,突擊艦的乘員們也不可能無條件就將自己的性命交付給一位尚未證明自己能力的艦長……時間,就把一切都交給時間吧!

  解開了心結的夏音突然從床上一躍而起,同時房間的光源亮度也提升到了如同白晝的程度。菲恩伯德王家的公主打開衣櫃,從中選出一件淺藍色便衣穿上,對著飾鏡微微整理了一下儀態,然後就離開了這間翔士寢室。

  不久之後,一艘小型聯絡艇悄然無聲地潛入了漆黑的虛空,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後離開了這座空間站。

  ***

  在蒼穹軍中現存機動武器中,突擊艦毫無疑問擁有整個宇宙空間中最強大的近戰能力。雖然設計者當初在創造這一人類社會中史無前例的殺伐之器時,列為最優先的當然不是造型上的優美,但在完全不影響其滿足發揮最大破壞力的情況下,這種究極破壞性武器也還是被賦予了令人歎為觀止的凶悍型線。

  夏音所擁有的突擊艦「雷霆」,是帝國最新研發出的第七代突擊艦,也是目前銀河中最先進的機動兵器之一,全長十七點五六特諾碼。呈現出淡青色的窄六邊形艦身中,搭載著可以提供的動力足以與小型機動要塞相媲美的中型對消滅引擎--單從最高航速來看的話,即使與號稱擁有宇宙空間中最高機動力的巡查艦相比較,它也毫不遜色。

  由於在戰爭中總是作為撕裂敵方陣型之鋒刃而存在,所以突擊艦的大部分武裝都集中在艦首附近的位置,其中包括分佈在艦身左右的二十四門高功率束光炮、置於艦首下方兩側的六門反陽子炮、呈直線狀分佈在艦首上方的四門核融合飛彈發射器,以及為了獲得最大的出力而直接與對消滅引擎連接的艦首主炮……到目前為止,這些武裝都與帝國正在逐批淘汰的第六代突擊艦相去不遠。

  第七代突擊艦「雷霆」與此前誕生的所有突擊艦最大的差別是,那呈現出鋒銳角稜狀的艦首。據說是模仿古代戰艦撞角而誕生的角狀艦首,由數種極高硬度的材料復合而成,並且內部設置著適應力極強的防護磁場中和系統--當然,這些革新性技術都是出自艾紐霍嘉爾一族之手。

  在實戰檢驗中,即使是重列艦這般大型戰艦的防禦磁場也無法抵禦中和系統的干涉,甚至就連擁有最高防禦力的護衛艦,其裝甲在硬度上也無法與突擊艦的撞角相比,而若是將衝撞時的巨大慣性考慮進去的話,那還得在前面加上一個「壓倒性」的修飾。

  此刻,在從遙遠彼方而來的恆星之光下,呈現出鋒銳角稜狀的角狀艦首正反射出深深的寒光。突擊艦「雷霆」那巨大的存在感,彷彿正在強烈主張著自己原本是為殺戮而誕生之兵器的這個事實。

  「雷霆啊……」就算已經熟悉到哪怕在睡夢中都能描繪出它的形象,在這一刻夏音卻還是被震撼得無法言語,只能將心中滿溢而出的感動,化為那低低盤旋的喃喃之音。

  按照預定,突擊艦「雷霆」將在明天開始接受一次為期兩天的細緻檢查,而基於這個理由,現在正靜靜停泊在造艦廠外側的它現在上面其實已經沒有了半個乘員。即使如此,想見一見自己愛艦的強烈念頭,卻使得這位公主殿下不顧現在是標準時間的半夜的事實,依舊駕馭著聯絡艇來到了造艦廠。

  事實上,與這位公主有著同樣念頭的翔士似乎不在少數。停泊在此處的每一艘突擊艦周圍,幾乎都有一艘聯絡艇在盤旋飛舞,而對於新人艦長們這類可愛的舉動,蒼穹軍也予以了最寬大的通融--這一點,從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任何人出來干涉這種明顯是擾亂造艦廠正常秩序的行動的事實就可以看出來。

  「現在,慶功宴應該應該是最熱鬧的時候吧?」不知不覺就想到了這個問題。要去嗎?夏音再次詢問著自己,不過卻依舊沒有得出肯定的答案。就算完全不考慮彼此的偏見,蒼穹之民與地緣之民間也還是有著因異質文化而生的代溝。而至少在現在,這位公主還沒有找到可以突破這個代溝的方法。

  「不過如果是那個人的話,就沒有這種困擾了吧……」夏音不由得想到了她接觸過的第一位地緣之民少年。

  雖然在不知道是厄運之神還是幸運之神的眷顧下,那位少年成了根源氏族的繼承者,但誕生在古老地上世界中的他,甚至還不及「雷霆」上的從士們瞭解夏蘭文化。然而奇妙的是,那時候兩人之間卻沒有出現任何溝通上的障礙,甚至還有一種無法描述的奇妙默契感存在。好比現在這種情況,如果天空已經來到自己身邊了的話,那在他的陪伴下,自己就應該能夠有勇氣參加這場慶功宴了吧?

  這麼覺得的公主殿下,嘴角不知不覺間就浮現出了一抹溫柔的笑意。

  「晚安,雷霆。」夏音再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愛艦,操縱著聯絡艇圍著它作了個最後的盤旋,就待返迴翔士宿舍,而這個時候,她左腕上的終端手環卻突然響了起來。

  「這個時間還來打擾你,實在是非常抱歉,艦長。」出現在影幕上的是行務長埃爾瑪的身影,雖然這位女性一臉焦急之色,但還是依著禮儀先向艦長至上了歉意。

  「無妨,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夏音點頭問道。能夠讓堪稱有條不紊的行務長如此焦急,絕對不是什麼件小事,所以這位公主在心中也暗暗做好了準備。

  「嗯,事實上……」畫面上的行務長似乎猶豫了一下,不過隨即作出了最明快的報告。「由於慶功宴途中發生了一點意外,所以現在已經演變成了大規模的鬥毆事件了。」

  「誒?鬥毆?」夏音一下愣住了。

  「是的。雖然最初我和副艦長也盡力去控制事態,不過現在局勢已經完全失控了……如果不盡快鎮壓下來的話,我想恐怕還會造成更大的混亂。」埃爾瑪點點頭,表情沉重的說道:「無論如何,艦長,在事態變得不可收拾之前,請你趕快過來吧!」

  「嗯,明白了,我馬上過來。」夏音點點頭,沉著的說道。

  十二分鐘後,夏音駕駛的聯絡艇靠近了酒保街,並且馬上就瞭解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在酒保街那寬大的停機坪上,此刻已經密密麻麻的停滿了聯絡艇,並且還持續有聯絡艇降落到剩餘的空間上。

  看起來,接到部下求援的不只是自己啊--也就是說,被這場混亂波及的人除了突擊艦「雷霆」的乘員之外,還有其它人嗎?夏音感到心情頓時又沉重了一些。

  以粗暴的手法逼開了數艘正準備降落的聯絡艇,夏音讓自己這艘聯絡艇直接懸停在了停機坪的入口位置。然後不等聯絡艇降落,這位公主就直接跳到了入口懸窗上,接著就沿著透明幕牆在眾人頭頂上奔跑起來,直奔事故的現場。

  雖然埃爾瑪已經說過是大規模的鬥毆事件,而夏音也在心中對可能的情況作出了一番評估,不過當真正趕到現場的時候,這位公主才發現自己最初的估計實在是稍微天真了一些。

  大概是白天的實戰演習讓將士們的氣血都有些浮動的緣故,所以當突擊艦「雷霆」的慶功宴出現了無法控制的混亂之時,被這一點火星所引燃的,還有另外那些持有狂躁不安之心的主人。就像簡單的數字疊加,混亂與混亂的相乘得出的也只是更大規模的混亂。

  當夏音好不容易抵達「天堂」所在的區域時,最初的鬥毆已經發展成了萬人規模的亂戰,事態到現在可以說已經徹底失去了控制。靠著終端手環的定位功能,夏音好不容易才固定了行務長的位置,並且費了很大一番力氣才總算是勉強平安地到達了部下的身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事態嚴重至此,即使是這位公主殿下也已經沒有保持優雅的餘裕,夏音對著行務長大喊道--不這樣的話,聲音根本就傳不到對方那裡,哪怕兩人近在咫尺。

  「就像你所看到的,艦長!」當然,埃爾瑪也不得不用很大的聲音回答著,這樣一來兩人的交談就變得非常困難,直到副艦長埃薩亞從從餐廳那裡借來小型聲障系統為止,夏音都還是沒能從行務長那裡瞭解事情的真相。

  「……知道他們打架的原因嗎?」開啟聲障系統後,所有的噪音便被自動隔離在了三米以外的距離,夏音感覺到自己的耳朵彷彿從洶湧澎湃的聲之亂流中一下子回到了寧靜的湖面,不由得愣了一陣子才回過神來,然後開始向行務長詢問事情的起因。

  「嗯,似乎是幾位研修生過來找我們艦上的翔士搭訕的關係。」

  「這樣就會打起來?」夏音偏著頭,似乎無法理解。

  「雖然我並不太清楚,不過我們這邊被搭訕的翔士好像是那位在從士中相當受歡迎的女性的緣故……」

  「洛伊絲也來了嗎?」當埃爾瑪說到「在從士中相當受歡迎的女性翔士」時,夏音便馬上猜到了行務長所指的,就是那位個性上太過柔順而不知不覺淪為了從士們仰慕對象的通訊士。

  竟然連她也來了……公主殿下的心中不由得湧起一股深深的挫敗感。

  「嗯,因為她的性格不太會拒絕別人,並且對方似乎還有無視她本人意識而強行邀請的傾向,所以從士們在上前干涉的過程中與這幾位研修生發生了一些衝突,接著就演變成了如此大規模的鬥毆事件……」

  「等一下,你說對方只有幾位研修生?」夏音慎重的確認道,而被詢問的對象則是一臉難色。

  「確切的說,只有三人。」埃薩亞插嘴進來,大概也能猜到艦長在意的事情是什麼,事實上就連這位副艦長自己也不由得露出了濃濃的苦笑。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41 AM

第十八章鬼神

  一開始這場混亂的矛盾雙方都只有寥寥數人,並且仗著己方人數上的優勢想一舉壓倒對方的從士們反而是先出手的一方。雖然研修生的一方僅僅是被迫反擊,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被酒精麻痺了大部分反射神經的關係,總之幾位從士在瞬息之間就被打倒。本來想就此罷休的三位研修生,在轉身離去的時候卻被聞訊趕來的更多從士團團圍住,接著在「天堂」的門口便上演了一場以眾凌寡的慘劇……

  「結果我們還是輸了?」夏音基本上已經猜到了事情後面的發展。

  「嗯,看起來對方的強悍遠遠在我們的想像之上,甚至就算一百多位從士們全部加入了戰鬥,也還是被一一擺平了下來,雖然這個時候我和行務長基本上控制住了局面,不過因為隨後研修生中的一位不斷挑撥,所以在旁觀戰的其它軍艦的乘員也跟著加入的鬥毆,所以混亂就進一步擴大開了……」埃薩亞以不知道是感概還是歎息的眼光注視著三米之外混亂無比的場面,繼續說道:「現在,就像艦長你所看到的那樣,這個區域的所有兵士都參與了這場鬥毆,基本上已經沒有人還能搞清楚自己到底再為什麼而打架了。」

  跟著副艦長的目光看去,夏音也不禁倒抽了一股涼氣。在蒼穹軍的歷史上雖然不乏鬥毆事件,不過像這類參與者高達萬人以上的大規模亂鬥事件卻還從來沒有發生過--至少在公式文書的記錄中是這樣。而且看起來,參與鬥毆的人似乎還不僅僅限於從士……

  「司技長呢?」突然想到了這位最可疑的翔士,夏音的目光開始在周圍搜索著。

  「抱歉,艦長。」低頭致歉的是行務長埃薩亞。這位女性與司技長洛克間有著在地上世界被稱為「夫妻」的關係,而根據夏音的瞭解,這種關係的雙方都必須對彼此的行為負責任的樣子。「雖然一開始我還能叫住他,不過自從其它軍艦的乘員加入鬥毆後,他就以前去勸架的理由偷偷溜了進去,到現在已經看不到影子了……」

  夏音感覺到自己的神經輕輕顫動了一下,然後這位公主面無表情的望向副艦長,繼續確認道:「那麼,炮術士呢?」

  「這個……」埃薩亞臉上的苦笑頓時變得更濃了。這位准令翔士搖著頭,輕輕歎息道:「克裡帕斯常務翔士是在司技長進去後不久就悄然消失的,不過現在我們也失去了他的行蹤。」

  「切!」非常罕見的,那位亞諾萊維涅皇家的一員,菲恩伯德王家的第一公主殿下,竟然在兩位部下前發出了與優雅完全無緣的歎聲,以至於兩位翔士不由得同時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聽覺來。

  ***

  在酒保街中已經徹底陷入慌亂的某區域內,基於稍微喘口氣的理由,突擊艦「雷霆」的司技長與炮術士從人群的亂流中脫出後,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某間已經被破壞了一半以上的舞廳為休息場所,在此偶然相遇。

  標誌著翔士身份的頭環已經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腰間的飾帶也被扯掉了一半,甚至就連佩戴在左腕的終端手環上都還掛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奇妙纖維--雖然洛克現在看起來異常狼狽,不過從這位自稱「剛過二十」的地緣之民眼中,卻依舊能夠看到那狂熱的鬥爭心在不停閃爍。

  「嘿嘿,克裡帕斯,你幹掉了幾個?」洛克向年輕的同僚確認道。

  「三個,你呢?」從外表上看,克裡帕斯要稍微比司技長好一點。這位年輕的夏蘭人舔著嘴唇,深藍色的眼瞳中也燃燒著不輸於地緣之民的熱情。

  「唉,老了,及不上你們年輕人呢,我只幹掉了兩個……」雖然洛克確實是在歎息著,不過克裡帕斯不知為何卻能從他的語氣中隱隱感覺到,這位司技長似乎一點也不為此遺憾。於是,他將自己的疑問付諸了言語。

  「老了……司技長,我記得你不是『剛過二十』嗎?」

  「沒錯啊,所以如果是十年前的,我可是能空手打倒至少五個以上!」

  從司技長的臉上看不到任何動搖的跡象,所以年輕的炮術士也差一點真的被唬住了。不過克裡帕斯隨即注意到了司技長那只猶在顫抖不已的左手,頭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某種猜想,於是他向這位同僚慎重地確認道:「那個,你該不會是向那個人出手了吧?」

  「誒?」洛克愣住了,然後謹慎地回答道:「你指的……是那個黑頭髮的傢伙嗎?」

  在鬥毆的一開始,表現得最熱烈的是那位紅髮的少年研修生,並且那傢伙也有著超乎一般人水準的強悍。在單獨一人幹掉了近二十個從士後,紅髮研修生中終於還是因力竭而被揍了好幾下。這個時候為了保護同伴,那位之前一直處於被動防禦中的黑髮少年終於還是出手了。而就是從他正式參與的時刻起,這場原本局限於突擊艦「雷霆」乘員間的鬥毆開始被推向了失控的深淵。

  現在,那個罪魁禍首的紅髮研修生不知所蹤,而另一位猶如鬼神般的黑髮少年周圍則已經倒下了七八百個充滿勇氣的戰士,並且這個數字還正在以飛快的速度遞增中--更可怕的是,對方卻看不出任何力竭的跡象,並且出手越來越恨辣了。

  若說有人自始至終都在導引著這場混亂發展的話,那位黑髮少年大概是當仁不讓的人選。在場面徹底失控的現在,唯一有能力中止這場混亂的人,大概也只有那位如鬼神般的少年了吧?

  「看起來你真的向他出手了啊……」克裡帕斯歎息著,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濃濃的同情之色。「這麼說來,現在你的這隻手應該處於某種酸麻異常、不能動彈的狀態吧?」

  「克裡帕斯,你到底知道些什麼?」洛克越來越不安。那個時候,他只是趁著那個人背對自己的瞬間稍微偷襲了一拳而已,而結果就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巨大力量給反震了出去,直到現在他的左手都還處在炮術士所描述的那種狀態中。

  「不,事實上兩年前的我也和你一樣,那可真是一次讓人難以忘懷的經驗啊……」克裡帕斯瞇著眼睛,潛入了研修生時代的回憶中。

  那個時候,也是類似這樣群毆的場面。似乎是某位研修生激起了太多的民憤,所以在格鬥實訓中被同期生一致挑選為了陪練的對象。雖然身為上級生的克裡帕斯確實盡到了制止下級生們暴行的責任,但在勸阻的過程中卻「失手」誤傷到了那位想拯救的對象。其結果則是,這位上級生在之後的三天時間中,為自己左手的麻痺狀態陷入了無法自拔的懊悔中--事實上直到現在,那段痛不欲生的時光依舊是克裡帕斯心靈中少數無法抹去的傷痕之一。

  「也就是說……」洛克的臉上已經失去了血色。

  「嗯,雖然具體的麻痺時間會根據本人施加力量的多少而有所不同,不過據我所知,在那次事件中有人甚至花了三十天以上的時間才恢復過來。」年輕的炮術士點點頭,肯定了同僚的推測。

  「靠!這麼變態……那傢伙到底是什麼人物啊?」洛克像是無法忍耐般的叫了出來。

  「你還不知道嗎?」克裡帕斯的視線移到了那在暴風雨中心肆意凌虐的身影上,以充滿感慨的語氣說道:「他就是十三根源氏族之一的海特蘭德家的繼承者,那位傳說中同時得到大地與蒼穹之愛寵的翼之子。」

  ***

  為什麼我非得受到這樣的待遇不可啊!天空憤憤不平的想到,同時架住了突然從旁邊飛過來的一腳,然後一個投拋動作讓那隻腳的主人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悠長的弧線後,撞倒了另一堆正衝過來的人群。

  明明挑起爭端的是那傢伙,為什麼這些人都來找我啊?天空在心中哀歎著,兩手一揚,兩位默契性甚好而同時想到偷襲的從士就驟然向兩旁飛了出去,倒地後則呈現出口吐白沫的昏厥狀態。

  唉,如果龍歌在的話,我至少還能落跑……天空看了一眼左右前後重重疊疊的人障--即使是用上「八步趕蟬」的輕功,也不太可能安然無恙的越過這數百米的距離,這麼想著的少年不禁陷入了無言的苦惱中。當然,他還是輕而易舉的躲過了自背後而來的酒瓶,並隨手一指讓那位偷襲者全身麻痺的定在了原處。

  拜託,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好不好!少年終於發出了憤怒的咆哮,一個箭步越過堆積在面前的眾多挑戰者的遺骸,在落地之後雙手撐地,雙腿則跟著來了一陣暴旋。

  「奧技,龍旋!」

  這招並不屬於康定行星的任何武術派系,只是半年前內氣盡復的少年妙手偶得的一招,而現在也還是天空第一次在實戰中施展,不過看起來效果似乎出乎意料的好。

  以少年落地點為中心,一股人形龍卷瞬間席捲了方圓十丈的距離,被波及到的兵士皆在第一時間橫飛了出去。當然,是以失去意識的狀態--雖然考慮到招數的持續力,天空已經盡可能的放輕了力道,不過即使這樣從士們也還是無法承受住瞬息間的內氣震盪。

  然後,隨著人形龍卷在人群中的迅速移動,已經呈現出無比混亂的局勢突然有了一點規律性的改變,所有人都竭盡全力想避開那盡情肆虐的恐怖龍卷。因此,以天空行進的S型路線為分界,亂鬥中的人群被劃分成了三個區間。

  三個區間的人都屏息凝視著那擦身而過的人形龍卷,那些尚未來得及避讓的不幸者在被捲入恐怖暴風眼的瞬間發出的聲嘶力竭的慘叫聲不斷響起,讓所有頭腦發熱的人都不由得冷靜到了手足冰涼。

  人形龍卷依舊持續往復著S型路線,而此刻他行進的路線上已經看不到任何物品的蹤影了。這個時候,三個區間的人群不由得暫時鬆了口氣,左右兩個區間的部分從士已經開始悄悄向後退卻了。至於不幸分到中央區間沒有退路的人群,則是緊緊向內壓縮著區間的面積,力求距離那猶如鬼神般的身影越遠越好。

  然而,最大的不幸還是降臨到了他們頭上。在龍捲旋轉到最極致的時候,陡然化為了一道黑色的風暴高高躍起,至於落點,則恰好在人群中央區間的中心點。

  沒有人能看清那一瞬間的到底發生了什麼,即使是親身經歷這黑色風暴的從士,唯一能回想起來的也僅僅只有那黯然無光的漆黑之音。

  總之在那聲響徹天宇的咆哮之後,中央區間的人群全部一個不留的倒在了地上。雖然從最內層的不幸者身上還依稀可以看出承受那恐怖衝擊的痕跡,不過從最外層的暈厥者身上卻發現不到任何受傷的傷痕--他們是被聲波衝擊給直接震暈的。

  當人們從那陡然響起的暴音中回過神來時,首先看到的,卻是那位黑髮少年在無數「屍骸」中緩緩站起的身影。那雙黯然無光的黑瞳中,閃爍著猶如野獸凶厲無比的視線。

  黑髮的鬼神緩緩掃過周圍,在那暴虐之眼的注視下,所有人都打心底裡泛起一股深深的寒意,然後就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就連那些原本準備開溜的從士都一個個停住了腳步,龜縮到人群的一角中不敢動彈。

  少年緩緩收回了目光,然後一步踏出。金屬的鞋底與石質的地面接觸時響起輕輕的敲擊聲。放在平時這只是一道微不足道的聲響,但在萬籟俱靜的此刻,這聲音卻顯得無比清晰,就好像直接敲擊在眾人心中一樣。

  所有人都在第一時間低下了頭,緊盯著自己面前的地面--若是一不小心惹來了那位鬼神的注意,那就絕對是一場滅頂之災。

  此刻,在酒保街中那寬敞的空間中,就只有那不斷響起的鞋與地面的敲擊聲在迴盪。



第十九章鎮壓

  在酒保街的某處,那場盛大的騷亂已經大致上平息了下來。然而,無言中瀰漫開的緊張感,卻彷彿連空氣都化為了玻璃的碎片。

  那位以自身實力一舉鎮壓了這場騷亂的人物,猶如鬼神般的黑髮少年,正踏著緩慢而沉穩的步子走在呈破碎狀的步道上。在他的前方不見半個人影,所有人都不自覺地退縮到了距離這位煞星足夠遠的距離。然而即使如此,那不斷響起的鞋與地面的敲擊聲,卻如同從幽幽冥界響起的魂鼓,讓眾人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到了於此相合的程度。

  「嗒,嗒,嗒……」

  就在眾人的神經已經繃緊到不能再繃緊的時候,這蘊含著奇異魔力的敲擊聲嘎然而止,然後從步道的另一端,又響起了另一道類似鞋與地面的敲擊聲。不過,和之前那位黑髮鬼神的沉重之音相比,這輕輕迴響的腳步聲的主人顯然更加從容不迫。

  「呃……」略帶慌亂的歎音在寂靜無比的街道中響起,讓眾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聲音怎麼聽起來好像是那位黑髮鬼神發出來的啊?難道說,那個人也有懼怕的東西嗎?不可能吧……

  當眾人疑惑著,猶豫著要不要抬頭看一下的時候,黑髮鬼神的腳步聲又再次響起,不過這一次卻是明顯帶上了慌亂與不安的亂律,並且是不斷後退的腳步聲。於是,終於有人勇敢地抬起頭來……偷偷看向了那位少年研修生的方向。

  令他們大吃一驚的是,那位親手「葬送」了數千英靈的鬼神,此刻竟然滿頭大汗、面色驚惶。雖然這位黑髮少年是一付隨時準備逃跑的樣子,不過卻偏偏無法有絲毫動彈。那模樣,簡直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樣。

  難道說,那邊的神秘人物竟然是令這位鬼神都無比敬畏的強大存在嗎?

  這種想法在第一時間出現了眾人的心中。不過儘管心中非常在意,但他們卻發覺自己就像那些不知為何呈現出四肢僵直狀態的同伴一樣,在背後那股恐怖氣息的威壓下,硬是連轉動脖子這般簡單的動作都沒有辦法作出來。

  「天空,好久不見了。」

  清麗的女聲帶著淡淡的溫情在寂靜的街道上響起,同一時間,那條無形中拴在眾人心上的恐懼之索也驟然散去。從士們終於能夠回頭望去,不過卻立即露出了無比驚訝的表情--那位聲音的主人,令黑髮鬼神如此敬畏的存在,竟然是一位美麗無比的少女!

  此刻,少女的臉上露出了如同見到舊友般懷念的笑容,然而,那雙綺麗的雙眸中卻不知為何隱隱閃耀著緋紅的光輝。

  「喲、喲,夏音,真、真是好久不見了啊……」天空冒著冷汗,慢慢向後退去,而他所畏懼的對象卻也同時加快了腳步,那輕輕響起的腳步聲讓少年的心跳頓時狂跳了起來。

  「你在害怕什麼,天空?」夏音一步步逼近了與天空的距離,語調卻越來越柔和。「你剛才不是那麼威風,一個人就擊倒了這麼多人嗎?這場騷亂能夠如此迅速的得以平息,可是有很大部分是你的功勞啊……」

  「不,那只是運氣而已……」在公主殿下那逼人的氣勢面前,天空步步後退。之前那位傲視蒼穹的黑髮鬼神已經無影無蹤,現在剩下來的,只是位小心翼翼的賠笑著、生怕一不小心就招來滅頂之災的少年。

  「對、對了,為什麼夏音你會在這裡啊?」情況異常危急,天空不得已下動用了曾經極為不齒的話術企圖暫時迴避目前的絕境,不過卻挑錯了要轉移的話題。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嗎?」那對已經完全呈現出緋紅色的眼眸突然凝視著天空的腳下,然後微微頷首,說道:「你可以向正被你踩在腳下的那個人問一下,他一定會給你滿意答案的……對吧,克裡帕斯?」

  聞言,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的炮術士突然抬起頭來,用無比悲憤的聲音大喊道:「艦長啊,你要為兄弟們主持公道……呃啊!」

  天空狠狠一腳把這位尖耳朵的翔士重新踩進了地底,然後才驟然發現到自己目前所處的狀況究竟是多麼惡劣--在他面前的這位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殿下,那對原本呈現出冰藍色的眼眸,此刻已經完全變成了火紅色,並且正持續放射著無比憤怒的凶光。

  「火、火瞳……」少年顫抖著,從牙齒的縫隙中蹦出了這個詞彙。

  火瞳,這是十三根源氏族之一,皇族亞諾萊維涅特有的基因符號。

  雖然平時這個特徵平時並不會顯露出來,但當亞諾萊維涅家族的成員情緒激動時候--特別是憤怒的時候,他們的瞳孔就會轉為火紅色。因為隨之而來的必然是亞諾萊維涅那無人可承受的雷霆之怒,所以這種類似恆星完全燃燒般的火紅色,被公認為宇宙中最美麗、最危險的顏色,並且冠以「緋炎之瞳」的異名。同時,那破壞力無與倫比的亞諾萊維涅之怒,也被人們稱為「緋炎之怒」。

  現在,天空似乎就即將成為有幸體驗在所有傳說等級的恐怖事物中排名第一的,「緋炎之怒」的幸運兒了。

  「對、對了,那艘返回研修生宿舍的交通艦好像馬上就要出發了啊!抱歉,夏音,我……」如果不是心中的理智之光被恐懼的暗雲所遮蔽的話,那麼天空大概就能找出一個不這麼爛的借口,而沒有徹底解除理智枷鎖的公主說不定就不會作出以下的行為了。

  總之,在上面假設的條件都沒有達成的情況下,在天空轉身溜走的那一刻,菲恩伯德王家的第一公主,以熟練的手法拔出了腰間的槍械,然後對著那已經飄逸到數米之外的人影,輕輕地扣動了扳機。

  「彭!」伴隨著大氣炸裂的聲響,一道黑色的菱形物體從槍膛中疾射而出,不斷旋轉的稜角在虛空中化出無數螺旋後,終於靠近了目標,然後再那一瞬間……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璀璨無比的青藍色光輝伴隨著不幸者響徹天宇的慘叫聲,同時充盈了原本寂靜無光的空間。為這劇烈的聲光所震盪,眾人一時間不由得陷入了暫時的呆滯狀態。

  而當他們恢復視力後,首先看到的,卻是那位曾如鬼神般肆虐了好長時間的少年全身焦黑的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並且四肢正呈現出某種規律性痙攣的淒慘模樣--偶爾還能夠看到青藍色的電光在他身上隱隱閃耀。

  「啪!」隨後,輕輕響起的物品掉落聲讓所有人都不禁顫抖了一下,而當他們尋找到聲音的來源是,更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個呈六菱形的深藍色彈頭,該不會……是、是是是是電磁干涉彈吧!就是那種通過輸入一瞬間的高壓電流,甚至可以讓最先進的電子設備癱瘓武器?而她、她她她居然把這種東西用到生物身上?這、這這簡直就是……

  一股止不住的寒氣從眾人的心靈深處湧出來,瞬間就瀰漫到了全身。就算被那位黑髮鬼神盯住的時候,眾人也沒有感到如此冷澈入骨的恐懼感。而當他們戰戰兢兢地抬起頭,目睹到那位紅瞳少女以傲然之姿走過去,輕踢那具焦黑「殘骸」時那似乎毫不在意的表情時,數千顆心更是瞬間沉到了恐懼的深淵。

  「洛克啊,」埃爾瑪用溫柔的聲音呼喚著那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潛回這邊的丈夫,向他確認道:「現在,你還感到失望嗎?」

  「呃?」洛克先是呆呆的看了妻子好一陣子,然後才一個激靈地猛然甩了甩頭,用略帶顫音的聲音回答道:「埃爾瑪,我看,以後我們還是不要在艦長大人面前爭執了吧?」

  ***

  就算如何嚴格軍律,人類歷史上也還沒有哪一支軍隊能夠完全杜絕違反軍律之事件的發生,即使是銀河中公認軍律最嚴的蒼穹軍也不例外。就算不計算下級從士間經常發生的諸如鬥毆、賭博等違規行為,在上級翔士間也偶爾會出現決鬥之類的事件。

  事實上,軍隊本來就是為破壞而構建的組織機構,倘若像其它政治機構一樣在個人作風上都完全文明化,那所造成的後果也僅僅是使這個為破壞而誕生的機構不再具備其功能而已。雖然和地上戰爭不同,星際戰爭中更依賴於理智的計算和冷靜的判斷,但作為戰爭中對士兵的最基本要求,一定程度的悍勇之氣還是必須的。

  所以,蒼穹軍基本上對偶爾發生的私鬥或小規模騷亂採取不干涉政策,即是當事的最高負責人進行全權處理。比如,在艦內發生的騷亂就由艦長自行處理,而影響範圍若是一支分艦隊的話,那就由擔任分艦隊司令的准提督負責判斷。除非判斷的結果超過了當事人處理的權限,或者事情後果嚴重到影響了蒼穹軍整體,這才由軍部直接派出律刑隊(相當於地上世界中的憲兵部隊)進行處理。

  為了蒼穹軍的名譽,必須說明的是,律刑隊一直以來都是蒼穹軍組織體系中最為清閒的部門,在蒼穹軍數百年的歷史中,動用到律刑隊的數量簡直可以算得上是屈指可數。就算加上現在的這一次,那個數字也還是沒有超過兩位數的界限--事實上,蒼穹軍最高統合監督大人到現在也還沒有下定決心出動律刑隊,雖然某位元帥閣下從一開始就強烈主張嚴懲那位罪魁禍首。

  「真是麻煩啊,沒想到那三個傢伙居然能惹出這麼大的麻煩……」老公爵搖頭歎息著,將手中的那份來自元帥府的報告書順手扔進了自動收納櫃中。

  唉,原本以為終於好歹算平安地將他們送到了艦隊實訓期,可以稍微輕鬆一下,接下來就輪到塞恩那傢伙頭痛了……完全沒想到,那三個人居然還是能把麻煩惹到需要他最高統和監督出面干涉的地步。

  「伊曼紐之三角嗎……」老公爵輕輕說出了這個今後將注定成為傳奇的名字。

  得到古老文明祝福而獲得遠遠凌駕於時代之上武力的海特蘭德家幼子,擁有了蒼穹之民中最高等級天才的艾紐霍嘉爾家幼子,再加上一位精力旺盛過頭、猶如火種般走到哪裡就把麻煩帶到哪裡的勞倫斯特家幼子--這三人的組合簡直就像把行星破壞炮交到戰爭狂手中一樣危險。

  雖然在這三人當初合宿的時候老公爵就曾經隱隱嗅到股危險的氣息,不過那時候因為其它兩人還暫時沒有太大的劣跡,所以老公爵便將這份不安來源歸結到了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的存在……不過從目前這份報告看起來,艾紐霍嘉爾家幼子反而是那三人組中最安分守己的人物也說不定。

  「嗯,如果不趁著現在給他們一次深刻教訓的話,那將來恐怕就沒有人能束縛得了那三人了……總之,還是得處罰他們一下才行!」老公爵下定了決心,然後開始呼喚起某人來。

  經過最高監督的同意,刑律隊終於迎來了建隊之後值得紀念的第一百次出動。在最初的幾天中,他們一舉逮捕了近萬名參與鬥毆事件的從士及翔士--由於其中有三分之一的人目前正躺在再生槽裡集中治療,所以這次逮捕行動行動最長應該會持續到一周以後。

  同時,這場騷亂的調查工作也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在進行了大量分析取證後,雖然非常震驚甚至不能置信,但刑律隊還是作出了那兩位被所有人認定為罪魁禍首的研修生無罪開免的判斷。當然,這個判斷立即引起了包括塞恩元帥在內的所有蒼穹軍上級翔士的強烈疑問,但當刑律隊向眾人展示了那張由署名為「深綠賢者」的匿名者提供的記憶晶片後,所有的質疑者都啞口無言了。

  晶片上面記錄的是這場鬥毆從頭到尾的過程,從上面可以看出,最初出手的是突擊艦「雷霆」的從士。另外,雖然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但兩位研修生從頭到尾都處於被迫防禦狀態。儘管海特蘭德家幼子在最後還是主動出手,以他那得自古老文明的神奇力量一舉鎮壓了騷亂,不過若純粹從客觀上來判斷,這反而應該是被列入有功者的行為--雖然接受這個事實對眾人的主觀來說無疑是場巨大的挑戰。

  最後,軍部總算是勉強同意刑律隊的判斷,讓那兩位研修生無罪開免。而既然作為最大責任者的兩人都無罪開免的話,那其它參與者無論如何也無法問罪下去了,於是這場蒼穹軍歷史上罕見的騷亂最後就以最默默無聞的方式被埋沒在了時間的長河中。除了那數千位傷者外,沒有留下任何書面形式的記錄。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42 AM

第二十章再會

  夏蘭歷四百二十五年第三季第二十一日,以蒼穹軍歷史上少有的萬人規模鬥毆事件而聞名。與那位黑髮鬼神一騎當千的勇猛同時流傳後世的,還有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那不知為何卻遠遠凌駕於黑髮鬼神之上的威名。

  是役,傷者九千七百二十三人,其中包括八千三百五十二名從士,一千三百三十五位常務翔士,以及三十六位准令翔士--這些艦長是接到部下的求援後趕來卻被誤傷的。除了這三十六位不幸的艦長,再加上其它擔任要職的常務翔士在內,在這起騷亂中一共有大大小小近百艘戰艦喪失了作戰能力,可以說是蒼穹軍數百年的歷史中非戰鬥減員最嚴重的一起。

  另外,根據非官方資料統計,在這九千七百二十三位輕重不一的傷者中,有近兩千人都直接或間接的傷在同一位人物手中。至於那位人物的名字,已經被緊急列入了帝國機密事項,無法對此進行更進一步的調查--再怎麼說也那個人也是帝國之翼唯一的繼承者,考慮到在數千人怨恨下的那位當事人的人身安全,所有被這場騷亂波及的將士都由十三議會直接下達了禁口令,要求不得在任何場合談論這件事情。

  然而,這條命令可以說完全是多此一舉。事實上,除了某位同樣有著根源氏族繼承者之身份的艦長外,大概不會有任何受害者能再有勇氣再向那位猶如鬼神般的黑髮少年挑戰或報復。

  在禁口令之後,軍部隨即又頒布了一條晉陞令。

  晉陞對象是准令翔士夏音。雖然是只剛剛離巢的雛鳥,不過由於其在例行演習中的表現之優秀有目共睹,再加上在平定酒保街騷亂過程中立下了首屈一指的功勞,所以經蒼穹軍部特別批准,讓這只已經展翅的幼鷹一舉升到了十翔長的軍位,統領十艘與「雷霆」同樣等級的第七代突擊艦。

  雖然以准令翔士的軍階擔任十翔長的軍位有違常理,不過軍部相信這位優秀的翔士很快就能夠立下足以晉陞先任翔士的功勞。另外,考慮到其餘新人艦長們或許會對這位有「殿下」稱號的同期生,如此輕易的獲得晉陞的事實而有所不滿,亞諾萊維涅家還曾一度對這項職務任命持有反對意見。然而,在進行了一次隨機調查之後,他們驚訝的發現到,居然沒有一位新人艦長會對同期生的晉陞有任何異議--或許是因為那個時候,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殿下輕易就制服黑髮鬼神的勇姿,讓在場所有人都深深體悟到了「緋炎之怒」的真正含義。

  ***

  艾法霍爾星系第五行星琉恩,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作為蒼穹軍總部而聞名銀河的這顆行星,應該是一處四處瀰漫著機械散發出來的電子臭以及神經緊繃的人類所分泌的腎上腺激素味道的令人不快的場所。不過,會抱持著這種看法的人類,如果不是從來沒有接觸過夏蘭文化的人物,那就是甚至根本沒離開過大氣層的傢伙。

  經過數百年精心培育的這顆行星,其實有著相當優厚的自然條件。單以森林及草原計算,其地表的植被覆蓋率就高達百分之五十以上,而蒼穹軍的軍醫院就設置在琉恩行星地表的一塊呈弧形的巨大島嶼中。此刻,有近兩千名在之前那場騷亂中比較倒霉的傷者正在這裡集中治療。

  「說起來,那位學姐不知道有沒有受傷啊?」萊昂內爾無言的凝視著再生槽內那位堪稱最倒霉的傷者,然後向身邊的友人確認道。

  「我想她應該沒事吧?」柯蒂亞聳聳肩膀,不確定的說道:「畢竟在某人挑起這場騷動之後,為了讓那位小姐避免受到傷害,天空可是花了相當大的精力在保護她上面。」

  「所以才變成了現在的慘狀?」萊昂內爾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因為在途中就被人揍暈過去的原因,所以這位眷族之子並不清楚最後「緋炎之怒」降臨的情況。

  「不,其實並不是這樣的……」柯蒂亞的表情顯得有些迷惑。

  「真是墮落了啊,天空!居然在那種程度的鬥毆中就受到這麼重的傷,虧我還把你當成無法超越的目標呢?」這位在再生槽中足足呆了兩天才恢復過來的勞倫斯特家幼子,現在反而開始嘲笑起這位預定中還得在再生槽裡待上兩天的友人來。

  「哼哼,看起來用不了多久我就能一雪前恥了……」萊昂內爾露出了陰險的表情,然後注視著那位在修復液中安然沉睡的黑髮少年,不斷訕笑著。而柯蒂亞則是輕輕歎了一口氣,放棄了糾正他錯誤認識的念頭--反正到時候會吃虧的肯定不是那位現在正躺在再生槽中的人物。

  由於海特蘭德家幼子的恢復速度比起一般人來要快上不少,所以原本預定在兩天後才開啟的再生槽,僅僅隔了一天多一點就結束了對其中那具曾遭受重度燒傷的生物組織進行的修補工作。而這個時候正好是諸瑪行星上的深夜,所以根源氏族繼承者的甦醒,至少在現在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從那微微粘稠、呈現出淡黃色的修復液中爬出來的時候,天空感覺感覺到自己好像剛剛經歷過一次某種巨大陸生生物的胃袋的洗禮一般,就連鼻孔中彷彿都充滿了那難以言喻的酸性氣息。雖然肉體上的傷害大致上是修復了過來,不過殘留在精神上的傷口卻又像是被撒上了一把鹽似的。這位生活習慣向來堪稱整潔的少年,在接觸到室外那微暖的空氣後,不由得倒吸了數口涼氣。

  之後天空就馬上向浴室裡衝去了,像所有剛從再生槽中出來的傷者一樣--考慮到這種非常普遍的需求,所以醫院特意在再生槽的隔壁設置有一間雖然稱不上功能完善、但卻足以清潔身體的浴室,也算是勉強讓眾人接受了這種醫療方式。

  很早以前就有人提出直接對再生槽內那實在是令人難以產生親近感的修復液進行調整,不過由於司掌帝國醫療領域的十三根源氏族之一,阿斯貝爾家一直主張「既然是治療那就一定要給病人留下難以忘懷的印象,如果過程太過安逸的話,把軍醫院當成休息室的傢伙可是會層出不窮的」,所以數百年來帝國也只是對再生槽的性能上進行了改進,至於舒適性則維持不會造成人類心靈創傷的最下限--反正會在普通作業中傷到需要再生槽治療的人物,也絕對不會是什麼安分守己的傢伙。

  「……活過來了……」沐浴在溫暖的水流下,天空頓時感到神清氣爽,然後順手將旁邊的玄窗打開,令他感到微微愕然的是,外面竟然是一幅只有地上世界才有的月下風景。

  最初還以為是眼前的美景又是立體映像的少年,在被微帶涼意的夜風拂過全身後,打了一個寒顫,這才確認自己原來已經降到地表的事實。

  「原來如此,這應該是琉恩的地表吧?」

  因為一到帝都就被捲入了那場盛大的冒險,並且之後就直接被送到軍才院過著半監禁生活的原因,所以這兩年來天空距離地上世界最近的一次,也僅僅是在那次操艦實訓的時候經過行星諸瑪的大氣層而已。像現在這樣腳踏在真正的大地之上的感覺,這位少年其實已經兩年沒有享受過了。

  「喲呼!」天空發出了興奮的歡呼,一個觔斗就從窗戶翻了出去,並順手拿了條毛巾裹在腰間--在這位少年的想法中,已經算是三更半夜的現在,應該是不會有任何人在外面出現的吧?

  天上掛著一圓一虧、一白一青兩扇明月,那是行星琉恩的兩顆衛星,亞倫和海黛。在綜合治療室的外面是一片生長得極為茂盛的田野,雖然還比不上「翼之宮邸」中老公爵精心培育的那一片花田,不過與漂浮在虛空之中的那些精美花草相比,這裡的植物雖然粗糙了點,但卻有著直接與大地相連的堅韌生命力。

  月下的田野呈現出一幅寧靜的畫面,而天空則一連在上面翻了幾個跟斗才停下來,然後就靜靜躺在草坪上面,內氣流轉之下,就連深夜的寒氣也在驟然間被隔斷在體外。

  像這樣仰視星星的感覺,已經多久沒有過了呢?習慣了蒼穹之民的生活方式的自己,不知不覺間就已經以群星的眷族身份自居了嗎……帶著自嘲的笑容,這位誕生在另一片古老大地之上的少年慢慢閉上了眼睛,萬籟俱靜,耳邊只有隱隱響來的蟲鳴之音,實在是非常愜意的感覺。

  「天空,你……」突然響起的幽幽之聲讓少年驟然驚醒,然後抬首望去時,卻驟然感到了一股幾乎令他窒息的衝擊。

  在這片巨大花田的另一頭,石階砌成的通道旁,一位素衣輕紗的少女正遙望著自己。那深藍色的秀髮在皎潔月光的映射下蕩漾出朦朧的光線,如藍水晶般剔透的雙眸中蘊含著的是如大海般深沉無盡的思念--簡直就是神話傳說中的光景,月光下與女神的邂逅。

  被那樣的美麗所迷惑,少年一時間竟然無法言語。

  然而,那位高傲純潔的月之女神,不知為何卻慢慢皺起了她的黛眉,那秀美的雙唇微動,吐出混合著悲傷與失望的歎息。

  「你果然有這樣的癖好啊……」



第二十一章內疚

  「天空,我們快到了。」夏音輕輕地宣佈著,隨即聯絡艇那一直咆哮不息的引擎,也終於恢復到了一個比較平緩的出力。

  「啊,是嗎……」被呼喚的少年卻迷茫地抬起頭,視線則在虛空中來回飄蕩。

  現在,兩人正在那艘隸屬於突擊艦「雷霆」的聯絡艇中--當然,操舵者是那位剛剛晉陞十翔長的准令翔士。

  在那場壯絕的誤會告一段落後,天空便立刻被這位少女拉到了軌道塔裡,在搞不清楚的情況下就被安排到了聯絡艇的副駕駛座上,然後一路狂飆到接近造艦廠才減速下來。在持續不斷加速的過程中,不像身旁這位群星之公主一樣得到遺傳因子加護的少年,被宇宙間無處不在的慣性法則折騰到了幾乎奄奄一息的程度。如果不是他急運內氣護住心田的話,現在應該已經再次陷入昏迷狀態了吧?

  「一年不見,你的操舵技巧還是這麼勇猛啊,夏音……」少年甩甩頭,試圖讓呈現出混沌狀態的頭腦稍微清醒一點。不過,那因重力急劇變化所帶來的眩暈感,依舊如同附骨之蛆般揮之不去。

  「你才是呢,一年不見卻還是這麼纖細,一點進步都沒有。」夏音轉過頭,冰藍色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這位臉色蒼白的同伴。

  「……如果你忘了我的遺傳體制其實是自然人的話,那我會很困擾的,夏音。」天空微微皺起了眉頭--當然,這並非不滿的表現,而是一股眩暈感伴著嘔吐的慾望再次襲向了少年。

  「我當然知道。不過既然擁有打倒那麼多人的力量,克服這點體質上的障礙,我想對你來說,也應該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才對啊?」從公主殿下的話中聽不出任何褒貶的意味,似乎僅僅是為自己剛才行為尋找一個合適的理由而已。

  「我也想早點克服這種麻煩的體質啊……」難道每次操舵實訓之後都得在醫療室裡躺上半天,是件好玩的事情嗎?天空呻吟著。「不過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就算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實現的事情啊……偉大的公主殿下,不知您能否體諒一下呢?」

  「不准用這樣的語氣來叫我!」對於少年這近似輕佻的語氣,夏音的反應可以說是異常激烈,就連那對秀美的眉毛也高高挑起,顯出主人此刻不滿的心情。

  「呃……」天空的冷汗可以說是在一瞬間就冒了出來。「抱歉,夏音,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是這樣嗎?」夏音偏著頭,露出一付似乎很難把這當成玩笑的表情。不過從這位公主殿下眉宇間不自覺流露出的掛念看來,她應該純粹只是擔心這位少年真的把自己當成「公主殿下」而加以疏遠而已。而倘若要進一步追問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那夏音可就完全不知道了。

  凝視少年了好一陣子,直到天空表情也跟著變得很不安為止,這位公主總算是放棄對這件事情的追究。

  「天空,洛伊絲托我轉告你。」夏音將視線重新轉回了前方的艦外影像,淡淡的說道:「她很感謝你做的事情,希望有機會能好好答謝你一下。」

  「洛伊絲?」少年的表情顯得異常迷惑。

  「就是在酒保街騷亂的時候,你保護的那位翔士,她可是我的通訊士,所以我也要向你表示謝意才行。」不知為何,夏音的聲音突然帶上了愉快的韻律。

  「呃……」天空突然回想起來了,在騷亂的最後就是眼前這位少女用神速的槍法將自己打入三天苦獄的事實。然後,一股寒意從心靈深處驟然湧出,剎那間就將少年那原本還算安適的心情徹底封凍。

  「小、小事而已,不、不足掛齒……」雖然天空強顏歡笑,不過那微微顫抖的聲音還是洩漏了他的心情。

  「另外,關於那件事情……」

  夏音大概知道天空在害怕什麼,事實上就連這位公主本人都為自己那突然而至的憤怒、以及在這憤怒支配下的過激對應而感到悚然。雖然在亞諾萊維涅家幼女的詞典裡基本上是沒有「後悔」這個詞的,但對之前所作所為的自我譴責,這一次甚至來的比「陽麟」破壞的時候還要激烈。

  無論如何都要向對方道歉的心情,從三天前開始就一直在這位公主殿下的心中不斷徘徊,此刻終於化為言語傾吐了出來。

  夏音低頭沉吟了一下,然後望向了天空,露出了毅然的表情。

  「抱歉,天空。那個時候我太衝動了,所以才會對你作出那樣的事情……」

  曾經緋紅如火的雙眸中此刻只剩下黯淡無光的冰藍色,那令雙月都黯然失色的美貌上則流露出深深的憂慮之情。夏音對天空低下頭,以無比誠摯的語氣向這位少年致上了歉意。

  「請原諒我。」

  「誒?」雖然與這位公主相處的時候,天空時常為自己沒來由就萎靡下來的鬥爭心而煩惱,但當這位群星之公主真正對自己低下頭來的時候,這位少年卻反而感到更加無所適從。

  「那個,夏音,沒關係啦!反正我也只在再生槽裡躺了三天而已……」天空笨拙地安慰著自責中的少女,甚至昧著良心說出了下面這番話。「其實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也應該算是蠻難得的體驗吧?哈、哈哈……」

  「我確實是做了應該被責備的事情,天空。」那位高傲的少女竟然罕見的垂下了耳朵,清冽的聲音中此刻也流露出不安與沮喪。「如果你打算對我施加任何報復,我甘願一肩承受。如果我做任何事情能夠補償你,請你務必說出來。」

  「報復啊……」天空歎息著,不自覺地重複了這句話。

  在少年故鄉的文化中,不論有什麼理由,與女性相爭都不是件被認為高尚的事情,更何況還是對同齡的少女施加「報復」了--光是想像都讓這位在千年文明下誕生的少年湧起一股深深的自我厭惡。

  「男性掌握力量和勇氣,女性獲得善良與溫柔」,這是在康定行星上行之有效的男女規則。事實上,確實是掌握了力量和勇氣的天空,在與故鄉那些擁有善良與溫柔的少女們相處的時候,絕對沒有出現過任何障礙。

  這位少年之所以在夏音面前會有如此進退失據,其實最根本的原因是,那位群星之公主同樣是掌握著力量和勇氣的人物,而在天空的潛意識中卻依然把她當作僅僅擁有善良與溫柔的少女來看待--異質文化間的差異,並不僅僅只有表現在生活習慣上的不同啊……

  「……」在少年吐出「報復」這個詞的時候,夏音那雙修長的尖耳突然顫動了一下。雖然從表面上看,公主殿下並沒有流露出任何動搖。

  「我說啊,難道在你的眼中我是這麼惡劣的人嗎?」注意到這一點的天空,不由得苦笑了出來。

  「惡劣?為什麼?」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中閃爍著純潔的光輝。看起來,在這位夏蘭少女的觀念中,這似乎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嗯,算了吧……」天空這才想起來,夏蘭人原來是個徹底貫徹男女平等的民族的事實。

  「總之,我是不會報復你的,夏音。雖然被那樣對待的確不是件讓人開心的事情,不過那時候我也確實做得過份了一點……所以就算把這當成教訓,也沒有什麼不妥。」因為夏音是很認真的在向自己表示歉意,所以天空也把自己的真實想法毫不隱瞞地說了出來。

  「不過如果是補償的話……」說到這裡,天空突然兩眼發光。「夏音啊,你說請我去『風雅』吃一頓的承諾,可是一直沒有兌現過哦?」

  「……原來你還記得嗎?」不知為何,少女的嘴角蕩漾出一絲喜悅的笑意,看向少年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份浮出水面的溫柔。「好吧,等你結束從士實訓,獲得了總院的入學許可後,我就特別招待你到皇家餐廳去慶祝一下,天空。」

  「總、總院的入學許可……」不過,少年的表情卻突然不自然的扭曲了一下,聲音中也頓時帶上心虛的意味。「那個,夏音,這件事情還是當我……」

  這個時候,操舵室內突然響起某種訊息聲。

  「我們已經到了。」說完,夏音對艦外影像進行了一系列調整,隨即一隊排列得整整齊齊的戰艦出現在兩人的正前方,修長的艦身再加上鋒銳的艦首,在斯諾德亞恆星的照耀下,這些戰艦看起來就像一枚枚整裝待發的巨型機雷。

  「你看,那就是我的戰艦。」夏音用很驕傲的聲音像身旁的少年宣告道。「突擊艦,雷霆。」

  「……雷霆嗎?果然威武啊,彷彿一眼就可以看出它的與眾不同似的……」天空發自肺腑的感慨道。

  不過,少年身旁的那位同伴卻突然皺起了眉頭。

  「你在看什麼地方?天空,雷霆是最前面的那一艘啦!」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43 AM

第二十二章出擊

  作為那支銀河中最強大武裝力量的最高指導中心,統合部可以說是蒼穹軍的頭腦。雖然長期以來一直是伊斯埃雷家負責管理統合部,但這並不意味著其它氏族就無緣執掌那支銀河中的最高武力。事實上,蒼穹軍統合部可以說是帝國六千億人口中最傑出的人物聚集地。

  然而對於這些帝國中最傑出的人物而言,那個地方卻並不是會讓人產生什麼愉快回憶的場所。蒼穹軍碩果僅存的元帥閣下與蒼穹軍最高統合監督大人間的矛盾由來已久,到現在已經是路人皆知的秘密。

  雖然到目前為止這兩人都還沒有因對彼此的反感而影響統合部工作效率的先例--反而是在互相嚴厲的監督下,使得這個龐大機構運轉得猶如最精密機械--不過,每次會議上那種箭弩拔張的氣氛,卻使得這些受到遺傳因子祝福而本該與疾病無緣的軍人們,大部分都患上了神經性胃痛的毛病。

  「你是說……海盜?」聽到這個在帝國內已經消失近百年的罕見名詞,即使沉穩如賽恩元帥也不由得一挑眉毛。

  「嗯,是的。」發言者是擔任統合部情報參謀,同時也是翼之眷族中夏恩家當主,列翼翔士穆麗特。這位有著妖異紫發的俊美女性,此刻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過還是將報告繼續了下去。「根據駐守納德斯星系的警備艦隊報告,最近數周在該星系附近宇域中已經失蹤了數十首星際商船,並且有的還是以船團形式整團消失的。針對這份報告,我們做了一次詳細的調查,最後確認納德斯星系邊緣確實潛伏著一個以掠奪過往商船物資為目的的民間非法武裝團體--我想,就算將之稱為『海盜』,對方應該也沒有絲毫理由抗議才對。」

  「規模呢?」

  「關於這方面,我們並沒有掌握確切的情報。不過若對方的規模在兩千以上的話,那麼警備艦隊應該早就發現到他們行蹤了,所以我們推測對方的戰艦數量應該在一千五至兩千之間,且以小型高速艦為主。」

  「這樣啊……」賽恩摸著下巴,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既然出現了海盜,那就肯定要去剿滅才行。畢竟帝國的經濟中有很大部分是得益於星際貿易所產生的財富,而商人們之所以納稅的理由,也就是期望帝國維護目前這堪稱健全的貿易體制。如果星際貿易的過程中出現了商場以外的風險,那肯定會對到帝國經濟力及公信力造成很大影響的。

  更何況,「海盜」這種東西出現的本身,就是對蒼穹軍的嚴重侮辱,所以絕對要徹底摧毀那支膽敢在帝國境內出沒的非法武裝組織才行!

  「納德斯星系……應該是靠近巴雷亞聯邦的邊境星系吧?」賽恩向情報參謀確認道。「此外,帝國境內不可能出現如此大規模的武裝力量,兩者間有什麼關聯嗎?」

  「嗯,雖然暫時還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不過若我們的推測是正確的話,那支武裝力量應該並非出自帝國境內。只是,如果對方真的是巴雷亞聯邦之黑手的話,這件事倘若處理不當,恐怕會造成難以想像的後果。」穆麗特慎重的點點頭,不過隨即卻露出了曖昧的笑容。「當然,若是帝國已經對可能出現的星際戰爭有所覺悟的話,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沒錯,就是這……」興奮之下,賽恩差點就把那個一直誘惑著他的念頭付諸於言語。不過在此之前,旁邊響起了重重的咳嗽聲。

  「咳!」海特蘭德家當主,蒼穹軍最高統合監督,亞諾特公爵對共事多年的同僚投以無奈的視線。「元帥閣下,就像情報參謀所說的那樣,倘若已經決定出兵的話,我認為,在目前情勢不明的情況下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波瀾,在擔任司令官的人物選擇上應該慎重一些。」

  「唔……你說的沒錯,最高監督。」賽恩的表情就像是剛要撒開蹄子奔跑卻又被人硬生生拉回原處的烈馬一樣,露出了無比沉重的表情,然後歎息道:「那麼,接下來我們就開始對由何者擔任討伐軍司令一事進行討論吧……」

  「這件事情,請交由屬下吧!」最先發言的是那位有著深紅色長髮的三葉翔士。大概是求戰欲十分強烈的緣故,米爾丁大提督甚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那金黃色的雙瞳中閃爍著極其熾烈的神光。

  「你這麼想出戰嗎,米爾丁?」賽恩凝視著這位家族中最年輕的三葉翔士,如此確認道。

  「是的,請閣下成全!」米爾丁的臉上瞬間發出耀眼的光芒。

  「不准,坐下。」怎麼能夠讓你一個人跑去逍遙自在!賽恩在心中惡狠狠的想到。

  「只是為了討伐一支海盜,就需要動用到『深紅之牙』,你想讓統合部被人嘲笑不知輕重嗎?」當然,這位元帥也有其它的顧慮。如果真的派這位三葉翔士出戰的話,以她衝動好戰的性格,搞不好這場小小的圍剿戰真的會成為星際戰爭的導火線也說不定--就算如何期待這種情況的發生,這位牙之長也不可能就這麼因為一己之私而連累整個帝國。

  「可是,我……」米爾丁似乎還要分辯,但元帥的目光已經移到了另一邊,所以這位軍服上銘刻著牙之紋章的女性也只得坐回了位子上,雖然帶著異常不滿的表情。

  「艾爾佛達,你……」賽恩看向了另一位三葉翔士,這位有著蒼藍色秀髮的女性是翼之眷族之一,巴恩多魯家當主艾爾佛達,而在她的軍服上銘刻著的則是閃電與火的紋章--在蒼穹軍中,以此紋章為家徽的家族有著僅次於伊斯埃雷家的威名。

  在蒼穹軍中與「深紅之牙」齊名的她,有著「蒼藍之壁」的異名,在用兵方面的手腕堪稱柔韌無雙。雖然這位三葉翔士最擅長的是防禦作戰,不過一旦情勢所需,不論中央突破、背面奇襲、全面侵攻或是據點防守,她都能依照實際狀況通權達變,發揮出最高水準的用兵技術。

  另外,由於米爾丁和艾爾佛達都畢業於傑維斯分院同一屆的緣故,所以這兩位三葉翔士也被翔士稱為「傑維斯之雙壁」而加以尊敬--當然,其中的含義和現在那個背負著數千人份之怨恨的「伊曼紐之三角」可是完全不同。

  雖然比起勇猛無雙的「深紅之牙」的米爾丁來,「蒼藍之壁」的艾爾佛達在性格上更偏向於「智將」,不過在大多數情況來說,這卻是更讓人信賴的地方,所以讓她擔任討伐軍司令的話就不會有任何不安了。

  「你的部隊應該還是訓練中吧?」但在下達命令的瞬間,賽恩突然改口道。

  如果派同為「傑維斯之雙壁」的艾爾佛達出戰的話,只怕那傢伙會更加不滿吧?賽恩頭疼的想道。光是上次駁回這位侄女關於增調麾下侵襲艦的請求,她就在宮邸中整整折騰了兩周的時間,而這次下來之後還不知道會鬧到什麼程度……為了家族內的安寧,伊斯埃雷家當主不得不放棄這個穩妥的方案。

  「是的,預定將在二十五天後結束。」艾爾佛達沉靜地回答道。

  「嗯,那就好。戰爭的爆發可是沒有先兆的,所以隨時作好出擊的準備吧!」賽恩對第三艦隊接下來的安排作出了概略性的指示。

  「明白了,元帥閣下。」這位眷族之長點頭應諾,然後沉吟了一下,又接著追加了一句。「事實上,如果真的有所謂的戰爭先兆的話,我想我已經從閣下這裡感受到了。」

  「唔……」賽恩不由得一窒,不過隨即將目光投向了另一方。在那裡坐著一位最近才晉陞列翼翔士的人物,雖然在個性上或多或少有那麼一點怠惰,不過以指揮官來說卻是相當優秀的翔士。

  現在,這位人物正端坐在位置上,垂頭認真看著桌上的資料,並且還不時點頭確認……是錯覺吧?為什麼這傢伙的坐姿會和打盹時候一樣?元帥的頭上隱隱浮現出青筋。

  「列翼翔士華德!就由你擔任討伐軍的司令,負責剿滅納德斯星系的海盜勢力。」賽恩幾乎是用吼的將這道人事命令發佈下來,而直接承受這股音波衝擊的對象,則是在驚醒的瞬間驟然失去平衡,然後就身不由己的摔倒在地上。

  「是!下官明白!」突然感覺到一股森森的殺氣,華德猛地一個激靈,馬上從地上爬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這麼回答道。

  「你……很好!」賽恩狠狠盯了這傢伙一眼,然後才向眾人詢問道。「那麼諸位可有異議?」

  「……沒有意見嗎?那就決定由列翼翔士華德負責討伐納德斯星系的海盜勢力,整備三天後出擊。」只有米爾丁幾次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樣,不過賽恩卻在她發表意見之前就把這件事快刀亂麻的定了下來。

  然而,當事人卻對這項榮譽的任命表示出異常的困惑。

  「呃?」只見華德一臉愕然,那絕對是第一次聽到的模樣。「由我去討伐……海盜?」

  「你,有什麼異議嗎?」這傢伙剛才果然是在睡覺……賽恩的眼睛瞇了起來,左手也不由自主地緊緊握成了拳頭。

  「不,完全沒有!能夠被交付如此重大的任務,下官感到非常榮幸!」華德急中生智,在元帥的鐵拳制裁降臨到頭上之前,搖頭回答道:「下官將帶領麾下艦隊,三天後出發清剿盤踞在納德斯星系的海盜勢力,一定不辜負帝國的信賴!」

  「哼……」元帥不置可否的哼了一下,暫時放過了這位散漫過頭的翔士。

  「麾下艦隊……」跟著發言的是蒼穹軍最高統合監督,這位軍才院院長似乎看穿了過去學生所玩的把戲,他皺著眉頭,慎重地確認道:「華德,你該不會是想把麾下八千艘最精銳的侵襲艦全部帶到納德斯星系去吧?」

  「是的。古語有云,『兵者,以正合,以奇勝』。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如果具備強機動力及高隱蔽性的侵襲艦出戰的話,相信清剿行動應該能夠達成非常完美的戰果……」

  「不准!」在華德剛開始分辨的時候,暴怒的賽恩元帥就一敲桌子,以明快的態度將這傢伙準備好的長篇廢話打了回去。「只給你三支分艦隊,護衛艦或巡查艦。明天一早提交詳細作戰報告給我。」

  「元帥閣下,你不能這麼不厚道啊……」華德的主意是一開始就用龐大兵力將對手嚇跑,但現在看來,不得不和對方凶險廝殺的命運已經落在了這位一心想偷懶的列翼翔士頭上。

  「請看在帝國的份上,拉下官一把吧!」華德苦著臉,幾乎慘叫了出來。

  「你給我閉嘴!」賽恩氣得手都在發抖,現在他已經改變了觀念--居然讓這種無賴的傢伙晉陞到了列翼翔士,審查委員那幫人究竟幹什麼去了!

  「嗯,關於這件事,我有一個想法。」對華德伸出援手的是老公爵。這位兼任軍才院院長的大人輕咳了一下,慢悠悠的說道:「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就讓我們那些剛剛展翅的雛鳥們去鍛煉一下如何?反正他們的精力不是旺盛得無處發洩嗎?如果再出現一次那樣的騷動……呵呵,格蕾斯大人的憤怒可不是我等能夠承受的啊……」

  「那還不都是你那位孫子惹出來的禍……」賽恩呻吟著,那場暴動的最大受害者,除了那位當事人之外可以說就是這位元帥大人了。因為這筆損失全部算到蒼穹軍頭上的緣故,所以無緣無故讓軍費預算突然增加了一筆不菲額外支出的這位蒼穹軍最高司令,之後好長一段時間裡都在帝國財政大臣面前抬不起頭來。

  「你說什麼呢,塞恩。」老公爵皺起了眉頭,雖然還不至於像塞恩元帥這般淒慘,但作為錯誤源頭的他,也曾受到了來自那位恩布里昂家當主的不小壓力。「那可是在你管轄下所發生的事情哦,想推卸責任嗎?」

  「你這傢伙,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塞恩顯得比較激動。「就算在軍才院中,那三個傢伙也是被稱為『伊曼紐之三角』而讓所有教官頭痛的不良研修生集團。你把他們送到蒼穹軍這裡來,才分明是想嫁禍我吧?」

  「你這是污蔑!」老公爵也跟著激動了起來。「我承認,雖然那三人是比普通研修生要活躍一點。但至少,他們在軍才院中可沒有惹出過這麼誇張的麻煩!哼,看起來,蒼穹軍的軍律是越來越寬鬆了啊……」

  「你才是在污蔑!要知道,比起誕生出『萬年及格生』的軍才院來,蒼穹軍的軍律從來都沒有……」

  兩位掌握著銀河中最強大武裝力量的閣下,就這麼陷入了意氣之爭。至於同席的蒼穹軍菁英們,即使已經很習慣這種場面,但那神經性的胃痛還是如同約定好了似的出現在他們身上。



第二十三章潛伏

  軍才院是孕育蒼穹軍的搖籃,其下包括一所總院及三所分院。三所分院的名字分別是斯瓦諾,伊曼紐,傑維斯。最初進入軍才院的研修生會被隨機分配到三所分院進行為期兩年的普通研修,而之後就將接受一次決定他們未來的評審。

  通過評審的研修生將獲得在總院研修的資格,而沒有通過評審的研修生則只能留在分院中繼續剩下的研修課程,這其中的差別將在他們畢業後非常明顯的體現出來--總院的研修生將直接獲得准令翔士的軍銜,而分院的研修生則只能從次一階的常務翔士開始努力。

  在教官們對研修生們兩年的成果開始最後的評審之前,這些尚未離巢的雛鳥將獲得一次展翅高飛的機會。在為期三十天的從士實訓中,研修生們將被分配到蒼穹軍正規艦隊的麾下,以等同於普通從士的身份開始一段短暫的軍旅生活,在這期間,他們的直屬負責人則是各艦的艦長。作為對研修生翔士資質的直接見證人,艦長們的意見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研修生的評審結果。

  事實上,在之前的兩年研修生活中表現並不突出,但一到軍隊後就突然活躍起來的研修生,每一屆都或多或少有一些,而這些隱藏式的人物也基本上都在從士實訓中被挖掘了出來。可以說,軍才院這種做法最大限度的避免了人才的浪費。

  雖然一般來說,艦長們對研修生的態度都比較友善,就算覺得對方實在是麻煩,也最多只是在接受這份新人翔士育成任務前苦笑一下而已。會明確表示出拒絕之意的情況,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然而,在夏蘭歷四百二十五年的這屆研修生中,卻出現了三位令所有准令翔士都退避三舍的人物。

  被稱為「伊曼紐之三角」的三人,其實正是導致那場史無前例的酒保街萬人鬥毆事件的罪魁禍首,而那些不幸被點名接受他們的艦長,都在第一時間向軍部提出了調換研修生的請求,甚至還有人更乾脆地提出了調換自己艦長職位的申請。

  拿這三名研修生毫無辦法的軍部,無奈之下甚至準備將他們就這麼退還給軍才院。不過,在統合部情報參謀的提醒下,賽恩元帥才注意到原來自己的麾下還有能夠制壓那位海特蘭德家幼子的人物,於是下令將這三人分配到了她的旗下。至於那位被如此命令的准令翔士,也什麼都沒說的接受了下來。

  「……因為這個緣故,他們三人將在本艦上服役三十天,完成從士實訓。」在突擊艦雷霆的艦橋上,夏音正向自己的直屬部下介紹那被稱為「伊曼紐之三角」的不良研修生集團。而從翔士們那苦澀的表情上看來,他們似乎對軍部賦予的這項重責並沒有感到任何光榮。

  「諸位,可有異議?」於是末了,這位公主不得不加上這麼一句。

  翔士們的視線在空中互相交錯,不過誰也不肯擔任那危險的首發任務。在持續了近一分鐘的沉默後,站出來的還是那位跟著上司晉陞到副十翔長的埃薩亞。

  「唔……艦長,本艦的乘員也大都是服役不到一年的新人,以此作為研修生進行從士實訓的場所,這是不是有些不妥啊?」為了避免招來那恐怖三人組的怨恨,這位准令翔士在言語上顯得異常謹慎。而待副艦長說完後,其餘三位翔士就跟著一起點頭表示支持。

  受到如此明確無誤的拒絕之意,正常人的話都會感到有所不滿吧?不過由於艾紐霍嘉爾家幼子從小就已經習慣了這類敬畏的目光,而勞倫斯特家幼子現在正忙著對那位擔任通訊士的少女翔士眉目傳情,所以最後表示出不滿的也只有海特蘭德家幼子--這位眾人最為忌憚的人物。

  「……」雖然天空表示不滿的動作僅僅是挑了一下眉毛,但心懷畏懼的諸位翔士卻不由自主地齊齊後退了一步。

  「天空。」夏音微微皺起眉頭,輕輕呼喚著那個人的名字--就算不用回頭確認,這位公主也知道部下們究竟在畏懼什麼。

  當看到在少女的輕呼下,那雙閃耀著的爍爍凶光的黑色瞳孔中竟然真的黯淡下去的時候,眾人這才回想起,他們的艦長大人之前在鎮壓那場騷亂時表現出來的勇猛無雙,一時間不禁感到絲絲寒意。

  「洛伊絲,你也抱持著和他們一樣的意見嗎?」夏音看向了部下中唯一一位沒有退後的翔士,向她確認道。

  「嗯……我、我想,應該沒有關係吧?」洛伊絲遲疑著,說出了自己的意見。只不過,這位少女翔士的目光始終落在那位在騷亂中始終庇護著自己的黑髮少年身上。

  然而對她的好意作出回應的,卻是另一位引來這場盛大騷亂的人物。「哦哦哦哦,不愧是善解人意的洛伊絲學姐啊!果然能夠理解我溫柔的,只有……呃啊!」

  「閉嘴,萊昂。」在夏音回頭之前,天空率先一指點中了萊昂內爾的啞穴,使得這位正激情飛揚的勞倫斯特家幼子暫時的安靜了下來。

  只不過,這種詭異無比的技巧使得眾人對他更加恐懼罷了,甚至就連夏音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看起來在不見的一年中,這個人學會了許多有趣的東西啊……公主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奇妙的笑意,然後再看了部下們一眼,隨即作出了決定。

  「……嗯,那就這樣吧!天空,柯蒂亞,萊昂內爾,從今天起,你們將以普通從士的身份在本艦上服役三十天。作為你們的直接責任者,我期待你們能在這次從士實訓中獲得優秀的成績。」

  簡短的致詞後,夏音便開始對這三人的具體職務進行安排。只不過,一向從容優雅的公主殿下,這次卻顯得有些迫不及待。「首先天空,因為再過一年你也會成為艦長的,關於這方面的經驗當然是越多越好,所以你就擔任我的副官吧!」

  「呃?」奇怪,我是什麼時候預定成為艦長的啊……天空莫名其妙的想到,不過在那雙冰藍色眼眸的注視下,少年還是把這個疑問暫時壓了下去。

  「另外,柯蒂亞,」夏音開始呼喚著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的名字,同為根源氏族之子的她,其實很早以前就認識了這位天才少年。只不過,由於這位公主暫時還不具備如同勞倫斯特家幼子那樣的強韌神經,所以兩人的交情也僅限於普通朋友的程度。「你就跟在司技長的身邊,作他的副手吧!相信有了『奇跡之手』的幫助,這艘突擊艦的狀況應該能隨時保持在最高點的。」

  雖然洛克聞言馬上變得臉色蒼白,不過柯蒂亞卻似乎頗感意外的看了夏音一眼--什麼時候起,你竟然變得如此成熟了啊,菲恩伯德王家的公主殿下?

  「……不會讓你失望的,艦長。」隨後,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用沉穩的聲音回答道。

  「至於你啊,萊昂內爾。」夏音有些頭痛的看著這位勞倫斯特家幼子,感覺上似乎不論把他安排在什麼地方,這位「會走路的暴風眼」都會引起騷亂似的。

  「唔,嗚嗚……」雖然萊昂內爾以異常熱烈的眼光注視著那位漂亮的通訊士,不過被封住了啞穴的他卻只能從口中發出毫無意義的呼聲。

  「也罷,你就去擔任埃爾瑪的助手吧!在這艘艦內,應該沒有比行務長的工作室更安全的地方了。如果你想平安度過從士實訓期的話,那就最好不要再為我們的通訊士製造困擾。」夏音歎了一口氣,把這個麻煩推給了行務長--反正她的工作已經夠麻煩了,所以就算再多一件相信也會處理得很好吧?

  「艦長啊……」對於這位公主殿下的安排,埃爾瑪不由得露出了濃濃的苦笑,歎息道:「你有時候還真是殘忍呢……」

  ***

  被賽恩元帥勒令第二天一早交出作戰計劃的華德,可以說被逼入了絕境。

  雖然通常遇到這種情況,這位提督都僅僅需要對自己那位能幹的副官下達幾個概略性的指示,然後用不了多久一份詳細的作戰計劃就會出現在他的案頭。不過,自從席瑞拉聽說了上司在軍事會議上的惡劣表現後,在華德將任務交給自己副官之前,一封辭呈卻先出現在了這位提督的案頭。

  在過去的兩年中,這位副官一直致力於修正上司那怠惰的個性,然而現在看來她兩年間的努力似乎完全沒有成果,於是徹底失去了自信的素翎翔士終於提出了辭去副官職務的申請--大致看完辭呈後,華德隨即陷入恐慌之中。

  事實上,如果不是席瑞拉幫忙處理了一大半本來屬於提督的雜務,那他麾下的侵襲艦隊肯定早就陷入了徹底的混亂中。只要一想到不久後的自己可能會被那無窮無盡的雜務給折磨到不知什麼時候,華德便有一種想要跟著副官辭職的衝動。

  最後,這位提督還是親自找到了那位自己最「信賴」的部下,動用了包括利益誘惑、權力壓迫、甚至人情攻勢等手段後,席瑞拉終於答應暫時收回那份辭呈,不過條件是上司必須證明自己確實有所改進--也就是說,華德得自己完成這份作戰計劃,並且是在剩下不到十二小時的時間內。

  第二天,幾乎氣若游絲的這位列翼翔士,掛著兩個因熬夜而出現在臉上的黑眼圈,將那份塗改差不多面目全非的作戰計劃送到了統合部,而賽恩元帥則表現出罕有的耐心看完了這份作戰計劃,然後稍稍提出了一些意見修改後,就予以批准了。

  需要說明的是,在蒼穹軍正規編製中,一支滿編的艦隊應該包括十支分艦隊,而一支分艦隊則由一千艘戰艦構成。艦隊的司令官被稱為提督,一般由列翼翔士擔任。分艦隊的司令官則被稱為準提督,通常由片翼翔士擔任。至於准提督以下的百翔長和十翔長,則分別由素翎翔士與先任翔士擔任,就像他們的名字一樣,其指揮的範圍也僅僅限於麾下百十艘戰艦。

  在這些之上的,是統率數支艦隊的大提督,他們的軍銜則是三葉翔士。當然,大提督的行動還是得受元帥的指揮。最後,完全掌握這支人類社會中史無前例的武裝力量之人,整個帝國中也只有坐在青玉龍座上的那一位至尊。

  根據賽恩元帥的要求,討伐軍的構成僅僅只有三支的分艦隊,其中包括兩支護衛艦分艦隊和一支巡查艦分艦隊。就算再加上那些由最高統合監督「贊助」兩百艘突擊艦,華德麾下的兵力也還僅僅只有三千兩百艘戰艦,而情報部提供的海盜艦隊數量則在一千五至兩千之間,且全部由小型高速艦--大概就是巡查艦,構成。

  雖然表面上看,討伐軍這邊的戰鬥力有著較明顯的優勢,不過考慮到對方佔有地利的事實,所以華德基本上是以戰力對等為前提擬訂作戰計劃的--儘管這位列翼翔士實在不是位勤勉的人物,但至少在牽涉到自己部下性命的問題上,他還是蠻慎重的--這也是塞恩元帥如此輕易就批准了他的作戰方案的原因。

  三天後,也就是夏蘭歷四百二十五年第三季第三十一日,討伐艦隊自帝都出發,經由「諾拉維亞」之門前往位於帝國南方的邊境之地,納德斯星系。

  這場被後世稱為「納德斯之暗雲」的討伐戰,就這麼拉開了序幕。

  ***

  「唔……」夏音凝視著前方那無垠無限的虛空,嘴唇則緊緊抿成了一條直線,冰藍色的眼瞳中彷彿不時有雷光閃過。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現在這位公主殿下正處於異常不滿的狀態。因此,艦橋上的氣氛可以說壓抑到了最低點。雖然司機長很早就以「去檢查艦內整整備狀態」為借口,和新來的副手一起溜了出去,但剩下的四位翔士,加上一位研修生卻找不出任何迴避的理由,於是只得呆在這彷彿連空氣都凝固了的艦橋上,默默承受著自公主殿下身上散發出來的無言威壓。

  讓夏音如此不滿的理由,其實很簡單。

  當這位公主殿下得知自己的突擊艦小隊被編入海盜討伐軍的時候,認為終於可以在實戰中一顯身手的她,可是高興到了連走路都在笑的程度。然而,那位提督大人接下來的安排卻是,將「蒼炎」連同其它十九支突擊艦小隊一起佈置到了納德斯星系邊境的狹長隕石帶中,而對它們提出的要求也僅僅是「時刻保持作戰狀態」而已。

  「諸君是我軍貴重無比的預備戰力,可以說整個作戰的成敗都維繫在諸君身上,所以請務必保持戰意」,雖然當時那位擁有一頭淡青色長髮的副官是如此安撫著不滿的十翔長們。不過,在被安排在什麼都沒有的宇域中,一連度過了近兩周作不了任何事情的時間的情況下,突擊艦分隊的士氣難免會有所下降,部分從士中甚至出現了諸如「就像這樣回航也不錯啊」的想法。

  然而,在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的情況來說,體內流著亞諾萊維涅家勇猛之血的夏音殿下,卻是將這股陰鬱化為了熊熊燃燒的怒火。雖然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人受到這股怒火的侵襲,不過那就像在新生行星的薄脆地殼下緩緩流動的熔岩一樣,一旦爆發出來絕對是一場席捲整艘突擊艦的災難。

  所以最近,就連最桀驁不馴的從士,看到這位艦長的時候也乖巧異常地閃到一旁,右手撫肩,兩眼平視前方,向這座瀕臨爆發界限的活火山致上最虔誠的敬畏。

  然而,整艘突擊艦上承受壓力最大的,還是那位不幸擔任這位新晉十翔長副官的少年--他得整天跟在夏音身邊。如果不是有著超乎常人的堅韌神經,再加上自從上次事件後這位公主對自己的態度也溫和了不少,不然天空恐怕在一周前就倒在了艦橋上。

  「天空,」夏音突然喊出了自己副官的名字,而在她身後的那位研修生馬上一個激靈,應聲答道:「在!」

  「……嗯,不對。」夏音搖搖頭,然後轉頭看向了坐在操舵席上的副十翔長,說道:「埃薩亞,接下來交給你負責,我……下去休息一下。」

  從這位公主殿下離去的背影中,眾人似乎隱隱可以看到一股陰鬱之火在熊熊燃燒,而天空則開始猶豫「這次到底要不要跟上去?」這個問題。不過,儘管心中被不安所佔據,少年的腳步還是身不由己地邁了出去。

  「天空,你也留在這裡。」夏音不知道是怎麼想的,竟然對天空下達了如此命令。「如果有任何情況的話,你要馬上通知我。」

  「是!」如蒙大赦的少年,聲音不自覺的帶上了喜悅之音色,好在他急中生智,趕緊問出了接下來的問題。「艦長,你幹什麼去啊?」

  「我……」因為問題本身太過唐突,所以夏音反而忽略了這種提問方式其實應該算是侵犯個人隱私的事實。這位公主猶豫了一下,隨即以倔強(到讓人頗感可愛)的語氣說道:「我用餐去!」

  逃過一劫啊……看著那幾乎破門而去的背影,天空悄悄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然後這位少年就發現,此刻還在艦橋上的四位翔士竟然都朝自己這裡看了過來--可能是想太多的關係吧,總覺得他們凝視自己的眼神好像很詭異啊?

  「請問,有什麼事嗎?」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44 AM

第二十四章和解

  在夏音離開後,艦橋內原本風雨欲來的氣氛頓時鬆懈了下來,甚至還能聽到幾位翔士心情放鬆時喘氣的聲音。

  「呼……」就連身為副艦長的埃薩亞,也是一付剛剛從幽暗無光的深海來到陽光明媚的海灘般的表情。這位准令翔士歎息著,看向少年的目光中有著某種奇妙的感情。「海特蘭德公子,你還真是位獨特的人物啊……」

  「呃?」在突然緩和的空氣中,副艦長的感慨顯得很是唐突,所以天空一時間也就來不及作出任何回應。

  「在遇到你之前,我可是從來都沒有想過我們的艦長,那位亞諾萊維涅家的公主殿下,居然會對僅僅一個人的事情如此在意。」不過埃薩亞好像並不需要他的回應,這位副艦長似乎僅僅是想發表自己的感慨而已。

  「在意?是我嗎?」天空臉上那驚訝的表情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你難道完全沒有注意到嗎?」埃薩亞以類似譴責的目光注視著那位正滿臉不可思議的少年,說道:「就好像剛才的情景,至少在從我被任命為副艦長而侍奉公主殿下開始,到現在的兩季中,還從來沒有看到過艦長如此……嗯,率直的一面吧?」

  「率直……」那個叫粗暴是不是更合適一點啊?少年流著冷汗想道。

  「這個,我是不太清楚……不過,好像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夏音……不,公主殿下就用這種態度對我了喲?」事實上,是比現在還要粗……不,率直得多。少年開始裝傻了。「難道她對你們的態度,不是這樣的嗎?」

  「嗯,完全不同。」埃薩亞點點頭。「老實說,最初我可是大吃了一驚的。因為根本沒有想到,那位亞諾萊維涅家的公主殿下居然是如此的平凡。」

  「平、平凡?」少年頓時露出像是咬到舌頭的表情,看向副艦長的目光中也帶上強烈質疑的意味--那位公主身上真的有可以用「平凡」來形容的地方嗎?我怎麼看不出來啊?

  「嗯,基本上,我們的艦長是位懂得體諒部下的上司,並且站在指揮官的角度而言,她也相當優秀。事實上,就算放到十萬翔士中比較,殿下也可以被排入最優秀的一類吧?」雖然埃薩亞應該是在稱讚夏音的優點,但天空卻怎麼都聽不出來這位副艦長聲音中的誇耀之意。「不過,若將她的表現與傳聞中『緋炎之怒』的恐怖相比較,殿下的表現就太過平凡了。所以,我總覺得她似乎在壓抑著什麼東西。」

  「而在遇到閣下之後,我終於知道我們的艦長大人究竟是在壓抑著什麼了……」埃薩亞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然後突然大笑了出來。「呵呵,我得好好感謝你才行啊,海特蘭德公子!如果不是你捨身向我等演示了『緋炎之怒』的真正含義,我等恐怕會在不知不覺間犯下足夠嚴重的錯誤--到那個時候,承受亞諾萊維涅那雷霆之怒的人,說不定就是我了喲!」

  「唔……」天空茫然的看著這位應該比自己多出一倍以上人生經驗的夏蘭人,看著他如同孩童一般開懷大笑,一時間不禁感到鬱悶非常。

  「這麼說,我也得向你致上謝意才行啊,閣下。」埃爾瑪也暫時離開了行務席,走到了這兩人身邊。「那個時候,如果不是你的手下留情的話,現在這艘突擊艦上恐怕至少有一半的乘員還得繼續躺在再生槽裡呢……」

  「那個,我其實……」因為搞不清楚行務長的這番話到底是婉轉的責備還是真正的感謝,所以天空不由得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用多心,我真的是在感謝你哦,閣下。」埃爾瑪微笑著,對少年繼續說道:「雖然最初我是很怨恨那位讓我的工作突然增加許多的人物啦,不過在看了那些記錄之後,我就清楚了--閣下自始至終都處在被動防禦的狀況,一直不斷挑撥的人可是那些傢伙--既然是他們自己惹出來的禍,那我當然沒有絲毫怨恨閣下的理由了。」

  「這樣啊,真是太好了。」沒想到這位地緣之民出生的女性竟然是如此通情達理的人物,天空感覺心情開始好了一點。

  「另外,這艘突擊艦上的從士們也差不多都是這種心情吧?畢竟,與其要勉強自己去挑戰一位幾乎不可能戰勝的人物,還不如找個能夠接受的理由安撫自己心情……所以,我可以保證閣下在這段從士實訓期中不會受到任何惡意對待。」埃爾瑪的話讓天空再度感到安心了一些。事實上,這位少年可是一直在憂慮,作為施害人的自己應該如何與那些被害者相處--要扮演好那位公主殿下安排下來的副官職務,非得獲得從士們的協助不可。

  不過,行務長接著就用憂心忡忡的目光看著這位因受到千年文明的祝福而獲得遠遠凌駕於時代之上的武力的少年。「當然,也請閣下不要刻意去欺負他們,可以嗎?」

  「啊,當然可以。」少年趕緊保證著,但心中卻在任性的想著一些事情--看起來,暴力並不是完全沒有好處的哦?至少現在自己就不用再擔心,在從士實訓的三十天中,會有任何從士膽敢妨礙成為自己履行被任命的副官職務了。

  「不過,另一位……勞倫斯特家的少爺吧?他可能就沒有辦法獲得從士們的認同了。」行務長皺著眉頭,顯得有點遲疑。

  「畢竟與被迫捲入那場鬥毆的閣下不同,他可以說是挑起那場騷亂的罪魁禍首,而且……」埃爾瑪看向了在通訊席上正豎起耳朵的那位少女翔士,輕笑道:「他好像還沒有絲毫反省之意的樣子。事實上,直到不久前為止,他還在一個勁地為我們的通訊士製造困擾。」

  「……原來如此。」天空的目光也跟著移到了那位有著淡金色秀髮的少女翔士身上,然後露出了心領神會的表情。「那麼行務長你的意思是,要我轉告他這種行為的危險性,對嗎?」

  「關於危險性的事情,我想那位勞倫斯特家的少爺現在應該已經完全瞭解了才對--畢竟剛剛帶他離開的那兩位從士可以說是(洛伊絲)最忠誠的擁護者,所以……」行務長歎了口氣,這麼說道。

  (萊昂內爾,目前被群毆中……)

  「是這樣啊……」天空不禁愣住了,不過隨即心中又浮現出新的疑問。「那行務長你的意思是?」

  「嗯,雖然比較難以啟齒,不過能不能請閣下暫時不要干涉這件事情呢?實事上,我想從士們也不會作得太過分的,而且今後他只要安靜地呆在行務室裡,就應該不會再遇到任何危險了……」如果這位黑髮少年決心庇護友人到底的話,那最壞的結果可能是,這艘突擊艦因為突然喪失太多戰鬥人員而不得不再次回到琉恩再次整修--身為雷霆的行務長,自己無論如何都要設法避免這種狀況才行!

  「好的,我明白了。」沒想到,少年竟然一口就承諾了下來。「讓那傢伙吃點苦頭也不錯,只要不出人命,斷手斷腳的話也沒關係。」

  (這個時候,在遠處正被圍毆的紅髮少年突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真是太感謝你了。」安撫了這個艦內最大不安定因素後,負責維護艦內正常秩序的行務長終於鬆了一口氣。

  「不過,沒想到那傢伙竟然對你造成了這麼大的困擾,真是抱歉……嗯,洛伊絲學姐。」基於與那份被稱為「伊曼紐之三角」的友情而誕生的責任,天空還是代替不在的那個人向坐在通訊席上的少女翔士致上了歉意(當然,萊昂內爾絕對不會因此而心懷感激就是了,呵呵……)。

  「叫、叫我洛伊絲就可以了。」少女翔士卻是慌慌張張的從椅子上站起來,異常慎重地還禮道:「我、我才是應該向閣下道謝!那個時候,如果不是您一直庇護著我的話,我大概也會被送到軍醫院去的,說不定還得進再生槽……實在是,非常感謝您……」

  少女的聲音越說越小,終於垂下頭去。不知為何突然想到故鄉康丁上女性的少年,笑容則猶如那洞穿大氣層的恆星之光般爽朗。天空輕聲道:「那麼,也請叫我天空吧!而且如果可以的話,拜託也把那個『您』字省略掉,行嗎?」

  「那、那怎麼可以!」洛伊絲露出像是受到極大驚嚇的表情,失聲道:「閣、閣下是帝國中最尊貴的根源氏族的繼承者,和皇族的艦長是一樣的身份……像直接稱呼名字這樣失禮的事情,我、我作不出來!」

  「呃……」天空也被少女翔士如此誇張的表現給嚇到了。不過回過神來後的少年,首先想到的卻是另一件事情--原來我和夏音是一樣的身份嗎?唔,說得也是呢,同為根源氏族的繼承者……不過,為什麼我一直以來都沒有注意到這個事實呢?

  「抱、抱歉!我失陪一下!」洛伊絲突然驚覺自己的失態,臉頰上陡然浮現出兩朵緋紅的雲彩,然後就慌慌張張地跑出了艦橋。

  「請不要責怪她,閣下。」埃薩亞對正露出茫然不知所措表情的少年解釋道:「達琉克常務翔士的家族才剛剛成為士族,而她的雙親也都是誕生在大地上的人類,所以一下子就要求她抱著平常心與夏蘭社會中最尊貴的人物交流,實在是太勉強了一點。」

  根據帝國紋章院的規定,能夠擁有「夏蘭之耳」這個標誌著蒼穹之民身份的基因符號的,只有士族、貴族以及根源氏族。雖然在帝國從誕生到現在的數百年中,根源氏族還是最初的十三個,不曾有絲毫改變。不過,貴族及士族的數量卻是極為頻繁變動著,而從總體來看則呈現的是持續增長的趨勢。

  新生的貴族大都是由士族晉陞而來,而新生的士族則全部是由那些最初誕生在大地之上、後來卻在群星世界中找到自己位置的帝國國民晉陞而來。當然,在獲得「蒼穹之民」身份的同時,他們的後代也將被賦予能夠擁有「夏蘭之耳」、以及伴隨而生的遺傳體質的權力。

  不過,由於最初成為士族的氏族還不具備成熟的家風,所以教育出來的後代常常會出現像達琉克-洛伊絲這般,在一般夏蘭人眼中擁有非常奇特個性的人物。不過,只要克服了最初的困難,再花上數代的時間,任何氏族都會擁有屬於自己的家風。

  「是這樣啊……」天空看著那位少女遠去的方向,突然湧起一股奇妙的感情--最初連國民都不是的一介平凡的地上少年,竟然一下子獲得帝國中最尊貴的根源氏族之繼承者身份,這……或許應該稍微被看成是件幸運的事情吧?而只花了一年的時間就適應了此種身份的自己,是不是也跟那個人一樣有著成為這群星世界居民的資質啊?

  「……唔,這就是所謂的『無慾為王』的道理吧?」不知不覺,克裡帕斯也走了過來。這位炮術士凝視著同僚那倉惶逃離的背影,接著又把目光轉到了少年研修生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他好一陣子,然後作出了這樣的評價。「看起來,我們的艦長會如此在意你,不是沒有原因的啊……」

  「連你也這麼說……」歎了口氣,天空終於開始接受事實了。「不過,為什麼我完全沒有這樣的感覺呢?」

  「那是因為,閣下你一直都處在這份眷戀之中的緣故。」雖然埃薩亞是用開玩笑的語氣在說著,不過內容卻讓人完全笑不出來。「畢竟能夠引發亞諾萊維涅家幼子如此強烈的愛憎,在帝國數百年的歷史中也只有寥寥數人而已。至於能完全承受這份愛憎的,到目前為止還僅僅只有閣下一人!」

  「呵呵,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不過我想閣下首先應該感到的是榮幸吧?」准令翔士的聲音中充滿了笑意。

  「……愛憎嗎?」少年輕輕重複著這個詞,然後不知不覺間就回憶起了與那位深藍色長髮的少女相遇後發生的事情。

  第一次見面就被摔出的狼狽,中間站停留時被拴在椅子上的尷尬,在逃生艙中檢查傷勢時的粗暴,十三議會結束後再度被扔出去的愕然,再加上酒保街那雷霆一槍的威勢……這裡面,該不會真的有愛存在吧?

  看到少年露出一付古怪的表情,像是很難接受這種意見的樣子,埃爾瑪咳嗽了一下,放低聲音說道:「雖然這只是我無意中發現的事情,不過,如果閣下感興趣的話,就請當作不小心聽到我的自言自語吧?」

  然後這位行務長就一邊看著艦橋的入口,一邊開始自言自語起來了。

  「……在酒保街騷亂事故後,艦長不知為何突然有了在結束工作後駕駛聯絡艇出去散心的習慣,而且每天都是在接近凌晨才回來。雖然據說亞諾萊維涅家的成員都有陶醉在無限速度之快感中的傾向,不過在基於職務的檢查中,我卻驚訝發現,殘留在聯絡艇智能核晶中的,竟然是曾經降落到琉恩行星地表的記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那場騷亂中本艦還沒有出現嚴重到需要到軍醫院的傷者吧?可是,若說亞諾萊維涅家的成員突然愛上了大地之美,應該更不可思議吧?那麼,讓我們的艦長大人放棄蒼穹之民的矜持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唔,到底是什麼呢?」在眾人那一致而充滿笑意的目光注視下,少年開始裝傻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嗎?那個時候,夏音會出現在軍醫院的理由……不過,為什麼她完全不告訴我呢?(呵呵,這才是少女的矜持啊^O^)

  當想到那位群星之公主竟然為了自己而放棄矜持、降臨到地上世界的時候,一股奇異的感動從天空的心中湧出,就如同溫暖的溪水漸漸融化了冰封多日的大地。雖然還不至於立即萬物復甦,但少年心中一些原本沉睡多年的情感,卻已經甦醒了過來。

  「我……」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天空非常艱難的突出了一個詞,突然眼睛一亮。「正好有點口渴。」

  「所以謝謝你哦,洛伊絲學姐。」少年快步走到艦橋入口,從通訊士手上端著的托盤中取過一杯飲料,然後就開始研究起這杯呈現出詭異桃紅色的液體的口感構成來了。

  「啊,不用謝……不,這是我的榮幸,閣下。」洛伊絲依舊沒有辦法僅僅用名字來稱呼這位年齡實際比自己要小兩歲、卻擁有整個帝國中最尊貴身份的少年,因此藉故溜到了同僚們那裡。「各位,你們也有哦,喝點飲料休息一下如何?」

  「嗯,那就暫時休息一下吧!」克裡帕斯歡呼一聲,率先取走了自己的那杯,隨即露出了感動的表情。「竟然還特意準備了青檸茶,真是細心啊,謝謝了。」

  「喂喂,我們現在好歹也在警戒中吧?」基於副艦長的責任,埃薩亞還是對此提出了異議,雖然語氣實在稱不上堅決。

  「必要的時候休息,也是正確的哦!」埃爾瑪很明顯地站在了人數多的一方。

  所以最後,埃薩亞苦笑著,也跟著走了過去。

  ***

  不過,四位翔士與一位研修生的這場小小休憩只持續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在洛伊絲剛剛起身準備為眾人補充飲料的時候,艦橋入口的門突然被人以驚人的氣勢打開了。

  「各位,準備戰鬥!」亞諾萊維涅之女的全身彷彿都散發著比艦外星群更耀眼的光芒,聲音中也充滿了熾烈的力量。「海盜艦隊出現了!我們奉命截斷它們的退路!」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44 AM

第二十五章海盜

  在納德斯星系的邊緣地帶,是一片遼闊的隕石地帶,而通往外星系的大門,「納德斯之門」正好處於這片隕石地帶的中心位置。

  納德斯星系中有兩顆行星可以經過改造而成為適宜人類居住的場所,並且其中的一顆還盛產構成智能核晶的主要材料,「藍瑩瑪瑙」。看中這份價值的帝國,在兩百年前就開始對納德斯星系進行有人星系的開發,並且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在該星系邊緣,包圍「門」的隕石群中,開拓出一片可供艦船通行的空域。然而最初建成的風道,也就是「恆加速獨立空間連續通道」,卻僅僅使用了不到一年,便在隕石群頻繁的「問候」下提前一個世紀迎來了「退休」的命運。

  雖然以帝國所擁有的科技力,並不是沒有辦法處理這種狀況,但考慮到鋪設一條貫穿隕石區的防護磁場通道的高昂投資,以及這項投資可能產生的效益,精明的財政大臣還是將這個方案給暫時擱置了下來。

  因此來訪納德斯星系的客人,在到達該星系的任何行星之前,都必須經歷一次隕石群的洗禮--就算在帝國開拓出來的相對安全的空域中,也還是不能作到完全阻隔隕石的侵襲。當然,有資格翱翔星際的人皆有著一定水準以上的操舵手腕,所以這些偶爾出現的隕石還不會造成他們太大的困擾。真正令這些蒼穹之民煩惱困惑的,是那條貫穿隕石群的風道完全破棄的事實。

  沒有了風道提供的恆加速,所有艦船都只能依靠本身的引擎提供推進力,而航行速度則由原本兩百節以上的恆加速驟然降至了二十節以下的通常航速,並且操舵者們還得時時注意隕石的侵襲--因為一時大意在高速奔馳下遭遇隕石撞擊的艦船,幾乎每一年都有那麼幾艘。

  不過,由於盛產「藍瑩瑪瑙」的納德斯星系有著足以讓人冒險的價值,所以以此為目標的星際商人也從來不曾缺乏。在高額利潤的驅使下,哪怕是再巨大的風險也不能熄滅他們熊熊燃燒的熱情--當然,除了一種被稱為「海盜」的人為風險外。

  不論是在數百年前星際貿易剛剛發展的「黃金銀河」時代,還是在數百年後星際貿易盛行的現在,以掠奪星際貿易者為目的而誕生的民間非法武裝組織--海盜,從來都沒有缺乏過。事實上,除了夏蘭人類帝國以及彼安人類共同體之外,其餘三個星際國家都為這種猶如狼群般的存在傷透了腦筋。

  從建國之初就對民間艦船的武裝進行嚴格規定、並且近乎冷酷地執行此規定的帝國,可以說在一開始就完全杜絕了海盜誕生的可能性。至於彼安人類共同體,這個星際國家本來就是在海盜聯合基礎上誕生的,而現在更是掌控著銀河中一半以上的非法武裝組織,所以也完全不擔心海盜的存在。

  以海盜的眼光來看,納德斯星系邊緣的這片空域,簡直就是上天賜予他們的最好獵場!遼闊無邊的隕石帶,近在咫尺的門,無論是隱蔽還是逃跑,都有著其它星系所無法比擬的優勢。更何況,在缺乏風道的情況下,滿載物資的商船不得不降低航速的事實,更是賦予了他們近乎百分之百成功的掠奪可能性。

  事實上,從升格到有人星系至今短短兩百年中,納德斯星系已經出現過兩批海盜勢力--儘管都是來自帝國境外。當然,在蒼穹軍冷酷無情的鐵腕下,那些膽敢在「咆哮之龍」紋章上抹黑的非法武裝組織都遭到了徹底毀減的命運。

  不過,百年的時光流逝似乎讓海盜們忘記了過去的傷疤,所以現在納德斯星系又出現了第三批海盜。而這批海盜,似乎和之前殉難的前輩們有所不同。

  「席瑞拉,那些艦隊,的確是……海盜吧?」華德皺著眉頭,凝視著在前方影幕中排出整齊方陣的暗紅色艦隊,以很不自信的聲音向副官確認道。

  「嗯,至少根據參謀本部提供的情報,它們在過去數周中所作的事情,絕對符合『海盜』的定義。」席瑞拉也不由得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謹慎地回答了長官的問題。

  按照華德提出(席瑞拉整理……)的作戰方案,討伐艦隊最初將駐紮在隕石群外的通道入口附近,然後再花上一周的時間對隕石群進行徹底搜查,並佈置下一片涵蓋整個空域的監視網。如果在這期間海盜不曾出現,或者依舊沒有發現它們行蹤的話,那作戰方案將由第一套切換到第二套。也就是由納德斯星系的領主,納德斯伯爵閣下出面,向領民政府借用數艘商船,作為誘餌執行誘殲作戰。如果第二套作戰方案還不成功的話,那……這位提督就根本沒想過了。

  雖然席瑞拉一度抗議上司這份幾乎還稱不上點到即止的作戰方案,不過事情接下來的展開卻讓這位副官在感到疑惑之餘,也不禁仰天長歎--長歎自己那位怠惰無比的上司,為何競會擁有如此可恨的幸運。

  因為,在討伐軍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執行第一套作戰的時候--也就是說,這支小小的艦隊剛剛到達隕石區附近,正準備駐紮的時候,那支神出鬼沒的海盜艦隊便猶如被磁鐵吸聚的鐵砂般,驟然出現在了討伐軍的面前,並且無視數量(兩千對三千)及身份(海盜對正規軍)的差異,在討伐軍面前擺出了密集的方型陣,嚴陣以待。不知為何,竟然在氣勢上隱隱壓過了對此突然挑戰還有準備的蒼穹軍。

  所以,當初擬定作戰方案的兩位翔士會對此感到疑惑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那,難道是我們這邊……看起來不太像軍隊嗎?」

  華德接下來的問題,讓旁邊這位從頭到尾負責了艦隊的行軍佈陣的副官,感到無比憤怒。並且,席瑞拉立即就把這份不滿付諸了言語。

  「閣下,難道那份關於艦隊佈陣的報告……你其實根本就沒看過嗎?」

  「唔……」

  在那雙藍色的眼眸中,這位提督的動作分明是突然僵硬了一下,然後整張臉馬上堆砌起了企圖掩蓋心虛的燦爛笑容。

  「怎麼可能?我當然是有好好確認過!」

  在那雙漸漸變得冰冷的藍瞳注視下,華德慌慌張張地從一堆差點被席瑞拉當成廢棄物扔掉的紙屑中,翻出那份幾天前就送來的報告,指著僅僅在最末用大紅筆簽署的「同意」兩個字,露出滿臉無辜的表情,說道:「你看,我不是還在上面簽署了意見的嗎?」

  「……」席瑞拉漸漸握緊了拳頭,額頭上也開始浮現出隱隱青筋。一股風雨欲來的氣氛開始籠罩著方圓數十丈的艦橋,而華德也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身子,準備承受可能降臨的衝擊。

  不過席瑞拉突然歎了口氣,然後散去了怒火,以深沉的語調呼喚著長官,說道:「……閣下,等這次討伐任務完結之後,請務必接受我的辭呈。」

  「呃?」列翼翔士那燦爛的笑容馬上就僵了。認真觀察了一下自己副官的表情,發覺她這次不是在說笑的提督,則馬上陷入了慌亂中……

  「提督,敵人開始行動了。」這個時候,情報參謀的聲音拯救了艦隊中即將混亂的上下關係。

  「嗯,知道了,將立體影像投射到指揮台上。」華德馬上鎮靜了下來,並如此命令道。不過,從這位列翼翔士額頭上還沒來得及擦掉的冷汗可以看出,他此刻應該是正在心中暗暗慶幸自己逃過一劫的事實吧?

  情報參謀依照華德的命令,將作戰空域的立體影像投射到了指揮台上。一層由無數微小光粒子構成的全息影像便緩緩浮出指揮台,並且一直上升到兩人的膝蓋位置才停下來。

  全息影像呈現出涇渭分明的灰藍兩色。灰色區域表示隕石帶,佔據了星系圖上方的大部分面積。藍色區域則是正常的空間,除了佔據了下方的遼闊面積外,在灰色區域中央,還有一條狹長的藍色區域一直延伸出來。

  此刻,在藍色區域中呈現出扁平長方體的,是艦數三千的討伐軍,在星系圖上以閃亮的銀色表示。至於海盜艦隊,則是以紅色表示。從星系圖上可以看出,原本處在灰藍區域交界位置的紅色方塊,此刻則開始藍色區域快速移動,而從它移動方向的延伸線,正筆直的對準了銀色方塊。

  「看起來對方的戰意非常旺盛啊……嗯,姑且不論他們的這份勇氣究竟從何而來。」席瑞拉對海盜艦隊的行動做出了這樣的評價。

  「不要太輕視對手了,席瑞拉。」華德的表情則顯得比較慎重。「帝國差不多平靜了百年的時光,被稱為銀河中最強大的蒼穹軍也已經很久沒有受到戰火的洗禮了……所以這份屬於昔日的驕傲,現在就暫時放下吧。」

  「……閣下說得是。」若是換任何一位翔士來說這番話的話,席瑞拉可能會心悅誠服的向他至上敬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略為不平的語氣。

  「你看,對方的指揮官的手腕是如此精妙,絕對不是普通海盜能夠擁有的。」華德用讚歎的目光看著星系圖。「即是席瑞拉你,也不可能作得比他更好吧?」

  在星系圖上,紅色方塊在勻速前進的同時亦對陣型進行著調整,並且很快就完成了密集方陣到鋒銳三角陣的轉變。整個過程堪稱一氣呵成,不會讓人感到有絲毫的停滯。在調整完陣型後,紅色三角的前進速度陡然加快。

  「看樣子對方是打算採取中央突破的戰法了……情報參謀,距離兩軍接觸還有多久的時間?」華德微微皺起眉頭,向位於左前方參謀席上的情報參謀詢問道。

  「距離兩軍接觸還有……十五分三十二秒,閣下。」情報參謀很快就從旗艦配置的主智能核晶那裡得到了答案。

  「那支突擊艦分隊呢?」隨著華德的問題,一支閃爍著銀色光芒的小三角出現在紅色區域中偏右上方的位置。

  「看起來,對方還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存在……嗯,讓突擊艦分隊先行一步果然是正確的決定呢!」華德露出誇耀的表情看向自己的副官,不過在發覺那雙藍色眼瞳中依舊沒有消散的怒氣後,他馬上明智地放棄了繼續挑撥的念頭。

  「咳!那麼,突擊艦分隊趕過來要多久?」華德咳嗽了一下,轉頭看向了情報參謀。

  「如果直接穿越隕石區,需要一百二十分鐘左右的時間。走中央通道的話,則用不了九十分鐘。閣下。」

  「嗯……那麼,命令突擊艦分隊立即出動,由中央通道直襲敵人後部。」華德沉吟了數秒,然後如此命令道。

  「閣下,這樣突擊艦分隊很容易就會被敵方發現的。」作戰參謀提出了異議。

  「敵人的戰意是如此昂然--我想,就算他們發現了背後的突擊艦分隊,也應該不會選擇撤退的,所以我們還是有殲滅敵人的機會。」發言的人是席瑞拉,這位副官終於承認了對手的實力,開始認真對待這場戰鬥了。

  「沒錯,就是這樣。」華德看向自己副官的表情很是意外,不過隨即就用讓人感覺不到活力的語氣補充道:「再說,即使是敵人望風而逃,這場作戰也還是達到了既定的目的,不是嗎?」

  「……我馬上把這道命令發出去。」似乎完全不想參與這個會讓自己喪失精神動力的話題,席瑞拉朝長官敬了一禮,然後默默走向了一邊的通訊士。

  「……那麼接下來,我們這邊就如此對應吧!」華德有些鬱悶從副官的背影中收回了視線,然後用指揮杖在全息圖像上指點了幾下,星系圖上的銀色方陣也隨變為了密實的半圓陣。

  「原來如此,閣下是打算在突擊艦分隊到來之前,進行防禦戰吧?」作戰參謀馬上明白了上司的想法,不過這位素翎翔士的臉上卻隨即露出了像是混合了驚訝和失望的表情。「請容我直言,閣下。這樣的作戰……會不會太消極了一點?難得我們這邊擁有比對方多出一半的力量呢?」

  「多出一半的,只是數量吧?再說,敵人的戰鬥力我們還不清楚,甚至連他們的身份都沒有確認,所以我認為這樣作應該算是蠻妥當的。」華德依舊堅持自己的意見。

  「閣下,你是在憂慮什麼嗎?」情報參謀直視著這位長官,試著確認道:「這只海盜艦隊的表現,可以說和蒼穹軍之前討伐的任何一支海盜都不相同。從他們敢於以較少的數量挑戰正規艦隊這一點上看來,他們必然有著注意支持這份自信的實力……是這樣的嗎?」

  「嗯,大概吧……」華德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雖然情報參謀的推測符合事實,不過在這位年輕提督的心中,卻總有些還想不通的事情……

  根據提督的指示,討伐艦隊很快就完成了陣型的替換,由原本疏散的方陣調整為了密實度極高的半圓陣型。本來依照常理,徹底的圓形陣才是貫徹防禦戰的最完美選擇,不過在完全不需要顧慮後方的情況下,華德還是選擇了一半的圓陣--這樣一來,就算戰況出現意料之外的變化,討伐艦隊也可以根據實際需要採取更加靈活的戰術。

  如果有配置重列艦的話,討伐艦隊應該能夠在海盜艦隊接近之前就以遠程狙擊消耗掉對方相當部分的戰力吧?不過,敵人大概也察覺到了這支小小艦隊那略顯單調的組成,所以一路上的突進顯得毫不猶豫。而討伐艦隊這邊,也只得咬牙切齒的看著敵人步步逼近,卻沒辦法做出任何對應。

  當海盜艦隊一路疾速突進到距離討伐艦隊二點七亞諾碼的位置時,它們原本就高達四十五節的航速,更是陡然增到了五十節以上。沒料到對方艦船竟然會擁有如此機動力的討伐艦隊,因而錯失了發起攻擊的最佳時機,並且反而被對手利用這短暫的時間差給逼到了極近的距離,在猛烈的攻勢下一時間陷入了困境。

  幸運的是,雖然海盜艦隊的艦船有著出人意料的機動力,但在攻擊力上卻實在稱不上優秀。面對著由在所有艦種中防禦力首屈一指的護衛艦所構成的半圓陣前鋒時,至少短時間內,它們的攻擊並沒有創造出足以造成討伐艦隊不可挽回之劣勢的戰果。

  在華德隨後的緊急調遣下,那支在最初一擊中遭受不小損害的護衛分艦隊漸漸退到了半圓正中央,而替代它們的另一支護衛分艦隊則以變換自在的柔韌陣型緩緩消弭著敵人突進的猛勢。

  「看起來敵人真的打算猛攻到底啊?」席瑞拉皺起了眉頭。「雖然這樣的戰法也說不上有什麼錯誤,不過如果對方真心想獲勝的話,應該還有更好戰術才對……」

  「沒錯。現在這個樣子,簡直就跟米爾丁大提督對決的時候一模一。」華德所說的是在兩年前為檢測侵襲艦戰鬥能力而進行的演習的事情,那時候他被任命為新型艦的指揮官,與被稱為「深紅之牙」的米爾丁大提督對抗,並依靠著新型艦的優秀性能僥倖獲勝。

  「等等,難道是……」華德突然若有所悟的看向了星系圖。

  此刻,儘管遭到了討伐艦隊頑強的抵抗,但那支呈現三角型的海盜艦隊卻依舊持續著猛烈的攻勢。

  「真不知道他們如此高昂的戰意究竟從何而來……」華德歎息著,同時將自己頭腦中隱隱浮現出的預感,以理智之心整理了出來。

  或許,對方有著不得不傾全力向蒼穹軍挑戰的理由。比如說,為修正預定中的戰爭計劃,需要確認這支昔日榮冠銀河的艦隊目前的實力……該不會,這場海盜鬧劇的本身,其實就是為吸引蒼穹軍前來而特意上演的吧?

  黑髮提督的目光透過艦橋的影幕,望向了遙遠的星際。在那些光輝的盡頭,說不定正湧動著某股不為人知的暗流……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45 AM

第二十六章彼安

  在數百年前的那場「次元震」之後,那些無法在缺乏必要資源的母星上繼續生存的人類,選擇了重新踏上宇宙,在那裡尋找新的生存希望。當所有人對重新降落大地而懷有希望的時候,夏蘭人卻毅然拋棄了古老的生活方式,選擇成為了群星世界的居民,並在其後的兩百年內持續過著空間流浪的生活。

  達乘著十三艘巨艦,夏蘭人穿越了無數虛空,他們的足跡到達了一個又一個的星系。在遇到星系中偶然有人類同胞居住的時候,他們當然也會下到地上世界,向人類同胞至上問候之意,並提供力所能及的力量幫助他們解決目前面臨的困擾。雖然並不是所有的人類同胞都率直的接受了他們的好意,但除了一部分過度警戒的人類社會外,他們的善舉還是受到了大部分同胞的熱烈回應。當然,這其中也有不少以物資形式回報夏蘭人善意的人類社會。

  由此覺悟到一種嶄新生活方式的夏蘭人,則正式開始了在各個有人星系間穿梭的星際貿易者的生活,並且很快就興致勃勃地投入其中。技術、咨訊、文化……這些無法經由單一星系創造出來的東西,都被夏蘭人當作了商品出售給那些居住在地上世界的同胞。而這,也是夏蘭人被稱為「星際商族」的由來。

  在夏蘭人悠閒的過著空間流浪生活的時候,稍晚了半個世紀,另一支與他們作出相同選擇、拋棄古老生活方式的人類支族也出現在銀河中。這支人類支族的名字叫做「彼安」。

  雖然彼安人並不像夏蘭人這般,對自身遺傳體質作出適應宇宙空間生活的深度調整,不過他們也還是對自己肉體機能進行了某種程度上的強化。至於方式,卻是到了另一個極端--他們選擇最優秀的人類,然後讓自己的遺傳因子與他們的遺傳因子相結合。

  「只有強者才能擁有留下後代的資格!」如此主張的彼安人,可以說是暴力唯物主義的完美貫徹者。

  在空間持續流浪的過程中,為了避免近親混血而產生劣性遺傳因子的集合體,彼安人每到一處有人類居住的星系時,總是將那些擁有強健身體的地上世界居民搜集到艦船上,作為貴重的遺傳因子源而貯藏起來--當然,被順手取走的還有這些人類社會數百年來所累積下來的貴重物資。雖然被掠奪的對象也曾奮起反抗,不過在巨大的實力差前,都無一例外的遭遇了彼安人冷酷無情的鎮壓。

  如果說夏蘭人的拜訪猶如漆黑夜空中的一點星光,讓那些被孤立於銀河各處的人類社會看到了希望。那麼,彼安人的降臨則無疑就是一場使黑夜更加深沉絕望的風暴了--在夏蘭人重新開發出「次元航行」技術之前,彼安人作為所有人類社會的噩夢,肆虐著整個銀河。

  在夏蘭人建國後,用了不到一百年的時間就佔據了人類世界的七分之一,而這時候他們也初次遇到了那被稱為「銀河噩夢」的彼安人的侵襲。沒有正規組織的彼安海盜艦隊當然不是擁有完善軍備的蒼穹軍的對手。雖然憑著一股悍勇之氣給予當時還不算太強大的蒼穹軍以不小損害,但後繼無力的彼安人還是慘敗在了蒼穹軍連綿不斷的反擊之下,並且差一點就遭到了全殲的命運。

  倉惶逃出的彼安人殘部,漂流到了遠離那個新生帝國的銀河另一端,然後就在夏蘭之手暫時還無法觸及的地方開始了自己的建國之行。雖然在征服周圍星系的過程充滿了血腥與暴力,不過彼安人卻以比夏蘭人更快的速度建立起了自己的星際國家,而在完全貫徹暴力支配的方式下,這個星際國家的發展竟然相當順利。

  現在,彼安人類共同體已經成為了銀河中僅次於夏蘭人類帝國的強大存在。雖然這兩個龐大國家到目前為止都還不曾一戰,不過關於這場戰爭到來的必然性,雙方卻都毫無懷疑。

  「……事實上,雖然彼安在經濟力及行政力上與帝國相差甚遠,但在軍事力方面,這個國家或許已經擁有了足以與蒼穹軍對抗的力量……」華德看完了手中這份剛剛從智能核晶中調出來的、關於彼安人類共同體的報告,然後以很輕的聲音加上了這麼一句。

  「閣下,你在說什麼嗎?」席瑞拉回頭望著上司,以不確定的聲音問道。

  「沒什麼,稍微開了一下小差……」華德笑了笑,隨手將那份報告扔到了紙屑堆中。

  「席瑞拉,現在戰況如何?」雖然這麼問著,不過這位提督的目光已經移到了星系圖上。

  在星系圖上顯示出來的那個紅色方塊,此刻依舊維持著最初的鋒銳三角陣型,幾乎沒有改變。而另一方面,原本呈現出完美弧線的銀色半圓,卻在紅色三角的壓迫下漸漸內凹,呈現出不穩定的扭曲狀態。

  「唔,看起來情況不妙啊……」華德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是非常不妙,閣下。」席瑞拉的聲音中有著過度意外下產生的低沉。「敵人表現出來的戰鬥力遠遠超出我們的預期,而我方部隊的戰鬥意識似乎還沒有完全覺醒……現在擔任前鋒的護衛分艦隊已經被對方完全壓制住了。如果不盡快採取措施的話,恐怕在突擊艦分隊趕到之前,我方就已經陷入了無法換回的敗局。」

  「席瑞拉,敵我雙方的戰鬥力消耗比例多大?」華德問出了這個問題。

  「消耗比例嗎……基本上是一比一,閣下。」席瑞拉用沉重的聲音報上了這個更加沉重的數據。「不過,這是在我方還能維持目前局勢的狀況下得出的數據,所以如果前鋒護衛分艦隊潰敗的話,這個數字還會繼續下降的。」

  「也就是說,我方要出動三艘戰艦才能對抗得了對手的兩艘戰艦?」當聽到蒼穹軍竟然與這支身份不明的艦隊間有著如此大的實力差時,就連華德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看起來百年的平靜生活已經讓蒼穹軍退化了很多啊……」這位提督不由得感歎了起來。

  一比一的消耗比例,也就意味著這場戰鬥持續下去將不會有勝利者,雙方都會在這場戰爭的最後同時步向毀滅之路--雖然不知道敵人會不會在意這個問題,但華德可是一點也不想就這麼消失在群星的狹縫中。

  「閣下,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侯吧?目前的情況,我們應該如何對應?」席瑞拉追問道。雖然這位美麗的副官自己並沒有注意到,不過她確實是在不知不覺間就對這位懶惰的上司懷有了深厚的信賴。

  「對應啊……」華德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後用指揮仗在星系圖上指點了數下。「沒辦法,暫時就這麼處理吧。如果對方的作戰目的確實如我所想的話,那這番對應或許能取得相當的戰果。」

  接下來的戰場形勢發生了一些變化,那支被逼到潰敗邊緣的前鋒護衛分艦隊,開始化整為零、順著敵人突進方向慢慢向兩邊退卻,而迎上海盜艦隊鋒頭的,卻是最初遭受損害、現在已經基本上調整完畢的另一隻護衛分艦隊。雖然這支護衛分艦隊還不至於能完全阻止對手的熾烈攻勢,它卻以徹底的防禦戰將海盜艦隊的攻擊勢態緩和了下來。

  另一方面,討伐艦隊所屬那支巡查分艦隊,由於華德一開始就不打算讓它去與海盜艦隊對抗,所以在最初就把它拆開分別佈置在半圓陣的兩側,左右各五百艘。雖然這位提督原本的打算是在初期靠著兩支護衛分艦隊的防禦力抵抗敵人的攻勢,並配合突擊艦分隊的背後奇襲達成擊潰敵人的戰果,而將機動力最高的巡查分艦隊留在最後的追擊戰時使用。不過,在護衛分艦隊承受巨大壓力的現在,華德也只有改變預定作戰方案,將這支巡查分艦隊的戰鬥力提前動用起來。

  接到命令後的巡查分艦隊開始了行動,分佈在半圓陣兩側的各五百艘巡查艦,悄然無聲的沿著兩翼延伸出去,在虛空中劃出修長的弧線,緩緩將海盜艦隊納入了構想中的包圍圈中。如果從星系圖上觀察,看到的則是那顆呈銀色的半圓體正慢慢地改變形狀,就好像要擁抱中腹位置的紅色三角一般伸開雙臂。

  雖然在戰鬥意識上略輸對方一籌,不過蒼穹軍畢竟還是曾經榮冠銀河的榮耀艦隊。在華德精巧的操控下,上面的一系列調整都在無聲無息中完成,自然而毫無滯澀。甚至看起來,簡直就好像是銀色半圓因為不堪紅色三角的壓迫,而不由自主地產生的變形一般。

  巡查分艦隊在沒有被發覺的情況下繞到了海盜艦隊的半後方,而聯繫它們與中央本陣間的,則是那支剛剛從一線退下來的護衛分艦隊。因為這支護衛分艦隊在退避的時候,是以近乎潰敗的方式作掩護的,所以直到這支護衛分艦隊與巡查分艦隊悄然連接,從而構建起一道針對星系圖中央紅色三角的半包圍網為止,敵人都沒有能發現這個事實。

  不過,就算在發覺自己已經身處一道即將完成的包圍網中的事實後,海盜艦隊也還是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猶豫或退縮,只是陡然加劇了針對討伐艦隊本陣的攻勢,企圖在包圍網完成前搶先擊潰這支護衛分艦隊。

  一旦作為本陣的護衛分艦隊被擊潰,討伐艦隊那尚未完成的包圍網就面臨著徹底崩潰的命運,各分艦隊也將淪為被敵人各個擊破的對象。所以,華德可以說將所有的勝機都賭在了這支護衛分艦隊上,甚至就連原本負責保護旗艦的護衛艦小隊都投入到了前方熾烈的戰場。

  不過,由於包圍網向兩翼延伸的時候將本陣拉得太過單薄,所以就算華德投入了包括旗艦在內的全部力量,也還是沒能阻止海盜艦隊的那如火如荼的侵攻。在虛空中不斷閃耀的核融合光芒中,這支護衛分艦隊的抵抗就好像暴風雨中的一道隨時有可能熄滅的微弱火苗般。

  「轟轟轟!」爆炸接二連三的在旗艦周圍產生,就連裝置著慣性控制系統的艦橋也彷彿置身在了火山爆發時的地表。

  「哎……喲!」粗心大意的某人沒有固定好自己的身體,在一次劇烈震動中被晃下了指揮席,在地上滾了幾周後就一頭撞在了牆壁的一角。幸運的是,為了防範此類意外,艦橋的牆壁在金屬壁外都包裹著一層柔性材料,所以這位提督才僅僅慘叫一聲,而實際上並沒有受到足以留下創傷的傷害。

  「閣下,你還好吧?」過來扶起華德的是他那位美麗的副官。那雙藍色的眼眸中此刻透出深切的掛念之情,而承受這份關切的對象,則稍微顯得有些糊塗。

  「唔……現在我的感覺就好像……嗯,駕駛著交通艇在宇宙風暴中飛翔一樣……」華德搖搖頭,試圖讓因剛才的衝擊而略顯混沌的頭腦更快清醒過來。

  「閣下……」還能說出這樣風涼的話,那應該沒受到什麼傷害吧?席瑞拉暫時放下心來。「是不是讓旗艦稍稍退後一下呢?這樣下去實在是很危險……」

  「退後?不、不行!」聽到這個詞的時候,華德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以異常堅決地語氣斷然否定了副官的提案。「如果旗艦現在後退的話,那我軍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這一點昂揚戰意馬上會煙消雲散的!一旦中央護衛分艦隊被突破的話,這場戰爭我軍就真的沒有任何勝機了。」

  「這我知道!不過如此下去的話,在包圍網完全構成之前,恐怕這艘旗艦就已經沉沒了,那個時候再談勝機之類的事情根本毫無意義!」席瑞拉依舊堅持著自己的意見。

  「……不,還是不行。」副官的話讓這位提督沉吟了一下,然後華德還是搖頭否定她的提議。「至少到突擊艦分隊趕上為止,我們這邊不能有任何動搖!」

  「再說,席瑞拉,我們也還是有可以做的事情哦!」這位提督隨即就用不怎麼嚴肅的語氣說出更不正經的話來。「我們可以祈禱啊!來吧,就讓我們衷心地讓那無所不在的銀河之神祈禱吧!請他讓所有瞄準這艘旗艦的攻擊全部偏離射程,如果能順便讓對方艦船全體產生機械故障就更不錯了……」

  雖然夏蘭人基本上不信仰任何神靈,不過這並不代表他們對地上世界流傳著的那些信仰的源頭一無所知。只是在席瑞拉的記憶中,長官口中那個所謂的「無所不在的銀河之神」,卻是個根本連聽都沒有聽過的存在……搞不好,根本就是這位長官為了自己祈禱方便而臨時杜撰出來的名字吧?

  「……」雖然分不清這股憤怒的來源究竟是對不良上司抱有期待的自己的埋怨,還是對這位黑髮提督在信仰一事上太過隨意的態度,總之幾乎給氣到渾身發抖的席瑞拉,非常乾脆的放棄了手中攙扶著物體,任由其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帶著滿臉的愕然墜向了地面。

  「彭!」在某種沉悶的撞擊聲響起的同時,一聲盛大的慘叫聲也跟著響徹了艦橋。

  ***

  從戰爭一開始到快要分出勝負的現在,海盜艦隊的作戰方式幾乎完全沒有改變過,除了猛攻之外還是猛攻。只不過在攻擊時選擇的切入點,以及攻擊頻率上,在不同時間段內有著對應討伐艦隊行動而產生的不同。可以說,海盜艦隊的指揮官將「以不變應萬變」的戰術理念貫徹到了極致。

  另一方面,雖然對手的行動完全無須預測,不過在數量上佔據著優勢的討伐艦隊也還是陷入了苦戰中。雖然最初華德以變換自在的防守陣型勉強抵抗住了對手的攻勢,不過隨著討伐艦隊慢慢展開了包圍網,戰鬥力明顯下降的本陣卻在敵人瘋狂的攻勢下呈現出隨時可能潰敗的局面。

  而這個時候,討伐艦隊由兩翼延伸出來的包圍網已經達到了極致,到了還差一步就能完成的地步。不過,擔負著替黑髮提督的戰術構想添上最後一筆之任務的突擊艦分隊,卻遲遲不見蹤影,而本陣此刻卻已經處在潰敗的邊緣了。即使沉穩如席瑞拉的人,也不禁開始對著虛空叱責那支受到物理法則限制而無法更快趕來的突擊艦分隊。

  不過,在討伐艦隊即將敗北的前一刻,那支突擊艦分隊終究還是趕上了!

  在疾速行軍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就被拉伸為三角形的突擊艦分隊,以徹底昂揚的戰意以及無以倫比的威勢從後方殺入敵陣!其速之疾、其氣之烈,就連已經作好接應準備的巡查分艦隊,也幾乎立即被這只千里奔襲而來的友軍給拋在了後面。

  原本應該嚴密無縫的包圍網,在來不及對應的巨大速度差面前也不由得出現了短暫的錯位斷層現象。不過,隨後巡查分艦隊就趕緊跟上了突進中的友軍,使得曾一度出現縫隙的包圍網再次緊縮了起來。

  此刻,在突擊艦分隊最前方、沐浴著光與火的三角頂端最鋒銳的一點,是一艘在艦身側面銘刻著暗雲與閃電標誌的突擊艦。而在它後方,則緊緊跟隨著隸屬於同一人物指揮下的另外九艘突擊艦。



第二十七章衝擊

  「前進!前進!前進!」突擊艦分隊高唱凱歌,以令所有同僚都為之汗顏的猛勢突入了敵陣。

  在那強大到令人難以置信的迫力下,即使是戰意昂然的海盜艦隊也沒有辦法對抗這支無論是在能源或是士氣上皆處於巔峰狀態的部隊。更何況,對方是以自軍三角陣型最薄弱的後部作為切入點而展開攻擊的。首先遭遇突擊艦分隊猛攻的海盜艦隊後衛部隊,可以說立即就迎來了潰散的命運。

  順勢切入敵陣的,是一艘被冠以「雷霆」之名的突擊艦,以及在它指揮下的九艘僚艦。

  「艦首主炮準備!第二發!」

  那雙冰藍色的雙眸中閃動著的紅色電光清晰可見,緊抿的雙唇則吐出熾烈無比的雷音。屹立在光與火的時空中,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就猶如一尊巍然不動的神祇。

  而那艘屬於雷神的坐騎,則在主人的命令下再度亮出了它那染血的獠牙。已經將合計五艘敵艦打入死神懷抱中的艦首主炮,再一次閃耀起了近乎純白的電光,然後化為凶暴的光之槍朝著前方正在慢吞吞反轉的敵艦投射而出,並且立即就在漆黑虛空中造就出了第六顆短暫的發光體。

  敵艦爆炸後產生的氣團有著極高的溫度和密度,即使是突擊艦的防護磁場也無法完全屏蔽其對艦體本身的損害。然而,夏音卻毫無猶豫的讓雷霆直接進入了這團氣體。

  「司技長,本艦狀況?」完全穿越高溫氣團需要數秒的時間,而在這期間應不會受到任何精準性的攻擊,於是夏音趁著這短暫的空隙開口向司技長如此詢問道--畢竟無論戰法如何,每一位翔士都很疼惜自己的坐騎。

  「應該沒有問題……不,確實沒有問題。」洛克檢查了一下標示出艦體各部分狀況的艦況圖,發現上面沒有一處以紅色表示的區域。

  雖然此刻在艦體表面裝甲的區域呈現出警戒的黃色,不過除此之外的所有區域都是綠色。事實上,在這位司技長動了幾下手指後,那塊以黃色表示的區域也很快就轉換成了安全的綠色。

  「不愧是經『奇跡之手』調整後的系統。如果是以前的話,反應絕對不會這麼快呢!」洛克露出興奮的表情,對夏音報告道:「艦長,請隨便作戰吧!這艘突擊艦的狀況,現在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嗯!」夏音重重地點了一下頭。「既然司技長你都這麼說了,那我是不會客氣的!」

  「艦長!」操舵士的驚呼讓夏音注意力瞬間移了回去。

  在剛剛穿越了高溫氣體的雷霆面前,驟然出現了另一艘正在反轉中敵艦。而對方似乎也沒有料到竟然會有戰艦從那如同地獄般的熔爐中穿出,所以一時間來不及作出任何對應。然而,危機卻依舊降臨到了這艘突擊艦上。

  「迴避……來不及了!」埃薩亞以沉痛的聲音向長官報告了凶訊。

  至近距離驟然相遇的兩艦,在極高的速度以及伴隨而生巨大的慣性面前,就算擁有如何高超的操舵手腕,這一刻也顯得蒼白無力。

  「那就不要迴避!」然而,這位公主卻以鋼鐵般的意思輕鬆粉碎了這場危機。「加速前進!開啟撞角!」

  蒼穹軍第七代突擊艦所獨有的武裝,那支從沒在實戰中使用過的鋒銳獨角,此刻開始閃耀出燦爛的銀芒。那耀眼的銀芒不光染白了雷霆的艦身,就連艦橋上諸人也被披上了一層輕薄的銀紗。

  一時間,諸人的眼中只有那璀璨耀眼的銀芒,所有的聲音都驟然離去,艦橋內鴉雀無聲,安靜得彷彿可以聽到自己急速的心跳。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等待著那由「噩夢之手」為這艘戰艦鑄造的槍矛,發揮出那份蘊含在理論數據中的鋒銳。如果他們的這份勇氣沒有得到足夠回報的話,諸人大概就只能以性命作為錯誤選擇的補償了。

  在兩艦相撞的前一刻,五位常務翔士忍不住閉上了眼睛。而他們的艦長,卻毫不畏縮地筆直凝視著那逼至眼前的暗紅艦體,瞳孔的冰藍原色瞬間被熾烈無比的緋紅火炎所驅逐!至於她身後的那位黑髮副官,則是帶著感歎的表情凝視著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那威風凜凜的側臉。

  從雷霆的撞角接觸到敵艦防護磁場、爆出璀璨雷光,到雷霆的尾部甩開敵艦殘骸的期間,雖然僅僅只用了不到三秒鐘的時間,但在眾人的感覺中,這三秒鐘卻猶如三萬年般漫長。

  直到那艘被攔腰切斷為首尾兩截的敵艦化為虛空中的又一團炙熱氣體為止,雷霆艦橋上的眾人才清醒過來。從恐懼的深淵迅速浮上了安心的水面,諸人皆不由得感到,原來呼吸可以如此的暢快。甚至就連那位傲然屹立的公主,也輕輕呼出了一口鬱積多時的悶氣。

  「艦長,要命令其餘的突擊艦跟上來嗎?」一個溫厚的聲音從旁邊響起。夏音後頭望去,只見那位黑髮少年正對自己露出寬慰的笑容。

  猶如春日和風般的溫柔笑意消弭這位公主心中某種太過激昂的情感,那雙陶醉在熾烈戰意中的火紅雙眸,此刻也恢復到了如同暴風雨過後的海面般的蔚藍原色。

  「嗯,就這麼辦吧。」注意到由於雷霆那太過勇猛的突進而導致麾下戰艦跟進不及的狀況後,夏音點點頭,對前方的通訊士下達了命令。「通訊士,聯絡其餘突擊艦。本艦之後將稍稍減速,讓它們趁這個時候立即跟上來。」

  「另外,天空,」夏音望著那位將亞諾萊維涅之血由失控邊緣拉回來的少年,輕輕呼喚著這唯一被允許的名字,微笑著道出了自己的感激之意。「謝謝你。」

  ***

  「啊啊啊啊啊……」華德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然後整個人就像失去了力氣一樣趴在指揮桌上,喃喃自語道:「終於趕上了,差一點就被嚇死了……」

  「閣下,這樣太難看了。」雖然席瑞拉差不多也有和長官一樣的心情,不過剛剛已經決定要繼續糾正這位長官那怠惰個性的素翎翔士,還是皺起了眉頭認真抗議道。

  「有什麼關係嘛,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心情……」華德一點都沒有從指揮桌上起來的意願,並且朝旁邊努了努嘴。「不信,你看。」

  席瑞拉轉頭望向了指揮台下方的艦橋諸人,並且立即就皺起了眉頭。

  「你們……」雖然這位副官並沒有作出進一步的動作,不過被那雙藍色眼眸的掃過之後,那些原本跟長官一樣--當然,這些擁有高貴品行的翔士就算如何疲倦,也不至於表現得如同某人般誇張--呈現出放鬆狀態的翔士們,馬上就一個激靈恢復到了之前全情投入的緊張狀態。

  不過,艦橋上還是有那麼一個擁有強韌精神防線(厚臉皮……)的傢伙,完全無視席瑞拉那充滿迫力的譴責目光。

  「看起來,接下來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啊……」海德這次是將半個身子的重量全部寄托到了鈦合金指揮台的穩定度上,然後就以居高臨下的目光注視著星系圖上的演變。

  從突擊艦分隊趕上的那一刻起,這位提督構想中的包圍網就已經完成了。不過,在包圍網完成的同時本來應該由四方艦隊一起展開攻擊的預定,卻由於差不多處於半潰減狀態的本陣僅能勉強自保、而基本上無力再發起攻擊的淒慘狀況而落空。

  不過,取而代之的則是突擊艦分隊那堪稱勇猛無雙的突進攻勢。現在差不多侵攻到敵方陣營中央的突擊艦分隊,可以說已經成為了替套在敵人脖子上的絞套進行最後緊縮的存在。在它的引導下,討伐艦隊爆發出此前所未有過的昂揚戰役,以慎重的交錯火力步步緊縮包圍圈,慢慢地將敵人逼上了絕路。

  至於預定中應作為中流砥柱而存在的本陣艦隊,現在反而淪為了包圍網中攻擊力最微弱的部位。

  「嗯,算了吧,也不是什麼事情都能夠照著預定進行……」華德歎了口氣,很簡單的就原諒了自己。

  「不過,席瑞拉啊,指揮那支突擊艦分隊的前鋒……究竟是什麼人物啊?」趴在指揮桌上的提督偏頭看向了自己的副官,如此問道。

  基本上已經將海盜艦隊的後衛部隊完全擊潰的突擊艦分隊,其戰果有很大一部分來源於那支奔馳在所有戰艦最前方、作為稜角最鋒銳一點而存在的突擊艦小隊上。根據星系圖上的數據顯示,到目前為止,這支僅僅只有十艘的突擊艦小隊還沒有出現一艘掉隊的戰艦,於是華德不禁對那位十翔長那剛柔自如的戰法產生了相當的興趣。

  「那支突擊艦小隊嗎?請等一下……」雖然很不滿長官提問時的姿勢,但職責所在的這位副官也不能無視他的問題。席瑞拉稍微調查了一下後,隨即露出了驚奇的表情。「閣下,那位十翔長似乎是位和我們挺有緣份的人物啊!」

  「哦?」華德頓時來了興趣,並稍稍從指揮桌上抬起了身子。「有緣份的人物嗎……叫什麼名字來著?」

  「她的名字是亞諾萊維涅-晉-菲恩伯德-羅斯-夏音……」席瑞拉話還沒有說完,旁邊就傳來宛如某種物體墜地的「砰」的一聲。當這位副官愕然望去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長官已經從指揮桌上消失了身影。

  「哎喲喲……」華德的呻吟從指揮桌底下傳來。被星系圖的立體影像所淹沒的這位提督,此刻全身流竄著異色的紋路,看起來就像某種妖魔般詭異無比。

  「那、那位公主怎麼會在我的艦隊裡!你確認沒有搞錯嗎,席瑞拉?」這位妖魔就這麼坐在光與影的舞台中,以憤憤不平的語氣質問著自己的副官。

  「這個嘛,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亞諾萊維涅皇家中的確是只有一位名為夏音的公主啊……」在席瑞拉聽來,長官這番虛張聲勢的質問中卻有著掩藏不住的惶恐。而且,這位副官也確實瞭解自己的長官究竟在害怕什麼。

  兩年前的那次侵襲艦演習,由於兩位根源氏族幼子的介入而被迫中止,並且在演習中止之後,這位得意過頭的翔士遭到了來自過去的導師、蒼穹軍最高統合監督大人的洗刷,並且在心中留下了一片無法抹去的陰影……至於那兩位導致這位列翼翔士精神創傷的直接責任者,其中一位根源氏族幼子的名字就是亞諾萊維涅-晉-菲恩伯德-羅斯-夏音。

  「……難道是真的?」華德的臉上猶帶著濃濃的不甘與不信。

  「啊,對了,還有另一件更有趣的事情哦,長官。」不知為何,席瑞拉開始覺得心情非常愉快,並將順便調查到的另一件事情說了出來。「那位海特蘭德家幼子,現在好像正和這位菲恩伯德家公主在同一艘突擊艦上哦?雖然他距離畢業還有一年的時間,不過似乎是作為從士實訓而參加戰鬥的……」

  「砰!」艦橋上再次響起了某種物體墜落地面的聲音。

  想到自己將來可能要面臨兩位根源氏族之長的憤怒時,再也承受不住的黑髮提督非常乾脆的倒在了指揮台上,並且瞬間就被無數變幻的光影給淹沒。

  ***

  在那無以倫比的銳鋒率領下,突擊艦分隊已經徹底驅散了敵人的後衛部隊,開始向敵人的中央本陣滲透。不過這一次,他們的突進卻遭到了來自正面的強力狙擊。

  在後衛部隊抵擋突擊艦分隊前進的時間裡,海盜艦隊的中央本陣已經完成了回轉,連同前鋒部隊一起構成了圓形防禦陣,以應對來自四周包圍網的攻擊。雖然海盜艦隊的艦船並不具備太高的防禦力,然而在討伐艦隊的戰力構成中,除了突擊艦分隊外,其餘皆不是以攻擊力見長的艦種。所以最後,完成了包圍網的討伐艦隊,也只能以略顯薄弱的火力慢慢剝離著海盜艦隊的層層防禦。

  至於那支企圖以鋒銳三角陣殺入此暗紅圓形內的突擊艦分隊,雖然順利地突破了海盜艦隊圓陣的最初一層防禦,不過在緩緩朝著圓陣核心前進的過程中,隨著敵陣的密實度越來越高,突擊艦分隊分隊的前進速度終於慢了下來。

  從星系圖上看,那支表示突擊艦分隊的修長銀三角已經侵入了紅色圓形的內部三分之一的距離,然後速度就跟著慢了下來。似乎後續無力的銀色箭矢,隨即被來自兩側的壓力給夾得無法動彈。

  首當其衝承受這股巨大壓力的,還是那支一直奔馳在最前方的突擊艦小隊。十艘突擊艦中已經有一艘遭遇了擊沉的命運,而另外還有一艘則因損傷嚴重而退出了戰場。

  至於那艘被冠以「雷霆」之名的突擊艦,則完全暴露在數十倍敵人的炮口中,在四周不斷爆發的核融合光輝的衝擊下,守護艦體的防護磁場就如同烈日下的水泡一樣,隨時都有破滅的可能。

  「這樣下去不妙啊……」天空憂慮的看著那些在雷霆四周閃耀的光團,再次向夏音進言道:「讓突擊艦小隊暫時後退吧,艦長?」

  「後退?」冰藍色的目光在少年身上停留了片刻,夏音的表情顯得有點複雜。

  在不斷震動的艦橋中,就連夏音都不得不抓住指揮台的扶手以固定身體,然而這位受到千年文明祝福的少年,卻彷彿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似的,依舊穩穩當當的站在地面,甚至連一點失衡的跡象都沒有出現。

  「啊,這個嗎?」因為彼此已經非常熟悉的緣故,所以天空馬上就察覺到了這位少女眼中流露出的疑問。少年隨即聳聳肩膀,輕鬆寫意似的說道:「這是在我故鄉流傳的古代體術的技藝之一,名字好像是叫……『千斤墜』的樣子。」

  「這種事情一點也不重要,天空。」雖然話是這麼說,不過這位公主語氣和表情卻與說話的內容完全對不上號。

  「好不容易才前進到如此地步,為什麼我們非得後退不可?」這一次,那雙冰藍色的眼瞳中並沒有出現那緋紅色的怒意,而清冽的聲音除了有些許不甘心的倔強外,更多的是屬於理智的沉靜。

  她大概是也想要人說服自己吧?天空聳聳僅存在於心中的那對肩膀,苦笑著擔負起了撫平這位少女之情緒的責任。

  「艦長啊,進退自如的用兵可是打算成為元帥的人必須具備的手腕哦!既然現在我們已經突進到差不多與友軍脫離的地步,那我想就應該不會有人再膽敢懷疑這支突擊艦小隊的精銳了。接下來,就稍稍減速後退以等候友軍的跟進如何?」

  雖然感覺氣氛不太合適,但在注意到少女眼中那依舊存在的倔強後,天空還是不禁有種想笑出來的衝動。不過這位少年還是辛苦的將這股衝動抑制了下去,並且繼續說道:「雖然對艦隊指揮官來說,這種精細的操作反而比一鼓作氣的突進要困難上許多,不過艦長的話,應該能輕而易舉的作到吧?」

  「唔……」在最初的幾秒鐘,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露出了掙扎的表情,不過這份躊躇隨即就化為了決意的言語。「好吧,就這麼辦。」

  「天空,等你成為十翔長後也可能會遇上這種情況的,所以現在可要好好看我演示哦!」少女轉頭看向自己的副官,聲音中有掩飾不了的驕傲與愉悅。

  「明白了,艦長。」將浮現在唇邊的盛大笑意隱藏在低垂的額頭下,天空用只有聽起來嚴肅的聲音如此回答著。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46 AM

第二十八章危機

  「那位公主……稍微勇猛過頭了吧?」華德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雖然直到現在這位列翼翔士都還在哀歎那不幸降臨到自己頭上的厄運,不過頭腦中屬於理智的那部分還是讓他發覺了自軍所面臨的危機。

  為了跟進那支作為銳鋒的突擊艦小隊,整個突擊艦分隊都已經插到了敵陣中去,而結果卻導致擔任主攻任務的突擊艦分隊與友軍的聯繫已經僅剩下極其薄弱的一線。如果突擊艦分隊繼續這麼不顧一切前進的話,那用不了多久這條線就會徹底斷掉。到那個時候,原本已經構築好的包圍網也會同時自後方繃斷,而這支海盜艦隊大概就會趁機做些什麼吧?

  比如說,敵人會立刻從那個缺口突圍逃走……這簡直就是最理想的結果了。而如果對方的指揮官再高明一點,應該會在突圍之前,先將那支侵入自軍陣營的突擊艦分隊消化掉吧?事實上就算對方真的這麼做,憑華德手上薄弱的戰力,大概也只能咬牙切齒的給予對方幾次不痛不癢的攻擊。或者,再一次重組包圍網?在缺乏突擊艦分隊攻擊力的那個時候,包圍網唯一的作用,就只是讓敵人更自在地挑選突圍的方向而已

  「大人,要把他們叫回來嗎?」同樣也注意到了這個危機,席瑞拉如此提議道。

  「叫回來啊……」華德歎息著,沉吟了下來。

  那位亞諾萊維涅家的公主,真的是可以如此輕易就叫回來的對象嗎……唔,先不考慮這個。就算那位十翔長勉強會服從退卻的指令好了,但在如此激烈的戰況下讓部隊停下下來,卻猶如全速衝到斜坡的盡頭一樣危險。一瞬間下降的士氣,可能會成為撼動大壩的裂縫而導致戰線整體崩潰……

  「唔,還是算了。這樣太危險,我們在其它地方想想辦法吧……」華德搖搖頭,放棄了直接指揮突擊艦分隊的念頭。然後,這位黑髮的提督便進入了思考的迷宮中,而目光則在星系圖上那構成包圍網的數支分艦隊上來回移動。

  然而,在華德找到任何一根指引他穿越迷宮的金線前,戰場的局勢率先發生了令人驚奇的變化。一直猛攻中的那支突擊艦小隊,竟然減緩了前進的速度,並且開始慢慢後退,以慎重的中程火力拉開了與敵人的距離。

  然後,彷彿模仿它的動作一般,原本呈現出修長三角形的突擊艦分隊,也在瞬間軟化了陣形,緩緩從圓陣內部退後了出來。雖然海盜艦隊跟著立即堵上了被突擊艦分隊硬生生挖開的圓陣缺口,並且曾一度想趁這支部隊退卻的機會予以反衝擊,但被突擊艦分隊那柔韌而不見潰散的火力網所阻止,終究還是沒有衝出討伐艦隊的包圍。

  「不會吧……」就連華德都不禁為戰場的奇異演變而愣住了。這支突擊艦小隊基本上是在攻擊達到臨界點的前一刻後退的,如果這是經過謹慎思考而做出的選擇的話,那位十翔長掌握進退時機的本領簡直就可以用絕妙來形容了--至少在這位提督的認知中,蒼穹軍中能同時擁有如此的勇猛戰意及柔韌用兵的人物,只有那一位閣下而已。

  「那位殿下,真的才剛剛當上十翔長嗎?我怎麼覺得……她和塞恩老爺爺差不多啊?這麼老練的手腕,就算是伊斯埃雷家的戰爭天才,也還是得經歷過數次戰爭的洗禮後才能具備吧?」這位列翼翔士如此嘀咕著。

  當然,如果夏音聽到了這番評價,肯定不會對這位竟然將美麗的少女和頑固的老頭聯繫在一起的提督表示感謝就是了。

  「嗯,接下來我們就一邊悠閒的品茶,一邊祈禱敵人就這麼老實的迎向毀滅吧!向那位無所不在的銀河之神。」雖然席瑞拉一度以認為長官是在開玩笑,不過這位黑髮提督接下來竟然真的到艦橋一角的自動飲料機裡點了一杯綠茶,然後端到指揮台上開始進入了無限悠閒模式。

  「閣下,銀河之神……真的有這種東西嗎?」席瑞拉不禁有些疑惑。

  「什麼話,當然有啊!雖然在帝國境內的地上世界不太流行,不過在銀河另一端的某個不知名的地上世界裡,它可是非常受人崇拜的神明哦!並且據說只要是信徒衷心的祈禱,都會得到回應。」華德以自信滿滿的模樣說著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

  「是、是這樣啊……」雖然覺得那個「不知名」很可疑,但席瑞拉還是被不良翔士的這番胡說八道給唬住了就是。

  不過,黑髮提督的悠閒及蒼炎髮色副官的疑惑都只持續了很短的一段時間。

  「……看起來,這位銀河之神還真的是蠻靈驗的哦?」雖然話是這麼說,不過從那雙藍色的眼眸中射出的凌厲視線,卻逼得華德不得不暫時放下手中的茶杯。

  「咳!席瑞拉,你一定是沒有好好祈禱吧?要知道,那位銀河之神對於……」

  「誰還管那個東西啊!」華德勉強組織起來的反駁在副官那驚人的氣勢前徹底粉碎。「現在怎麼辦?閣下,如果就這麼放任敵人攻擊的話,那用不了十分鐘它們就會突破包圍網了。」

  原本以密集圓陣對應討伐艦隊包圍網的海盜艦隊,在對突擊艦分隊的反衝擊徹底絕望後,便將突圍目標轉移到了其它地方。由於構成包圍網側翼的那支護衛分艦隊曾遭受了相當損害,所以無論在數量上顯得相當單薄。當剩餘的海盜艦隊轉而將全部的火力集中在它身上後,缺乏縱深的這處包圍網立即面臨了破減的命運。

  「怎麼辦……」華德搔了搔頭,然後以不怎麼嚴肅的口氣下達了命令。「命令那處區域的護衛分艦隊暫時迴避敵人的鋒頭吧!就這麼讓敵人從那個位子突破。」

  「您打算進行追擊戰嗎?」席瑞拉皺起了眉頭。好不容易才夠建好的包圍網就這麼輕易撤掉,實在是不太甘心,這位素翎翔士還是打算盡可能的全殲敵人。

  「不要太貪心了,席瑞拉。既然已經給予了敵人接近一半的傷害,那包圍網的使命基本上就已經到達了。以這點微薄的戰力要想達成全殲敵人的戰果,大概只有塞恩老爺爺和『傑維斯之雙壁』那兩位能夠作到--嘛,至少我是做不到的啦!」華德輕笑起來,不過聲音中卻沒有慚愧的意味,感到鬱悶的反而是不幸擔任這位不思進取的提督之副官的席瑞拉。

  「更何況,比起和以性命相搏的敵人戰鬥來,追趕已經喪失戰鬥意識的殘軍,不是更輕鬆嗎?」華德目光跟著移到了星系圖上,注視著那隻銀色的三角。「就命令突擊艦分隊和巡查分艦隊作好準備吧!如果那位殿下能繼續給我們帶來意料之外的戰果就好了,呵呵……」

  ***

  看起來,華德對於那位同樣黑髮的少年的期待,似乎是有些過頭了。至少這一次,天空就沒有能夠拉住身旁那匹火紅色的脫韁烈馬。

  在護衛分艦隊讓出包圍網的一角後,殘餘的海盜艦隊便立即沿著這處缺口衝出了包圍網,而幾乎與他們同時行動的,還有那支已經重新調整完畢的突擊艦分隊。由於夏音麾下的突擊艦小隊在之前的作戰中遭受了相當嚴重的損害,因此修整的時間也比其它小隊要多出不少,並且在過程中又有一艘突擊艦被判定為需要返廠大修而退出了戰場。

  不過最後,這支艦數減為七艘的突擊艦小隊還是勉強跟上了追擊部隊的腳步,咬住最後撤離的那部分海盜艦隊猛攻不放。因為敵人看起來已經喪失戰鬥意識的關係,不光是夏音對這場追擊感到意興闌珊,就連天空都不由自主的放鬆了警惕,直到那猛烈的震動傳來……

  在雷霆進入隕石區不久,一艘潛伏在隕石陰影處的海盜艦突然發難。這艘暗色的強陸艦(強行登陸艦)一口氣突破了十二門束光炮的鎖定,擊穿了防禦磁場的阻礙,悍然撞向了雷霆的艦腹。在一陣劇烈的震動後,兩艦的艦體便在強力磁場的作用下而緊密連接在一起。隨即熾熱的酸化劑噴射而出,不到一分鐘就將兩艦連接之處燒出了一個足以容納數人同時登陸的大洞。

  這艘不知道該稱為不幸或是幸運的突擊艦雷霆,在成為某人麾下旗艦的僅僅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就在戰場上立下了大部分同僚數年份的功勳,而與這份功勳相對應的,則是傷痕纍纍的艦體以及一種不知已經在帝國戰爭史中消失了幾百年的戰鬥方式。

  ***

  「你是說……他們打算進行艦內戰?」儘管露出不能置信的表情,但夏音頭腦中屬於理智的那部分還是承認了副官的判斷。

  「如果是投降的話,應該不會採用這麼激烈的手段吧?畢竟本艦的通訊機能完全無損,並且蒼穹軍的通用頻率也不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天空聳聳肩膀,無奈的說道。

  「那……」應該怎麼辦呢?接下來話剛要出口的瞬間,這位公主突然醒悟了過來--根據眼前形勢作出適當判斷,應該是身為艦長的自己的義務,沒有理由讓這個人代替自己來承擔那份沉重的責任。

  「對方入侵的位置是艦體中腹,艦長。」此時,就連行務長報告的聲音中也蘊含著緊張的因子。

  「中腹嗎?」夏音沉吟了一下,然後作出了判斷。「這麼說,敵人的目標應該是本艦的動力爐……」

  雖然蒼穹軍培養翔士的研修課中,幾乎完全沒有提到有關這種僅存在於幾個世紀前的作戰方式,不過憑著經驗及直覺,夏音還是判斷出了敵人攻擊的其中一個目標。

  「艦長,本艦艦橋也可能成為敵人的攻擊目標。」天空隨即對長官的判斷作出了補充。對於這位誕生在那片受古老文明加護的地上世界的少年來說,這種作戰方式反而是他更熟悉的狀況,因此天空對敵人動向的把握可以說要遠遠在夏音之上。

  「連艦橋也是嗎?」夏音瞇起了眼睛,一股凌厲的光芒從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中一閃而過。雖然搞不清楚這股怒氣的對象到底是大意到竟然讓敵人侵入艦內的自己,還是對那些膽敢將主意到達自己身上的敵人,不過這位公主的憤怒卻毫無疑問的是真實存在的。

  「行務長,解開艦內各處的武器限制,命令從士們到最近的武器庫領取武器,然後暫時據點防守。」夏音以強行抑制般的冰冷語調如此命令著。

  根據蒼穹軍的規定,除了艦長之外,艦內一般乘員是不允許攜帶武器的。不過由於最近百年來幾乎沒有發生需要艦長動用武器解決的事故,所以現在就連作為艦長的翔士都不再隨身攜帶武器了。

  當然,任何一艘戰艦內還是配置有相應數量的格鬥武器。畢竟,就算不考慮到星際戰爭中這種極其罕見的作戰方式,艦內的從士們也還是有需要降落到地上世界作戰的時候,所以一定火力的格鬥戰武器是必須的。至於掌握開啟武器庫密碼的,則是負責管理艦內事務的行務長。

  「另外,敵人動向如何?」夏音隨即望向了艦橋的另一邊。

  「就像你所推測的一樣,艦長。敵人確實是以動力爐和艦橋兩處為目標前進的。」解除武器庫封鎖後的行務長,馬上看向了艦況圖。此刻那原本近佔據了艦內中腹位置的紅色區域,正以驚人的速度朝前後延伸出去。

  「是這樣啊……」夏音隨即就沉默了下來,不過腦中卻飛快地思考著。

  艦內服役的從士雖然都精通自己專屬的領域,不過若指望他們在格鬥戰上也發揮出同樣的水準,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一點,從之前那場酒保街騷亂中就可以看出來--那個人輕而易舉的就打倒了數百位從士。雖然侵入艦內的敵人大概沒這麼厲害,但習慣戰鬥的他們也不大可能是從士們能夠抗衡的對象,而在艦橋裡所能做的,最多也只是向他們提供敵人前進的情報而已……結果,還是只能期待從士們能據點防守到敵人退卻的那一刻嗎?

  「艦長,敵人已經突破了第一層據點,現在正在迅速向艦橋方向移動!」然而,行務長那緊張的聲音卻打破了夏音的期待。

  從影幕上可以看出,在那條通向艦橋的通道上,此刻呈現出一片狼藉的景象,從士們賴以為守的據點已經被徹底破壞。在一片廢墟中躺著的,是近二十位從士那已經被死神收割了靈魂、呈現出焦黑狀態的身體。

  而從他們身上跨過的,是一隊平均身高兩諾碼以上,全身籠罩在漆黑胃甲中的敵人。大概由於身上護甲的重量,所以這些敵人移動顯得比較緩慢,然後其雙手持的巨大武器則有著艦級武裝的破壞力--緊急放下的那扇合金閘門,在這種武器的一擊下化為了片片碎屑飛散。

  「為什麼會這樣!」夏音就像是發洩悲痛般質問著。

  「敵人護甲的堅固程度出乎我們的意料,以從士們手中火力貧弱的束光槍根本無法擊穿它。」埃爾瑪也露出了沉痛的表情,但還是抑制著悲痛分析道:「事實上,本艦配置的格鬥武器中也沒有更強火力的了,由於原本就沒有考慮到這樣的狀況……。」

  「艦長,我這邊也不太妙!」就連很難有正經時候的司技長,此刻聲音中也流露出濃濃的緊張。「通向動力爐的通道也差不多被侵攻了一半,雖然我也盡全力攔截,不過對方的技術似乎在我之上……」

  從中腹通向動力爐的通道很短,其間也沒有任何武器據點存在,所以即使從士們想阻止也無從下手,只能依靠通道上佈置的八道閘門來暫時阻止敵人的前進。不過現在這八道閘門中,已經有一半脫離了司技長的指揮。

  「嗯?」調出影像後,夏音不由得愣住了。因為在陸續打開的閘門旁竟然空空如也,完全看不到一個人影。

  「光學屏障嗎……」夏音盯著空無一人的影幕喃喃自語著。

  雖然帝國早就擁有這樣的技術,不過卻從來沒有考慮將之運用到戰場上,當然,與此對抗的手段也就沒有跟著開發出來。在無法目視瞄準的情況下,就算讓從士們前去阻止敵人對動力爐的侵攻,也只會跟剛才一樣淪為單方面殺戮的對象而已。

  在響徹全艦的報警聲中,夏音茫然而立。雖然心中的怒火依然翻騰不已,不過這份無處發洩的憤怒除了讓其主人更加痛苦外,對改變目前幾乎絕望的狀況卻沒有絲毫幫助。

  「唔……」就算不用確認,夏音也知道自己的雙瞳此刻肯定呈現出緋紅色。不過與「緋炎之怒」同時湧現的,還有一股強烈到幾乎摧毀她矜持的無力感。這位公主殿下還是生平第一次體驗到,原來這個銀河上還是有她辦不到的事情的這個事實。

  她,終於垂下了肩膀!

  「沒錯,就是光學屏……呃?」司技長話還沒有說完,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因為他發現剩下的四道閘門竟然一齊脫離了艦橋的控制。

  「動力爐這邊就暫時交給我吧!」隨後響起的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的聲音,讓這位自稱剛剛過了「二十」的地緣之民差一點就面臨了心臟停頓的命運。

  「臭小子!怎麼不早一點滾出來啊?」大喜之下,洛克基本上忘記了對方乃是被稱為「噩夢之手」的根源氏族之幼子的事實。

  「不過我這邊也最多只能阻止二十分鐘,所以……」柯蒂亞停頓了一下,然後像是下定決心似地說道:「在這期間解決掉那些傢伙吧,天空!」

  就像被這句話所導引般,眾人視線瞬間集中在了艦橋中那位唯一沒有表現出任何慌亂的人物身上。甚至就連那位群星之公主殿下,都以無比驚訝的表情注視著在自己身後悠然而立的副官。

  六雙不同色澤的瞳孔中流溢著同樣的期待,而感受到這份期待之沉重的黑髮少年,不由得露出了虛弱的苦笑。

  「請問,有什麼事嗎?」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47 AM

第二十九章惡戰

  「你好慢啊,天空。」萊昂內爾回頭望著剛剛趕過來的友人,以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我還以為你突然慷慨起來,準備把這次出風頭的機會讓給我了呢?」

  「抱歉,有點事情耽誤了……」因為和酒保街時的鬥毆不同,接下來面臨的將是一場非生既死的戰鬥,所以天空此時也沒有了開玩笑的心情。他跟著從士們將身體貼在閘門附近的牆壁上,同時調整著略顯紊亂的呼吸,試著在戰鬥開始前將身體的機能提升到最高的程度。

  「哦,該不會是哪位小姐不讓你出來吧?」萊昂內爾似乎是以開玩笑作為放鬆情緒的手段,不過從這位勞倫斯特家幼子臉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上看,這個玩笑或許真的有幾分期待的意味。

  「嗯……也可以這麼說啦……」天空的搔搔頭,表情顯得很是複雜。

  本來在敵人侵入艦體的那一刻,少年就打算親自出手制壓那批不請自來的客人。不過考慮到夏音那比普通人高出一倍以上的自尊心,如果自己真的這麼做的話,肯定會狠狠傷害身為艦長的她的矜持,所以他還是選擇了沉默。

  雖然天空一度期待這位少女能發揮出和之前戰鬥一樣的手腕,只是這位群星之公主看起來似乎並不擅長應對這種出自地上世界的作戰方式。兩人判斷失誤的代價,則是艦內一半區域的淪陷。如果不是柯蒂亞緊急出手的話,或許敵人已經侵入動力爐,進而徹底控制這艘突擊艦了。

  雖然被柯蒂亞如此要求的時候,天空已經沒有任何猶豫,不過在向夏音致上一禮後轉身準備出擊的他,卻意外地遇到了來自通訊士的阻礙。那位有著淡金色長髮的夏蘭少女,竟然以平常很難想像的慎重態度,向少年分析著出擊的生存幾率以及對整體戰況的影響……儘管直到兩分鐘後都還沒有聽到她的結論,但天空也差不多明白了洛伊絲想阻止自己不智之舉的意思。

  「看起來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肯讓自己出了去啊……」少年歎息著。雖然很感激通訊士的這番心意,不過他也還是有自己的堅持。於是,天空不禁回頭向夏音求助,然而卻驚訝的發現到,此刻在那雙冰藍色眼眸中浮現的,居然是與洛伊絲同樣的憂慮之情。不過與後者有所區別的是,那其中還有與在身為艦長的使命間苦苦掙扎的痕跡。

  「……明白了,天空。」夏音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作出了理智的選擇。「你去吧!」

  「不過……」當少年為這位公主的賢明判斷而感到安心和些許的失望時,夏音的下一句話卻將他剛剛沉靜下來的心情,一下子打碎成了如同尖銳的玻璃渣般的東西。「我也一起去!」

  「身為艦長的我,有義務為自己部下的生命負責任!雖然在這樣的情況下,讓你執行如此危險的任務是迫不得已的選擇,但作為補償,我也會和你一起分擔這份危險的……」雖然就像是勉強找出來的理由,不過感動於這份心意的少年,一時間竟然組織不起有效的言語反駁。

  「咳!艦長,雖然很難啟齒,不過你的義務應該是在艦橋上吧?」出言阻止夏音一意孤行的人,是擔任副艦長職務的埃薩亞准令翔士。「如果艦長你出了什麼意外的話,這個突擊艦小隊又由誰指揮呢?」

  在蒼穹軍的編制中,由十艘戰艦組成的基本戰爭單位稱為小隊,百艘戰艦的則稱為中隊,千艘戰艦的則劃到分艦隊一列。至於艦隊的編制,雖然通常只包括十支分艦隊,不過一旦戰爭形勢需要,十支分艦隊以上到百支分艦隊以下的戰爭單位都可以被稱為艦隊。

  另外,由於僅僅指揮小隊作戰的十翔長,基本上不會太多需要判斷戰場整體形勢的機會,所以由十翔長兼任小隊所屬旗艦的艦長職務,也就成了蒼穹軍中的慣例。因此在翔士的常識中,將之稱為「艦長」或者「百翔長」都是符合禮儀的。

  「如果有什麼萬一的話,根據軍階序列,這支突擊艦小隊就由副十翔長你來指揮!」夏音突然轉身直視著副艦長,聲音中蘊含著無法形容的熾烈怒意。

  雖然夏音說的符合戰場慣例,不過暴露在那雙隱隱浮現出紅色雷光的冰藍眼瞳的注視下時,埃薩亞還是不禁感覺到了一股近似戰慄的衝擊。所幸這股熾烈怒火的目標並非副艦長,所以埃薩亞勉強承受了下來,不過卻沒辦法再繼續發言。當然,其它的翔士也就更不可能會有這份勇氣和職權向處於盛怒狀態的亞諾萊維涅家公主進言了。

  事實上,不論是在過去還是在未來,能夠阻止這位亞諾萊維涅家公主暴走的人物,整個銀河中都只有那麼一位而已。至於現在,這位人物也是靠自己的力量才拉回了這匹已經衝到理智之崖邊上的烈馬。

  「殿下,我的殿下啊,」就像是要安撫夏音這份怒火似的,天空輕輕呼喚著少女的名字。「請你對我再多抱持一點信賴之心好嗎?難道在你的心目中,我就這麼不能信任嗎?」

  「呃?」無論如何也不能忽視的一句話,夏音一時間不禁忘卻了憤怒,只是想著向少年解釋這份其實並不存在的誤解。「但是,對手是那麼危險,天空你去的話……」

  「敵人是很強大沒有錯,不過單論格鬥技術的話,我是絕對不會輸給他們的!所以,一定會平安無事的。我,還有你……的愛艦。」

  發覺到那雙冰藍色眼眸中依舊殘留著的濃濃疑惑後,天空隨即大笑了起來,以自信滿滿的語調說出了一句讓後世史學家奉為經典的豪言。

  「放心吧!只要我的腳下還有引力存在,就沒有人可以贏得了我!」

  ***

  唔,那個時候為什麼會這麼說呢?雖然就連夏音都被如此傲然的言語嚇到,也因此才肯放自己出來……天空的嘴角浮現出濃濃的苦笑。雖然少年當時的自信並非偽物,不過竟然將這份自信以狂傲至極的形式表達出來,這卻與他向來溫吞的性格差之甚遠了……

  「在想什麼呢,天空?」萊昂內爾回頭看著這位在戰鬥的前一刻居然還敢發愣的友人,提醒道:「敵人可是就在這道閘門之後哦,提高警惕啊!」

  「啊,知道了……」雖然天空馬上點頭答應,不過萊昂內爾似乎注意到了某種奇妙的事物,突然瞇起眼睛,以充滿質疑的語氣問道:「話說回來,你手上拿著這東西……是什麼意思啊?」

  天空手中所持的並非束光槍或者任何一類近代武器,而是一柄不知從何而來的雙刃戰斧。戰斧全長一點二諾碼,由於是碳素結晶鍛造,所以整體呈現出黯淡無光的黑色,只是偶爾從斧刃邊緣反射出一抹動人心魄的寒光,讓人不由得聯想到了收割靈魂的鐮刀。

  「這個啊,這是柯蒂亞替我找到的,據說是全艦僅此一件的珍稀品哦!」不知為何,天空那刻意表露出來的誇耀式笑容中有著某種心虛的味道。

  「原來你找不到武器嗎?早說啊!來,我的這把束光槍給你……什麼,不要?不用這麼客氣啦!我們可是友誼被世人認同為『伊曼紐之三角』的好友哦!來來,伸出手來……」萊昂內爾執意要將自己的武器讓給天空,不過與前者的熱情對應的,是後者反而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了。

  在康定生活的時候,天空就差不多掌握了十八般兵器的全部用法,雖然其中最精湛的還是劍術,不過就算其它武技也絕對在康定的平均水準之上。而考慮到少年的年齡,這份令人訝異的天賦大概只能「天才」來形容吧?

  只是到了軍才院進行射擊實訓的時候,少年的這份天才卻不知道在何處消散。事實上,在被稱為「萬年及格生」的時候,射擊考核是天空唯一全力以赴都只能得到「及格」的項目。而就算在差不多一年後的現在,與其它項目飆升的成績相比,少年在射擊方面的成績依舊維持在不至於留級的最下限。

  這個事實讓天空鬱悶無比,至於另外某人,卻興高采烈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能夠如此堂堂正正的嘲笑海特蘭德家幼子的機會可以說是絕無僅有,因此萊昂內爾大意之下,幾乎忘記了此前那些令他幾乎和中央醫院的那位「護士大叔」建立起了良好關係的案例。

  「……萊昂啊,聽說這把斧頭還沒開過鋒誒……」天空森寒的目光在紅髮友人的脖子上移動,同時一股如激電般的戰慄感自勞倫斯特家幼子的背上滑過。覺悟到自己得意過頭的萊昂內爾,頓時緊張到連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不過在他還沒有想出理由為自己分辯的時候,伴隨著「轟」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那扇距離眾人隱蔽點最近的閘門化成了片片碎屑飛散。

  「掩護我!」對包括萊昂內爾在內的從士們下達了概略性的指示,天空隨即壓低了身子,對著已經呈現完全破壞狀態的閘門入口飛射而出。

  在爆炸產生的濃濃煙霧中,少年飛馳而至。灌注所有內氣後,那柄碳素結晶斧竟然開始流轉著青色的光華,甚至隱隱發出若有若無的龍吟之聲。

  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天空已經跨越了近十諾碼的空間,瞬間逼至敵人面前,然後一斧轟出。

  「噹!」

  然而,敵人所著的那身不知以何種材料構成的護甲,卻有著超乎想像的堅韌。儘管承受了如此雷霆一斧的那位海盜戰士,被連人帶甲一起給轟到飛起,不過天空卻立即看清了自己的戰果,並且露出了濃濃的苦笑--那一斧僅僅在對方的護甲上留下一道不算深的痕跡,或許就連讓對方暫時喪失戰鬥能力的效果都不能達成。

  看起來用蠻力行不通啊,不過這些傢伙的弱點是……天空的目光移到了另一位海盜戰士的身上,企圖找出這堅固防禦的破綻。

  以萬鉤之力揮出的戰斧,在沒有造成足以消弭此力道的戰果的情況下被彈了回來,帶著如同去勢般的雷霆之威。倘若技術再差一點的戰士,大概只能棄斧而避吧?不過天空卻以柔韌自如的技巧,操縱著回彈的戰斧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線,而弧線的終點則在瞬間被那漆黑的死神之眼定在了敵人的頸脖處--那裡是護甲中少數可動關節之一,防禦相應薄弱一些。

  「噗!」這一次響起的則是猶如劃破數層濕報紙似的、略顯沉悶的聲音,與聲音同時飛濺而出的還有一股溫熱的液體。由於沒有想到竟然能夠如此輕易就得手,所以天空一時間來不及反應,被那那紅色的液體染滿了半身。

  「天空!你在發什麼呆啊!」

  萊昂內爾的怒吼,伴隨著一道束光擊中了一位正舉起手中的巨炮對準友人的海盜戰士。雖然以束光槍貧弱的火力,僅僅只能使對方稍微愣上一下而已,不過這點時間卻已經足夠那柄被喚醒的凶斧落到他的頭上了。

  浸染了亡者鮮血的戰斧在空中再次劃出一道圓弧,不過這一次掠過敵人頸脖的,只有圓弧前端最鋒利的一線,然而造成的戰果卻比前次毫不遜色,並且飛濺而出的猩紅液體這次一點也沒有沾上那位黑髮的死神。

  兩位全身籠罩在就連束光槍都無法貫穿的護甲中的海盜戰士,皆被一柄最原始的凶器擊殺。而其餘同伴雖然有心幫助,但被護甲的重量束縛住行動的他們,卻無法對應上少年那神速至極的動作。甚至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們自己也淪為了被單方面殺戮的對象。

  就像隨風而舞的落葉,天空以輕盈靈巧的動作在黑色的叢林中穿梭,似緩實疾的步調中似乎蘊含著某種玄奧的規律。海盜戰士們恐懼的發現到,就算舉起手中的巨炮,他們也完全無法鎖定少年那若隱若現的身影。哪怕不顧一切的開炮,最多只是讓那原本就與幽靈類似的身影,更是徹底湮滅在煙霧瀰漫中而已。

  漆黑的戰斧在空中劃出同樣無光的弧線,而被這弧線所劃過的魁梧身軀則一律在瞬間被收割了靈魂。在接下來的數分鐘內,再也沒有聽到如同最初那般「噹」的撞擊聲,在空中不斷閃現的是呈暗色的圓弧,伴隨而生的卻是不斷迴響的「噗」、「噗」之音。

  然後,在那些如鐵塔般的海盜戰士全部倒下時,距離柯蒂亞提出的時限還足足有一半的時間。

  「呼、呼、呼……」停下來後的天空,呼吸頓時變得沉重而渾濁。過度壓搾肉體的愚行,讓少年的全身猶如酣戰數日般大汗淋淋。在四肢乏力情況下,天空不得不將一半身體的重量移到戰斧上--事實上,就連這柄碳素結晶戰斧那原本銳利已極的鋒刃,此刻也呈現出如同壞掉鋸子般的形狀。

  「天空,我這邊還剩下兩扇閘門了,趕快過來!」

  如果不是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的通訊突然傳來,那徹底放鬆精神的少年,也許會先順從那股出現在心底的強烈慾望,先吐個痛快再說。

  「……好的,我馬上趕過來……」在收到友人求救訊息的現在,天空也只能強吸一口氣將那股嘔吐感硬壓了下去,然後急速調息內氣,準備趕往下一個有著不可視敵人的戰場。

  「萊昂,這邊就交給你了,好好保護艦橋啊!」天空看了一眼正帶著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走過來的紅髮友人,然後飛速離去。

  「保護艦橋……那位公主真的需要保護嗎?」萊昂內爾追之不及,只得留在原地唉聲歎息。而當勞倫斯特家幼子的目光移到四周橫臥的十數具屍體上時,一個深深的疑問突然浮現在他的頭腦中。

  舉手之間就把這些恐怖敵人擊殺的人物,與輕而易舉就把這位人物打倒的人物,到底哪一個更強一點啊?

  ***

  「艦長,入侵艦橋方向的敵人已經全部殲滅。」儘管埃爾瑪試圖以盡量沉穩的聲音報告,不過那微微顫抖的語調還是洩漏出了這位行務長此刻的心情。

  同時,艦橋內的中央高台上也響起一聲猶如吐盡肺內空氣般的安心呼吸聲。雖然聲音的主人馬上就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並以眼角的餘光瞄向四周,然後發現到部下們似乎也沉浸在相同的情緒中,因此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失態。

  回想起來,兩年前那場冒險的最後,這個人也是這樣啊!在自己都放棄希望的時候突然站出來拯救了兩人的命運。另外,還有十三議會的那一次呢!這個人,難道真的是能讓人放心依賴的人物嗎……這麼想著的夏音,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了一抹溫柔至極的笑意。

  「『只要我的腳下還有引力存在,就沒有人可以贏得了我』嗎……」輕輕重複著這句話的亞諾萊維涅家的公主,心中突然湧現了一種奇妙的、從來沒有清晰如此的情感--如果和這個人在一起的話,就算是環境如何危險的地上世界,自己也應該能坦然面對吧?

  「那麼……」夏音將目光投向了艦內圖上正在向動力爐移動的某個光點上,然後再打量了一下都全神貫注於艦內圖的部下,原本流溢在嘴角的溫馨笑意中,突然帶上了一絲邪惡的意味。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47 AM

第三十章傷痕

  「還沒好嗎……」紅夜凝視著守護動力爐的最後一扇閘門,喃喃自語著,目光中有著抑制不住的焦急。

  計劃中的侵攻在最初的階段進行得異常順利,一開始四扇閘門的封鎖輕而易舉的就被解開,而黑甲武士隊那裡也確實傳來了已經侵攻到艦橋極近距離的消息。然而,自第五扇閘門開始,破解難度便陡然增大。即使用上了魅影侍忍隊所有的解碼器,也還是很難找到施加在閘門封鎖上的那些已經開始莫測變幻的編碼規則。然而在缺乏重武力的支持下,侍忍隊也只能一邊忍受著不斷流溢之時間的折磨,一邊緩緩破解閘門的封鎖。

  在好不容易破解了兩扇閘門之後,準備振作一下一口氣攻破剩餘閘門的侍忍隊,卻又突然發現失去了與黑甲武士隊的聯絡。雖然部下們沒有提出任何疑問,但紅夜還是敏銳感覺到了在她們之中開始緩緩蔓延的不安情緒。

  「或許,就這麼撤退比較好吧?至少現在的話,還能平安返回……」心中不知不覺就出現了這樣的想法,但紅夜隨即甩甩頭拋開了這份顧慮。作為侍忍隊長第一次率領部下執行任務,在沒有達成任何戰果的情況下就逃回去,可以說再也沒有比這更大的屈辱了。

  「不要緊,還有最後一扇閘門了,安好炸彈就撤退……」輕輕握緊了右手的拳頭,紅夜在心中為自己如此打氣道。

  「嗯?」然而,在這份自我安慰尚未起到實質性的作用之前,一股陡然而至的戰慄感如同寒冰的刀刃般在她背上滑過。在那一瞬間,紅夜甚至感到自己的頭髮全豎起來了。

  在作為侍忍戰鬥的過程中,紅夜曾依賴這份對於危機的驚人直覺而數次越過了生死的界限,所以才成為了本族歷史中最年輕的侍忍隊長。通常情況下,感應到危機存在的紅夜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作出正確的對應,不過這一次卻似乎有所不同。

  那股濃烈到幾乎讓人窒息的危機感,如同厚重烏雲般的恐懼籠罩住了紅夜的心,就連她一向自傲的理智之光也無法透射這漆黑的雲層。即使不用回頭確認,紅夜也能感覺到,在她身後的通路上正有一位強大存在飛馳而來。那刻意散發出來的強烈殺氣,就好像要直接貫穿人心般的鋒利無比。

  「隊長,最後封鎖解開了!」沒有感覺到這份危機的侍忍,以興奮的聲音向她致上喜訊,然而紅夜的回應卻是異常激烈。

  「躲開!」

  幾乎就在侍忍隊員聞言向兩旁邊躍起的後一秒,一柄黑色的凶器帶著雷霆萬鉤之勢呼嘯而至,瞬間劃破了悠長的空間,然後重重砍在了閘門的封鎖位置。那股巨大的力量甚至將合金的閘門砸得向後凹起,而剛剛開啟了一條縫隙的閘門也就因此而停了下來。

  至於那柄不幸的碳素結晶戰斧,在數次承受如此非人道的摧殘後,終於在回彈的瞬間崩解為了一片片大小不一的結晶碎屑,撒落一地。

  僥倖躲過一劫的侍忍們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而當她們回頭望去時,看到的卻是一位黑髮男子緩緩走過來的身影。這位黑髮男子半身染血,從他身上瀰漫出來的那股濃濃血腥味,讓侍忍隊所有成員都不禁湧起了一股極其惡劣的預感。

  ***

  「退下吧,你們。」天空緩步走到已經扭曲變形的閘門前,轉身直視著空空如也的通道,如此宣佈道:「侵入艦橋的那一隊已經被全部消滅了,所以即使你們再堅持下去也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我再說一次,退下!」

  在他的正前方,除了散落一地的碳素結晶外,再沒有任何東西--至少,在人類的視覺所能感知的範圍內,確實沒有任何東西。

  不過受到千年文明祝福的少年,所擁有的超越常人的敏銳五感卻讓他察覺到了存在於周圍的不可視敵人。無論是呼吸時產生的微弱氣流聲,還是部分陡然加快的心跳聲,抑或是那幾乎刺痛皮膚的敵意,都讓天空確認到敵人的真實存在。

  然而,就算少年能明顯感覺到敵人的存在,但要想精確定位這些瀰漫在虛空中的敵意,對現在的天空來說還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所以,他也只能裝出高深莫測的樣子,攔在通往動力爐的最後一道閘門前,並在心中暗暗期待這些不可視的敵人趕快知難而退。

  不過,厄運之神的寵愛卻驟然間降臨到了這位少年的頭上。一枚菱形的凶器突然自虛空中浮現,在劃出一道圓弧後朝著他疾射而來。

  「試探嗎?這麼說來是不打算輕易退卻啊……」天空苦笑著,輕而易舉的側身避開了這枚凶器的襲擊,然後擺出慎重的架式準備應對接下來的攻擊。

  看起來,這種光學屏障還是有不能使用火器的弱點。不過如果只是暗器之類的攻擊的話,我應該能勉強應付得來吧--這麼想的少年,不禁稍微鬆了口氣。

  然而下一刻,天空左邊的空間突然產生了奇異的曲折,同時一柄閃著森寒光芒的短刃出現在極近的距離,並悄然無息地朝著他的咽喉抹了過來。

  「切!」在那道寒光侵入視界邊緣的那一刻,天空就反射般的偏頭避讓了,並同時向著虛空一掌擊出。

  「嗚!」雖然手中確實傳來了厚實的觸感,但少年倉猝之下的一掌只聚集了三成不到的內氣,所以那位看不見的敵人僅僅是悶哼一聲退了回去,並沒有受到嚴重的傷害。

  「……」在生與死的狹間轉了一圈的少年,摸了摸左邊臉頰上的那道正迅速滲出鮮血的傷痕,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剛才那一瞬間,如果不是自己反應夠快、一掌打歪了對方的體勢的話,現在被割破的就不是臉頰而是頸動脈了。

  「真是好險哦,天空。」耳邊突然傳來了柯蒂亞那感慨萬千的聲音。「在那種情況下你居然能躲過,看起來康定體術所賦予你的能力遠遠超過了我的理解啊……」

  「我咧……」賭命戰鬥的少年差一點就罵了出來,不過考慮到自己馬上有求於這個躲在安全地方說著風涼話的可惡傢伙,所以天空還是勉強把這股鬱悶之火給壓了下來。

  「柯蒂亞,想辦法消去他們的光學屏障!不然我這邊就真的只有開始落跑了哦!」

  「我正在做啊……」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的聲音依舊是那麼不慌不忙的,悠然到讓某人不禁咬牙切齒。「嗯,天空,接下來的十秒鐘內你最好閉上眼睛,不然我可沒辦法保證你的視力不受影響。」

  「呃?」天空愕然了。「喂喂,你叫我閉上眼睛……在這麼多敵人面前?」

  「你不是曾經蒙著眼睛都把萊昂送進了中央醫院嗎?只要展現出那時候的奇妙技巧就可以了。」柯蒂亞似乎得很意外天空會問這樣的問題。

  「話是沒錯啦,不過……」這次一失敗的話,那可就只能以性命來彌補了耶!雖然很想這麼主張,但已經被逼上梁山的少年還是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然後又睜開了那只僅存在於心中的眼睛。

  被稱為「心眼」的這種感知能力,是康定武術中最深奧的技巧之一。透過對聲音感知、光線變化、空氣流動等的解讀,以確定那些無法用肉眼發現的敵意。雖然天空到目前為止僅僅在「鍛煉」勞倫斯特家幼子的時候成功使出來過,不過就算現在臨陣磨槍般的倉促使出來,他也還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確認了那些呈半圓包圍勢態分佈在自己周圍的敵人。

  「一、二、三……總共十個人嗎?」確認了敵人數量後,天空便隨之放鬆了體勢,雙手自然垂下,上半身微微晃動,就好像隨時要倒下似的。

  「唔……」紅夜開始舉棋不定。雖然眼前的敵人不知為何閉上了眼睛,並且呈現出一付極度放鬆的體勢,不過直覺告訴她,就這麼貿然出擊的話肯定會遭受難以預料的反擊。

  然而,侍忍隊中的一人似乎無法容忍敵人那看似挑撥的輕蔑行為,輕喝一聲後衝了上去。一柄閃著寒光的短刃悄然無息的刺向了黑髮男子的心臟部位,然而卻在觸及他身體的瞬間不由自主地滑向了一旁--那位黑髮男子看似輕鬆地用左手撥開了她攻擊,然後伸出右手輕輕按在了她的胸前,輕喝一聲。

  「破!」

  這一次天空可是聚集了十層內氣的全力發勁。雖然這位純潔的少年在感覺到那被右手掌包容的溫柔觸感後,愕然之下不由自主地放鬆了力道,但剩下的七成內氣也不是沒有經受過古武術洗禮的普通人所能承受的。

  「嗚!」承受如此衝擊那位侍忍隊員,猶如被巨大的速度與質量的集合體給撞到,慘叫一聲後,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向後飄浮了近十諾碼的距離,然後翻滾在地。如果不是僥倖選擇了選擇從正面攻擊的話,撞擊在左右兩方任何一道牆壁上的她,恐怕已經成為了在這次行動中第一個殉職的侍忍。

  「呃?」幾乎在感覺到右手傳來的那奇異觸感的瞬間,天空就差點睜開了眼睛,不過下一刻陡然而至的紛亂光線卻又讓他反射般的閉緊。雖然不知道柯蒂亞打算怎麼破解敵人的光學屏障,不過既然這位艾紐霍嘉爾家幼子已經說明了事情的嚴重性,那天空就絕對不會再犯如同第一次相遇般「以身試法」的愚行。

  事實證明,少年的選擇非常正確。在接下來的十秒鐘內,敵人就像被某種事物喚醒似的,全體發起了總攻擊。暗器與短刃在虛空中時隱時現,而配合起來則是一場絕體絕命的殺陣。就算是受到千年文明祝福的少年,也還是在這應接不暇的攻擊下體驗到了近在咫尺的死亡滋味--換成這艘突擊艦上的任何一位從士,甚至十位從士,恐怕早在這透明無形的殺陣下被切割了性命。

  「天空,你可以睜開眼睛了。」對於在侍忍隊聯合絞殺下已經瀕臨崩潰的少年來說,「噩夢之手」的呼喚彷彿成了世界上最甜美的樂音。天空一矮身避過了自後方襲來的凶刃,同時偏頭閃開了一枚暗器,接著側身滾到了閘門的位置,然後才敢睜開眼睛。

  「咦?」出現在少年眼前的是一片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景象。不知從何而來的綠芒將通道染成了一片異常詭異的深綠空間,而在這深綠空間的正中,隱隱可以看到九個人形物體的輪廓。

  「我試著分析了這種光學屏障所能過濾的光譜,然後嘗試了用不同頻率的光線破解它的界限。不過看起來,似乎只有這種深綠色的光線才能在為人類視覺所感知的同時避過它的屏障。」柯蒂亞的聲音中似乎有著不太滿意的情緒。「雖然給我多一點時間的話,應該能完全破解這種光學屏障的秘密……沒辦法,你就暫時忍耐一下吧,天空。」

  「嗯,這樣就很足夠了……」就像是要吐盡胸中那股鬱悶之氣似的,天空嘴角露出了邪惡的笑容,森寒的目光一一掃過那九個人形物體。

  「怎麼樣?你們還打算繼續下去嗎?先聲明,這一次我可是絕對不會留手的!」

  少年的這番威脅起到了實質上的作用,只見那九個人形物體商議似的互相交換著視線,數秒鐘後卻一起望向了少年,並同時舉起了手中的短刃。

  「要來嗎?哼哼,看來已經作好死亡的覺悟了啊……」天空急速調息著內氣,同時擺出古武術中具有最強攻防力的「崩襲」架勢--如果敵人就這麼直接攻擊過來的話,絕對會在第一時間被「崩襲」那後發先至的反擊給徹底摧毀的。

  「唔?」不過下一瞬間,少年原本冷酷無比的表情卻陡然崩潰,而堪稱完美無缺的「崩襲」之式也在瞬間化為了毫無意識的動作。

  大概是認為在行蹤暴露的現在,繼續開啟光學屏障已經毫無意義的關係,敵人解除了隱蔽,自虛空中緩緩浮現出九個曼妙的身軀。雖然因為蒙面的關係而看不清楚她們的容貌,不過即使是這樣,純潔的少年依舊受到了相當的視覺衝擊。

  基於便捷行動或者其它理由,侍忍隊的格鬥裝備可以說是少到了最低限,隨身攜帶武器的僅僅包括一把數寸長的短刃以及別在腰間的數枚暗器而已--事實上,基於光學屏障的性能限制,她們也不可能攜帶更多的東西--不過,這些當然並不能構成讓少年如此驚慌失措的理由。

  如果說之前的黑甲武士是徹底包裹在鋼鐵胃甲中毫無美感的肉塊的話,那現在呈現在少年眼前的,則毫無疑問是充滿誘惑感的魅力的主人了。

  眼前的九具曼妙身軀發育得異常完美,而包裹著這些極具殺傷力的存在的,卻僅僅只有一層暗紅色的膜衣。雖然胸部等位置還至少有一層吝嗇至極的黑色皮革遮掩,不過卻一點也沒有起到降低這身武裝之視覺殺傷力的效果。至於那條差不多就是一條狹窄布片加上幾根細繩構成的……護兜,更是不禁叫人懷疑這身武裝的設計者那險惡無比的用心。

  極富彈性的膜衣緊緊貼附在女性肌膚上,勾勒出九具曲線玲瓏的火熱女體。然而在某位純潔少年的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幅九顆凶厲至極的恆星,同時炙烤著已經差不多乾涸見底的理智之池的畫面。

  「噗!」在視線從那傲然聳立的豐胸滑到盈盈一握的纖腰的瞬間,天空的鼻血幾乎是立刻就噴了出來。

  對於這位誕生在那片受古老文明加護之大地的少年來說,十六歲以前的人生可以說幾乎生活在男女隔絕的社會中。在古老禮儀所構成的森嚴壁壘中,天空與同齡少女的接觸僅限於言語上的交流,甚至就連與之握手的體驗都不曾有過(……嗚嗚,身同感受啊……)。雖然根據康定的風俗,十六歲之後的少年將被允許與一位少女以結婚為前提展開交往,不過驟然間得到厄運之神愛寵的他,卻在獲得這個權力的前一刻被命運的黑手給逮到了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雖然在群星的世界中,那位擁有一對白翼的女性給予了天空無微不至的關懷,不過大概是由於文化上的差別,亞姬完全忽略了少年屬於生物本能的那部分需求(大姐啊,看不出來你在某方面也蠻遲鈍的哦……),而她過度關愛的結果,則是使得這位少年竟然在長期天人交戰的過程中將意志磨煉得堅韌無比。

  至於進入軍才院後,天空滿以為有機會像萊昂內爾那般享受一下屬於少年的青澀浪漫。不過不知為何,這份浪漫卻始終沒有降臨到他的身上(廢話,在四大王家虎視眈眈的情況下,有哪一個不要命的敢從虎口奪食啊?)。

  因此,這份屬於生物本能的衝動就這麼長久的在少年心中累積了下來,直到現在才陡然化為血色的洪流(就明說是鼻血吧,大大……)衝破了理智的堤壩。

  「靠!這、這這這簡直就是犯規啊!」在侍忍隊莫名其妙的注視下,天空終於忍不住慘叫了出來。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48 AM

第三十一章溫柔

  「難道……這就是長老們所說的那種效果嗎?」

  紅夜疑惑的看著前面那位突然間自亂陣腳的黑髮男子,然後又將視線轉回了自己身上--老實說,除了行動輕便外,實在不覺得這身打扮有什麼特別的。如果,硬要找出什麼特別效果的話,那大概就只有在與其它男性戰鬥的時候,會讓對方更加亢奮這一點吧?

  不過是僅僅看了一眼而已,這個人為什麼就會慌亂到如此程度呢?甚至,那種悄然無息的衝擊還造成了顱內出血(就是鼻血……)這般嚴重的傷害--紅夜感到完全無法理解,不過卻也想起長老們的告誡來。

  這種裝束除了便捷行動之外的另外一個作用,是「乞求」。至於乞求的對象,則是銀河中那些絕不能與之為敵、亦沒有可能戰勝的存在。

  在廣袤無垠的銀河中,確實有著一些尚未曾被發覺的「源頭」降臨之地。在不幸遇到那些受到「源頭」祝福的強大存在,並且更不幸竟然貿然向其挑戰時,這身裝束的侍忍至少會讓對方在痛下殺手前有所猶豫。據說,這是因為那些受到「源頭」祝福的強大存在都有著一顆包容萬物的溫柔之心的緣故,就好像「始祖」一樣。

  這個人,該不會就是長老們所說的『絕不能與之為敵』的存在吧?這種想法讓紅夜不禁感到一陣戰慄--雖然受到「源頭」祝福的人類應該沒有可能出現在夏蘭人中,不過若從『沒有可能戰勝』這一點上來看,對方卻確實是具備了長老們所告誡的一切特質--畢竟如果他有心加害的話,在破解光學屏障的那一刻,侍忍隊恐怕就已經迎來全軍覆沒的命運了吧?

  「咦?」紅夜疑惑的視線再次轉回了黑髮男子的身上,然後才注意到了對方其實擁有一雙如同晴朗夜空般漆黑眼瞳的事實,頓時全身一震……

  ***

  「唔唔唔……這要怎麼打下去啊?」在紅夜感到疑惑不安的同時,天空這邊也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在古老文明的看護下成長起來的少年,當然不可能作出諸如對女性施暴之類的卑劣行為。不過在關係到突擊艦全體乘員性命的情況下,天空也不可能就這麼乖乖退卻,把動力爐讓給對方破壞,於是不禁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窘境。

  「她們是敵人,她們是敵人,她們是敵人……」無奈之下,天空甚至打算通過不斷重複的暗示來消弭剛才那番衝擊對自己鬥志造成的影響。不過每到關鍵時刻,那暗紅色的曼妙身軀卻總是在驟然間浮現,而少年好不容易振作起來的鬥爭心也頓時萎靡了下去。

  就在少年苦苦掙扎在意志的狹間裡的時候,為首的那位敵人突然抬起左手,而天空則反射般的擺出防禦的體勢。不過,少年預想中的攻擊並沒有出現,因為敵人接下來的動作竟然是……收起了武器?

  「誒?」天空愕然的望著前方的敵人。雖然他能感覺到對方已經沒有了繼續戰鬥的意識,不過這些極具殺傷性魅力的女性卻完全沒有退卻的意思,並且開始用一種不帶惡意、但不知為何讓人覺得不安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唔……」在鬥志完全萎靡下來的少年準備開溜的前一刻,為首的那位女性揭開了自己的面紗,隨即一張英氣勃勃的美貌出現在他的眼前。

  呈現淺淡小麥色的肌膚,彷彿名工斧鑿而成的英挺輪廓,如同夜空寒星般閃耀的漆黑眼眸,尤其是那一頭綁成馬尾狀的飄逸黑髮,更是讓人感覺到一種女性特有的柔韌英氣。

  雖然以夏蘭人的標準來看,這份美貌大概稱不上出眾。不過誕生在古老大地上的少年卻發現,比起蒼穹之民所擁有的那種類似繪畫或者雕塑般的美貌來,自己還是更欣賞這種充滿生氣的美貌(身材方面也沒法比啊,嘿嘿……)。

  「KIMIWA,DALEI,DESIKA,NAZE……」由於那位女性最初用的是一種從來沒有聽過的語言,因此天空只能露出迷糊的表情,苦笑著向對方表示存在於兩者間的語言障礙。

  「請允許我向您至上歉意,子君。」這一次對方改用了標準的夏蘭語,不過內容卻頗為耐人尋味。如果天空沒有記錯的話,「子君」這種稱呼應該是不存在於夏蘭人的詞彙中。反而是在少年的故鄉康定,這個詞被用來稱呼那些尊貴人物的後裔。

  「如果知道這艘戰艦您的座艦的話,我們是絕對不會作出之前冒犯的行為。」綁著馬尾的黑髮女性對著少年深深低下頭。雖然是道歉,不過那聲音卻如同雪嶺間的流溪一般清冽高潔。「所有的罪過由我一人來承擔,請您寬恕我的部下們。」

  「那個……」正想開口問對方是不是搞錯了什麼事情的少年,突然注意到了隨著女性的身體前傾而形成的那道驚心動魄的弧線,於是反射般的摀住了鼻子--而如同他所預料般,某種燥熱的液體又開始湧了出來。

  「算、算了吧!」已經顧不上追究關於對方奇妙稱呼的問題了,天空一隻手狼狽地摀住鼻子,另一隻手則像要趕走什麼東西似的揮動著。「你們要走的話,我是不會阻止的,所以快點離開吧!」

  「呃?」沒想到如此輕易就獲得了原諒,紅夜不僅愣了一下,然後就注意到了從少年指縫中滲出來的赤紅液體,於是露出了擔憂的表情。「可是,您的傷……」

  「傷?」過了幾秒種,天空才醒悟到她所指的其實是自己鼻腔內的創口。看到對方似乎完全忘記了前一刻那番以命相搏的戰鬥,眉宇間竟然透出真摯的掛念之情,一股奇異的錯愕感開始在少年的心中緩緩升起。

  「這種小傷沒關係!」

  用盡了全部意志力,天空才將視線從那深深的溝壑中移開。在心中狂念「明心訣」的同時,亦不斷催促道:「快走吧!你們……若等後面的艦隊追上來後,那時就算想走也走不了哦!」

  子君,果然是擁有溫柔之心的人類啊……紅夜凝視著這位不但沒有追究剛才的冒犯、反而真心替己方擔憂的男子,在心中確認了長老們的對於那些受到「源頭」祝福的強大存在的描述。

  「……子君,為什麼得到『源頭』祝福的您,會站在夏蘭人這邊呢?」遲疑幾秒後,紅葉鼓起勇氣問出了這個不得不問的問題。「難道我們的所作所為,已經違背了『源頭』的意志嗎?」

  「唔唔……」不過這個時候的天空,已經不得不靠仰著頭來減緩那洶湧澎湃的血流,因此也就沒有看到紅夜此時流露出的惶恐不安的表情,只是聽到了她清冽如泉的聲音。

  「這個啊……」本來天空是打算先編個謊話把這些莫名其妙的傢伙騙走再說的,不過由於對方竟然露出一付凝神傾聽的誠摯表情,所以良知尚未完全泯滅的少年,在謊言出口的瞬間就化為了無意義的慌亂。

  「唔,我其實……那個……」天空支吾了好一陣都沒有蹦出哪怕一個有意義的單詞,而凝神傾聽的紅夜也發揮了極大的耐心,沒有任何催促的言行。

  沉默的時間流溢了幾分鐘後,少年的強援終於趕到了。

  「……雖然不知道所謂的『源頭』究竟是什麼,不過我想你們肯定是搞錯了一些東西。」

  一個傲然的聲音突然從後方響起。那位有著一頭深藍色秀髮的群星之公主,踏著不緊不慢的步子,就像分開人群似的緩緩走到少年身邊,然後轉身直視著紅夜,用高壓至極的語氣宣佈著。

  「他是夏蘭十三根源氏族之一,海特蘭德家族的繼承者,是如假包換的蒼穹之民,與你口中的『源頭』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紅夜的目光瞬間移到了夏音的身上,深邃的黑瞳中映出了一雙隱隱閃耀著赤紅雷光的冰藍眼眸,以及一雙修長而輕微晃動的尖耳。於是接下來,她的唇邊勾起一抹冰冷無比的敵意。

  「你是誰?」

  對「源頭」的尊崇及無條件服從,是紅夜從誕生一刻開始就一直被教導的事情,因此她才會對得到「源頭」祝福的少年如此敬畏。不過,若對方是與「源頭」沒有絲毫關係的夏蘭人,那麼這位曾數次跨越生死線的侍忍,也就沒有必要再壓抑那出現心中的銳利殺意了。

  「我就是這艘突擊艦的艦長,准令翔士夏音。」或許是下意識將艦長身份至於其餘身份之前的緣故,夏音並沒有報上自己的姓氏。不過接著,這位亞諾萊維涅皇家的公主殿下卻以自然已極的動作舉起束光槍,瞄準了敵人的眉心。

  「難得客人遠道而來,之前實在是怠慢了一些,希望不要就這麼離開。」夏音凝視著這些讓雷霆承受了無法挽回之傷害的敵人,聲音猶如萬年冰川般森冷。

  「不必客氣……」紅夜的眼睛也瞬間瞇成了細縫,右手則撫上了背後的短刀。

  形勢一觸即發。雖然夏音在射擊技術上有著高人一等的手腕,但紅夜卻也是百戰磨練的強者。如果兩者就這麼將心中的殺意付諸行動的話,最有可能的結果則是兩敗俱傷。意識到這一點的兩人,一時間誰也不敢有所動作。

  「等一下。」就在即將破局的前一刻,天空上前一步,攔在了這兩位同樣強氣的女性中間,隔斷了那兩股幾乎擦出火花的視線。

  「就算現在繼續戰鬥下去,也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天空凝視著眼前那雙彷彿完全隱藏感情了的深邃黑瞳,以溫和的口吻如此勸慰道:「你們,還是退下去吧?」

  「……是。」紅夜收回了右手,默然朝天空施了一禮,然後招呼部下撤退了下去。當然,最初那位遭受了少年重擊而依舊昏迷的侍忍,也被同伴攙扶著退了下去。

  「等等!」夏音突然出言叫住了那位就待轉身離開的黑髮女子,然後問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所謂的『源頭』又指的是什麼?」

  「我們……」紅夜背對著兩人,像是猶豫般的沉默了數秒,接著以斷然的語氣開口說道:「我們是『源頭』最恭順的奴僕,而『源頭』是宇宙間至高無上的光輝。我們在它的光暈邊緣誕生,我們唯一被賦予的使命,是讓那光輝的榮耀覆蓋整個人類世界。」

  這份宣言猶如一枚炸彈丟入了兩人的神經中樞,而這兩位屬於人類世界中最強大國度的尊貴人物,就好像受到劇烈衝擊一般露出了呆滯的表情。

  「子君,」那位黑髮女子突然轉過身來,飄逸的馬尾在空中劃出靈動的流線,如黑耀石般的眼眸中流溢著昂揚的情感。她用驕傲但不會使人反感的、謙卑卻讓人無法輕視的聲音如此宣告著。

  「我的名字是紅夜,直到下次見面之前,請您記住它!」

  ***

  侍忍隊撤退之後,那艘屬於海盜艦隊的強陸艦也隨即離開了雷霆的艦體,然後隱沒在了隕石群中。至此,艦內的這場危機終於告一段落。夏音將修補受損艦體的任務交給了司機長,同時拜託行務長處理善後事宜,而自己則在副官的陪伴下巡視艦內各處。

  「傷口,已經沒有流血了呢……」夏音側頭望著身旁的少年,然後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

  「嗯?」天空一開始感到莫名其妙,不過隨即反應了過來--這位公主指的應該是自己左臉上的刀傷吧?就是由那位黑髮女性劃上的那道。

  「好像是這樣。因為傷口不深,所以癒合得也挺快的。」天空摸了摸那道修長的劃痕,不由得苦笑了出來--該不會就這麼破相了吧?

  「是嗎,那就好……」夏音淡淡的回應道。不過不知為何,少年竟然從這位公主的聲音中感到了某種憤恨的味道。

  之後兩人就在沉默中前進著,誰也沒有繼續發言的意思。之前那場驚心動魄的戰鬥留給了他們太多的東西,兩人都需要時間來整理。

  「……抱歉,天空。」然而在幾分鐘後,夏音又再度開口了。彷彿沉在海平面之下的聲音中,蘊含著罕見的沮喪與深深的內疚。「如果我的指揮再精細一點,沒有疏忽大意的話,你就不必冒著生命危險去戰鬥,也就不會留下這道傷痕……」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誰也沒有想到敵人會用那種出乎意料的作戰方式。」天空聳聳肩膀,無奈的說道。

  雖然主張「這其實是副官的疏忽」是很容易的事情,不過倘若自己真的如此主張的話,這位少女的自尊心恐怕會受到更加嚴重的傷害吧?所以天空也能絞盡腦汁,想出一些不那麼刺激的話來安慰夏音。「事實上,在那之前的戰鬥你不是表現得非常好嗎,夏音?而且驟然面臨那種作戰,我想就算換成任何一位翔士,也不會應對得比你更好了。」

  「但我最後還是失敗,如果沒有你在的話,雷霆恐怕已經……」夏音的表情依舊苦澀。

  「那並不是失敗哦!只是又一次成長而已,夏音。我想,就算今後再遇到類似的情況,你應該會處理的比像這次要好得多吧?」少年那溫厚的聲音讓她愕然的抬起頭,而看到的則是一雙深邃如海的黑瞳,此刻正從其中透射出平靜而堅定的目光,使得少女心中起伏不定的波瀾漸漸平息了下來。

  「……你是這麼想的嗎,天空?」她認真地確認道。

  「我可是一直都是這麼堅信著的哦!」不過對方的回答卻因為太過堅決,所以反而讓人感覺不出太多的真實感。

  「嗯……」夏音凝視著天空,在幾秒鐘之後重重的點了一下頭。「放心吧,你的期待沒有錯誤。」

  「話說回來,天空。」這位公主突然露出了似乎不太滿意的表情。「才不過一年不見,你居然就變得這麼拽了。」

  「……如果你的意思是我變得很『可靠』的話,那我會很高興接受你這番讚美的。」天空一面詭異的笑著,一面繼續說道:「不過看起來,一直生活在勝利的榮光之下其實也並不全是好處哦?至少對失敗的免疫力會因此而下降許多的。如何?尊貴的亞諾萊維涅皇家的公主殿下啊,下次就試著放棄皇族的矜持,體驗一下屬於平凡士族的失敗滋味吧?」

  「笨蛋。」夏音輕輕的責罵道。

  「呵呵……」在她的注視下,少年露出了似乎很愉快的笑容。不知不覺將眼前的笑顏與過去的某人聯繫在一起的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皺起眉頭認真抗議道:「總覺得你和父親大人越來越像了……天空,你該不會自以為是我的監護人吧?」

  「誒?」少年瞬間瞪大了眼睛。「看起來是這樣嗎?」

  「沒錯,而且讓我覺得很不愉快。」夏音重重地點頭確認道。

  「這還真是一個嚴重的誤解啊。」雖然在心中已經笑到了快要抽筋,不過天空表現在外的卻是一付誠惶誠恐的表情。「我其實是很害怕……不,是打從心底裡敬畏著你的哦,艦長。所以有可能的話,請對我再稍微溫柔一點吧?」

  「哦,真的嗎?」感覺到被愚弄的公主不禁瞇起了眼睛,不過在她忍不住對這位膽大妄為者施加任何報復之前,被稱為「天罰」的制裁卻率先降臨到了被厄運之神愛寵的某人頭上。

  大概是為了防止敵人的追擊,侍忍隊撤退時在沿路上撒下了不少呈立體三角狀的尖銳鐵器,而得意過頭的少年竟然一時忘記了主意腳下的危機,「嗤」的一聲被紮了個實實在在。

  「呃啊啊啊啊!」下一刻,海特蘭德家幼子的慘叫聲在空曠的艦橋上久久迴盪……

  在僅存在於某艘突擊艦的非正式記錄中,這聲慘叫被作為納德斯星系討伐戰的結束標誌而記錄了下來。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50 AM

第三十二章報告

  雖然過程可以說是一波三折,不過納德斯星系的海盜討伐戰最終還是以蒼穹軍的勝利而告終。

  潰敗而逃的海盜艦隊,在討伐艦隊那一直持續到「門」前的追擊中,又損失了相當一部分戰艦,最後僅餘不到七百艘戰艦,在來不及鎖定坐標的情況下就倉促潛入了異次元。如果足夠幸運的話,它們中的一部分應該有機會避過時空亂流的干涉,從而成功降臨到另一個星系吧?

  不過即使身為勝利者的討伐艦隊,在摘取勝利之實的時候,臉上卻也是充滿了苦澀的笑意。這場戰爭中,討伐艦隊一共出動了三支分艦隊,而其中的兩支護衛分艦隊可以說幾乎遭遇了完全潰減的命運--事實上,戰後不論好壞將它們殘存的戰艦湊在一起,甚至連半支分艦隊的數量都不夠。

  而就算是相對受損較小的巡查分艦隊,戰爭結束後依舊擁有完備作戰能力的巡查艦也僅剩不到八百艘。至於那支突擊艦分隊,雖然所遭受的損害也不算小,但卻創造出了數倍於此的戰果,所以它們大概是討伐艦隊中唯一能昂首挺胸、凱旋回歸的部隊了。

  雖然討伐艦隊為勝利付出的代價異常昂貴,不過相對於其高達百分之四十五點三的戰艦破壞率來說,那不足百分之十的人員傷亡率卻簡直可以稱為奇跡了!事實上,如果不是那位完全無視蒼穹之民美德的黑髮提督,在戰鬥前下達了「所有戰艦乘員在遇到不可挽回的事態時必須棄艦逃生,否則按降敵罪追究責任」的這道無理至極的命令,那麼在戰士者的名單上恐怕還要加上至少一半翔士的名字才行。而如此一來,討伐艦隊的人員傷亡率就肯定會突破百分之十五。

  當然,討伐艦隊勝利的事實也使得救援工作能不受打擾的展開,那些搭乘逃生艙的乘員很快就被救了起來。然而,如果勝利者不是討伐艦隊的話,敵人大概是不會放過這些靜靜漂浮在虛空中的絕好靶子的吧?

  「唔……」塞恩凝視著手中的報告,眉頭緊皺,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詢問般的歎息道:「結果,最後還是讓那些海盜逃掉了嗎?」

  「我也沒辦法啊,元帥閣下。」侍立在旁邊的某人隨即以聽起來不怎麼有精神的語調回答道:「敵人跑得那麼快,就連巡查艦都趕不上欸。再加上『納德斯之門』前面沒有設置軌道要塞,所以他們幾乎沒受到任何阻礙就進到門裡面。下官也只能一邊咬牙切齒,一邊下令停止追擊……」

  「我當然知道納德斯之門的事情,事實上沒有人會比我更清楚。」塞恩不禁狠狠瞪了某人一眼。「不過,為什麼情理之中的對處從你口中說出來,卻讓人感覺像在刻意偷懶一樣啊?

  「呃,是錯覺吧?」華德稍微冒出了一點冷汗,然後開始顧左右而言它了。「不過經您這麼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來了,原來那位一直強調納德斯星系重要性,並主張增設軌道要塞的高瞻遠矚的人物,是元帥閣下您啊!」

  華德露出一付恍然大悟的表情。然而,接下來下一句話卻將這位列翼翔士的惡劣本性暴露無疑。「不過為什麼如此正確的主張沒有被通過呢?要不然我也不用這麼辛苦指揮艦隊去討伐海盜了啊……」

  「有怨言的話,你自己去向財政大臣抗議吧。」罕見的,這一次塞恩元帥竟然沒有發火,反而跟著沉默了下來。

  由於「門」一旦開啟,就會形成一個雙向通道。而從物理法則的角度來說,人類的科技是無法對通道內的運行介質進行選擇性限制的。雖然在大多數情況下也確實沒有限制通道的使用對象的必要,不過對於那些位於國境邊緣、或者極為重要的據點而言,在「門」前設置軌道要塞、甚至駐留部分艦隊守備,可以說是已經成為星際慣例的處理方式。

  從這個角度來說,位於靠近巴雷亞聯邦的邊境之地、且盛產某戰略物資的納德斯星系,其實是具備設置軌道要塞的資格。然而,由於該星系「門」附近的地形實在非常特殊的緣故--在隕石區中設置一座軌道要塞的難度以及造價,絕對不比鋪設一條貫穿隕石區的防護磁場通道要來得低--所以儘管塞恩元帥在過去半個世紀中曾數次提出申請,要求在「納德斯之門」前面至少設置一座小型軌道要塞,但都被帝國財政大臣以「浪費預算」的理由給駁了回來。

  「白銀之恩布里昂,哼哼,我看這次你還拿什麼理由來拒絕……」塞恩在心中露出了狠狠的表情,然後轉頭看向了那位正露出一臉好奇之色的列翼翔士。

  「這可是一場慘勝啊,華。」塞恩揚了揚手中的報告書,以不帶任何感情、僅僅陳述事實的語氣說道:「而且從這份報告上來,如果敵人的數量與我軍一樣的話,那就連慘勝都不是了啊……」

  「沒錯,的確是這樣。」雖然單從內容上理解,元帥的話很容易被當成譴責的語言,不過某人的神經卻遠遠沒有纖細到如此程度,反而毫無愧色地跟著贊同道:「事實上,敵人只要再多哪怕三個中隊的戰鬥力,您大概就看不到這份報告了,閣下。」

  「哦,敵人有這麼厲害?」塞恩忍不住一挑眉毛。「差距在什麼地方?戰艦性能上嗎?」

  「唔……」華德閉上眼睛露出了苦苦思索的表情,然後說道:「戰艦的性能應該是差不多的吧?不過我方可是擁有『奇跡之手』錘煉出來的槍矛,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或許我方還佔了優勢呢。」

  「那麼,是我方將士素質偏低?」塞恩繼續問道。

  「這個啊,畢竟在『帝國之翼』下成長起來的研修生,幾乎每一個都是優秀的翔士……嗯,我想就算在整個銀河中,大概也找不到比他們更優秀的將士了吧?」

  「這麼說,」塞恩突然瞇起了眼睛,以似乎認真的語氣質疑道:「難道是指揮官的不成熟嗎?」

  「唔,好像就是這樣誒?」華德眨眨眼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基本上,那傢伙是靠著幸運之神的愛寵才得以升到列翼翔士軍階的哦!若論真才實學的話,他可是比威名遠播的『傑維斯之雙壁』差太遠了。其實,元帥您一開始就應該派那兩位閣下擔任討伐艦隊指揮的,如此一來敵人肯定會在最初就被殲滅的體無完膚的……啊,其實現在也還是來得及,不如就順便把這個懶惰的傢伙調到後勤廳去,讓他自生自滅的睡到死吧?」

  把自尊心(真的有嗎……)放在腳下狠狠踐踏後的某人,隨即用一付無比期待的目光注視著蒼穹軍的最高統帥。「嗯,不知元帥您的意下如何?」

  「你這傢伙,到底是怎麼當上翔士的啊……」塞恩呻吟著,舉起報告書拍在了某人的頭上,制止了他的進一步鬼扯。

  「好了,說正經的吧!」元帥直視著華德,以嚴肅的語氣詢問道:「列翼翔士華德,在你看來,我軍會狼狽至此的最根本原因是什麼?」

  「元帥誒,下官只是一介提督而已,這個問題似乎屬於參謀部的權限啊?」華德眨眨眼睛,看起來似乎很迷惑長官居然會詢問自己。「下官已經將詳盡的作戰記錄上交了參謀部,相信用不了多久一份完美的戰力分析報告就會出現在閣下面前的……」

  「……聽說駐守在利德菲爾星系的幻龍艦隊現在正嚴重缺乏人手呢,如果是那裡的後勤部的話,我倒是可以想辦法把你調過去……」說著,塞恩竟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嗯,這倒是個挺不錯的主意哦!如果兩年之後你還能活著的話,那這身怠惰之氣應該也被磨得差不多了吧?那時候,就算將幻龍艦隊交給你指揮也不會有絲毫的不安了……」

  「元帥閣下,下官認為,我軍之所以會在開戰之初便被敵人壓制,其實是由於戰鬥意志上的差別所帶來的直接影響。」華德的表情一瞬間變得無比正經,以異常嚴肅的聲音這麼說道。

  「戰鬥意識上的差別?」塞恩微皺眉頭,問道:「你指的是士氣嗎?」

  「比較類似,不過稍微有些不同……」華德沉默了一下,然後謹慎地挑選著合適的言語,說道:「對方似乎比我們更習慣戰鬥,這麼形容的話應該合適一點吧?」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敵人並不是巴雷亞聯邦的黑手嗎?」塞恩對這條情報是如此解讀的。

  在最近百年中,雖然五個星際國家均在暗中摩拳擦掌,為即將到來的星際戰爭作著完全的準備,但在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局勢下,誰也不敢有太大的動作。也因此,銀河暫時呈現出一幅難得一見的平靜局面。

  在昔日最強的蒼穹軍都漸漸遲鈍了爪牙的情況下,武力遠遠遜於帝國的巴雷亞聯邦就更不可能將軍隊保持在戰爭中的水準,所以那支正體不明的艦隊絕對不會來自巴雷亞聯邦。

  「是……彼安嗎?」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塞恩也不由得遲疑了一下。

  幾乎從空間流浪時代開始,彼安就作為與夏蘭對立的民族而存在。事實上,就算將兩者稱為「宿敵」也毫不過份。

  曾經為整個人類世界帶來死亡與絕望的彼安,即使到現在也依舊是那些在銀河各處不斷上演的血腥劇本的撰寫者。操縱著幾乎所有海盜勢力的彼安人類共同體,要從那些經歷無數殺戮後回歸的海盜中挑選出習慣戰鬥的士兵,實在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

  如果蒼穹軍還處在百年前戰鬥力最巔峰時期的話,那帝國與彼安的戰爭應該不會有太大懸念。不過在此消彼長的現在,若巴雷亞聯邦再參與到這場戰爭中來的話,那帝國大概就要為漫長戰爭後才會到來的勝利付出極其高昂的代價了。

  「嗯,大概就是它們吧?」華德搔了搔頭髮,猶豫了一下才開口繼續說道:「其實在最後的追擊戰時,敵人採用了一種我軍幾乎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作戰方式,並且對我軍造成了相當大的損害。之後我(委託席瑞拉)調查了一下,發現這種作戰方式其實經常為銀河其餘地域的海盜們所採用。」

  「艦內戰嗎?原來它們還在採用這種野蠻的作戰方式啊……」塞恩將報告重新翻到了最末的幾頁,然後深深皺起了眉頭。

  「雖然野蠻,不過卻十分有效。事實上,被這種戰法所纏上的我方戰艦幾乎全部遭到了毀減的命運,並且其上乘員大部分都隨艦殉難……」那雙漆黑眼瞳中閃過一股掩飾不住的哀痛之色,華德以異常罕見的認真語氣進言道:「所以元帥閣下,我認為當務之急是盡速確立關於敵人此種戰法的對應方式,以避免今後我方將士的無謂犧牲。」

  「嗯,其實參謀部已經開始了針對敵人此種戰法的研論,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突破就是了,而這也是我找你過來的理由之一。」塞恩將手中的報告書翻到了最後一頁。「這裡寫著,有一艘突擊艦在敵人此種戰法下逃出生天,並且損傷極小,但關於具體內容卻描述得並不詳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呃?」連那種東西也寫上去了嗎?華德稍微愣了一下,不過隨即苦笑了出來。「的確是有這件事,不過由於那艘突擊艦的對應方式並不具備泛用性,所以如果要在蒼穹軍中將之推廣的話,我想……應該非常困難吧?」

  「為什麼?」塞恩不由得愣住了。

  「這個啊,」華德瞬間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然後歎了口氣,開始詳細為元帥解釋起那場幾乎不可思議的戰鬥來。「因為,擊退入侵海盜的並不是什麼可以模仿的策略,而是僅僅一個人的武勇啊……」

  ***

  「……」即使是以塞恩百戰磨練出來的堅韌神經,聽完華德那繪聲繪色到與事實相差甚遠的描述後,依舊忍不住陷入了長時間的呆滯狀態。然後,從最初的震驚中清醒過來的元帥,第一個反應就是:「又是那位海特蘭德家幼子?」

  身為伊斯埃雷家當主的賽恩,其實與那位海特蘭德家幼子的緣分非淺。兩年前,在審判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的十三議會上,塞恩就親眼目睹了海特蘭德家幼子舌戰諸根源氏族之長的情景,並對這位少年的未來有了一點期待。而當天空以「萬年及格生」名聞軍才院的時候,這位對此有所懷疑的元帥又親自參與了那被稱為「黑色季風」的考核,並且在「伊曼紐之三角」的友情下鎩羽而歸。之後,還有酒保街那一段讓這位牙之長於很長時間裡都在翡翠之長面前抬不起頭來的騷亂……

  辯才無礙,忠勇無雙,智謀過人,善解人意……現在居然又加上了絕世武勇!雖然不知道這位少年在教育方面的才能到底如何,不過賽恩已經完全能夠肯定他在未來所擁有的無限可能性,並對此抱有極高的期待。

  「那小子,到底是什麼人啊?」塞恩不禁喃喃自語著,而聲音中竟然流露出了些許遺憾的情感。「為什麼這樣天生的軍人居然會淪落為海特蘭德家的子孫?簡直就是浪費啊……」

  「閣下?」看著沉默良久的元帥,華德不得不出言提醒道:「您還有什麼問題嗎?」

  「啊,已經沒事了,你可以下去了。」塞恩抬起頭,說出了某人最想聽到的話。「之前的戰鬥辛苦了,華德,回去好好休息一陣吧!」

  「是!」聽到那個詞的瞬間,列翼翔士的臉龐頓時迸發出燦爛無比的神光。

  看著那正以極為輕盈的腳步「飄」向出口的背影時,塞恩突然想起了另一件幾乎遺忘的事情來,於是出言叫住了只差一步就跨出大門的列翼翔士。「等等,回來一下。」

  「呃?」雖然感到有些意外,不過華德還是又沿原路「飄」了回來,問道:「還有什麼事嗎,閣下?」

  「嗯,並不是什麼大事,不過總覺得有點奇怪……」塞恩再次翻了翻那份由某人在最後簽署了「同意」兩字的報告書,然後以疑惑的目光注視著正微笑著的列翼翔士,開口問道:「為什麼你副官的辭呈會夾在報告書裡面啊?」

  「呃?」華德的笑容頓時凝固,接著下一瞬間崩解為慌亂片片飛散……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51 AM

第三十三章評審

  隨著結束從士實訓後的研修生們的回歸,軍才院又再度恢復到了數周前的喧嘩。而教官們,特別是伊曼紐分院的教官們,他們那好不容易才安逸了一個多月的神經,頓時又緊繃了起來……或者,應該說比一個多月前還要緊張許多。

  因為,那傳說中的噩夢三人組,被稱為「伊曼紐之三角」而聞名帝都的不良研修生集團,在留下一系列足以讓蒼穹軍最高統帥頭痛好久的麻煩後,又再次回歸到了這座曾飽受他們摧殘的人造星體中!

  在得知酒保街騷動的真相後,幾乎一半的教官都立即修書院長,要求盡快調職到其餘任何一座分院去,哪怕擔任助教都可以。至於剩下一半比較冷靜的教官,則一直等到那三人的從士實訓結果出來後,才悄悄收起那份已經在懷中揣了數周的辭職申請。

  在納德斯星系海盜討伐戰中,立下傲人功勳的海特蘭德家幼子,幾乎鐵定會被推薦到總院,在那裡完成剩下一年的研修。而同樣表突出的艾紐霍嘉爾家幼子,雖然在過去的研修記錄中因為最初手法不熟練而留下不少搗亂的劣跡,但在扣除這些負分後,他依然有機會獲得總院的入學許可--事實上,就算這個機率極其渺茫,伊曼紐的教官們也在暗中達成了默契,一定要將這兩顆破壞力最強的原子核送到離他們足夠遠的地方去。

  至於最後那位在三人組中擔任中子發生器的人物,由於本身並不具備如同其餘兩人般令人恐懼的破壞力,所以就算讓他繼續留在伊曼紐分院其實也沒有關係。但問題在於,他卻是三人組中唯一沒有在研修記錄中留下任何劣跡,並且考核成績也絕對達到總院研修條件的人物,實在是沒有將他繼續留在分院的理由。

  雖然讓這三人湊到一起絕對不是件好事,不過在缺乏理由的情況下,教官們還是齊齊露出了邪惡的笑容,準備把這個折磨了他們近一年的「伊曼紐之三角」上交總院,讓院長大人親自來調教這些不良研修生集團。

  然而,他們的陰謀卻在策劃階段就識破。

  「敢把那三個人都送過來的話,就試試看!」在院長大人的一聲怒吼下,教官們只好歎息著無奈的放棄了這個充滿誘惑的想法,然後開始認真尋找著可以名正言順的將某人留在分院的理由了。

  因此在剛剛歸來的那段時間裡,勞倫斯特家幼子幾乎過著猶如地獄般的痛苦生活,一切行為皆在教官的嚴厲監控下。就連忍不住打個噴嚏,都會被聞聲而至教官以「隨意散播病原體」的罪名給記次警告。至於不小心踩到了什麼花花草草,那更是屬於「蓄意破壞院內設施」的罪大惡極,需要記大過的……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萊昂內爾在短時間內飛速「積累」起絕不可能獲得總院的入學許可的「劣跡」後為止。

  (可憐的萊昂內爾,為了情節安排竟然讓你從出場就一直犧牲到現在,以後偶會用無雙艷福來補償你的……)

  ***

  「唔唔唔……」從半個小時前,被某個嚴重問題所困擾的老公爵就開始在院長室裡踱來踱去,不過直到現在都他似乎也沒有找出能擺脫這份煩惱的線索。

  「唉,難道真的只有接受不可了嗎?」老公爵走到辦公桌上,拿起那份已經差不多已經翻了數十次的評審報告,再重新看了其中一頁,然後深深歎了口氣。

  「……沒想到這小子居然作出這麼誇張的事情,這下子我不是無論如何都得讓他到總院來報到了嗎?」一想到那被稱為「伊曼紐之三角」的麻煩製造機,不久就會來到自己所管轄的總院,老公爵就開始覺得頭痛起來了。不過令他更為頭痛的,卻是那位擔任這三人從士實訓之責任者的艦長在評審報告上留下的意見。

  「……居然把這種東西寫上去,難道她想引發四大王家間的戰爭嗎?」老公爵的目光再次掃過那短短的一句話,然後露出了濃濃的苦笑。

  雖然對於那位公主而言,她只是將自己的心情率直的表達出來而已。這樣的行為,當然不是可以輕蔑對象。甚至對於一向自我限制甚嚴的亞諾萊維涅家成員來說,能夠如此率直的表示出自己的心情,反而應該是件值得鼓勵的事情。只是……

  「時機不太對啊……」老公爵呻吟著。他幾乎可以肯定,一旦這份評審報告的內容被洩漏出去的話,那一場推遲了兩個世代的血雨腥風則馬上就會降臨到自己孫子的頭上了。

  為拯救家族最後的希望之芽,這位祖父開始絞盡腦汁試圖尋找到一個可以幫助他避過這次劫難的方法。不過在老公爵智慧所及的範圍內,這個銀河中似乎還沒有能夠對抗四大王家合力的存在耶?

  「願主保佑你,我可憐的孩子……」無奈之下,老公爵甚至開始向著某位不知名的神祇禱告起來。

  事實上,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如果那孩子能在那之前就找到自己的羽翼的話,或許能像自己年輕時代一樣僥倖避過這場刀兵之禍。然而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種可能性實在是異常渺茫……等等,羽翼?

  「對了,還有純潔之翼啊!」伴隨著久違的溫情,一個有著優雅白翼的身影浮現在老公爵的腦海中。

  「如果是她的話,應該能夠幫到那孩子吧?」正要打開通訊終端的老公爵突然猶豫了一下,不過隨即又輕輕搖頭否定了自己的顧慮。「嗯,從上次見面算起的話,已經過一年的時間……雖然不知道她現在到底有沒有空,不過總之還是先問一下吧!」

  下定決心的老公爵打開通訊終端,呼叫了一個名字。

  ***

  夏蘭人類帝國的帝都艾法霍爾,其實是以亞諾萊維涅帝宮為核心的一系列人造星體組合。圍繞帝宮運行的若干人造星體,根椐其誕生歷史、重要性及功能,被分別劃分到了由小到大的六個不同平面的同心圓上。

  距離帝宮最近的第一層軌道,是帝國最高統治階層的生活區域,其中運行著四大王家的宮殿以及包括海特蘭德家的「翼之宮」、恩布利昂家的「翡翠之宮」等在內的其餘十二根源氏族的宮邸。

  必須說明的是,在帝國的政治體制中,由於十三根源氏族各自司掌著帝國的某一領域--亞諾萊維涅家司掌「統治」,海特蘭德家司掌「教育」,伊斯埃雷家司掌「戰爭」,艾紐霍嘉爾家司掌「科技」,恩布利昂家司掌「經濟」,卡斯伯魯家司掌「政治」,利奧恩家司掌「刑律」,埃塞林納家司掌「開拓」,阿斯貝爾家司掌「醫療」,艾莫索家司掌「文化」,巴雷特亞家司掌「外交」,卡德納凱撒家司掌「調和」,奧爾迪斯家司掌「歷史」--因此它們的宮邸也通常被看作是帝國這個領域的中心。

  比如,司掌「科技」的艾紐霍嘉爾家,其宮邸實際上一直作為帝國最尖端科技之研究所而存在,自始至終都被帝國列入了最高機密地域而加以重重保護……嗯,雖然除了極少一部分確實心懷鬼胎的傢伙之外,帝都的居民從來都沒有勇氣敢靠近過那個「噩夢之手」的巢穴。

  至於司掌「統治」的亞諾萊維涅家,除了擔任帝國政治中樞的帝宮之外,其下四大王家的宮殿則是作為構成帝國領土的四個王國之象徵而存在。當然,由於地理位置上的原因,四個王國的政務也不可能都一一送到位於帝都的王家宮殿來處理。四王國政治中樞其實另有所在,並且那裡才是諸位王家當主的真正辦公地點--至於像菲恩伯德王家當主索爾斯這般長期駐留帝都宮殿,實際上是一種很不負責任的偷懶行為。

  和最內層軌道相鄰的第二層軌道,則是帝國諸侯們諸帝都城館的所在地。包括世襲侯爵、世襲伯爵、世襲子爵、世襲男爵在內的帝國貴族,皆屬於諸侯的範圍。這些諸侯皆有著與爵位相應的封地,並且享有對自己領地中的居民徵收星際貿易稅的權利。不過於此同時,諸侯們也被帝國賦予了治理領地的職務,因此他們一年中大部分時間都需要留在領地上處理政務,只有在例行的新年拜會、偶爾的悠閒假日以及確實需要到帝都處理公務的時候才會使用到這些城館。所以,這層軌道上的人造星體使用效率其實並不怎麼高。

  不過在諸侯之中,也有相當一部分在帝國擔任公職的人物。他們將治理領地的責任交給代理官負責,自己則全年留在帝都處理諸侯身份以外的事務--當然,關於聘用代理官的費用,一律由帝國出資進行補償。

  事實上,組成「翼之眷族」的現在七個家族,幾乎都是這類公職在身的諸侯。除了被稱為「傑維斯之雙壁」的巴恩多魯家當主艾爾佛達外,擔任紋章院院長的奧爾德家當主拉凱希絲也是位受到諸侯們一至敬畏的人物。

  帝都的第三層軌道則是那些僅此一代、非世襲貴族的居住場所,其上運行的人造星體以集合式宮邸為主,同時亦設置有空中花園、無重力庭院等休閒設施。而作為士族主要居住區的第四層軌道,由於其幅員遼闊,所以廣泛分佈著復合功能居住區、商店街、主題公園、露天廣場等人造星體。一般來說,那些以觀光為目來到帝都的星際旅行者,會在這層軌道上花掉最多的時間。

  至於最後的第五、第六層軌道,則按照功能不同劃分為數個區域,包括軍才院、政才院等在內的諸多公立機構都分佈在這兩層軌道上。

  「真的沒有問題嗎,拉凱希絲?」

  此刻,在第二層軌道上的那座屬於奧爾德家的城館中,亞姬正以憂心忡忡地語調向友人作著最後的確認。

  「不會有事的,我已經把那本『育嬰指南』上的所有內容都記下來了。」拉凱希絲輕輕摟住了懷中剛滿一歲的嬰兒,用自信滿滿的聲音說道:「而且我不是還跟你學習了那麼長的時間嗎?所以放心吧,亞姬。」

  「嗯、嗯……」亞姬好像依舊不太能放心的樣子。雖然從帝國那龐大的貴族階層上被管理得井井有條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出來,她這位友人確實在某方面有著常人所不及的天賦,不過亞姬同時也知道,這種天賦通常是由於才能傾斜而產生的。因此她實在是很難相信,拉凱希絲能夠在照顧嬰兒這種纖細事情上發揮出與治理貴族社會時同樣的水準。

  「嗯?」大概是因為感覺到懷抱自己的對象與平時的那位不太一樣的緣故,剛滿一歲的若耶開始不安地掙扎起來,並且無意間抓住了拉凱希絲那縷下垂的銀髮,使得這位紋章院院長大人吃痛之下微微皺起了眉頭。

  「淘氣……」拉凱希絲輕搖著頭,任由若耶拉扯著自己漂亮的銀髮,臉上則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不過,從那如血紅瞳中透射而出的目光,卻從來不曾如此溫柔。

  「咯、咯咯咯!」把弄著與平時一樣顏色的頭髮,若耶似乎承認了這位女性的身份,隨即在她懷中開始嬉笑起來。

  「小傢伙……」拉凱希絲也跟著露出了溫馨的笑容,伸手撫摸著嬰兒那柔順的銀髮,並靜靜感覺著那股湧上心頭的奇妙溫暖--如果讓那些曾有幸在紋章院中待過一小段時間的諸侯們看到這樣的情景,恐怕首先懷疑的恐怕就是自己的眼睛吧?那位沉靜猶如雪山、冷酷堪比冰洋的奧德爾家當主,就算天崩地裂也不可能露出如此溫柔的表情啊!

  「嗯,如果是這樣的話,應該沒有問題吧……」就連亞姬也稍微吃了一驚,不過隨即就放下心來。「拉凱希絲,那我到老師那裡報告去了,接下來的事情就拜託你了……啊,有什麼問題的話記得馬上聯絡我哦!」

  在跨進「雪花」的前一刻,亞姬還是忍不住回頭囑咐了一句。不過由於拉凱希絲已經全神貫注投入到了對懷中嬰兒的呵護中,所以對友人的囑咐沒有作出任何回應,也不知道她是否有聽到。

  ***

  因為順路回到久違的修尼雅家城館一次,並且被母親叨念了好一陣的緣故,所以當亞姬到達軍才院的時候,已經是離開奧德爾家城館的三個小時後了。

  「好久不見了,老師。」敲門後走進院長室的亞姬,如同一年前那般,以懷念的聲音向老公爵打著招呼。

  「呃?」看到久違一年的執事,老公爵反而愣了一下。因為他發覺,比起一年前的印象來,這位純潔之翼竟然又改變了不少。由於這種變化並非體現在容貌上,而是種更微妙的區別,所以老公爵也無法將自己心中的感觸清晰化。

  「亞姬,你真的是亞姬嗎?我怎麼覺得好像看到威瑪一樣啊?」老公爵走近了這位眷族,用驚奇的目光打量著她。

  「老、老師,您找我來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吧?」在老公爵的目光下,亞姬顯得有些慌亂,不知不覺紅著臉如此抗議道。

  「啊,對了。」老公爵頓時想起了正事,然後開門見山的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雖然這已經是不得不第二次向你求助,不過亞姬啊,你現在……有空閒嗎?」

  「是的,老師。」早已做好準備的亞姬,輕輕點頭回答道。

  「誒,我指的可不是僅僅今天哦?」不放心的老公爵再確認了一次。

  「是的,事實上我正準備向您提出申請,請務必讓我擔任……嗯,公子的教官。」輕輕說出了那個好久不用的稱謂,亞姬感覺到一股酣睡多時的感情正在自己心中全面甦醒了過來,猶如在春雨的潤澤下探出土壤的嫩芽,於是不禁露出了溫馨與喜悅的笑容。

  「真是太感謝了……」老公爵鬆了口氣,接著走到位於室內一角的自動收納櫃旁,在輸入一連串密碼後從最裡層調出一份文件,然後遞給了正露出一臉不可思議之表情的眷族。「總之,你先看看這份評審報告吧,在第一百七十二頁……之後就會明白我為什麼這麼急著找你過來了。」

  「是……」亞姬露出疑惑的表情,然後將手中的報告書翻到了老公爵指明的那頁。不過只看了一眼,這位純潔之翼就好像受到極大驚嚇似的「砰」一下合起了報告書,然後很不安似的看向了老公爵。

  「老師,這究竟是……」

  「就像你所知道的那樣,那孩子剛剛結束從士研修,而這則是擔任艦長的那位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殿下的意見。」老公爵聳聳肩膀,露出了無奈的表情。「如何?事情很嚴重吧?」

  「殿下她怎麼能這麼做?」亞姬則顯得憤憤不平,不過隨即將視線轉向了老公爵,以溫和但不容拒絕的聲音問道:「老師,我明天就能來總院報道嗎?」

  「總、總院啊……」相對於純潔之翼的堅決,老公爵的表情則顯得有些遲疑。

  「老師,你……」而這位聰慧的女性馬上就察覺到這份遲疑背後的含義,於是輕輕皺起了眉頭。「該不會想讓公子就這麼留在分院吧?」

  「呃,這個……」在那充滿壓迫力的黃玉雙瞳面前,一股久違的無力感又開始出現在這位海特蘭德家當主的心中。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52 AM

第三十四章暫別

  對於常年處於斯諾德亞恆星光輝覆蓋下的帝都來說,基本上是沒有「夜晚」這個概念的。夏蘭人參照舊時代的標準,將每二十四小時劃分為一個日夜循環,並將這個時區輸入到人造星體的自動采光系統中。所以儘管生活區域完全不同,但帝都居民們的作息規律,其實和斯諾德亞恆星系內其它三顆有人行星上的居民是差不多的。

  帝都的深夜,也就是各人造星體的采光系統完全停止動作的時候。一座擔負著承載軍才院總院之責任的復合功能型人造星體,其中大部分區域也跟著陷入了黑暗之中。研修生中的菁英們,大都正處於積蓄體力的狀態以應付艱苦卓絕的明日。

  當然,不論是地上世界的學校,還是群星世界的學院,像這種時候總會出現那麼一部分不安分的傢伙,向此種作息制度發起挑戰。而為了確實守護住軍才院的威嚴,教官們每天晚上都會進行數次例行巡視--那些在漆黑虛空中不斷掃過的光柱,即是教官們對某些心懷不軌的研修生們進行強烈警告的標識。

  一道光柱掃過一片低矮的灌木,稍微停留了一下後,才移到了別的地方。而這個時候,躲在灌木中的那兩位少年才齊齊鬆了口氣,露出了大難不死的表情。

  透過地面反射出的微微光線看來,這兩位少年其實有著非常相似,或者說幾乎相同的容貌。唯一的區別在於,其中一位是金髮,而另一位則是銀髮。雖然兩人目前那清秀的俊美中稍帶稚氣,不過待其成長之後,應該會成為在地上世界中被稱為「美男子」的那類存在吧?

  「克魯,我們真的有必要這麼做嗎?」金髮的少年壓低聲音如此問道。「想知道菲恩伯德公主殿下對海特蘭德公子閣下的評價,只要稍微入侵一下總院資料庫不就行了嗎?沒有必要冒這樣的風險……」

  「你以為我沒有想到嗎,希魯?」銀髮的少年也以很小的聲音回答著他。「可是這一次的評審報告並沒有被保留在資料庫的任何位置,所以只能到院長室去直接調查……那裡一定會有份評審報告的實體資料的。」

  「唔,不知道那位殿下對海特蘭德家幼子的評價是什麼,竟然讓院長大人如此嚴格保密……」金髮少年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真是讓人期待啊!」

  「沒錯,我們走吧!」銀髮少年點了點頭,匍匐著在灌木叢中爬行前進,而金髮少年則沉默地跟在他後面。

  雖然在灌木叢的上空不時仍有光柱掃過,但教官們似乎忽略了那條隱藏在樹枝與土壤之間的通道,抑或是為避免走投無路的研修生們鋌而走險而故意留下的缺口。總之,兩位一直在灌木叢的掩護下艱苦前進的少年,直到脫離危險地帶為止都沒有被巡夜的教官發現。

  進到院內通道後的兩位少年,輕車熟路地避過一個又一個的探測器,一路前行到距離院長室只有一牆之隔的距離。

  「嗯,果然不出所料,居然是用智能核晶鎖封住的……」銀髮的希魯點點頭,接著從懷中掏出一件小巧的器械,然後整個人貼在門上開始進行智能核晶鎖的解碼作業了。而就像事先分配好似的,金髮的克魯隨即靠在了另一邊的牆上,專注於偵查四周的動靜。

  「希魯啊,聽說菲恩伯德公主殿下在上周就通過了先任翔士的資格審查,現在已經是名符其實的十翔長了耶……」克魯突然看向正在與智能核晶鎖搏鬥的孿生兄弟,然後發出不知是感慨還是憤慨的歎息。「而我們才剛剛畢業,就算能立即當上一艦之長,也還是和她差了至少兩年的距離啊!你不覺得這樣的競爭,實在是很不公平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難道我們能夠為此向母親大人抗議嗎?」希魯沉吟了一下,然後跟著歎息了起來。「再說,就算是十翔長的菲恩伯德公主殿下,在她前面也還有百翔長的諾拉維亞公主殿下呢!」

  「亞琉妮王姐嗎……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好像不用擔心她誒?」克魯露出複雜的表情,聲音則顯得有些無力。

  「……沒錯,事實上我也是這麼覺得的。」希魯的聲音也流露出幾分無奈。

  「不過,克服種種不公平的條件本來就是皇族與生俱來的宿命,所以我也不覺得這什麼好抱怨的……」暫時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銀髮少年看向了孿生的兄弟,以傲然的語氣宣佈道:「總之,就算被菲恩伯德公主殿下佔了先機,但最後能夠成為下任皇帝的人,肯定是我們兩人中的一人。」

  「說得沒錯,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希魯揚了揚眉毛,同意了他的意見,不過隨即作出了聲明。「不過克魯,事先聲明,我可不打算協助你登上青玉龍座哦!現在的情況只是為了得到必要的情報而互相協助而已,一旦競爭在我們兩人之間展開,我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

  「那當然,我也一樣。」克魯的臉上洋溢著屬於亞諾萊維涅家年輕一輩的驕傲,以自信滿滿的聲音回應著兄弟。

  接著,這兩位「注定會成為皇帝」的少年皇族,又開始投入到手中沒有完成的工作中去--一人望風,一人解鎖,配合起來只能讓人聯想到「鬼鬼祟祟」這個詞。

  因為施加在門上的封印密碼異常繁雜,所以即使是繼承了源自父系艾紐霍嘉爾家的天才血統,克魯到解開智能核晶鎖為止也還是花了近十分鐘的時間。然後,隨著「啪」的一聲輕響,院長室那扇厚實的木門緩緩開啟了。

  「成功了……」克魯露出了勝利的笑容,然後壓低聲音招呼道:「希魯,你那邊沒有問題吧?那我們走吧!」

  「嗯,小心一點,克魯。我們還不知道海特蘭德大公有沒有在辦公室裡佈置陷阱呢……」希魯露出了慎重的表情,然後打開了終端手環的照明功能,跟著孿生兄弟悄悄潛入了院長室。

  一般來說,人類都有把重要東西放在不引人注目的場所的傾向,所以順著這條思路去搜索的兩人,很快就發現了被置於室內角落的自動收納櫃。至於老公爵特意設置的密碼,相對於門上智能核晶鎖來實在是小菜一碟。輕輕鬆鬆破解了密碼的兩位少年,很快就在收納櫃的最裡面,找出了那份有著淡黃外殼的評審報告。

  「找到了啊……」希魯露出莫名激動地表情,用顫抖的手拿起報告。

  「總覺得好像太容易了一點啊……」克魯搔了搔頭髮,顯得不太滿意,不過隨即催促道:「克魯,趕快把那位殿下對海特蘭德家幼子的評價找出來吧!如同那位公子閣下真的像傳聞中那樣優秀,那我們可要根據這份情報趕緊擬定對策才行啊!」

  「嗯,等我先察下目錄……啊,找到了!」希魯快速將手中的報告書翻到了那一頁。

  「讓我看看……呃?」金髮少年一瞬間露出呆滯的表情,大吃一驚下手中的報告書也不由得滑到了地上。

  「內容……有這麼可怕嗎?」銀髮少年被孿生兄弟的反應嚇了一跳,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還是拾起那份報告書,不過一看之下也露出了和希魯相同的表情。

  「只要能得到他為羽翼,任何一位亞諾萊維涅之子都能輕而易舉地登上青玉龍座。」

  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對海特蘭德公子的評價非常簡單,只有短短的一句話。然而不管從任何角度來看,這都是極盡褒美的讚譽,更何況考慮到那位殿下剛強的性格,這樣的讚譽或許還有所保留。

  總之,被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表現出來的罕見褒美、以及讓這位殿下如此率直的海特蘭德公子所震撼,兩位少年一時間陷入了無法思考的呆滯狀態。

  「……這可不妙啊,克魯。」首先清醒過來的希魯,以沮喪無比的表情看向了旁邊的孿生兄弟。「沒想到那位海特蘭德公子竟然優秀到這種程度……唔,就算這份評價有所偏差,不過至少對於那位殿下來說,這句話可基本上可以算是勝利宣言了啊!」

  「……嗯,的確是這樣。」克魯的嘴角也露出濃濃的苦笑,搖頭承認道:「看起來,在通向青玉龍座的道路上,那位殿下已經遠遠走到了我們前面了……啊,等等!」

  「什麼?」希魯有些吃驚的看向了孿生兄弟。

  「菲恩伯德公主殿下確實是說『只要得到她為羽翼』吧?」克魯趕緊翻著手中的報告書確認了一下,接著露出了稍微安心的表情。「沒錯,是這樣……嗯,這也就說,海特蘭德公子還沒有成為她的羽翼。」

  「……原來如此。」幾乎在一瞬間西魯就明白了孿生兄弟的意思,以興奮的語調說道:「也就是說,我們只要想辦法不讓那位殿下得到海特蘭德公子為羽翼就行了?這麼一來,就算她能找到其它的羽翼,也會花掉很多時間的。」

  「沒錯!」銀髮少年的嘴角露出一絲邪惡的笑容。「而且不僅是菲恩伯德王家的那位公主殿下,我們還要防止其它王家的女性皇帝候選者把那位公子列為羽翼的對象,所以絕對不能讓她們看到這份評審報告!」

  「毀掉它?」金髮少年指了指不遠處的文件粉碎器。

  「嗯,就用那個吧!被分解為原子的話,怎麼樣都沒辦法復原了吧?」克魯邪笑著,將手中的評審報告放進了文件粉碎器中。隨著光芒一閃,這份淡黃外殼的報告書就永遠失去了蹤跡。

  「這樣一來,青玉龍座就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了。」兩個膽大妄為的少年對視了一眼,然後像似共鳴般齊齊發出了充滿邪惡意味的笑聲。

  「嘿嘿嘿嘿,桀桀桀桀……」

  ***

  「呵呵,這還真是令人意外的展開啊……」這個時候,在距離兩人不遠的院長休息室裡,從頭到尾目睹了這場陰謀的某人也跟著露出了愉快的笑容。「話說回來,最近亞諾萊維涅家的年輕一輩越來越膽大妄為了啊……雖然是應該被嚴厲處罰的行為,不過這次就當作沒看到吧?畢竟他們可是讓我今後的工作量減少了一大半。」

  「若林迪斯家的小子們哦,你們可要確實努力才行啊!」看著兩位少年躡手躡腳悄悄離開的背影,從那張幾乎笑成一條弧線的口中吐出了衷心鼓勵的話語。「畢竟,那兩人的羈絆可不是這麼容易就能破壞掉的哦!」

  ***

  在人為創造的漫長黑夜下,一場驚天動地的陰謀就這麼被掩蓋在了過去的時間中。而當人造星群的采光系統再次動作的時候,帝都居民們又迎來了嶄新的一天以及伴隨而生的希望……呃,除了某位從幾周前便一直被不幸的黑暗所籠罩的少年外。

  「萊昂,以後我會經常回看你的,所以你就不要再哭下去了吧?」天空拍了拍紅髮友人的肩膀,以溫厚的聲音如此安慰道。

  「為什麼?為什麼像你們這樣的傢伙都能去到總院?」萊昂內爾臉上一直都那付欲哭無淚的表情。「一個是『萬年及格生』,一個是『噩夢之手』,竟然連你們都通過了評審,我更沒有理由通不過啊!」

  「接受事實吧,萊昂。」這個時候,一向對勞倫斯特家幼子不假辭色的柯蒂亞,聲音也變得異常溫柔了。「想想看吧,能得到教官們如此的厚愛,在伊曼紐分院的歷史中可是絕無僅有的哦!也就是說,你是被伊曼紐選中的人。」

  「柯蒂亞……」萊昂內爾以悲憤莫名的目光注視著綠發友人,呻吟道:「拜託,你能不能把佈置在寢室裡的那些東西收好之後再走啊?」

  「那些東西……你是指負離子能量發生器嗎?」柯蒂亞眨了眨眼睛。「不用擔心,我已經關掉了能源供應,用不了一周的時間它們就會重新恢復到與物質空間平衡的狀態,到時候就算什麼也不管地放在那裡,也不會有任何危險的。」

  「那這一周我要怎麼辦啊!」相對於友人的漠然,萊昂內爾的態度就可以稱得上是激昂了。「如果有個萬一的話,那可是會死人的誒!」

  「你就暫時克服一下吧,萊昂。」天空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刻意加重的力道讓勞倫斯特家幼子表情稍稍扭曲了一下。「雖然一下子失去了兩位摯友,你肯定會不太習慣,不過放心吧!如果遇到什麼困難的話,可以立即聯繫我們,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我們會馬上回來幫你的。」

  「你……」萊昂內爾看著這位握有絕世武力的友人,歎息著放棄了準備最後「扁」他一頓想法。「會遵守這個約定吧?」

  「當然,我保證。」天空輕笑著,隨即一揮手轉身離去,從他的背影中傳出了樸素的道別之語。「一年後再會吧,吾友。」

  「嗯,我也期待著在一年後能夠看到完全不同的你。」柯蒂亞對萊昂內爾輕輕點了一下頭,隨即轉身跟上了天空的步伐。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萊昂內爾突然感到一股奇特的疏離感。只不過在下一瞬間,一位美麗的研修生少女經過身邊時,這種細膩的感情頓時在勞倫斯特家幼子那原本就與纖細無緣的神經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

  為了讓這兩位「噩夢」級的破壞性源頭早一刻離開,伊曼紐分院特意為他們準備了一艘專用的交通艇,甚至連兩人的行李都早先一步讓人給送到了交通艇的後艙中,堆放得規規矩矩。

  「看起來,教官們還真的是非常希望我們盡早離開啊……」天空在副操舵席上坐下,回頭看了一眼後艙,露出了複雜的笑容。

  「畢竟我們可是被稱為『伊曼紐之三角』的不良研修生集團啊……」跟著坐在了操舵席上的柯蒂亞,聲音則顯得有些遺憾。「如果萊昂擁有的武力再強一點的話,恐怕就算院長大人如何拒絕,教官們也還是會堅持把他送到總院去的吧?」

  「還真是遺憾啊……」天空正想說什麼的時候,從後艙裡傳出了「吱吱」的聲音,並伴隨著盛大的搖晃籠子的聲音,於是他只得轉頭朝那只不安分的寵物招呼道:「安靜一點,龍歌。否則就算到了總院,我也不會放你出來的哦!」

  「吱、吱吱吱!」不過,搖晃聲反而愈加劇烈了。

  「看起來,水月不在的事實給它很大影響啊……」天空無奈的聳聳肩膀,然後看向身旁的艾紐霍嘉爾家幼子,以疑惑的聲音問道:「說起來柯蒂亞,你到底把水月送到什麼地方去了?從一周前就沒有看到過了它了耶。」

  「唔……其實一周前是雷利亞大人的孩子剛好一歲的生日,我被邀請參加生日宴的時候,一時心血來潮把帶水月也帶了去,結果……」柯蒂亞的聲音中有著沉重的無奈與懊悔。「雖然我準備了另外的禮物,不過那小傢伙似乎非常中意水月……唔,站在創造主的角度來說,這勉強也算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情吧?」

  「原來如此。」天空沉著的點點頭,然後好奇地問道:「艾紐霍嘉爾家當主的孩子啊,那小傢伙叫什麼名字呢?」

  「那小傢伙的名字,好像是叫……」柯蒂亞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才從那段灰色的記憶中搜索出想要的信息。

  「夏娃。」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53 AM

卷二 第三十五章再會

  軍才院下屬的諸多人造星體中,承載總院之責任的那顆人造星體有著最大的體積,這是因為除了設置著幾乎所有研修課程的硬件設施外,就連在三所分院獨立設置的研修生宿舍,在總院都統一設置於同一顆人造星體內。

  伊曼紐分院與總院的空間距離其實是三所分院中最近的一所,因此天空他們從那座生活了兩年的研修生宿舍出發後,僅僅用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到達總院--這還是操舵的柯蒂亞考慮到那位不曾受到遺傳因子祝福的某人,而故意降低加速度的情況下所消耗的時間。

  「唔……」然而即使這樣,走下交通艇的天空依舊是一付稍顯悲慘的模樣,不過這次總算是沒有了平常的嘔吐感。

  「不得不承認,你的操舵技朮比起夏音來要溫柔許多啊,柯蒂亞……」站在停機坪上默默讓內氣在體內循環一周後,天空的感覺才稍微好了一些,然後看向身旁那位正以憂慮目光注視著自己的綠發友人,以苦澀的語氣如此稱讚著。

  「天空,你還沒有克服這種麻煩的體質啊……」柯蒂亞嘆了一口氣,歪著頭想了一下後,提議道:「要不要我替你想想辦法啊?這樣下去,你今後恐怕會在帝都寸步難行哦。」

  雖然若是搭乘設有慣性制御系統的艦級船舶的話,這位海特蘭德家幼子就完全沒有問題,不過在夏蘭社會中最普遍的交通工具,卻還是沒有設置慣性制御系統的小型艇。就算是貴為根源氏族之子,但動不動就以大型艦為出行工具的話,恐怕就連「白銀之恩布里昂」都會忍不住出來譴責這份奢侈吧?

  所以即使是想在夏蘭社會中過上普通人的生活,對這位誕生在地上世界的少年來說都是件挺辛苦的事情。

  「可以嗎?那就拜託你……呃,如果沒有危險的話。」想起了初次邂逅時的悲慘遭遇,天空最後追加了這麼一句。

  「不要小看我,天空。像調整遺傳體質之類的操作,對艾紐霍嘉爾來說根本就是在簡單不過的!」柯蒂亞露出了不滿的表情,不過隨即以奇妙的目光看向了友人。「說起來,你左臉上的那道傷痕……要不要我順便替你消除掉?還是說,那是你刻意留下來的?」

  「這個嗎?」天空不自覺地扶上了左臉,在那裡有一條彷彿正強烈主張著自己存在的狹長刀痕--這是在納德斯星系與侵入艦內的海盜作戰時留下來的,至於那位在少年身上刻下印痕的侍忍,名字則叫做紅夜。

  「我確實是想把它保留下來,作為對自己疏忽大意的戒律。」在那場戰鬥中,天空由於一時大意,差點就被那柄自虛無中襲來的短刃奪走了性命。雖然最後還是得以凱旋,不過少年已經決定將這件事作為一生的戒律,以提醒自己今後在任何戰鬥中都全力以赴。

  「哦,這就是所謂的『戰士之戒』嗎?」柯蒂亞看起來似乎蠻佩服他的。

  「唔,就當作是這樣吧。不過,柯蒂亞……」這位嚴於律己的「戰士」突然露出猶豫不決的表情,以不太有自信的聲音向友人確認道:「這道傷痕,應該不會太難看吧?」

  「呃?」柯蒂亞一瞬間露出像是被人敲到頭的表情,不過隨即在嘴角蕩漾出曖昧的笑容。「原來你也會在意這種事情啊,天空?」

  與一年前初會的時候有所不同,艾紐霍嘉爾家幼子容貌上那曾經宛如少女的清秀,此刻已經轉化成了屬於男性的俊朗--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他都是足以被稱為「美男子」的存在。

  「……算我沒有問過好了……」察覺到自己完全挑錯了提問對象的少年,不由得陷入了莫名的鬱悶中。

  「別擔心,天空,那道傷痕其實並不難看。」柯蒂亞趕緊出聲安慰著友人,並謹慎地挑選著合適的詞彙。「事實上,那傷痕的存在,反而讓你有種特別的魅力……嗯,給人的感覺是,富有野性而充滿力量吧?就好像歷經了百戰磨練的戰士那樣。」

  「百戰磨練的戰士啊……」天空嘆息著,表情很是複雜。「女性應該不會喜歡這種感覺吧?」

  「就算你問我也……」柯蒂亞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過下一刻,這位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突然瞪大了眼睛,嘴角也隨之彎起了些許的弧度,說道:「這個嘛,雖然不知道那位公主殿下會不會青睞這種野性美,不過我想至少有一位女性,她絕對不會討厭這樣的你的。」

  「誰啊?」天空反射般地問道。

  「就是在你身後的那位女性。」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的笑容也變得如同晴朗夏日中的陽光般剔透。

  「呃?」天空愕然地回過頭去。

  在那艘雪白的交通艇旁,一位有著一對純白翅膀的女性正遙望著自己。那長及腰間的秀美銀髮,在斯諾德亞恆星之光的映射下蕩漾出無比溫暖的輝光。如冬日暖陽般的黃玉雙眸中,此刻也透射出令人心神俱醉的慈愛與柔情。

  帶著那曾出現在最甜美的夢境中的笑意,她正向自己走來。每走一步,那對純潔無瑕的羽翼便輕輕蕩漾,在搖曳著光與風的空間中,勾勒出一幅不應該屬於這塵世的絕美畫面。

  「亞姬姐……」在那純白身影映入眼簾的瞬間,少年驟然感到了一股幾乎令他窒息的衝擊。雖然心中思緒千萬,但他卻只能喊出那位女性的名字,就再說不出任何話來。

  「好久不見了,公子。」如同一年前相遇那般,走到天空面前的亞姬,輕輕抱住這位陷入失神狀態的少年。不過不同的是,這一次,這位純潔之翼卻將心中那滿溢而出的思念傾訴了出來。

  「我好想你啊……」

  ***

  當海特蘭德家幼子因幸福而窒息的時候,隱藏在某個角落中的另外兩位少年卻陷入了困惑的狀態。

  「唔……總覺得現在去打擾他們好像不太合適啊,克魯?」其中金髮的那一位微微皺起眉頭,然後以詢問的目光注視著旁邊的兄弟。不過他卻驚訝地發現,後者此刻正露出了無比失落的表情。

  「亞姬小姐……你的羽翼,原來真的已經為那個人而展開了啊……」銀髮少年的視線一直凝固在那對純白的羽翼之上,過了一陣之後才開口說話,不過聲音卻顯得異常哀傷。「也罷,以青玉龍座為聘禮的這種事情,終究也只是少年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妄想罷了……」

  「喂,克魯,你該不會是……」完全感受到了孿生兄弟的沉痛心情,希魯正待追問時,克魯卻打斷了他的話。

  「走吧,希魯。我們已經確認了海特蘭德公子的羽翼存在,菲恩伯德公主殿下想必應該沒有機會獲得他為羽翼了,青玉龍座依舊是我們兩人競爭的目標……」克魯的語調又恢復到了平常般冷然,不過那微微顫抖的尖耳卻暴露出了他的心情。

  「對了,作為慶祝畢業的儀式,不如我們去酒吧狂歡一下吧?」克魯以開朗的預期如此提議道。

  「唔……」對於此提議,希魯則稍微沉吟了一下。雖然他確實瞭解到這位兄弟的心情和想法,不過看起來對方已經失去冷靜的緣故,所以有些事情他不得不提醒一下。

  「克魯啊,我們可是調整過遺傳因子的夏蘭人哦?如果你打算像那些地上人的從士般一醉解千愁的話,恐怕很困難誒?」

  ***

  自從這兩位擁有「噩夢」級破壞力的研修生來到總院後,那曾經在伊曼紐分院的教官們中流行的神經質緊張症狀便開始降臨到了總院的教官們頭上。當然,這些終日被不詳的預感所折磨的人類中,也包括被尊為「翼之長」的海特蘭德大公。

  不過幸運的是,在這份神經質緊張開始惡化成更嚴重的症狀之前,那位猶如女神般降臨總院的女性卻以似水柔情消弭了這份恐懼的源頭。就連那位握有大概是整個蒼穹軍中最強武力的黑髮少年,在那對純白的羽翼眷顧之下,都盡褪剽悍之氣,乖乖淪為了品學兼優的模範研修生。至於那位擁有「噩夢之手」的綠發少年,則更是在屬於艾紐霍嘉爾家的領域中發揮出令所有教官都瞠目結舌的天賦才能。

  哪怕是最具戒心的教官,在提心吊膽地觀察了兩個月後,都不得不作出了「完全現象不是他們曾經是被稱為『伊曼紐之三角』的不良研修生集團啊……」這種結論,然後就齊齊把「引誘兩位擁有高貴品性的根源氏族之子墮落」的責任算到了正在伊曼紐分院接受教官們痛苦洗禮的某人頭上(萊昂內爾啊,原諒我吧……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每次需要找替罪羊的時候,偶總會首先想起你來啊?)。

  雖然對於在不甘心的情況下繼承了那個人的才能的少年來說,只要認真去做就很少有辦不到事情。不過就算是得到了千年文明祝福的天空,也還是有哪怕擁有絕世武力也無法克服的障礙。

  比如說,進入總院後才開始進行的操舵訓練,就讓這位有著嚴重慣性綜合症的少年陷入了進退維谷的窘境中。直到艾紐霍嘉爾家幼子出手,以那被稱為「奇跡之手」的才能替友人進行了一次遺傳體質調整後,天空才勉強算是克服了這種每次操舵訓練下來就得到醫務室報道、讓亞姬心痛好久的體質。

  然而,就算是勉強彌補上了先天的不足,源自後天的差異也達到了讓天空近乎絕望的程度。畢竟,對自封「蒼穹之民」的夏蘭人來說,駕馭艦艇可以說是就連小孩子都能輕鬆勝任的事情。因此總院的操舵訓練,其實是建立在「每位研修生都能熟練駕馭艦艇」這個基礎上,對研修生們那尚嫌稚嫩的操舵技朮的進一步洗練而已。

  不過,對於這位在十六歲之前的人生中幾乎不曾踏入大氣層以上空間的的少年來說,在對尚未具備的「操舵技朮」進行進一步洗練之前,他得首先搞清楚駕馭艦艇到底是怎麼回事才行。

  直到這個時候,天空才總算是體會到了身為根源氏族之子的一點好處。因為幾乎在他剛剛提出想要特訓的要求時,老公爵便立即調撥了數艘性能極佳的交通艇給他「消耗」。至於擔任指導的人物,當然是那位擁有特級操士資格的女性。

  在總院附近那片刻意留出來的遼闊虛空中,正有著若干散發著橙色光輝的圓環,每個橙環的大小都剛好能容納一艘交通艇通過,重疊起來則在虛空中形成了一條蜿蜒曲折的通道。

  一艘深綠色的交通艇從懸停在虛空的一空間站出發,以優雅的弧形加速靠近了最初的橙環,然後絲毫不減減速的衝了進去,沿著那條橙色的通道不斷飛馳,爬升、垂降、迴旋、俯衝……一系列動作毫不停滯,進行得無比順暢,組合起來則簡直是一場賞心悅目的表演。

  「天空,就像我演示的這樣,其實一點也不難得的。」離開橙色通道後,柯蒂亞隨即打開了通訊端口,對著通道另一邊的友人呼叫起來。「來,試試看比我作得更好吧?」

  「開玩笑!誰能做到啊!」不過從通訊端口的另一側卻傳出了對方憤憤不平的質疑,當柯蒂亞露出苦笑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另一個溫柔的女聲介入了兩人的通訊,而發牢騷的某人則立刻噤聲了。

  「公子,你可以對自己再有信心一點哦。」雖然亞姬名義上是兩人的教官,不過在研修課之外的時候,這位純潔之翼還是稱呼天空為「公子」--似乎,這種稱呼已經不知不覺間成了兩人的默契,無論是被呼喚者,還是呼喚者,都能從中感到奇妙的溫馨……呃,雖然某人也不知道因此而承受了多少同期生的深沉怨恨。

  「其實您已經完全熟悉了每個基本動作,接下來只要把這些基本動作復合到一起就行了。」留在空間站的亞姬如此鼓勵著天空。「來,公子,試試看吧!」

  「唔……」被逼上梁山的天空冒著冷汗,看著那些彷彿在虛空中不斷漂移的橙環,緩緩握緊了手中的把手,然後一咬牙將之扳到了極限……

  ***

  「……非常抱歉,老師。這是我的疏忽……是,知道了,我會轉告公子的。」當天傍晚,亞姬在自己的寢室內與老公爵聯絡,苦笑著向他報告了這次測驗的結果。

  雖然這位細心的女性刻意壓低了聲音,不過僅由寢室和客廳組成的教官宿舍本來就不算寬敞,所以在客廳待機的兩位少年還是隱約聽到了她那略顯無奈的嘆息。

  「唔……」本來就被失敗的沮喪感所籠罩的黑髮少年,此刻更在疊加而至的負疚感前深深垂下了頭。在身旁那位綠發友人的眼中,彷彿可以看到在他頭上盤旋著一團揮之不去的黑色陰雲。

  「天空,你……你也不用這麼沮喪啊。其實就算這次沒有通過操舵測試,你至少也克服了慣性綜合症吧?這也算是個可喜的進步,不是嗎?」

  雖然柯蒂亞絞盡腦汁想找出一些言語來勸慰友人,不過看起來艾紐霍嘉爾家那與生俱來的天才並沒有擴展到語言方面,抑或是存在於少年心中的沮喪已經超過了言語所能安慰的程度。總之,天空僅僅是「哦……」了一聲後,又再次沉入了那黯淡無光的黑色深淵。

  然而,以輕快腳步走到客廳的女性,則成為了照亮那漆黑空間的太陽。當聽到腳步聲的天空稍微抬起頭來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一杯散發著溫淳香氣的褐色液體給裝在白瓷的杯子中,被一支同樣白晰精巧的手遞到自己面前的情景。

  反射般伸手接住這杯熱咖啡的少年,稍微抬高了一點視線,隨即卻被那雙正透射出慈愛與痛惜之光的黃玉雙眸給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

  「公子,今天的測試辛苦了,先喝杯咖啡振作一下精神吧?」亞姬微笑著,然後將餐盤中的另一杯咖啡遞給了綠頭髮的少年,而後者則趕緊以最虔誠的姿勢將之接過。

  接下來,兩位少年皆專注於體會手中那杯咖啡的溫暖,一時間不再言語。然而,原本瀰漫在客廳中那陰沉的灰色氣息卻不知不覺間被消弭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漫溢著溫馨的寧靜感。

  「嗯……」天空低頭摩挲著手中的白瓷杯,臉上表情卻不斷變換,由最初的猶豫到掙扎,變成了最後的毅然。

  「亞姬姐,我……」

  「抱歉,公子。」

  不過,首先道歉的卻是亞姬。為這意外之外的展開而無比驚訝的少年,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也一瞬間化為了滿腹的愕然。

  「其實,公子原本就已經擁有非常優秀的才能了,而我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期待著能將公子的才能琢磨得盡善盡美,所以才會勉強您去參加操舵技朮的測試……這是身為教官的我失職,無論如何要至上歉意才行。」修尼雅家的純潔之翼對許下誓約的少年低頭致歉(唔,為什麼只有這傢伙能夠得到你如此溫柔的愛寵啊,亞姬……恨!下一章我一定要那個幸福透頂的傢伙吃點苦頭才行!)。

  「呃?」不光是天空愣住了,就連旁觀的柯蒂亞都被嚇了一跳。

  「原來如此……所以海特蘭德大公才會擔心的他『被寵壞』啊……」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不過他卻並沒有完全認同公爵的憂慮。

  畢竟,這位擁有一對白翼的女性,她對少年的關愛已經遠遠超過了能夠輕鬆承受的界限。事實上,就柯蒂亞所瞭解的,為了確實回報亞姬那無微不至的關愛,天空付出的代價也算得上沉重了。

  「另外,我已經向老師提出了免修申請了,今後公子可以把操舵研修的時間花在鍛煉其它更有益的才能上面。」亞姬接著如此說道。

  「啊,啊……」在這種時候,天空也只能茫然地點頭了。至於柯蒂亞,則飛快地把頭低了下去。

  「這該不會就是天空所說……」將忍不住浮現的盛大笑意隱藏在視角的陰影中,艾紐霍嘉爾家幼子這樣想到。「康丁武朮中的至高境界,『以柔克剛』吧?」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53 AM

卷二 第三十六章休假

  「呼啊……」當帝都艾法霍爾開始入夜的時候,在草坪上發了近一個下午呆的少年終於坐了起來,對著漫射天幕上映出紅日的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嘿嘿嘿,偶爾忙裡偷閑的感覺還真是不錯啊……嗯,人生果然就是要像這樣才行啊!」天空一個魚挺蹦了起來,然後非常愜意的升著懶腰。

  「你果然在這裡啊,天空。」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結束了一日研修課程的柯蒂亞,這才有空過來跟友人一起偷閑。「我還以為你已經被亞姬小姐徹底馴服了呢,不過看起來,你似乎還沒有與『萬年及格生』時候的懶惰個性告別啊……」

  「這並不是懶惰哦,柯蒂亞。」天空根本沒有回頭,只是眺望著那輪似遠實近的紅日,以淡淡的聲音替自己辯護道:「要知道一根弦若是繃得太緊的話,可是會斷掉的哦!我只是在達到這個界限之前,讓自己偶爾的放鬆一下而已。」

  「雖然我認為會讓那根弦繃緊到斷掉的人,應該說不出這種話的,不過……」柯蒂亞露出了無奈的表情,然後站到了天空身邊,跟他一起眺望著總院的落日。「該不會是因為亞姬小姐離開了,所以感到寂寞的你才會這樣鬧彆扭吧?」

  「呃?」天空愕然的望向艾紐霍嘉爾家幼子,但很快就垂下頭去。其實少年已經注意到這種懶洋洋、似乎什麼都不想做的心情與「萬年及格生」時代那種在控制下的懶散有所區別,不過當這種心情被友人一語點破時,他還是不由得吃了一驚--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竟然變得如此依賴亞姬姐了啊?

  「嘛,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請托的對象是奧爾德家的拉凱希絲小姐,她可是亞姬小姐的重要朋友。不過若是其它人的話,我想亞姬小姐應該會回絕的……」柯蒂亞繼續說道。

  事實上,亞姬是在兩天前離開的。那個時候,三人正在這片草坪上談天說地,猶如初夏那輕拂山巖而過的溪流般愉悅的氣氛在這個小小的天地中瀰漫。然而,終端手環上突然響起的訊息聲卻打破了這份溫馨。雖然不知道內容是什麼,但接到這道通訊後的亞姬卻頓時變得慌慌張張,並且立即辭別了兩位少年……直到今天都還沒有回來。

  「原來請托的對象是拉凱希絲小姐啊……」天空稍微感覺不那麼鬱悶了,但心中又湧出了新的疑問。「不過柯蒂亞,為什麼你會知道?」

  「這個啊,」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狡猾的笑意,然後指了指自己那雙修長的耳朵,說道:「這就是受惠於遺傳因子祝福的好處了。」

  「這應該算是……非法竊聽吧?」天空悶悶不樂的從那對被譽為「夏蘭之耳」而聞名銀河的基因符號中收回了目光,然後充滿惡意的想道--夏蘭人之所以會整體呈現出稍顯八卦的特質,該不會就是因為這對「受惠於遺傳因子祝福」的耳朵的緣故吧?

  「這個,我其實也只聽到了拉凱希絲小姐最初的聲音,之後就沒有敢再繼續聽下去了……」柯蒂亞露出了些許畏懼的表情為自己分辯道。畢竟,對於哪怕是根源氏族之子來說,那位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統治著整個貴族社會的女性,也絕對是一個不能冒犯的對象。

  「哦,原來拉凱希絲小姐是這麼受人敬畏啊……」天空不禁感嘆了起來。

  身為翼之子的少年,在進入軍才院前曾經與這位最年輕的眷族之長有過數面之緣。在他看來,對方只是不善於表達感情而已,並非如同某位殿下那般讓人不得不仰視的存在。而且,如果見面的時候身邊再有亞姬在的話,那與這兩位擁有截然不同之魅力的女性相處反而是件很令人愉快的事情(野心不小啊,小子?不過偶是不會讓你輕易如願的!桀桀桀,準備承受亞諾萊維涅家的雷霆之怒吧!),所以天空實在是很難理解貴族們的恐懼。

  「唔,受到敬畏的其實不只有拉凱希絲小姐啊……」柯蒂亞以很小的聲音這麼說著。

  事實上,在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的心目中,另一位女性受到的敬畏還要遠遠高於紋章院院長。而且柯蒂亞相信,至少另一位和他一起承受過那天神震怒的不幸者,也絕對會有和他相同的想法。

  凝視著面前這位不知為何竟然同時得到兩位女神愛寵的友人,即使是心胸開闊的柯蒂亞也忍不住感到鬱悶異常,不過隨即就將這份鬱悶化為了深深的嘆息。

  「天空,你……真是個幸福的傢伙啊!」

  「唔,是這樣嗎?」天空臉上的迷糊不像是裝出來的樣子,然而這卻讓發言者更加鬱悶了。

  隨後兩位少年就沉默著,開始一起眺望著那輪映在漫射天幕上的紅日,然後一時間不再言語,時間在火紅的晚霞中不斷流溢……

  「喂,柯蒂亞。」天空突然呼喚著綠發的友人,然後將那個從數周前就一直困擾自己的問題問了出來。「你知道『源頭』這個詞是什麼意思嗎?」

  「源頭?」柯蒂亞皺起了眉頭。「當然知道。所有一切的起源,誕生世界的始祖……這是它在夏蘭語中的含義,不過這應該不是你想要的答案吧,天空?」

  「是嗎……」竟然「噩夢之手」都不知道,那看來就算詢問其它人也大概得不到答案了吧?天空微微嘆了一口氣。

  那個時候,納德斯星系海盜討伐戰的最後,少年從那對入侵旗艦的海盜口中初次聽到了「源頭」這個詞。不知為何,對方竟然在自己身上發現了接近那個被稱為「源頭」的莫名存在的地方,然後就給予了自己極大的尊敬。雖然天空並不確定今後還會不會遇上那些莫名其妙的敵人,不過從那位名為「紅夜」的女性那裡得到的訊息,卻讓少年作出了如此判斷--對「源頭」抱持崇拜之意的,應該是某個巨大規模的悠久組織,甚至,說不定是某個星際國家的整體信仰……

  「那個時候,我們究竟在和什麼人戰鬥啊?」為了証實自己的猜測,天空向柯蒂亞如此問道。

  「當然是和星際海盜戰鬥啊……翼之子喲,在那場戰鬥中獲得無上勇名的你,該不會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吧?」

  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眨眨眼睛,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然而,天空卻從那雙如翡翠般的綠瞳中看出了被隱藏起來的笑意,於是不由得仰天長嘆一聲,輕搖腦袋以唱戲般的語調如此說著。

  「柯蒂亞啊,你已經被萊昂內爾給帶壞了哦!我原來還一直以為,你是『伊曼紐之三角』中最富常識的一角啊……唉,真是讓人惋惜啊!」

  沒有將自己歸入那「最富常識的一角」中去,不得不說這位少年比起在故鄉康定的時候要多了一份自知之明。只不過,這份自知之明似乎尚不足以讓他察覺到,自己才是導致兩位友人持續墮落的根源的這個事實。

  「咳、咳咳!」

  然而,被「自覺不具備常識」的某人拿來與被譽為「會走路的暴風眼」的勞倫斯特家幼子比較,柯蒂亞卻是當即就變了臉色。發出了一陣盛大的咳嗽以掩飾自己的窘態後,這位正直純樸的、知錯就改的好少年馬上以端正的態度回答了友人的問題。

  「數百年來,一直在銀河各地肆虐的星際海盜,與那個名為『彼安人類共同體』的星際國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已經是銀河中公開的祕密……」說出下面這番話的時候,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的表情顯得很是複雜。「而且,除了彼安軍以外,我也不認為有其它勢力的武裝組織能在同等戰力的情況下,和蒼穹軍對抗到那種程度。」

  「彼安嗎……」天空輕輕重複著這個在參與討伐戰的將士中廣為流傳的名字,一股奇妙的感覺在心中一閃即逝。

  事實上,並不能責怪這位少年的後知後覺。對於在群星世界中生活不到三年的天空而言,光是習慣蒼穹之民的生活方式就幾乎消耗了他所有的時間,實在是沒有餘裕來關心銀河局勢之類與目前的自己完全扯不上關係的事情。在缺乏必要情報下,就算擁有如何優秀的洞察力,少年也只能推測出「敵人是某個崇拜『源頭』的巨大組織」這樣的結論--事實上,在目前的蒼穹軍中,也只有這位少年一人稍稍觸及到了那湮滅在悠久時光之流中的最終真相。

  「彼安人類共同體,原來就是那個崇拜「源頭」的悠久組織嗎?但是……「

  少年突然想起了那位名位「紅夜」的女性所發表的那份極具震撼力的宣言。

  ……我們是『源頭』最恭順的奴僕,而『源頭』是宇宙間至高無上的光輝。我們在它的光暈邊緣誕生,我們唯一被賦予的使命,是讓那光輝的榮耀覆蓋整個人類世界……

  暗中操縱著銀河中所有星際海盜組織的國家,為什麼會擁有那樣執著的、近似宗教狂熱般的信仰呢?「我們在它的光暈邊緣誕生」,這也就是說,彼安人其實是被創造出來的……不,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情!就算是自由自在操控遺傳因子的夏蘭人,他們的始祖也還是最初生活在地上世界的人類。

  可是,如果這確實是事實的話,那麼就能解釋他們崇拜「源頭」的理由了……但是,「『源頭』是宇宙間至高無上的光輝」以及「我們唯一被賦予的使命,是讓那光輝的榮耀覆蓋整個人類世界」這兩句,雖然確實能從中感覺到他們對「源頭」那如同孺子思慕之情般的崇拜,不過反而讓人對何謂「源頭」更加糊塗了……

  「實在是搞不懂啊……」天空很乾脆地退出了思考的迷宮。在缺乏基本情報的情況下,作出的任何推斷就像在浮沙上建立的城堡一樣,不論如何壯闊也經不起現實之風的錘煉。而直到這個時候,少年才有點後悔自己曾經借助「噩夢之手」而通過星際史考核的事實。

  「柯蒂亞,『彼安人類共同體』究竟是什麼樣的國家?哪怕一點情報也好,告訴我吧。」不得已,天空轉頭看向了身旁那位品學兼優的研修生。

  「這種問題,你其實應該向奧爾迪斯大公詢問啊……」然而,被詢問的對象卻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事實上,我知道並不比你更多啊……當然,那是指假如你還記得曾經研修過的星際史的情況。」

  夏蘭十三根源氏族之一的奧爾迪斯家,司掌的領域是「歷史」。一直以來以旁觀者的身份默默注視著人類社會演變的他們,還擔負著為這株在銀河之原中生長得最為壯大的巨木摘除偶爾出現的某些壞芽的責任。

  事實上在此前數百年的歷史中,帝國的發展曾經有那麼幾次稍微偏離了正軌,而這個時候站出來指引這個龐大國度重新回到那條最初就決定好了的道路的,正是十三根源氏族之一的奧爾迪斯家。這個家族的歷代當主均擔任帝國最高顧問一職,有著超越所有宮廷序列及官僚階級的身份。

  在悠久時光之流默默觀察了數百年的奧爾迪斯家,可以說夏蘭帝國、甚至整個銀河中最瞭解人類自身歷史的人物,所以尚若去向他們尋求解答的話,天空應該能得到近似準確的真相。但在目前,對「歷史」本來就不是興趣所在的艾紐霍嘉爾家幼子,還是將自己所知道的訊息告訴了這位友人。

  「我會把知道的事情告訴你的,不過你可不要抱太大期待啊,天空。」柯蒂亞苦笑著,將那部分很少動用的記憶慢慢梳理了出來。

  「彼安人類統合體,基本上是由海盜聯合發展起來的國家,並且直到現在都支配著銀河中大半的海盜勢力……嗯,事實上,這種有組織的掠奪行為已經成為構成這個國家經濟體制的支柱之一。此外,在軍事力量方面,彼安軍被公認為銀河中僅次於蒼穹軍的軍隊。由於其科技一直以軍事需要為方面發展,所以在這方面基本上已經和帝國並駕齊驅了……唔,不知道在與巴雷亞聯邦同盟後,它們會不會慷慨地把這份資源分享給盟友。」

  「嗯、嗯……」天空邊聽邊點頭--如果有足夠準確的情報的話,那麼推測出的真相應該能稍微接近一點所謂的「源頭」吧?

  「呃……」然而在這之後,柯蒂亞過了很久都沒有繼續發言的意思,於是少年不禁愕然望向友人。「不會就這麼點吧?」

  「所以我才叫你不要抱什麼期待的啊……」艾紐霍嘉爾家幼子苦笑著,正準備說什麼的時候,佩帶在右腕上的終端手環突然響起訊息聲。

  「奇怪,這種時候還有誰找我啊?」柯蒂亞有些疑惑的看著終端手環上顯示出來的訊息,不過隨即就對旁邊那位正掙扎於思考的迷宮中的友人投以譴責的視線。「天空,你又忘記佩帶終端手環了吧?」

  「誒?」少年聞言看向了自己的右手,這才發現上面空空如也的事實。

  「院長大人聯絡不到你,所以就將訊息發到我這裡來了……總之,快到院長室去報到吧!」說完,艾紐霍嘉爾家幼子以幸災樂禍的表情看向了友人。「不過你居然也有如此迷糊的時候啊,看起來被萊昂內爾帶壞的人,不止我一個啊……」

  「唔……」這次換成海特蘭德家幼子說不出話來了。

  ***

  「育、育嬰假?」正悠閑品嚐著來自千萬光年之外的香茗的老公爵,突然用力咬了一下白瓷杯的杯緣,頓時露出牙齒痛得要死的表情。

  「沒錯,是這樣的。」那位讓老公爵表情如此扭曲的人,菲恩伯德王家當主,索爾斯王殿下以沉穩的動作點了點頭,繼續說道:「而且那位大人竟然還一下子就請了一年的假。對帝國而言,這實在是從來沒有想過的情況。」

  「……」在菲恩王那憂慮的目光下,老公爵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露出了極其罕見的茫然呆滯的表情。

  「呵呵,這還真是……」即使清醒過來後的老公爵,對這本身已經超過人類所能表達出驚奇之界限的事件,也只能乾笑了兩聲而已。

  「我想,這並不是能夠笑著對應的事情吧?老師。」菲恩王卻依舊是一臉憂慮的模樣。「如果就這麼讓拉凱希絲突然休假一年的話,紋章院可是會完全亂套的哦?而且,這份混亂會不會波及到整個貴族社會,還是個很大的疑問呢……」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54 AM

卷二 第三十七章邀請

  「可是,育嬰假是帝國公職人員最基本的權力吧?」

  雖然老公爵在表面上是如此主張,但心中卻依舊震撼不已--那個拉凱希絲,那個冷漠得不近人情的奧爾德家當主,那個以管理者的身份君臨貴族社會的紋章院院長,居然……居然會有嬰兒!?若不是索爾斯臉上的憂慮表情實在不像是裝出來的話,那老公爵肯定會懷疑這又是某些不知死活的傢伙發起的一場針對紋章院院長的、注定會有悲慘結局的陰謀了。

  「的確是這樣。」索爾斯苦笑了出來。

  對以家族為基本構成單位的夏蘭社會而言,教育子女是血親必須履行的義務,而與這項義務伴隨而生的是享有可以隨時申請育嬰假的權力,就連皇帝也無法干涉這構成夏蘭社會的基礎,但是……

  「也不能為了遷就拉凱希絲的任性,而讓帝國全體陷入不安定的狀態中啊!」索爾斯如此主張的,而他的主張也確實具有普遍意義的正當性。事實上,在這場個人與國家的矛盾中,無論哪一方都沒有錯。唯一能夠被譴責的,大概只有那位人物對帝國而言實在太過重要的事實吧?

  「唔……」老公爵沉默了下來。雖然他大概能夠猜到這位菲恩伯德王家當主前來拜訪的動機,不過卻對那即將降臨到他頭上的麻煩沒有絲毫的把握,於是搶先發言道:「所以呢?紋章院院長大人的去留,和身為軍才院院長的老朽應該沒有任何關係吧?當然,如果王殿下只是想找個發牢騷的對象的話,那老朽倒是隨時恭候……」

  「您說笑了,老師。」索爾斯眼中精光一閃,也跟著對老公爵用起了敬語。「我之所以會來拜訪您,當然是期待著身為翼之長的您能夠說服那位眷族之長,請她稍稍改變一下決定啊!」

  「唔……」果然是這樣嗎?老公爵苦笑著,隨即嘆了口氣,以質疑般的語氣問道:「索爾斯啊,在你的記憶中,那個頑固的拉凱希絲有被人說服過的例子嗎?來,用你還未泯滅的正直回答我吧!」

  「呃……」菲恩王露出了苦苦掙扎的表情,不過最後還是搖了搖頭,無奈道:「沒有,從來都沒有人能讓她改變決定。」

  「對吧?」燦爛的笑容一瞬間取代了苦笑在老公爵臉上瀰漫開來。「就連皇帝陛下都無能為力的事情,區區老朽又怎麼能夠作到呢?」

  說到這裡的時候,這位翼之長突然露出趣味盎然的表情看著索爾斯,然後異常熱心的這麼建議著。「不如這樣吧?乾脆索爾斯你親自去說服她如何?如果是來自某位過去曾熱烈追求過自己的男子的請托的話,看在舊時情誼的份上,說不定拉凱希絲會一時心軟而答應的哦?」

  「老、老師……」菲恩王一瞬間露出了像是突然拉傷了肌肉的表情,以受創似的語氣呻吟道:「那可是我青年時代最悲慘的回憶之一啊,拜託你不要繼續往這道傷口上撒鹽了吧……」

  「最悲慘的回憶……當時你可是那麼熱情地追求著吾等眷族之花哦?事實上若是青年時代的你,像現在這樣懂得進退、不堅持要她成為羽翼的一方的話,那說不定就沒有今天的這份煩惱了哦?」老公爵趁機將話題岔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而菲恩王也確實被他引入了回溯過去的迷宮中。

  「唔,或許是這樣也說不定,但身為亞諾萊維涅家一員的我,從誕生開始就沒有成為羽翼一方的自由……呃,不對!」驚醒過來的索爾斯不由得嚇出了一身冷汗,然後在目睹到對面那位老者嘴角那充滿惡意的弧線時,這位王殿下頓時領悟到自己完全敗北的事實。

  「呵呵,放心吧,我是不會將你的這番感慨告訴包括通勤廳長大人在內的任何人的,所以啊……」老公爵刻意拉長的聲音中充滿了盡在掌握中的餘裕。「這件事情我們就當沒發生過吧,索爾斯?」

  切,這祖孫兩人都是屬狐狸的啊!菲恩王在心中狠狠比出了個流傳自地上世界的手勢,那俊朗的臉上也一瞬間浮現出扭曲的神色。不過這位王殿下隨即就鎮靜了下來,點頭同意了老公爵的意見。

  「明白了,老師,這件事就當作沒有發生過吧……」

  因為原本由帝國緊急制定的應對計劃中就不只一套方案的緣故,所以索爾斯點完頭後馬上又將第二套方案拿了出來。

  「如果連您都無能為力的話,那帝國也只能同意她的休假申請了……當然,紋章院院長的職位也不可能長期空懸,而就像您所知道的那樣,在帝都中能代替拉凱希絲擔負起這重要職務的人物可以說是少之又少。而在這些集人望、魅力(拜託,拉凱希絲的那叫做魄力吧……)及智慧於一身的人物中,只有那麼一位有空裕而已……」

  聽到這裡的時候,老公爵已經大概明白了這位王殿下的打算,於是用不太友好的語氣問道:「喂,索爾斯,你指的該不會是……」

  「嗯,就是修尼雅家的亞姬小姐。」菲恩王點頭承認了老公爵的推測。「因為她現在正在軍才院擔任教官一職,所以在說服她出任紋章院院長一職之前,希望能得到院長大人的首肯。」

  「不准!」老公爵的回絕可以說是斬釘截鐵,毫無商量的餘地。

  「老師啊,請你理解一下帝國的苦衷吧!」然而,職責所在的菲恩王也不能就這麼退縮,不由得苦笑著繼續努力道:「在帝都的數億人口中,能夠成為教官的人物再怎麼都有百位以上的吧?可是能夠擔負起管理貴族社會的重大責任的人,只有那麼一個啊!帝國只是想把她的能力作最大限度的活用而已啊……」

  「唔……」老公爵沉吟了下來。倒不是說他為索爾斯的這番話而動搖,只是這位院長大人正在考慮究竟要怎樣才能讓這位王殿下知難而退--畢竟那位有著一對白翼的女性,現在已經成了維繫軍才院和平的重要人物,至少在「伊曼紐之三角」中的那兩支最鋒銳的角畢業之前,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出去的。

  之後,海特蘭德家當主與菲恩伯德王家當主兩人,就像角力似的互相用眼神對抗,直到院長室的大門被人敲響為止。

  「哦,從雲,你來了啊。」暫時從那場意志的對抗中脫身而出的老公爵,對走進來的孫子露出了溫和的笑容(咳!其實這傢伙才是你們所有煩惱的源頭哦……)。

  「祖父大人,還有……菲恩伯德王殿下?」天空大驚之下不由得忘記了行禮,不過對方似乎也完全不在意這位少年的失儀。

  「好久不見了,公子閣下。」菲恩王長身而起,走到少年的身邊,向他致上了親切的問候(再說一次,這傢伙才是你們所有煩惱的源頭啊!)。

  「您、您好,王殿下。」天空趕緊回禮著。對於這位培育出那位勇猛公主的不世人物,要這位曾經數次受害的少年不心存敬畏是不可能的事情。

  「嗯,是這樣的,小女托我帶一封信給你。」菲恩王接著從腰間的衣袋中取出一封淺藍色的信封,然後慎重的交到少年手中。「請你確認一下,這封信的完整性。」

  「啊、啊……」天空迷迷糊糊的接過信封,然後無意識的(?)大致檢查了一下。「確實是完整的。」

  「嗯,那麼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菲恩王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然後轉頭望向了老公爵。「那麼老師,關於剛才的話題,下次我會請母親大人親自來跟你商量的,所以這次就先告辭了……」

  「喂!索爾斯,你給我等一下……」大吃一驚的老公爵,起身時候不小心閃到了腰。而當他從驟然襲來的痛楚中回過神來的時候,那位越來越墮落的王殿下已經消失在了門外的迴廊中。於是,這位根源氏族之長接著便陷入了不安與煩惱中。

  「唔……」同樣陷入煩惱的還有海特蘭德家的另一位成員,不過比起老公爵來,他的煩惱要幸福的多。菲恩王所傳遞的那封信中,夏音告知這位少年她打算實踐曾經許下的承諾,在帝都最高級的皇家餐廳「風雅」中設宴為他慶祝獲得總院入學許可的事情。

  雖然天空幾乎從兩年前就開起期待這一天的到來,不過那位公主殿下特意在信最後提醒的「一定要穿正裝前來!」這句話,卻讓這位兩年來幾乎一直以研修生制服形象示人的少年困惑不已。

  「唔,所謂的正裝,究竟是什麼東西啊?」

  ***

  皇家餐廳「風雅」,位於帝都第二層軌道上,是四大王家之一的菲恩伯德王家名下的財產。雖然開明的經營者並沒有對顧客的身份加以限制,不過那高昂到足以令普通士族頭暈目眩的消費金額,則決定了其經營對像只能是擁有領地的諸侯及部分富有的貴族。

  「風雅」有著洗練而優美的型線。從遠處看,這座人造星體宛如一隻收起羽翼、曲頸而臥的白鳥般優雅動人。當來到近處的時候,就算是與藝朮完全無緣的人類,也都能透過那些施加那如同白玉般外壁上的諸多深綠紋路,而感受到這座人造星體本身堪稱藝朮品的高雅氣質。

  當然,在餐廳內部的裝飾也極盡華美,以至於某位初次踏入這間帝都最高級餐廳的少年,一開始就陷入了震驚與不安中。

  「天空,鎮靜下來。」夏音輕輕拉了拉同伴長衣上的袖子,輕輕說道:「這裡我家名下的財產,你完全可以把它當成和王家宮殿一樣的地方。」

  「你的要求還真是強人所難啊,夏音。」天空還是靜不下來。在踏入「風雅」的那一刻,他就感覺到彷彿來到了一個與自己格格不入的空間似的。「要知道,我可是從來都沒有去過你家的宮殿耶?」

  「那你就把這裡當成是在『翼之宮』裡吧,雖然與之相較這裡確實簡陋了一點。」夏音一邊跟著侍者前進,一邊與天空悄聲對話。「或者,你希望我把設宴的地點改在王家宮殿裡?」

  「呃,夏音,我這身裝扮會不會很怪異啊?」跟著侍者在通道穿行的天空,突然皺起了眉頭,向身旁的少女確認道。

  「嗯,不會。」夏音以欣賞的目光從上到下再次打量了少年的服飾,罕見的稱讚道:「以你那奇怪的審美觀而言,這身正裝可以說是難得一見的得體了。」

  「是、是嗎?」天空開始在心中感謝那位有著一對白翼的溫柔女性。

  以(原)帝都第一執事的手腕,哪怕是條件再差一些的人物也能被塑造成適合這種高雅場合的形象,更何況這次素材本身也確實具備了自有的獨特魅力。今天早上才回到軍才院的亞姬,只花了很短的時間(唔,偶記得上次換裝天空好像足足被折磨了數小時吧?怎麼這次這麼快……嘿嘿,大姐啊,你該不會是在鬧彆扭吧?)就為天空挑選出了合適的服飾。雖然這套以黑色為主調的正裝略帶肅殺之氣,但配合上少年自身的剽悍氣息,卻形成了一股滿溢野性的自在魅力。

  即使是與那些有著半神般美貌的貴公子相比,這位左臉頰上有著一道傷痕的地上少年,也絕不會有絲毫遜色。事實上,對於大部分夏蘭少女而言,這位充滿力量感、猶如黑色獵豹般的地上少年,反而是更具吸引力的對象。

  「不過,」就連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中,都不知何時充滿了笑意。「為什麼你要這麼問呢,天空?」

  「這個,不知為何大家好像都在看我誒?」天空用眼角的餘光掃向了四周,然後嘴角的苦笑更加濃厚了。

  寬廣的大廳中此刻有四分之三的席位被客人佔據,而在這些大部分都擁有諸侯身份的尊貴人物中,至少有一半的人此刻正望向兩人這邊。雖然從目光上感覺不出惡意,不過同時被近百位有著半神般美貌的人物所關注,對於這位目前還沒有錘煉出如同「那個人」一般的堅韌神經的少年而言,會感到不安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不要在意,他們只是想趁機目睹一下海特蘭德公子的風采而已。」不知為何,夏音的聲音讓人感覺到有那麼一絲驕傲的意味。

  「……唔,還真是抱歉讓他們失望了啊……」自信心明顯不足的少年喃喃自語著。

  「失望?為什麼?」夏音聞言一挑眉毛,整個身子都轉向了身旁的同伴,從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中透射出嚴厲的視線。

  「海特蘭德公子,抬頭挺胸!堂堂正正的迎向那些目光!」

  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那清冽的聲音如同自遙遠彼方奔襲而來的宇宙罡風,將盤踞在少年心中的懦弱與膽怯一掃而空。

  「你是根源氏族之子,帝國之翼的繼承者,是將擔負起帝國未來的人物!在這個銀河之中,沒有任何人能夠輕視你!除了你自己之外……」

  由於忘情之下,夏音將聲音提高到了就連在前方帶路的、遺傳體質為地緣之民的侍者都能夠聽到的地步。因此大廳中的夏蘭諸侯當然不可能沒聽到菲恩伯德王家公主的斥責--這一點,從大廳諸人那微微聳動的尖耳上就可以看出來。

  另一方面,雖然被少女如此斥責,但天空卻並沒有覺得有任何的不快。那張一直隱隱籠罩著少年內心的、由「自卑」與「懦弱」糾纏而生的厚重濕網,此刻被這位公主的銳氣給徹底撕裂。當那股無形的新鮮空氣湧進來的時候,少年恍惚間竟然從那隱現緋紅的眼瞳中看到超新星爆炸的情景。

  「夏、夏音啊,知道了,我已經知道了。」不過,由於這位公主殿下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所以天空只能擔負起阻止這感人一幕發展成一場鬧劇的責任。「所以你就不用再說下去了吧?畢竟這樣會打擾大家用餐的……」

  「呃?」那雙隱現緋紅的眼瞳一下子就恢復到了冰藍原色,夏音稍稍向四周看了一下,然後不發一言地丟下同伴,逕直向前走去。

  「等、等等我啊,夏音。」天空則是稍微對大廳的諸人作了個歉意的手勢,然後才慌慌張張的跟了上去。

  ***

  「呵呵,真是位有趣的公主啊……」在大廳的一角,某位棕髮男子從兩人匆匆而去的背影中收回了視線,看向了對面的女性。「你不這麼覺得嗎,亞琉妮殿下?」

  「嗯,這還真是充滿驚喜的再會啊……」發言者的聲音中洋溢著如同浮雲般悠然的笑意。

  然後,這位將青色長髮綁成馬尾狀披在身後的女性,用那雙呈現冰藍色的眼眸注視著同伴,以趣味盎然的聲音如此建議著。

  「小尤,不如待會兒我們就去看一看他們吧!」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55 AM

卷二 第三十八章喜悅

  夏音預定的席位在「風雅」二層,被稱為「竹音之間」的雅室。方圓數百諾瑪的空間,被重重疊疊的翠綠竹林分割成了近百個幽靜區域。每個區域都分別擇取地上世界最美麗的景致之一,使得它們都有風格迥異的佈景。

  天空跟隨著前方少女的背影,穿越了竹林間蜿蜒曲折的小道,然後才來到了這片呈現出「小橋流水」之景致的區域,不過卻立即被一股莫名詭異的感覺所籠罩,然後就這麼呆愣在了原地。

  「……天空,你站在那裡幹什麼?」已經走過那座精緻石橋的夏音,回頭看著還留在入口處的少年,偏頭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啊,我馬上過來。」回過神來的天空跟著走過石橋,來到佈置於一座刻滿獸紋的石亭下的席位上,然後在了少女的對面坐定。

  「總覺得……」環顧一下四周的風景,天空以充滿質疑的語氣說道:「這些景致蠻詭異的哦?」

  「嗯?天空,你不喜歡嗎?」夏音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我以為誕生在地上世界的你,應該比較喜歡這種風格的環境,所以才特意挑選的『竹音之間』……嗯,果然換一個地方比較好嗎?」

  「不,其實這裡已經很好了。」看到這位公主已經拿起了置於桌旁的銀鈴,天空於是趕緊澄清道:「我只是覺得……嗯,這些景致好像不應該出現在群星世界中而已。」

  「不應該出現在群星世界中?」夏音眨了眨眼睛,思考了近一分鐘,才望著那位向自己的常識提出質疑的海特蘭德公子,以認真的語氣問道:「為什麼?」

  「嗯……」這邊,天空也開始煩惱起來應該怎麼把自己感到錯愕感確實傳達到對方那裡。「因為比起這種自然景觀來,我想應該還有更適合群星世界的景致才對。」

  「適合群星世界的景致?」那雙清澈的藍眸中開始閃爍出靈動的視線。「那在你看來,究竟什麼樣的景致才適合群星世界呢?」

  「呃……」天空認真思考了好一陣子後,才發覺原來那存在於自己想像中的「更適合群星世界的景致」,其實就只是一堆類似戰艦稜角那般無機質的生冷金屬而已。於是少年聳聳肩膀,放棄了自己的意見。

  「好吧,我承認這些景致也同樣適合群星世界。」說完這番話後,天空心中又出現了新的疑問。「不過在高級餐廳裡面佈置這些東西,總覺得好像挺沒常識的啊?」

  「沒常識的人是你哦,天空。」雖然從內容上看是責備的話語,不過若加上那充滿笑意的語氣後,卻讓少年感到一種溫馨的熟悉感。「在夏蘭社會中,這類景致可是被公認為最高雅的品味哦!並且,其中還是以你們家族所擁有的『四季之廳』為代表。」

  「原來是這樣啊……」回想起「翼之宮」中那四間幾乎與真正的地上世界無異的大廳,就連天空都不禁嘆服了起來。不過,少年還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見。「但是,這樣不是很浪費嗎?與其刻意在群星世界中模仿自然風景,還不如直接降落到地上世界,去體驗真正的自然風景……這樣要容易許多,不是嗎?」

  「嗯,雖然是這樣……」夏音的臉上露出微微落寞的表情,聲音中也不禁流露出些許的失落。「但是,數百年前是我們自己拋棄了故鄉,選擇成了群星世界的居民,事到如今已經沒有辦法再重新回到那片大地上了啊……」

  「是這樣的嗎?」顯然,這位夏蘭之女的遺憾之情並沒有傳達到另一位受到古老大地之祝福的少年那裡。天空露出非常懷疑的表情,問道:「可是據我所知,地上世界的環境應該不會對夏蘭人的生理有任何不適的影響才對啊?反過來說,地上世界的居民要想到群星世界來生活,才必須得克服重重障礙呢……」

  「是心情啦,心情!」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殿下擅自將自己的感覺當成所有同胞的體驗,然後為自己民族的「畏地情結」下了定義--當然,身為根源氏族之子的她,也確實能夠在某種程度上代表夏蘭人的整體意識。

  「畢竟我們已經在宇宙空間生活了幾百年,已經完全習慣了群星世界的生活。所以對我們來說,那段在地上世界的時光差不多成了湮滅在歷史中的記憶,而重力井下的生活則是完全陌生的體驗……再說,厚顏無恥地回到當初被自己拋棄的故鄉,這種事情我們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的。」

  最後一句話,才是夏蘭人不願意踏足大地的根本原因吧?天空點點頭,正準備說點什麼的時候,卻突然發現對面的少女正用似乎很不滿意的表情瞪著自己,於是跟著慌張了起來。

  「怎麼了啊,夏音?」

  「天空,難得我邀請你出來,為什麼總是找這些令人愉快不起來的話題討論啊?」夏音對這位不解風情的少年投以譴責的視線。雖然這位公主自己也不知道應該討論什麼話題才比較愉快,不過覺得兩人間應該有更歡愉氣氛的她,還是將導致自己情緒低落的責任算到了天空的頭上。

  「呃……」一瞬間,天空竟然覺得這位嘟起臉頰抗議(噢,神啊!請原諒我這麼寫吧……)的少女出乎意外的可愛。然而,這位公主殿下的下一句話卻讓他霎時冒出了冷汗。

  「難道與我相處,使這麼令你不快嗎?」那對形狀優雅的黛眉一邊挑起。

  「沒、沒這回事!」天空趕緊搖頭否認。「我只是感到好奇,所以才問問而已……如果讓你感到不愉快的話,我向你道歉,夏音。」

  不過那雙冰藍色的眼眸卻依舊對著他持續放射出冷淡的目光,而天空則在不知不覺間將這幅場景與兩年前的某個時候重合在了一起,然後瞬間領悟到了一個事實,並且馬上就把它提了出來。

  「夏音啊,你該不會在生氣吧?」

  「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雖然少女那清冽的聲音沒顯出任何動搖,不過聽到這聲音的瞬間,少年的嘴角卻突然彎起了些微的弧線,然後用滿溢笑意的聲音說道:「唔,我覺得你好像挺開心的樣子哦?」

  「哼……」少女輕輕哼出了個鼻音,然後輕笑了出來。「沒錯,所以這次就原諒你吧!」

  「你還是跟兩年前一樣單……呃,正直啊,夏音。」天空也跟著笑了出來著。

  就像被什麼東西喚醒似的,那段小小冒險的記憶在少年與少女心中緩緩流過,在時光的琴弦上彈奏出屬於兩人的黃金色旋律。在這被人類歌頌為永遠的無言之溫馨中,不光少女的唇邊流洩出滿溢的幸福,就連少年看向少女的眼光也充滿了無比溫柔。

  「唔……差、差不多該用餐了,可以吧,天空?」在天空的注視下,夏音顯得不知所措。她迴避了那道不知為何令自己感到不安的目光,並隨手拿起桌上的銀鈴,輕輕搖了一下。

  「是。」伴隨著清脆的敲擊聲,一位侍者從不遠處的一處偽裝成巖壁的入口走了過來,然後在石亭前停下。「請問有何吩咐?」

  「開始上菜吧。」夏音簡短地命令道。

  「是,請稍候。」侍者點頭應諾後躬身退下,並且很快就把第一道菜送上來了。

  這是一道似乎以某種貝類為原料烹製的菜餚,雖然顏色搭配並不以鮮艷為重,但配上那股清淡的香氣,卻確實有著最高級餐廳的優雅氣質,至於菜名嘛……某位眼中除了面前菜餚之外已經看不到其它東西的人物,當然也聽不到侍者報上來的菜名。

  雖然夏蘭人的餐具以曾經普及大半個人類世界的刀叉為主,但這卻完全不影響那位慣使兩根細竹棍為餐具的少年用餐的流暢性。以在故鄉康定千錘百煉而出的武技為基礎,少年將內氣灌注於銀質的餐刀中,原本無鋒的刃面頓時化為了無堅不摧的銳鋒,然後輕而易舉的劃開了貝類堅硬的外殼。

  「噢噢噢噢!」叉起鮮嫩多汁的貝肉送入口中時,天空的臉上頓時露出像是受了極大感動的表情。「嗯,嗯,原來如此,味道還可以這麼搭配,口感也很柔和……」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這位半個廚師魂開始覺醒了的少年,在侍者不斷端出的菜餚中徹底淪陷,手中的餐具也徹底化為了殺伐之器,在餐桌上演出了一場暢快淋漓的刀叉之舞。

  「呃啊啊啊……」

  當沉浸在了美好感官世界中的少年發出滿足的嘆息,放下手中那持續主導著用餐旋律的凶器時,已經是二十分鐘後的事情了。而這個時候,對面那位公主殿下才僅僅消滅了三隻貝類。

  「咦?夏音,你怎麼吃這麼少啊?」注意到這點的天空,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天空,沒想到你的嘴竟然會這麼饞。」其實在之前的大部分時間裡,夏音都是在愣愣地看著這位少年用餐,而且就算現在她也還是沒有完全從那份驚訝中恢復過來。「如果你真的這麼餓的話,要不要再來一點其它菜?畢竟這裡的食物都是以精緻而聞名,在填飽肚子方面或許沒有什麼效果。」

  「呃?」雖然天空一瞬間露出了猶豫的表情,不過在沉默了一下後,他還是很艱難的搖了搖頭。「不,還是算了吧……」

  如此精緻的食物,若是抱著填飽肚子的態度來進食的話,實在是對那位擁有高超技藝的廚師的不敬。雖然淪為根源氏族繼承者的少年,現在已經徹底斷絕了朝著廚道極致前進的念頭,不過取而代之的卻是「要遍嘗銀河中所有美食」的那剛剛誕生的野心。

  「真是奢侈啊……」天空一面在心中譴責著對面那位殿下的浪費,一面以惋惜的眼神看著侍者將夏音前面幾乎沒有動過的菜餚收拾起來,然後給兩人換上茶水和點心。

  「天空,」因為這個時候又恢復到了可以說話的氣氛,所以夏音開始以輕柔的語氣呼喚著少年的名字。「有件事情我想告訴你……不,應該說是希望你知道。」

  「嗯?」正潛心分析著白玉杯所承載之液體的味覺構成的少年,聞言不禁抬起頭來,露出驚訝的表情看著夏音。

  「一周前,我被晉陞為先任翔士,現在已經是名符其實的十翔長了。」雖然夏音已經盡量控制住心情,不過末尾微帶昂揚的語調卻還是將這位公主那驕傲的榮耀完全傳達到了少年的面前。

  「是這樣啊……」然而天空的反應卻是沉著地點了點頭。於是感覺到自己的喜悅被輕視了的公主殿下,不禁皺起眉頭認真地抗議道:「『是這樣啊』……天空,你難道一點都不吃驚、也不為我高興嗎?」

  「我當然替你高興啊,夏音。」少年的嘴角露出溫厚的笑容,將自己的心情原原本本地道了出來。「不過要說吃驚的話,這倒是沒有。畢竟從我們相遇的那個時候起,我就一直堅信你會成為將軍的哦?而且,在納德斯星系的那場戰鬥後,這份期待可是又升到了元帥的高度……所以,要我這種事情而驚訝的話,實在是有點困難耶,夏音?」

  「唔……」聽到少年這番率直的發言後,夏音的表情顯得有些複雜。一方面這位公主是很高興眼前之人能對自己的未來抱有如此堅定的期待,而另一方面她卻不滿天空這份氣定神閑的悠然--總覺得自己似乎被當成了喜歡炫耀的小孩子一般看待。

  「呃……」大概是感覺到了那雙冰藍色眼眸中流露出的不滿之意,天空的表情開始有點慌張了起來。

  不過正當他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對面的少女卻突然瞪大了眼睛,臉上則露出一付不能置信的表情。覺悟到自己身後肯定是發生了某些事情的天空,也趕緊回過頭望向了那位公主視線所指的方向。

  只見有兩位人物正穿過那座石橋向這邊走來。為首的是一位有著青色秀髮的女性,她將青色的長髮綁成馬尾狀披在身後,而看著這邊的那雙冰藍色眼眸中則充滿了盈盈笑意。至於那位跟在她身後的棕髮男子,臉上的表情卻顯得比較複雜,就像在後悔沒有阻止某件事情發生似的。

  「亞、亞琉妮殿下!」夏音幾乎是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清冽的聲音中也頓時帶上了些許的慌張。


卷二 第三十九章御姐

  「沒想到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能讓這位殿下如此畏懼的人物啊……」天空感慨不已地看著眼前這一幕,而投向那位青發女性的視線中,也不由自主地增加了數倍份量的敬佩之情。

  雖然那位綁著馬尾長髮的女性,從來到兩人面前開始就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一直用那雙清澈的眼眸注視著稱呼自己為「亞琉妮殿下」的夏音。但不知為何,這位幾乎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露出過動搖神色的菲恩伯德公主殿下,表情卻漸漸慌亂了起來。隨著那微翹的耳梢不止顫動,夏音臉上的掙扎之色也越來越重。

  「嗚……」最後,這位高傲的菲恩伯德公主殿下,終於敗給了那股局外者無法感知的壓力,垂下肩膀,以無力的語調重新至上了問候。「好、好久不見了,王姐。」

  「嗯,好久不見了哦,小夏。」一直緊迫盯人的亞琉妮,這才露出滿意的表情,伸手撫摸著夏音的頭,以告誡似的口吻說道:「記住噢,以後親人見面一定要這樣招呼才行啊!」、

  小、小夏?天空頓時露出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的表情,然後反射般地望向了被如此稱呼的菲恩伯德公主殿下。雖然感覺到他的視線,那位高傲至極的少女露出了羞愧無比的表情,不過卻依舊透過那雙冰藍色的眼眸對同伴投以恫嚇的視線。於是,天空立即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庭院周圍的佈景上……嗯,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

  「王、王姐,我已經是十翔長了,請你不要再把我當成小孩子看待!」夏音脹紅了臉上,用倔強的聲音抗議道。

  「嗯,小夏已經是十翔長了啊!」亞琉妮露出驚喜的表情,不過右手卻依舊留在某人那深藍色的秀髮上磨蹭。「但是,姐姐已經是准提督了哦?所以還是比你大,可以繼續這樣摸你的頭,嘿嘿……」

  「准、准提督!」這一次夏音失聲叫了出來,原本羞愧不已的表情也頓時換成了無比震驚。「王、王姐,上次我們見面的時候你不還是百翔長嗎?」

  「嗯?是這樣嗎?」亞琉妮露出苦苦思索的表情,而看到她這番表現後,費盡辛苦才成為十翔長的菲恩伯德公主,則馬上開始懷疑起蒼穹軍的晉陞制度的合理性來。

  「為、為什麼這種性格的人都能成為準提督啊?」夏音不由得在心中發出了沉重的哀嘆……

  在亞諾萊維涅皇家的新生代中,諾拉維亞王家當主希利爾王殿下的這位女兒是誕生得最早的一位。雖然她僅僅比菲恩伯德王家的第一公主大了四歲不到,不過從夏音有記憶的時候開始,這位亞諾萊維涅家的長公主就一直以姐姐的身份統合著皇家所有的新生代,就連若林迪斯王家的兩位頑劣小子都乖乖臣服在了她那奇妙無比的威嚴之下。

  當然,夏音也曾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被這位王姐「壓迫」得無法反抗,不過還好在進到蒼穹軍後,菲恩伯德王殿下的女兒總算是找回了一些自信心,使得諸根源氏族之長們翹首期待的「青玉龍座之爭」沒有在最初就失去了懸念。不過現在看起來,這位長公主殿下的陰影似乎依舊籠罩在同為皇帝候選者的諸位皇家子孫頭上。

  「四年的時間……要追上兩個軍階才行啊……」夏音以複雜的眼光注視著這位露出滿意表情依舊摩挲著自己頭髮的女性,在心中嘆息著。

  以蒼穹軍晉陞的平均時間來看,從准令翔士的艦長晉陞先任翔士的十翔長需要一年至兩年的時間,而從十翔長到為素翎翔士的百翔長則需要兩年、甚至三年的時間。至於從百翔長晉陞到片翼翔士的准提督,那就是本質上的飛躍了,就算個人的翔士資質如何優秀,在和平時期不用上四五年的時間是絕對不可能的獲得那以白銀鑲製的片翼頭環的。

  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諾拉維亞公主殿下的晉陞速度實在是讓一般翔士望塵莫及。甚至就連被譽為「帝國之牙」伊斯埃雷家,如果不是那種特別優秀的人物的話,大概也只能仰望著這令人嘆為觀止的記錄而無奈嘆息了。

  當然,夏音從很早以前就知道這位有著迷糊個性的王姐在翔士資質上的優秀,不過再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會出色到這種地步。

  「唔,果然是因為血的關係嗎……」夏音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那位海特蘭德家的繼承者,不過卻憤怒地發現他此刻正露出竊笑不已的表情看向自己。

  「王姐,我替你介紹一下我的同伴。」夏音不動聲色地擺脫了那只持續糾纏著自己秀髮的纖手,無視手的主人臉上流露出的遺憾之色,為她介紹道。「這位是……」

  「海特蘭德家的繼承者,海特蘭德-魯-亞迪-林-天空,對吧?我當然知道!」如同夏音所期待的那樣,亞琉妮的注意力馬上轉移到了海特蘭德公子身上。看到那位少年的表情開始隨著諾拉維亞公主殿下的靠近而越來越緊張的時候,夏音不由得露出了彷彿陰謀得逞似的愉快笑意。

  只不過,這笑意在瞬間凝固,然後就化為了滿臉的愕然與不甘。

  「小空,我一直想見你哦!」走到天空面前的亞琉妮,毫無徵兆地伸手將少年抱住,然後開始磨蹭著少年的臉頰,並用彷彿異常懷念的聲音喃喃道:「嗯嗯,不愧是艾琉雅媽媽的孩子,果然有一樣的味道呢!」

  「呃?」伴隨著那聲蘊含著驚人事實的稱呼,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愕然感襲向了少年。這股錯愕感是如此強烈,以至於天空完全忽視了自己突然增加了一個稱呼事實,在青發女性的愛撫下,陷入了恆久的呆滯中……嗯,如果不是那一道滿含怒意的聲音穿透時空襲來的話。

  「天空!」夏音以激昂的語氣呼喚著少年的名字。「你怎麼能對王姐作出如此失禮的事情?還不趕快把手放開!」

  「啊?那個,我並沒有……」承受此無妄之災的少年,呆呆的回應道。幸運的是,在菲恩伯德王家的公主將心中莫名而生的怒意化為行動之前,諾拉維亞王家的公主先放開了這位同時得到厄運之神和幸運之神愛寵的少年,轉而以趣味盎然的目光注視著前者。

  「小夏啊,難道你們已經完成了『空舞儀式』了嗎?」亞琉妮笑意盈盈地看著夏音,如此問著。

  「王、王姐!」雖然當事人中無知的那一位沒有什麼表示,但另一位的反應卻是異常激烈。「我們……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呵呵,好老套的借口啊……)!再說,為什麼我非得和他完成『空舞儀式』才行啊?」

  「『空舞儀式』?」天空以莫名其妙的表情看向了正驚慌失措的少女。

  「你不必知道!」夏音狠狠瞪了天空一眼,將他的疑問壓了下去。

  看她如此緊張的樣子,那個所謂的「空舞儀式」……想必應該是某種讓人難為情的事物(呵呵,猜對了,小子。你就滿心期待的等著吧!那絕對是一場讓你終生難忘的體驗,桀桀桀……)吧?那麼,還是不要在這種混亂的時候提出來比較好--帶著這種認知,天空轉頭望向了那位不知何時起,竟然以非常自然的姿勢拉著自己左手的女性,遲疑著問道:「嗯,亞、亞琉妮殿下,我想請問一下……」

  「不對!」那張秀麗的美貌突然湊到了近在咫尺的距離,說話時候甚至能感受到那如蘭香般的氣息。「你應該叫我姐姐的,小空。」

  「呃,亞、亞琉妮姐……」天空冒著冷汗向後仰頭,稍微拉開了一點與那張美貌的距離。「那個,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亞琉妮露出慈愛的笑容,如此回應道。

  「嗯,就是你剛才稱呼的『艾琉雅媽媽』,」為自己的推測而不安的天空,戰戰兢兢地問道:「那究竟是……」

  「這個啊,說起來可是個很長的故事哦!」亞琉妮輕笑著,不知不覺又伸手撫上了少年的頭……

  亞諾萊維涅皇家其下一共由四大王家構成:菲恩伯德、若林迪斯、諾拉維亞、懷特齊格,每屆皇帝都在四大王家的候選者中產生。由於皇帝的羽翼,基本上都是出自那個被稱為「帝國之翼」的家族。所以在十三根源氏族中,亞諾萊維涅家可以說是與海特蘭德家族間血緣聯繫最深厚的存在……呃,雖然其中一方從來都沒有期待過這樣的聯繫持續存在。

  在帝國漫長的歷史中,四大王家的子孫分別擔任皇帝的次數其實是差不多的,因此它們與淪為皇帝羽翼的海特蘭德家間的血緣聯繫,其實也是差不多的。然而,諾拉維亞王家卻是四大王家中比較特殊的存在。因為,除了作為皇帝的時候而選擇自己的羽翼之外,這個王家的子孫也還是常常把海特蘭德家的成員視為銀河中最優秀的伴侶而展開追求,並且成功率要遠遠高於其它王家。

  大概是傳承了太多「帝國之翼」的血脈的關係,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諾拉維亞王家的子孫就擁有了明顯勝於其它王家的優異才能,並且往往能在通向「青玉龍座」的道路上超出其它帝位競爭者很長一截。不過,由於存在於海特蘭德家血脈中的其它成分在起作用,所以帝位競爭並沒有像諸根源氏族之長擔憂的那樣淪為毫無懸念的固定戲碼。

  「『帝國之翼』的血脈中潛伏著一道詛咒,詛咒的名字叫做『自由』」,基本上這已經是帝國內所有人都相信的事實。而傳承了海特蘭德之血脈的諾拉維亞王家,也就在一定程度上被這詭異的詛咒所感染,竟然慢慢喪失了競爭帝位的原動力。甚至,到了亞琉妮的父親的那一代時,這位諾拉維亞王家的優秀王子竟然放棄了垂手可得的帝位,跟隨著自己的愛侶--海特蘭德家的另一位成員,一起前往了群星世界的另一端,直到十年前才肯回來。

  至於那位被留在諾拉維亞王家宮殿中的小公主,則幸運得到了母系家族的艾琉雅的照顧,於是得以茁壯成長,並被培養成了如現在這般開朗過頭的人生觀--當然,所謂的「艾琉雅媽媽」,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出現的稱謂。

  雖然艾琉雅是基於親族的委託而擔負起照顧亞琉妮的責任的,不過包括海特蘭德大公在內的諸根源氏族之長,誰也沒有想到,與海特蘭德家血脈相連者,以及海特蘭德家的親自培育,疊加起來居然會有如此驚人的效果,以至於這位諾拉維亞王家的皇帝候選者在帝位競爭最初便將所有參與者給遠遠拋在了後面。

  ***

  「是這樣啊……」天空嘆息著。那個從兩年前開始就一直讓他疑惑不已的問題,現在似乎終於找到了一點答案。「難怪艾琉雅會看上那傢伙,原來是海特蘭德家遺傳的惡劣根性的共鳴啊……」

  因為少年的這句話僅僅是尚未出口的喃喃自語,所以亞琉妮依舊笑語盈盈,看向天空的目光中也充滿了慈愛。「小空啊,你的所有事跡我都知道哦,真的是很了不起啊!不過呢,從今以後要小心一點才行哦?海特蘭德家的成員要想擁有自由的話,可是都要經過一番艱苦卓絕的磨煉呢!所以啊,從今以後你可要好好振作起來哦……」

  「王姐!」夏音突然以很大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交談,而看向亞琉妮的目光中也充滿了憤怒的無奈。「拜託你不要教天空這些有的沒有東西,好嗎?」

  「嗯……但是,你們不是『普通朋友而已』嗎?」亞琉妮歪著頭,露出認真回憶的樣子。「而且,小夏你也說了不打算和小空完成『空舞儀式』的啊,所以我覺得沒關係呢?」

  「呃……」夏音頓時露出苦澀的表情,然後猶豫了好一陣子,才繼續說道:「我、我的意思只是……嗯,我不會先提出『空舞儀式』的邀請而已。」

  「哦,是這樣啊……」亞琉妮拉長了聲調,以趣味盎然的目光注視著夏音。「也就是說,如果是小空提出邀請的話,你就會接受了哦……」

  「唔……」好像不知道怎麼回答似的,夏音慌慌張張的迴避了王姐的目光。

  不過,這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而已。當亞琉妮說出下一句話的時候,這位菲恩伯德公主殿下馬上就改以憤怒的視線瞪向了對方。

  「可是我覺得,小空大概不會對你提出邀請呢?」亞琉妮開始扳著指頭細數她的惡行。「據我所知,在十三議會和酒保街騷亂的時候,小夏你就已經兩次把小空送到再生槽中去了耶?嗯,如果是我的話,應該不會對這樣悲慘的未來懷有期待吧?」

  「那、那只是……」

  雖然夏音也曾經後悔過當時的過激行動,不過由於包括受害人在內的諸多關係者都沒有正式譴責過她,所以這位公主的反省也就僅限於自我批評的程度。而直到今天被亞琉妮正式提出來後,這位高傲的少女才發覺自己過去犯下的錯誤究竟嚴重到何種程度,所以一時間竟然找不到任何話語來反駁。

  「不過呢,在受到這樣的對待後,小空居然一點都沒有畏懼,真是個勇敢的孩子呢!」這邊,亞琉妮又開始摸天空的頭了。

  「咳!」這個時候,旁邊那位從最初開始就保持沉默的男子終於忍不住咳嗽了一下,出言拯救了少年和少女那動搖不已的心情。「殿下啊,你就不要再捉弄他們了吧?」

  「嗯,說的也是呢……」亞琉妮最後摸了一下後,就從天空的頭上收回了手,然後微笑著看向夏音,像是勸誡般的說道:「小夏啊,因為小空是很溫柔的孩子,所以從現在開始改正的話……還來得及哦!」

  雖然那邊的海特蘭德公子對此露出一付莫名其妙的表情,不過將之看在眼中的菲恩伯德公主,原本微翹的尖耳卻罕見地垂了下來,並以不太甘心的語氣回答道:「知、知道了……」

  「嗯,不錯,不錯。」亞琉妮輕笑著,然後轉身看向了同伴。「走吧,小尤。繼續當電燈泡的話,可是會被馬踢的哦,我們就不要再繼續打擾這對少年少女了吧?」

  「啊?啊,好的。」尤希斯以同情的目光注視著那邊同時陷入混亂的兩位根源氏族之子,嘆了一口氣後,快步追上了那正踏著舞蹈般的輕盈步子離開的背影。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55 AM

卷二 第四十章戰備

  在銀河二維星際圖上,利德菲爾星系位於夏蘭人類帝國的南部邊境,其境內有兩扇門存在,一扇是通往帝國內部的「彼迪亞之門」,另一扇則是通向彼安人類共同體邊境的「拉爾之門」--在人類已知的次元通道中,這是唯一一扇直接聯繫夏蘭帝國與彼安共同體的「門」。

  由於這兩個人類世界中最龐大的星際國家之間,從來就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和平,所以利德菲爾星系在很早以前就被當成了那場隨時可能到來的戰爭之首發地點,在帝國或共同體的戰朮推演中被反覆侵佔了數千次之多。至於推演的結果,則被當作貴重的參考資料,應用到了對該星系進行要塞化的實踐中。

  雖然不知道彼安共同體在「拉爾之門」後面作了何種的佈置,但帝國這邊卻在最初就將利德菲爾星系作為最重要的戰爭據點來考慮,並在近兩百年的時間裡將其境內的一半行星都永久要塞化,而蒼穹軍最精銳艦隊之一的「幻龍艦隊」也一直駐紮於此。

  跟其它重要的戰略據點一樣,帝國也在「拉爾之門」的前方設置了軌道要塞,並且考慮到其無可比擬的重要性,還將要塞防備規格破例翻了一翻。不過,由於單純將要塞巨大化不僅在技朮上有著極大的困難,同時在戰朮上也幾乎沒有可以拓展的空間,所以帝國最後的選擇是增加要塞的數量。

  被稱為「雙子星」的這兩座赤色要塞,分別列於「拉爾之門」兩邊,而中部則留有一條狹窄的通道。若彼安軍從「拉爾之門」正面發動進攻的話,那麼無論多麼龐大的艦隊,也一定會被互為倚角的兩座要塞給消磨殆盡的--事實上,共同體除了正面侵攻「拉爾之門」外,似乎也沒有第二條可以向帝國發動攻擊的途徑了。

  基於快速反應的理由,駐守利德菲爾星系的「幻龍艦隊」指揮中樞,也設置在「雙子星」要塞內。在「納德斯之暗雲」事件之後,隨著彼岸共同體動向的明朗化,帝國這邊也跟著擬定了相應的一系列對策。其中之一就是增加駐守利德菲爾星系的艦隊數量,並委派一位三葉翔士來擔任兩支艦隊的統合指揮工作。

  「……三葉翔士啊,應該是艾爾佛達大提督吧?」尤希斯很容易就猜到了那位即將擔任他上司的人物。畢竟蒼穹軍中現役的三葉翔士只有兩位,而伊斯埃雷家的當主大人也還沒有糊塗到讓凶暴的「深紅之牙」來擔任守備任務的程度。

  「不過,另一支艦隊到底是……」剩下的尤希斯就猜不出來了。

  要知道,除了像「幻龍」這般分佈在重要據點的固定地方艦隊外,帝國還保持著相當數量的常備艦隊,而具體情報則被列為軍事機密。即使以尤希斯的列翼翔士的級別,也只能知道一些類似米爾丁大提督麾下的「深紅艦隊」這般比較出名的常備艦隊而已。

  「會不會是華德閣下的艦隊呢?」身旁的紫發副官謹慎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見。「畢竟除了賽恩元帥之外,他是蒼穹軍中唯一一位有過與彼安軍交手經驗的提督,讓他到臨近彼安的最前線來,也可以說是合情合理的判斷了。」

  「……嗯,原來如此。」尤希斯露出意外的表情看向副官,讚許道:「雅麗亞,你再一次讓我吃驚了啊!如何?要不要擔任『幻龍』的情報參謀啊?以你的情報處理能力,應該能勝任得輕鬆愉快的。」

  「謝謝您的好意,閣下。」雅麗亞以冷峻的表情搖了搖頭。「但我目前還是先任翔士,從階級上來說並不合適。」

  「這個不是問題啦!我可以用提督的權限臨時保舉你擔任情報參謀,然後只要過一年就能成為正式的素翎翔士了,怎麼樣啊?」不知為何,尤希斯開始非常熱心的勸說起來雅麗亞來。

  「閣下,難道作為副官的我是這麼差勁嗎?」那雙猶如蘊含著強烈光芒的紫眸停留在了長官身上,聲音中流露出濃濃的質疑與不滿。

  「呃……沒這回事。」如果換成是另外某人的話,應該會有更靈活(無賴)的對應吧?不過繼承了家族正直性格的尤希斯,也只能苦笑著把這個話題帶過。「好了,我差不多應該到會議室去報到了。如果你的推測是正確的話,雅麗亞,那我等會兒可能要遲一點才能回來。要知道,畢竟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那傢伙了。」

  尤希斯和華德是曾經在斯瓦諾分院共同研修的同期生,雖然在翔士資質上兩人可以說不相上下的優秀,然而在勤勉天分上可就差得太遠了,不過最後兩人居然都能進到總院研修,實在不能不說是個奇跡。雖然這位伊斯埃雷之子曾一度為此感到迷惑不解,不過現在看起來,那位友人似乎終於發揮出其身為翔士應有的價值了……嗯,就是不知道那懶散到令人髮指的個性是否有改變。

  「這個倒是無所謂……」雅麗亞輕皺眉頭,以懷疑的語氣問道:「不過提督,你該不會只是想找個借口喝酒而已吧?」

  雖然透過調整遺傳因子,幾乎所有的夏蘭人都具備了對酒精的完全免疫能力,不過還是有部分追求個性的夏蘭人,會將自己孩子的遺傳因子重新調整回能夠感覺到「醉」的程度。事實上,對於十三根源氏族之一的海特蘭德家而言,這種調整已經在初代當主的時候就被永久固化在了家族成員的遺傳因子中。

  肩負血親期待而誕生的尤希斯,可以說完全不負這份期待,徹底地迷戀上了那種有著奇妙功能性的飲料,甚至還在自己的提督室裡專門開闢出了一處空間,作為貯藏那自各個星系收集而來的名酒的場所。

  據雅麗亞所知,那位一半遺傳因子來源於地緣之民的黑髮提督,似乎也對酒精沒有什麼抵抗力。放任這兩人一起墮落的話,最後得到的肯定兩個爛醉如泥的酒鬼!這是身為副官的雅麗亞絕不能容忍的事情,所以現在她才會用充滿警告意味的目光注視著兄長。

  「呃……」尤希斯沉吟了一下,然後露出了一付彷彿下某種定決心的表情。「放心吧,這次我會在回到艦橋之前先吃下醒酒藥的。」

  「兄長!」雅麗亞聳起肩膀,用力瞪視著這位伊斯埃雷之子。

  「那麼,我這就前往會議室。」尤希斯以很急促的動作站起來,然後毫不停滯地向外走去,同時囑咐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雅麗亞。在我回來之前,記得將『幻龍』的整備報告作好哦!」

  「唔……」雖然雅麗亞露出一付很想追出去的表情,但猶豫再三後,這位嚴肅性格的主人還是決定以軍務為先。至於如何處理那位注定會爛醉歸來的提督,被伊斯埃雷家當主授予巨大權限的她,可是有太多方法了。

  ***

  由於艦隊司令室與作戰會議室設置在要塞內同一層的緣故,所以搭乘移動壇的尤希斯只花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就來到了作戰會議室的門口。在進去之前,這位提督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才推開了大門。

  在那張佔據了大廳近一半面積的會議桌的一角,擱著一雙姿勢不太端正的腳,腳的主人將整個身子都埋在了那張寬大的座椅上,並用一本隨手從裝飾書架上取下的書蓋住面孔,正在下面發出均勻而愜意的呼吸聲。

  「這傢伙……」看到這一幕的尤希斯失聲笑了起來,雖然還沒有看到對方的容貌,不過他已經完全肯定了對方正是那位近兩年未見的好友。無論如何,這種被命名為「無限悠閑」的姿勢,可是那傢伙從研修生時代起就潛心開發的偷懶模式。

  「華德,起來了!」快步走到酣睡者面前的尤希斯,最初試著用聲音叫醒這位同僚,不過對方的反應僅僅是動了一下耳朵。於是他竊笑了一下,換成了更有效的方法。

  「啊,院長大人!你來了啊!」尤希斯的聲音頓時變得緊張而倉促。至於潛入「無限悠閑」模式的某人,則在停頓了一秒鐘後,反應過來的瞬間就以猛烈至極的動作試圖從座位上蹦了起來,不過卻不小心破壞了三角穩定性,於是狼狽異常地摔在地上。

  幸運的是,作戰會議室的地面上鋪墊著一層由某種柔軟植物纖維編製的地毯,所以這位列翼翔士除了稍微受到驚嚇外,就沒有受到更進一步的傷害了。感覺到從背後傳來的柔軟觸感以及伴隨而生的強烈睡意,華德勉強睜開了一隻眼睛,注視著那位正一臉悠閑的站在旁邊俯視著自己的人物。

  「……尤希斯,你這種喜歡整人的惡劣性格還是沒有改變啊……」當看清那位人物的容貌後,華德便發出了沉重的嘆息。

  「彼此彼此。兩年不見,你的怠惰個性似乎已經發展到令人嘆為觀止的地步了哦!」尤希斯感慨著,伸手從地上拉起了友人--如果不這麼做的話,說不定這傢伙真的會一直躺在地上與自己對話。

  「嗯……」華德象徵性的拍了拍衣服,又迅速潛回了那張舒適的座椅上,然後才看向友人,以驚奇的語氣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當上『幻龍』艦隊的提督啊?尤希斯,我記得去年你還是准提督啊?」

  「就在不久前吧?」尤希斯在華德附近的位置坐了下來,然後順手為自己要了一杯在口感上比較接近甜酒的飲料。「畢竟你這傢伙都已經做到提督了,如果我還繼續留在准提督的階級,那還不被人笑死啊?」

  「是這樣的嗎?」華德用狡猾的目光看向友人,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道:「聽說諾拉維亞王家的第一公主殿下最近和某人走得很近哦?似乎,那個人好像還湊巧是伊斯埃雷家成員的樣子……」

  「咳!咳咳!」正在喝水的尤希斯這次是真的被嗆到了,咳嗽了好一陣子才緩過氣來,然後就用愕然的目光注視著友人。「你、你是從哪裡知道的?」

  「嗯,這個啊,前不久剛好到『風雅』去了一次,結果一不小心就看到那令人震驚的一幕……」華德眨眨眼睛,繼續說道:「當然,我是絕對沒有把這個祕密透露出去的……嗯,至少目前還沒有。」

  「你、你這傢伙,沒事跑到『風雅』去做什麼?」竟然問出了這種問題,可見尤希斯現在慌亂到什麼程度。

  「這個嘛,平常麻煩席瑞拉的地方太多了,所以偶爾我也得報答她一下啊……」華德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著彌天大謊。

  那個時候,由於完全沒有想到席瑞拉居然會將辭程夾在作戰報告中,所以這位懶過頭的提督依舊遵循「慣例」,只在報告書的末尾簽上簡單的意見便送到了統合部……結果當然是被塞恩元帥狠狠批了一頓。雖然在某人近乎厚顏無恥的苦苦央求下,牙之長最後還是勉強同意當作沒有看到過這份辭呈,不過華德卻為這數年份的疏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調派到利德菲爾星系當然是其中之一,但安撫席瑞拉的怒氣卻是更加艱巨的工作。

  好在席瑞拉當初也只是想試探自己長官是否真有改過那懶散個性而已,那份辭呈有一半不是真心提出的,所以當華德花費半個月的薪水在「風雅」專門訂了一桌宴席陪罪後,這位好心腸的副官還是嘆息著原諒了自己的長官。

  「席瑞拉?哦,就是你的第四位副官啊……」尤希斯露出驚奇的表情,望向這位曾因連續使三位副官遞交辭呈而名噪一時的友人。「原來她還沒有走嗎?」

  「你……說什麼話呢?你。」華德一挑眉毛。「為什麼席瑞拉非走不可啊?」

  「不,我只是覺得……」尤希斯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挑選著合適的詞語。「在懶散如你的麾下擔任副官,對那位美麗的小姐來說實在是太殘酷了一些。」

  「唔……」一個月中竟然在不同人物那裡聽到了兩次相同的評論,即使是厚顏如斯的華德,也不由得稍微滯了一下,而如果不是那從會議室另一方突然響起的聲音,說不定這位列翼翔士真的會好好反省一下。

  「兩位,雖然看你們敘舊確實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不過因為職責所在,所以我也不能只顧著自己的心情。」一位佩戴著三葉頭環的女性,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在了會議桌最上方的座位,此刻唇邊正掛上微微的笑意。「雖然我想大概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不過總之我們還是盡快開始這次以親善為目的的例行會議吧!」

  「是,長官!」

  在那雙威風凜凜的金黃色雙瞳的注視下,兩位列翼翔士併攏腳跟,站直身體,右手扶肩,向那位擁有「蒼藍之壁」異名的三葉翔士至上了敬意。隨後兩人分別在主席位兩旁坐下,等待長官的指示。

  「……事實上,在這之前我最煩惱的事情,是如何協調麾下兩位提督更有效率的作戰。」待兩人坐定後,艾爾佛達以悠然的語調開口了。「畢竟『幻龍』可是帝國最精銳的艦隊之一,而另一支艦隊則剛剛組建不久--雖然也在納德斯星系那場海盜討伐戰中展露過頭角,但要與『幻龍』數百年累積下來的威名相比,還是差了不少。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兩位指揮官間存在著任何偏見或歧視的話,那我可就很頭痛了。」

  「閣下說的是。」尤希斯沉穩地點了點頭,不由自主地看了對面一眼,然後馬上又帶著一臉鬱悶的表情回過頭來。

  對於長官關於兩支艦隊的評價,華德不但沒有表露出任何不滿,甚至尤希斯還能從友人那一臉悠然的表情上,讀出諸如「就是這樣,所以打仗的事情全部交給『幻龍』去做吧!」的主張。

  「看起來這傢伙是一輩子都與自卑感無緣的了……」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這位伊斯埃雷之子也不禁感到有些鬱悶。

  「當然,這份憂慮現在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很高興看到你們兩人還保留著這份從研修生時代便開始的友誼。這樣一來,我就能將所有的精力放到整備戰力的事情上了。」艾爾佛達微笑著,輕輕點了點頭。

  「納德斯星系的海盜討伐戰,讓共同體和帝國間增加了不少對彼此的瞭解。而根據參謀部的推測,若敵人準備等到完全消化這份情報,並將戰力重新調整完成後再發動進攻的話,那帝國至少還有一年準備的時間。」

  說完,那道猶如黃金恆星之光的視線在兩位列翼翔士間緩緩掃過,端麗的嘴唇中說出了那支榮冠銀河的鐵血軍隊的驕傲。

  「為了讓帝國能毫無顧慮地前往那野心的終點,請你們務必協助我。」

  「願盡不才之力!」兩位翔士長身而起,右手扶肩,再次向長官致上敬意。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56 AM

卷二 第四十一章三角

  夏蘭歷四百二十六年第四季末,根據夏蘭人的傳統,馬上就到舉行新年嘉年華的時候了。雖然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一個人能準確描述出新年嘉年華的寓意,不過這卻並不妨礙夏蘭人參與其中的熱情。在帝宮、在空中庭院、甚至在斯諾德亞星系的其它地上世界,所有人都以比以往更盛大的熱情投入到嘉年華的準備工作中。甚至就連那些遠在數千光年之外的諸侯,也都齊聚帝都,盡享這萬千繁華的盛況。

  或許,人們對於那場醞釀許久的星際戰爭已經有所察覺。倘若那場將人類社會中實力最強的兩個星際國家一併捲入的壯大戰爭,真的在明年打響的話,那麼這場嘉年華說不定就是今後百年間唯一一場和平時期的盛宴了。所以,當然沒有不盡情享受這最後曙光的理由。

  當然,作為帝都從屬人員最多的公立機構之一,軍才院也在積極地準備著一場盛大的嘉年華。至於舉行的地點,就在隸屬於組成軍才院的人造星群中央的那座空中庭院內,而參加的人物則僅限於軍才院的從屬人員,包括研修生、教官、導師等等。

  必須說明一下的是,雖然軍才院下屬機構包括一所總院和三所分院,並且不同院校的研修生通常也不被提倡建立起太過密切的關係,但到準備新年嘉年華的時候,所有分院與總院的區別都不復存在,留下的僅僅是屬於研修生,尤其是男性研修生,與教官的矛盾。

  基本上,軍才院在對待男女關係方面秉持著異常嚴謹的態度,除了沒有公開禁止戀愛之外,其它的所有防線幾乎都抵到了研修生們可以容忍之界限的邊緣。對於這些飽受規則束縛的年輕靈魂而言,一年一度的嘉年華可以說是他們唯一能盡情放縱的時候,並且這些脫韁的野馬也確實曾在嘉年華的時候製造出了不少令人嘆為觀止的盛大麻煩。

  當然,教官們也擬定了不少對策以減少這些熱情過頭的少年們所帶來的煩惱,不過實際上起到明顯作用的卻只有一條,那就是「盡可能減少麻煩根源的數量」。

  首先解釋一下,所謂的「麻煩根源」其實就是指男性研修生。這些普遍具有勇氣和行動力的人物,常常在嘉年華上以種種詭異難測的手段將教官們精心構建的防線摧毀得一塌糊塗,而這也是促使教官們作出那種決定的根本原因。

  將此理念付諸實施的教官們,一開始當然遭到了研修生們的強烈抵抗,不過由於軍才院始終是公立機構,所以真正掌握權力的人物還是站在教官們這邊。因此研修生們的反抗最後還是被鎮壓了下來,並且在不情願的情況下忍受了這種高壓暴行近百年。雖然到了現在,已經有不少研修生將這種暴行視為某種挑戰而接受了下來。

  根據不知不覺間形成的傳統,在新年嘉年華正式開始的前一天,所有男性研修生都必須離開空中庭院,回到自己居住的宿舍星體,靜候嘉年華正式開始的時刻。至於剩下的準備工作,則由女性研修生們負責將之完成。

  除了宿舍、教室合而為一的總院之外,斯瓦諾,伊曼紐,傑維斯三所分院都分別擁有一所男性研修生宿舍,並且每座宿舍星體上的居住人數都超過了十萬。至於這十萬人的交通,則完全依賴於軍才院所提供的交通艦,而這也就是教官們得以實施那高壓暴政的根本原因。

  雖然通常情況下宿舍的停機坪上總是停泊著千艘以上的交通艦供研修生們使用,但在新年嘉年華的前一天,這個數量便立即銳減到了一百艘。就算頂著安全航行標準的最上限,一艘交通艦能夠承載的研修生也不超過一百五十人,而百艘交通艦合計運載人數也只有一萬五千人。也就是說,會有近九萬人的研修生將被迫留在宿舍星體中度過淒涼的新年。

  至於原本屬於他們的那份浪漫,則疊加在了那些奪得交通艦席位而得以前往嘉年華會場的幸運兒身上。當然,能夠在那場堪稱血流成河的資格爭奪戰中獲勝的研修生,本身也確實具備了足夠優秀的資質,再加上佔有了數人份的可能性,所以基本上都能在新年嘉年華上找到屬於自己的羽翼。

  當然,這也更進一步加劇了那場交通艦爭奪戰的激烈程度,在這一天反目成仇的友人以及大打出手的同期生,不知道有多少(嗯,所謂的「內耗」就是指這樣的情況吧?耗著耗著就忘記原本真正應該抗爭的對象了……)。

  「……所以你找我們來,到底有什麼事情啊?」天空用迷糊的目光注視著好久不見的紅髮友人,如此問道。

  昨天,天空和柯蒂亞同時接到了一道來自伊曼紐分院的通訊,萊昂內爾以很急迫的語氣要求盡快與兩人見面。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在一半責任及一半好奇的情況下,「伊曼紐之三角」還是於次日與在這座三人都異常熟悉的宿舍星體上重新聚合了。

  不過在談話之前,萊昂內爾將兩人帶到商店街的一處有若干雅室的餐廳,甚至還向店長借來了小型的聲障系統,將這間小小的雅室變成了完全與外界隔絕的密室。當然,勞倫斯特家幼子的這番神祕舉動,使得兩位友人的好奇心愈加高漲。而坐定後的萊昂內爾,則首先向這兩人解釋起這場存在於歷時陰暗面中的殘酷戰爭來。

  「原來還有這樣的事情啊……」柯蒂亞發出不知是嘆息還是感慨地呼聲,然後以趣味盎然的目光注視著萊昂內爾。「不過,我聽說總院的研修生似乎不論男女都能參加那場新年嘉年華耶?雖然我原本對此沒有什麼興趣,但既然過程是這麼有趣的話,那到時候我會在會場上迎接你的凱旋到來的。」

  「不是這個問題啊……」萊昂內爾露出有些複雜的表情,然後沉吟了一下,才繼續說道:「雖然只是我一個人的話,要奪得搭乘交通艦資格其實也不算困難,但現在我已經被推選為伊曼紐分院研修生聯合的執行委員了,所以當然不能這麼做。」

  「你……執行委員?」天空最初露出驚訝的表情,不過隨後就點點頭表示理解。「原來如此,如果不論行動方向的話,單看行動力你倒的確很優秀。」

  「呃……」聽到這番評價的萊昂內爾,不由得稍微滯了一下。「總、總之,按照研修生聯合的規定,執行委員是不能夠直接參與那場資格爭奪戰的。通常情況下,如果一百艘交通艦的一萬五千席位能全部利用起來的話,在合理分配後應該還有研修生聯合幹部的名額。不過……」

  說到這裡,這位執行委員突然露出了咬牙切齒的表情。「根據研修生聯合最新截獲的情報表明,今年的伊曼紐分院交通艦配額只有五十艘!五十艘哦!就算參照運輸貨物的上限標準,五十艘交通艦也最多只能運載八千人啊!至少有九成的研修生都得困守宿舍,孤獨悲涼的渡過新年……吾友啊,你們不認為這是種令人髮指的狀況嗎?」

  「但是,那些獲得資格前往新年嘉年華的研修生,可是會享受到比通常多一倍的資源哦?」跟一年前一樣,天空以淡然語氣說出的這句話,簡簡單單地就摧毀了紅髮友人偽裝出來的義憤填膺的表情,讓這位勞倫斯特家幼子即刻陷入了天人交戰的境地。

  「……呃,雖然這是一個很有魅力的想法,不過我們,還是暫時先把它放下吧……」萊昂內爾用了足足十分鐘的時間才擺脫那只在耳邊輕語的惡魔,然後甩了甩頭,稍稍振作了一下精神,改用誠懇的目光注視著兩位友人,以真摯的語氣拜託道:「為了反抗這種令人髮指的殘酷暴行,天空,柯蒂亞,我需要你們的協助。」

  大概是感覺到友人目光中少有的誠摯吧?萊昂內爾說完後,柯蒂亞與天空都沉吟了好一陣子,並隔著中間的餐桌互相交換著視線,最後兩人的嘴邊同時浮現出一絲愉快的笑意……嗯,雖然目睹到這微笑的瞬間,某人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數倍。

  「協助你倒是沒有什麼問題啦,不過在這之前,有些問題必須弄清楚才行哦。」柯蒂亞首先明確表示了自己對於這場反抗運動的態度,然後以彷彿在期待什麼有趣事情般的目光注視紅髮友人,問道:「萊昂啊,你能為我們解釋一下,為什麼今年只有伊曼紐分院的交通艦配額會銳減到只有往常的一半呢?我想,教官們應該不會毫無理由地就作出這種遭數萬人怨恨的事情吧?」

  「這、這個啊……」萊昂內爾的臉色明顯的僵硬了一下,不過隨即露出迷糊的表情,如此回答道:「因為研修生聯合中負責搜集情報是另一個部門,並不在執行委員的管轄之下,所以我其實並不太清楚耶……」

  「說起來,還有更讓人更不可思議的事情哦!」天空這時也用充滿懷疑的目光注視著萊昂內爾。「為什麼連半點責任心都沒有的你,會答應研修生聯合擔任那個似乎沒什麼好處的執行委員啊?而且說起來,為什麼研修生聯合會考慮將你列入幹部候選人名單啊?我覺得這兩件事情才真正讓人無法理解呢?」

  「嗯,好像真是這樣哦?」那雙翡翠色的眼瞳也跟著移到了某人的身上。

  「呃……」即使是在兩位根源氏族之子的逼視下,萊昂內爾還是支持了足足二十秒才敗下陣來。他垂下肩膀,聲音也頓時變得無力而沮喪。「事實上,是這樣的……」

  自從「伊曼紐之三角」中的兩支最鋒銳的角離開分院後,終得以喘口氣的教官們,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可以說陷入了完全鬆懈的狀態,甚至也基本上忘記了剩下那個雖然缺乏破壞力,但卻更具有感染力的病原體。

  在暫失宿主、並且免疫力系統也短暫沉眠的情況下,名為「萊昂內爾」的精神病菌得以在伊曼紐分院中迅速繁殖,並且很快就侵入了相當數量的正常細胞中。當教官們驚覺自己所犯下的錯誤時,伊曼紐分院已經有近三分之一的研修生被「萊昂內爾菌」所感染,與「蒼穹之民」的優雅傳統絕緣而淪為了某種依靠本能而生的生物。同時,伊曼紐分院中通常偶爾才會發生的違規投訴,也以令人難以想像的速度增加到了令教官們為之頭痛不已的地步。

  「看起來只要願意的話,『伊曼紐之三角』中任何一個都能夠惹出足夠大的麻煩」,雖然教官們最後還是得出了正確結論,不過卻對事態的發展毫無助益。儘管在付出巨大努力後,教官們總算是阻止了那種奇異精神病菌的進一步擴散,但對那些已經被感染的研修生他們卻毫無辦法。

  在近三萬名不良研修生集團的肆虐下,伊曼紐分院的這一年,可以說是軍才院建校以來最黑暗的一段日子。雖然好歹熬到了那位最兇猛的病原體畢業的時候,不過在這之前,教官們還要承擔維護新年嘉年華這項艱巨無比的任務。對這項任務完全沒有信心的教官們,絕望之下便想到了用減少交通艦配額的方法來控制這些不良研修生集團的非法活動。

  當研修生聯合,也就是那個不良研修生集團,截獲那條教官們無意間洩漏出來的訊息時,作為罪魁禍首、同時也是唯一能解決這個問題的勞倫斯特家幼子,立即被研修生聯合推薦為執行委員,承受了數萬人的期待來向友人尋求支援,以打破教官們設下的重重障礙。

  「……原來如此。」當萊昂內爾說完後,即使沉穩如天空般的人物,也只是簡短地應了一聲後就沉默了下來。至於柯蒂亞,表情則由最初的訝然,到途中的愕然,最後則是一付茫然呆滯的表情。

  「喂,你們……該不會是不打算幫我了吧?」萊昂內爾微皺眉頭,如此說道。

  「萊昂啊,你還真是……」天空的嘴角露出了濃濃的苦笑,無奈的搖了搖頭,以認命般的語氣問道:「說吧,你要我們怎麼幫你?該不會是要我去向祖父請願,要求增加伊曼紐分院的交通艦配額吧?」

  「能這麼簡單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不過那位大人應該不是那麼容易被說服的人物……」萊昂內爾嘆了一口氣,然後看向了艾紐霍嘉爾家幼子。「事實上,我想借用的是你的手腕,柯蒂亞。」

  「我的手腕?」柯蒂亞一挑眉毛。「要讓我直接對教官們的意識流進行干涉嗎?沒問題,只要你能找個機會讓他們齊聚一堂就可以了。」

  「不,這個就算了……」萊昂內爾冒著冷汗,把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據我所知,新年嘉年華的時候,多餘的交通艦通常停泊在總院附近的一座資源站的人造星體中。如果能想辦法趁教官們參加嘉年華的時候,把其中的交通艦調用一千艘過來,那就足夠伊曼紐分院的研修生使用了……」

  「這麼簡單的事情,研修生聯合應該能夠做到吧?」柯蒂亞有些疑惑。「畢竟你們可是有三萬人規模的不良研修生集團啊!就算再怎麼差勁,找出一千名研修生擔任突擊任務,應該不算困難啊?」

  「遺憾的是,教官們設下的障礙不是光靠勇氣就能突破的啊……」萊昂內爾重重地嘆了口氣,繼續說明著。「那座資源站中的保全措施非常嚴密,而且毫無破綻。到目前為止,聯合派出的突擊隊員都倒在了最初的一層警戒區域中,更別說是潛入其中將交通艦偷開出來了……所以,希望你能將那套保全系統破壞掉,柯蒂亞。」

  「原來如此……」柯蒂亞點了點頭,然後很乾脆的否決了友人的計劃。「這樣是行不通的,萊昂。」

  「為、為什麼?以你的手腕,破壞那種程度的保全系統不是輕而易舉的嗎?」大吃一驚的萊昂內爾語氣顯得有些慌張。

  「雖然是這樣沒錯,不過如果我真的將保全系統破壞殆盡的話,那教官們就算不用調查也會知道是誰幹的……畢竟在整座軍才院中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就只有那麼一位而已。」雖然在旁人聽來是狂傲至極的話語,不過對於完全繼承了「噩夢之手」天賦的艾紐霍嘉爾家之子而言,這樣的表達形式還算不上驕傲。

  「唔……」萊昂內爾沉思了一下,然後稍微修改了一下入侵計劃。「那麼,即使不破壞保全系統,以你的技朮再配合上天空的能力,應該能夠輕易入侵到資源站內部吧?然後再將交通艦偷開出來……嘛,雖然同時操控千艘交通艦是比較麻煩,不過只要開出了資源站,聯合留在外面接應的人就會過來……」

  「等等,這裡有一個很大的問題。」柯蒂亞舉起手打斷了萊昂內爾的話,然後把視線投向對面那位正悠閑品茶的某人身上,苦笑著說道:「雖然計劃本身沒有什麼問題,但關鍵是這位計劃執行者……要知道,到目前為止天空都還沒有通過哪怕是最初級的操舵測試哦?如果一下子讓他挑戰複數操舵這麼高等的技巧,我想到時候肯定會有一場好戲看的。」

  「誒?」萊昂內爾愕然的望著天空,半晌突然垂下肩膀,無力的嘆息道:「難道我真的與這研修生時代的最後嘉年華無緣嗎……」

  「我說,諸位,我們要不要轉移一下視線啊?」偏頭欣賞著窗外景致的天空,以悠然的語調開口說道。

  「轉移視線?什麼意思?」萊昂內爾微皺起眉頭。

  「嗯,到目前為止你們討論的都是如何侵入那座資源站、偷調交通艦的事情,所以應該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吧?」少年的聲音還是那麼懶洋洋的。「事實上,除了交通艦外,還有別的移動手段可以利用哦?」

  「別的移動手段?在哪裡?」柯蒂亞愕然道。

  「就在這裡啊……」天空伸出拇指,比向了某個方向。

  「……」雅室中似乎突然有一陣寒風吹過,最先領悟過來的艾紐霍嘉爾家幼子頓時打了個哆嗦,而遲了兩三秒,勞倫斯特家幼子也顯出了和他一樣的反應。

  「伊曼紐之三角」中的兩支角同時用充滿敬畏的目光注視著那位被公認為有著傳承自大地的溫厚性格的人物,看著他嘴邊掛著的悠然自在的笑容,然後齊齊發出了呻吟。

  「原來,這傢伙才是最邪惡的那個啊……」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56 AM

卷二 第四十二章暗流

  PS:嘿嘿,大家節日快樂哦!

  距離新年嘉年華還有五天的時間,軍才院中的一切依舊照往常般秩序運行著。即使在伊曼紐分院,由於教官們小心翼翼的嚴守祕密下,那個關於交通艦配額的決定似乎並沒有被研修生們察覺,所以他們所擔心的盛大反彈也就沒有爆發出來。

  最近的一段日子裡,伊曼紐分院中的研修生們依舊遵循往年的慣例,為了爭奪那預定中參加新年嘉年華的一萬五千名額,而紛紛陷入了殘酷而激烈的「內耗」之中。看到這種情況的教官們齊齊鬆了口氣,將緊繃了近一年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些。

  不過,倘若他們能注意到醫療室統計記錄中那些異常數據的話,也許就能夠發覺今年的資格爭奪戰比起往年來要溫和許多的事實。雖然表面上看,慘烈的戰鬥依舊如往年一般在伊曼紐分院的各地不斷上演著,不過因戰鬥而復傷的研修生卻比往年減少了九成以上,而就算那些前往醫療室報到的負者者,他們所受的傷也僅限於擦傷之類的輕傷。

  就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操縱著,在伊曼紐分院各處上演的資格爭奪戰整體上呈現出富有規律性和組織性的狀況。就算是在日常的研修實訓中,一股肉眼不可見的黑色暗流,也開始在研修生中緩緩瀰漫著。

  ***

  在造艦理論課上,當教官試著將侵襲艦三維映像分層剖析的時候,講台下的席位上,一位研修生輕輕碰了碰前方的同期生,用彷彿自言自語的聲音說道:「行動計劃已經決定,計劃代號『移山』。目前指示,嘉年華當日全員在寢室內待機。」

  被傳達的對象稍稍愣了一下,然後繼續埋頭作著筆記,同時用很低的聲音回答道:「明白,今晚將情報傳達寢室。」

  ***

  在研修生餐廳,研修生們秩序井然的排成縱隊取領自己的那份午餐,然後將之端到一旁的席位上享用。雖然餐廳足以容納數萬人同時就餐,不過準備的席位也只算是剛剛夠而已,稱為寬裕還是有些勉強。

  一位研修生端著自己點的那份咖喱套餐,左右巡視一下後,選擇那個靠近裝飾植物的席位,那裡有一位同期生剛用完餐,正在起身收拾桌子。

  「移山計劃預定在嘉年華正式開始半小時前執行,計劃執行同時所有留守人員於宿舍中央公園集合。」用餐完畢的研修生已經收拾好了餐具,在後來者坐下來的前一刻,以低沉的聲音如此說著,然後也不管後者的反應,逕自端著餐盤離去。

  「明白,保証準時到達。」後來的那位研修生以很自然的動作將端著的咖喱套餐放到餐桌上,同時不動聲色地回答道。

  ***

  在射擊實訓的練習場上,教官正逐個糾正研修生們在射擊姿勢上的偏差。雖然對於擁有高超射擊手腕的人物來說,射擊姿勢其實並不是那麼重要,但在奢望那種高度之前,這些雛鳥還是得好好打下基礎才行。

  一位研修生對著高速移動的目標打出了十發九中的成績,看著記錄儀上顯示出來的四星評價正露出滿意的笑容。這時候,一位同期生走了過來,在他旁邊站定,並順手開啟了射擊訓練裝置。

  「……計劃執行者已經確認,分別是噩夢、暴君與瘟疫。在這段期間,我們盡量吸引警戒者的注意,以掩護他們行動。」後來者面無表情地不斷將虛空中高速運動著的目標一一擊墜,同時悄聲說道。

  「那兩位已經回來了嗎?嗯,這樣的話就有完全的把握了……」前者臉上微微浮現出驚喜的表情,不過隨即就將這份動搖壓了下去,然後像是很隨意般的抬手並扣動扳機,將最後彈出的目標擊碎。

  「不錯啊。」後來者轉頭看向了旁邊的計數器,上面顯示出這次的射擊成績,十發十中,是最高的五星評價。

  ***

  在伊曼紐分院的步道上,正上演著一場已經持續了一個多世紀的戰鬥。為了爭奪參加新年嘉年華的資格,兩位同期生揮拳相向。雖然制止鬥毆是教官們理所當然的責任,不過根據恆久時光中不知不覺形成的慣例,每當嘉年華期間發生這類事情的時候,那些罪魁禍首們總是很有默契的將這份責任忘得一乾二淨。

  最後揮出的一拳命中了對手的腹部。幾乎被打得整個人都浮起來的那位研修生,終於向前傾倒下,然後無力地靠在了對手的身上。

  「……你被劃分為誘餌組,在行動開始之前搭乘交通艦離開,以麻痺警戒者的視線。」正「無力」靠在對手身上的那位研修生,以悄然的聲音如此說道。

  「可是我也想留下來參與行動啊……」應該是勝利者的研修生,聞言卻露出愕然的表情,然後用很小的音量抗議著。

  「這是組織的決定。」對方以低沉的聲音駁回了他的請願,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要知道,男人一生中總會有不得不犧牲自己的時候。」

  ***

  諸如此類的情景連續不斷的在伊曼紐分院各處上演,幾天之內,在教官們絲毫沒有察覺的情況下,一個龐大無比的、極端邪惡的、無法無天的計劃就得以佈置完成。接下來,只等天時一到計劃就將自行啟動。至於計劃中最核心的部分,將由那三位傳說中的人物親自出手完成。

  不過,也還是有極少數感覺敏銳的人物察覺到了那緩緩流動在冰層下的黑色暗流,並將自己當時的感受記錄了下來。

  「……他們變了,變深沉無比。在那種近似凝固的沉默中,蘊含著可怕的攻擊力,和極端的爆發力……這才是軍才院應該培養成的翔士,這才是足以支持帝國野心的棟樑……我有預感,他們將重新詮釋蒼穹軍的鐵血威名。」

  遺憾的是,當時這份記錄並沒有引起教官們的太大注意。直到多年之後,這份記錄才被作為見証伊曼紐分院歷史的重要文獻而保存於帝國中央博物館中。

  軍才院總院的復合功能建築內,兩位根源氏族之子正在對明天的計劃進行最後的修訂。

  得以進入總院的研修生,都能夠得到一間單人寢室,並在其中享有充分的自由。雖然海特蘭德家幼子並沒有對自己寢室的環境提出任何刪改的要求,但另一位艾紐霍嘉爾家幼子卻幾乎將那些原本置於家族宮邸中的詭異設備全部搬了過來,而其中也包括一顆足以擔負起軌道計算此複雜工作的大型智能核晶。

  「怎麼樣,柯蒂亞?軌道計算完成了嗎?」天空大概是十分鐘前帶著龍歌過來串門的,在一旁的桌子上(沒有椅子……)呆坐半天後(周圍全部是危險品,不敢亂動……),終於忍不住湊到影幕前,如此問道。

  「……嗯,這樣就可以了!」艾紐霍嘉爾家幼子最後輸入了一串數據後,影幕中的星系圖上立即顯示出一條幅度很大的弧線,而圍繞這條弧線而生的紅色區域則被壓制在了極小的範圍內。

  「沿著這條軌道前進的話,應該能將雙重干涉的影響控制在軍才院的範圍內,對帝都整體不會造成任何損害。」柯蒂亞自信滿滿的如此說著。

  「哦,原來真的能夠做到啊……」天空看著那條宛如勁弓般的弧線,發出了盛大的感慨。

  「我說啊,這可是你最初提出來的計劃哦?」柯蒂亞以充滿無奈的表情看著這位無法無天的陰謀策劃者。「難道你就一點都沒有分析過其可行性嗎?」

  「分析可行性,那是你最擅長的事情吧?我幹嘛要在這種事情上和你比啊?」天空往回一退,再度坐到了桌子上,並順手將龍歌放在膝蓋上把玩著,以悠然的語調說道:「你知道嗎,柯蒂亞?在一本書中,作者曾將翔士資質分為四種,而且還蠻有道理的哦。」

  「四種翔士資質?」柯蒂亞正對智能核晶進行著最後的操作,並隨口問著。

  「嗯,從低到高排列上去的話,第一的就是愚鈍而懶惰的人物,因為只能被動的接受命令,所以他們最多只能作到從士長這一級別。」天空出神地望著旁邊那被禁錮在黑色立柱內的異色能量結晶,繼續說道:「至於排在第二的,是愚鈍而勤奮的人物,因為有著勤奮的天性,所以如果配合上不錯的運氣的話,應該能作到百翔長這一級別吧?」

  「……原來如此,的確有些道理啊……」已經完成了手中工作的柯蒂亞,走到一旁在自動調理機那裡為自己和友人要了兩杯飲料,然後跟著坐到了桌子上。「那麼剩下的兩種翔士呢?」

  「剩下的就都是天資聰慧的人物了,不過其中還是有很大區別。」天空伸手接過友人遞來的咖啡,雖然機械的調理遠遠比不上那位女性的技藝,不過在亞姬姐正為帝宮準備嘉年華而忙得不可開交的現在,也只能勉強忍受這種劣質品對味覺的衝擊了。

  「其中一種是聰慧而勤奮的人物,雖然聰慧,但由於勤奮的緣故,什麼事情都想自己完成的他們,實在不是適合作指揮官這一級別的人物。不過若是擔任幕僚的話,他們一定會是相當稱職的參謀。」

  「嗯……」柯蒂亞閉上眼睛露出深思的表情,不久後又睜開一隻眼睛瞅著友人,以開玩笑般的語氣說道:「那麼,第四種就是聰慧而懶惰的人物了哦?就好像你這樣。」

  天空假裝沒有聽到友人的最後一句,泯了一口咖啡後繼續說道:「沒錯,第四種正是聰慧而懶惰的人物。他們能最大限度的利用起身邊的資源,正確給部下分配合理的工作,會本能地將組織中的一切事物調節到最不用他憂心的程度……所以在那本書的作者看來,這種人物簡直就是天生的指揮官,就算出任統合數萬艦隊的大提督,也一定能夠輕鬆勝任的(華德啊,你終於找到知音了……)。」

  「真是很意思的看法啊!」艾紐霍嘉爾家幼子臉上露出了趣味盎然的笑容。「那本書叫什麼名字?作者是誰?下次我也去找來看看,應該很有趣的。」

  「呃……」不過,天空聞言卻露出一付苦惱的樣子。「我想,那本書大概要十年後才會有名字吧?不過作者的話,你已經認識了哦,柯蒂亞。」

  「……」接下來,兩人無言的對視了半天。

  「咳!,讓我們換個話題吧?」領悟到友人話外之音的柯蒂亞,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勉強提出了一個必須在明天行動前解決的問題。「天空,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行動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後果啊……」天空放下空了的白瓷杯,改將(可憐的……)龍歌拿在手中拋著玩耍。「我大概能夠想到。計劃實行後,即使是有著溫厚個性的祖父大人,這次大概也會火冒三丈吧?如果我們被逮到的話,大概……呵、呵呵。」

  「這可不是能笑著糊弄過去的問題啊,天空。」柯蒂亞皺起了眉頭。

  「沒關係,反正只要不留下任何把柄就行了。」天空的表情顯得十分安然,淡淡的語氣中蘊含著堅如磐石般的自信。「如果這樣不夠的話,我們還可以製造一些不在場証據,讓包括皇帝陛下在內的所有根源氏族之長都當我們的見証人。」

  「呃?」柯蒂亞眨了眨眼睛,數秒之後才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放棄軍才院的嘉年華,直接前往帝宮?」

  「沒錯,就算把來回的交通時間都算進去,我們也還是能在計劃啟動前的十分鐘到達帝宮。接下來只要趕快到自家家長那裡去報到,順便跟陛下打聲招呼,就再也沒有比這更完美的不在場証明瞭。」

  「天空,你該不會是……一開始就這麼計劃的吧?」柯蒂亞不禁用心驚膽戰的目光看向這位唇邊掛著悠然笑容的友人--這傢伙如果去犯罪的話,肯定是那種在整個銀河系範圍內通緝的大盜級別。

  「這個嘛,你難道不想見亞姬姐嗎?柯蒂亞。」天空露出了彷彿天真爛漫般的笑容,然而在目睹到這微笑的瞬間,艾紐霍嘉爾家幼子卻突然感到一陣毛骨悚然--這個人哦,這個才華橫溢的人哦,這個才華橫溢卻無法無天的人哦,如果讓他就這麼發展下去,那麼到最後帝國中還有能制衡他的存在嗎?

  「……那萊昂怎麼辦呢?我估計那傢伙不會乖乖跟我們前往帝宮的。」柯蒂亞輕輕搖了搖頭,將心中浮現的可怕想法暫時甩開。

  「萊昂嗎?」天空沉吟了一下,然後露出絕然的表情,說道:「沒辦法,到時候就算用綁的也要將他帶到帝宮去。畢竟若『伊曼紐之三角』中的任何一個,尤其是萊昂那傢伙,若他出現在軍才院嘉年華會場的話,那就算我倆的不在場証明作得再好也沒用。」

  「呵呵,對於萊昂來說,這恐怕是意想不到的情況吧?」柯蒂亞輕笑著。「難得他這次如此積極的投入其中,到最後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你會因此而承受怨恨的哦,天空。」

  「以那傢伙目前的進展來看,至少要十年之後才能威脅到我,所以就算目前他如何怨恨也影響不了我的。」有著鋼鐵般意識的某人卻完全不為所動。

  「好了,既然事情都弄清楚了的話,那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要回寢室睡覺了。」天空打著哈欠站了起來,將一直在手中拋玩不停的龍歌隨手放到肩膀上,然後向門外走去。「柯蒂亞,明天晚上行動的時候可要好好配合我哦!」

  「天空,你打算將龍歌帶去嗎?」看著那悠然離去的背影,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突然開口問道。

  「啊,當然。要完成計劃的話,這傢伙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對吧,龍歌?」天空拍了拍那支趴在肩膀上的納米生物,而後者卻僅僅是有氣無力地「吱」的應了一聲(被虐待過頭了嗎……)。

  ***

  作為帝國的最高等級學府的軍才院,其實就是一組閃耀著漆黑光華、在虛空中互相糾纏的人造星群,而建造這些人造星體的場所並非全在軍才院的區域內……不,或者應該說,某些特殊功能建築只能在帝都工廠中建造,完成之後再搬移到軍才院的指定區域中。

  在搬移這些龐大人造星體的過程中,帝國最初採用的是運輸艦牽引的方式,不過很快就發現這種方式在安全性上實在稱不上優秀,於是便作出了賦予人造星體本身以移動能力的決定。由於帝國在對於造艦技朮的研究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所以在人造星體上加裝功能單一的推進引擎可以說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並且由於這些人造星體移動之後就基本上不再有需要用到的時候,所以在管理這套附加功能系統方面實在稱不上謹慎--事實上,直到某位地上少年到來之前,也從來沒有任何一位夏蘭人會去想移動它們。

  在空中庭院的嘉年華正式開始一小時前,也就是研修生們被告之的計劃預定執行時間的三十分鐘前,三個暗色的身影悄悄潛入了那座隸屬於伊曼紐分院的宿舍星體。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57 AM

卷二 第四十三章移山

  五十艘交通艦承載著八千名因無法目睹到那壯大計劃實施一瞬間而心有不甘的研修生,在數萬人「咬牙切齒」的竊笑下離開了伊曼紐分院的研修生宿舍。隨著最後一位教官消失在視野中,那些剛剛上演出一場「屍橫遍野」的爭奪戰的研修生們,一個個飛快地從地上爬起來,迅速潛回寢室,用最快的速度替自己準備好參與嘉年華的裝扮,然後就近待計劃啟動之時的到來。

  然而他們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不久前,和那五十艘交通艦一起離開宿舍星體的,還有一艘深綠色的交通艇。這艘作為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的本命艦而被製造出來的交通艇「翠影」,有著極為優秀的潛航能力。直到它在總院附近解除潛航狀態、一路向帝宮駛去為止,都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它曾經靠近過伊曼紐分院的宿舍星體的事實。

  雖然與大部分參與者的理解略有不同,不過「伊曼紐之三角」還是按照自己的預定順利完成了那個稱得上是驚天動地的移山計劃。剩下的,就只需要在等待計劃啟動之前完善好最後的手續,爭取到一切有利的証據就可以了……唔,雖然前往帝宮的途中,「翠影」那小小的操舵室中曾經出現了一些雜音,不過在某人強而有力的手腕下,勞倫斯特家幼子企圖掀起的叛亂又一次被鎮壓了下來。

  「管制室,這裡是艾紐霍嘉爾家的交通艇『翠影』,識別番號AT96543,請求著陸許可。」

  在靠近帝宮的時候,柯蒂亞首先向帝宮管制室申請著陸許可。雖然身為根源氏族之子的他即使不特別申請,帝宮的管制官也會自動放行這艘被登錄在特權名單中的交通艇,不過為了留下足夠的不在場証明,柯蒂亞還是按照正式程序向管制室例行報告了一次。

  「准許著陸。交通艇『翠影』,請降落在QD47325小型艦停泊區域。」

  大概是很少遇到這般遵紀守禮的根源氏族之子的緣故吧?影幕上的管制官露出彷彿受到極大感動的表情(可憐,這麼簡單就被騙了……應該是說夏蘭人普遍正直過頭了呢,還是這三個的存在太特異了一點啊?),然後立即批准了他們的著陸。

  當這艘深綠色的交通艇在一處相對空曠的區域停泊完畢後,三位少年依次從上面走了下來。雖然天空和柯蒂亞都是一付似乎對帝宮嘉年華滿心期待的模樣,不過萊昂內爾看起來卻簡直就像是被人剛剛洗劫了一番似的,一付欲哭無淚的表情。

  「萊昂,你給我振作一點!這付模樣很容易被人懷疑的。」天空悄聲囑咐著。

  「……振作?行啊,你讓我回去的話我就振作來。」萊昂內爾抬起無神的眼神,以充滿憤恨的語調這麼說道。

  「你還沒有放棄啊,萊昂?」柯蒂亞也站到了勞倫斯特家幼子的另一邊,然後用很輕的聲音說道:「計劃距離啟動只有十二分鐘了,即使你現在趕回軍才院,也不可能在已經開始移動的宿舍星體上著陸的……」

  「那就直接衝到空中庭院去!柯蒂亞,交通艇借我。」萊昂內爾狠狠地說道,並對友人伸出了手。

  「借你是沒有問題啦,不過……」柯蒂亞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根據你之前的失敗概率,我不認為在憑空增加十萬對手、且狀況一片混亂的情況下,你還可以順利找到搭訕的對象哦?當然,更不要說成功率問題了。」

  「呃……」

  「看開一點吧,萊昂。」天空拍了拍徹底愣掉的友人的肩膀,安慰道:「帝宮嘉年華中美麗的女性也不少啊,光是十三根源氏族就已經有近百位參加了,如果再加上那些很少來到帝宮的諸侯女眷,這個數字可就增加到了四位數了哦?如果你努力一下的話,說不定還真的能找到自己的羽翼哦?」

  「是這樣嗎?」萊昂內爾以充滿懷疑的眼神注視著海特蘭德家幼子,條理明晰的分析道:「比起軍才院的嘉年華來,帝宮這邊可是至少一半的少女都有著公女的身份誒?你不認為對於僅僅只有一個勛爵士頭銜的我來說,那些少女是高不可攀的對象嗎?如果就毫無顧慮地展開追求的話,可是有很大機會把把自己賠進去、淪為羽翼一方的哦?」

  「吾友,別這麼早就放棄啊!再說,就算成為羽翼的一方,也沒什麼不好……」天空依然是一臉輕鬆的模樣,不過卻在心裡面悄悄吐著舌頭--這傢伙,為什麼一扯到這方面事情的時候就變得如此精明了啊?

  「……原來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看到你和那位公主殿下相處的模式後,就徹底改變了主意。」萊昂內爾搖搖頭,以憐憫的目光注視著天空,堅決地說道:「就算要孤獨一輩子,無論如何,我也絕對不要成為羽翼的一方!」

  「呃……」很罕見的,這次竟然是海特蘭德家幼子被梗得說不出話來。

  說明一下,雖然在夏蘭人的詞彙中沒有「結婚」這個詞語,不過互相愛慕的伴侶會通過被一種稱為「空舞」的神聖儀式而締結相應的關係。雖然這種關係並不付諸法律,也沒有任何強制力,但其牢固程度卻遠遠超過了地上世界的「婚姻」關係。像

  經由「空舞」儀式締結了關係的夏蘭人,就能夠用一個莊嚴神聖而浪漫溫馨的詞彙來稱呼自己的伴侶了--這個詞就是,羽翼。

  諸如「讓我成為你的羽翼」或者「成為我的羽翼」這些言語,都是非常神聖的告白之語。即使放縱之致的艾莫索一族,在使用這些言語上也是秉持著異常謹慎的態度。

  當然,雖然以上兩類言語都是告白之語,不過卻有著體現出告白者強勢如何的細節上的不同。「讓我成為你的羽翼」,這是在戀愛關係中處於弱勢地位的一方才採用的告白之語。而「成為我的羽翼」,則是只有相當強硬的伴侶才能以此為告白之語--事實上,對於在任何戰場上都保持著全勝紀錄的伊斯埃雷一族而言,採用這種強勢的告白方式可以說已經成為了一種家族傳統。

  因此,儘管沒有付諸任何文書,甚至連言語間都很少提起,但關於「締結了關係的夏蘭伴侶中,被稱為『羽翼』的是相對弱勢一方」的認知,已經是夏蘭社會人人皆知的常識。只不過,並不是每位夏蘭人都像勞倫斯特家幼子這般在意罷了……呃,當然,就算那些淪為「羽翼」一方的夏蘭人,其實也絕少出現如同海特蘭德家幼子這般不得不面對菲恩伯德王家公主那壓倒性強勢的情況。

  ***

  在帝宮宴會場正端著一杯蘋果酒悠閑品嚐的菲恩王,視線中突然飄過一個熟悉的身影,於是索爾斯順手將酒杯交給剛巧路過的侍者,然後快步朝那個身影走去,並招呼道:「老師,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我還以為你今年準備跟往年一樣留守軍才院呢?」

  「嗯?索爾斯嗎?」老公爵回過頭,帶著難得輕鬆的微笑說道:「嗯,本來是這麼打算的,不過由於今年軍才院嘉年華的動盪因子少了許多,再加上其中三個最麻煩的傢伙都被我趕來了帝宮(又一個被騙的……),所以我想那邊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事的--當然,小事肯定會發生的,不過那種程度的話他們還應付得來--所以就溜過來偷閑了。」

  「是這樣啊……」菲恩王則頓時苦笑了起來。「那三人到帝宮來了啊……」(呵呵,看起來,伊曼紐之三角的威名差不多已經傳遍帝都了……)

  「不用擔心。」老公爵輕輕揮了揮手,制止了菲恩王想去吩咐加強帝宮戒備的行動,然後以信心十足的語氣說道:「要知道,如果不是帝宮這個時候有『她』在的話,我也是不敢把那三個傢伙趕過來的。畢竟,對於我這一把老骨頭來說,要承受諾菲納猊下的雷霆之怒實在是太過辛苦的事情。」

  「也對,雖然帝都有十數億人口,不過能夠完全鎮壓住那三人的,恐怕也只有那位大人了……」索爾斯發出了安心的嘆息聲。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我們那位勇猛無雙的公主殿下在的話,就算演變成如何盛大的騷動,想必她也能夠輕而易舉的鎮壓下來吧?」老公爵隨即用不懷好意的目光注視著菲恩王,問道:「對了,我們的公主殿下呢?」

  「這個啊……」索爾斯臉上的苦笑意味更加濃厚了。

  自從「酒保街騷亂」的真相廣為人知後,這位「教育不力」菲恩伯德王家當主差一點就被帶到「黃龍御廳」接受十三議會的審判了。雖然在翼之長的勸說下,最後僅僅是被嚴厲警告了一次。不過有關這位王殿下的教育才能的評價,可以說已經在夏蘭社會中被徹底否認,甚至就連埃塞林納家都不禁彈冠相慶,慶祝自己一族終於擺脫了那糾纏他們家族數世紀之久、極不名譽的「最低教育者」頭銜。

  「雖然我也有叫那孩子回來參加這次嘉年華,不過她一周前才剛剛被分配到利德菲爾星系駐守,似乎正忙於自己那支突擊艦小隊的重編事務,所以……」菲恩王深深地嘆了口氣。

  「是嗎,那還真是遺憾呢。」老公爵聳聳肩膀,以毫無誠意的語氣如此說道。

  這個時候,輕快的腳步聲從一側傳來,兩位根源氏族之長不禁轉頭望去。而當看清來者是誰的時候,老公爵頓時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從雲,你來了啊。」

  「祖父大人,您好。」天空向老公爵點頭答禮後,再向菲恩王問候。「索爾斯王殿下,也向您至上問候……呃,夏音殿下沒有來參加這次嘉年華嗎?」

  「這個啊……」於是索爾斯將剛才對老公爵說的話複述了一次,而當他看到這位預定將成為帝國之翼的少年,在得知女兒沒有前來時露出的那一付如釋重擔的表情後,不由得感到有些鬱悶。

  「殿下被分配到利德菲爾星系駐守了啊……」稍稍放鬆心情後,天空彷彿想到什麼似的露出了苦笑。「這麼說來,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見到她了。」

  「公子,你的預定駐地也是利德菲爾星系嗎?」索爾斯感到有些驚訝。一般來說,除了某些極為優秀的研修生會被特別安排之外,其它研修生都是隨機分派的……唔,其實從某方面來說,以這位少年為首的「伊曼紐之三角」大概也算得上讓人無法預測的優秀了吧?

  「嗯,似乎是這樣……」天空的表情就像不打算在這件事情上繼續討論下去,於是轉頭看向老公爵,問道:「對了,祖父大人,您有看到龍歌嗎?」

  「龍歌?你把它也帶來了嗎?」老公爵皺起眉頭。

  「不,事實上是那傢伙偷偷溜上交通艇的,而我也是剛剛知道。」天空有些無奈。

  若是在一年以前,他還能通過氣息察覺到龍歌的存在,可是在那只誕生在「噩夢之手」中的納米生物被(自己)徹底污染而變得更加狡猾的現在,就連天空在不動用「心眼」的情況下也完全無法察覺到它的存在。如果不是一位侍者前來告知自己剛剛看到有只黑兔子般的生物溜下交通艇的事情,那天空說不定現在還在為囚禁龍歌的事情而心懷愧疚(呃,剛剛你不是笑得那麼開心嗎?)。

  「在那東西惹出任何麻煩之前把它找到,然後交給侍衛隊好好看管起來。」老公爵緊急下達了這樣的指示。

  雖然帝宮確實沒有「禁止攜帶寵物參加集會」這方面的規定,不過一般有常識的人應該是作不出這種事情的。當然,對於這位踏入夏蘭社會才三年不到的地上少年來說,這種疏忽還不至於受到責怪,但問題是那只寵物可是有過數次前科的不良品種,所以難怪老公爵現在露出一付緊張憂慮的表情。

  「知道了,我再去找找。」天空搔了搔頭,轉身離去--嗯,這樣一來不在場証明就完美了,接下來……龍歌那傢伙,究竟跑到什麼地方去了?還是先找柯蒂亞幫忙吧,作為創造者的他,應有更簡單的搜索方法吧?

  這麼決定的少年招過一名侍者,問明艾紐霍嘉爾一族的位置後,便開始在大廳中穿梭起來。

  作為帝宮嘉年華的主會場,這間佔地近萬諾碼坪的大廳在帝都第一執事的精心佈置下,巧妙地將優雅與奢華融為一體,以紅橙兩色為主調的佈景將嘉年華的歡樂氣氛烘托得彷彿結晶般的濃烈。

  大廳被分割為風格迥異的數個區域,其間以聲障系統隔開。因此就算這些來自帝國各地的數千諸侯齊聚一堂,整個大廳也不會顯得太過喧嘩,一股歡樂祥和的氣氛瀰漫在紅橙色的光線中。就算就算如何挑剔的人,也大概找不出可以抱怨的地方吧?

  「這還真是……」天空閃到大廳一角,注視著眼前的盛世華卷,輕輕搖了搖頭,不過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只要一想到這數千位擁有半神般美貌的夏蘭人,大部分都是身份顯赫、坐擁星系的尊貴人物時,少年便生出一種彷彿正在窺視神化傳說中諸神歡宴之場景的荒謬感。而事實上,在艾亞諾斯同盟的大部分地上居民的觀念中,這些以蒼穹之民自傲的夏蘭人,也確實是如同諸神般遙遠的存在。所以這位曾經普通的地上少年,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竟然會成為傳說的一員。即使是在帝都生活了三年後的現在,天空也還是偶爾會感到如同現在這般的疏離感。

  「真是壯觀啊……」天空嘆了口氣,正待從那些群星世界的居民們中移開目光的時候,卻突然停住了一切動作,只是呆呆地凝視著左前方那位正被眾人環繞的銀髮女性。

  「亞姬姐……」無意識中向前走了兩步後,天空突然驚醒了過來。就這麼走過去的話,自己的下場大概只有兩個:一、被亞姬姐的男性傾慕者徹底怨恨一番;二、淪為那些夏蘭女性評頭論足的對象(惡寒)……無論哪一個都是少年絕對不願意的,於是他不由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這個時候,被眾人環繞的那位女性似乎也注意到了少年那熱情而略帶畏縮的目光,轉頭看向少年的那雙黃玉般眼眸中頓時流露出同樣熱情的視線。不過在接觸到身前重重疊疊的人障後,這份熱情卻頓時化為了無奈而歉意的苦笑,輕輕向少年的方向搖了搖頭。

  「算了,待會兒再來找亞姬姐吧……」天空也跟著無奈的苦笑了一下,然後溜向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地,艾紐霍嘉爾一族的所在地。

  ***

  與菲恩王躲在大廳被聲障系統徹底屏蔽的一角里悠閑品茶的老公爵,左手佩戴的終端手環突然響起了訊息聲。

  「嗯?真是的,有什麼事非要來打擾我這把老骨頭啊……」老公爵一面將那杯剛剛泡好的果茶送往口中,一面隨手打開了終端手環,上面立即顯示出一條被緊急傳送過來的訊息。

  「噗!」只看一眼的老公爵,就把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58 AM

卷二 第四十四章隱變


  夏蘭歷四百二十六年第四季九十天十八時三十分,也就是軍才院正式開始舉行嘉年華的半小時後,伊曼紐分院宿舍星體那間已經近半個世紀沒有開啟過的操舵控制室中,那顆擔任這座人造星體航行中樞的智能核晶突然亮起了,黃綠色的淡淡光芒在黑暗的空間裡是如此顯眼而詭異。可惜的是,當時並沒有任何人目睹到這一奇景。

  一小時前由那位代號為「噩夢」的潛入者所編譯的一段程序,自動執行了起來,無數複雜到令人難以想像、亦絕對無法破譯的符號悄然潛入了智能核晶的內核,將這顆沉睡了數十年的智能核晶喚醒了過來。

  甦醒後的智能核晶,發出無聲的歡呼,迎向了那些如潮水般湧來的代碼符號。就像要強烈主張著自己存在意義似的智能核晶,最初企圖用五十年前的代碼表來破解這些符號,不過馬上就發現了所得到的結果根本就是一堆毫無用處的垃圾訊息時,它便立即停止了這徒勞無益的工作,接著作出了尋找一份新代碼表的判斷。

  然而,作為功能簡單的廉價品而誕生的它,內部儲存著的代碼表其實非常有限,有限到它一瞬間就比較完成,然後得出「沒有一份合適」的結論。無奈之下,它只得將這些符號先貯存在自己那有限的記憶體中,然後急速計算更可行的方法。然而,那些代碼符號卻彷彿無窮無盡般洶湧而來,並且立即就將它的記憶體完全佔據,甚至還溢流了不少出來。

  當這顆智能核晶開始因無法處理這種狀況而面臨暫時性休克這無比屈辱的狀況之時,一份嶄新的代碼表彷彿約定好了似的,瞬間出現在它內核中。經過短暫的比較,智能核晶便馬上承認了這份代碼表的適用性,然後立即將它運用到了解碼工作中。經過數秒的高速演算,那些繁雜的代碼終於被解釋成了一條條秩序井然的命令。

  這個時候,那份代碼表卻在不知不覺間消失在了智能核晶的內核中。智能核晶當然注意到了這一點,不過卻無力追查這發生在自己體內的奇妙現象的原因,因為它還有更優先的事情要做。它首先向那些已經半個世紀沒有聯絡過的下屬組織發出詢問,在得到「一切正常」的回復後,便將那些彷彿似曾相識的命令一股腦地傳向了控制這座龐大人造星體的各個引擎部位。

  雖然身為智能核晶的它應該是沒有感情的,不過它還是隱約記得五十七年前自己似乎也曾經這麼意氣風發過。將所有命令發佈完畢後的它,突然感到一種空空如也的疲倦感,然後便馬上順從了那道直接出現在內核的命令,消隱掉之前一切啟動痕跡後,並再次沉入恆久的夢境。

  操舵控制室的黃綠色光芒漸漸黯淡了下去,最後終於湮沒在了虛空中。四周的空間又變回了漆黑無光的模樣,就彷彿絲毫沒有改變過似的。

  ***

  在軍才院嘉年華的會場,那顆作為空中庭院的人造星體上,也正沉浸在一片熱鬧歡騰的氣氛中。雖然經空中庭院臨時改裝而成的會場,遠遠比不上帝宮那般奢華,並且品位上距離真正的高雅也還有一段距離,不過這並不妨礙數萬研修生及數千教官盡享歡愉。

  搭乘五十艘交通艦來到空中庭院的八千名伊曼紐分院研修生,也理所當然的加入了這歡騰的氣氛中。只是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八千名研修生中的五十名悄然潛入了空中庭院的地下通道,然後就不見蹤影。

  嘉年華正式開始差不多二十分鐘後,一位來自斯瓦諾分院的男性研修生正端著一杯呈現漂亮琥珀色的酒類,向兩位來自傑維斯分院的女性研修生展露自己在這方面的淵博知識,時不時流露出的風趣言語甚至逗得兩位女伴笑得花枝招展。

  「所以啊,如果要想正確分辨這種果酒的品質,非得要用專門的酒具才行……」正洋洋得意地搖晃著手中某種敞口容器的研修生,突然停止了動作,然後兩眼呆滯地看向女伴背後,那片巨大天幕上顯示出來的室外星空景象,好一陣之後才結結巴巴地說道:「那、那是什麼?」

  感到奇怪的兩位女性研修生也跟著回過頭去,不過隨即也露出一付失魂落魄的模樣。然而,這個時候基本上已經沒有人再去注意她們的失態了,因為這個嘉年華會場的人都已經注意到那顆不斷靠近的龐大星體,並跟著陷入茫然與恐慌的狀態中。

  被「噩夢之手」所驅動的伊曼紐分院宿舍星體,小心翼翼地避讓開所有同僚,以似緩實急的速度飛越了差不多半個軍才院的距離,終於來到了這座空中庭院前。然而,在人們為這奇跡般的航行而感到吃驚之前,首先襲來卻是一股打心底裡湧出的恐懼感。

  那顆絲毫不見減速的巨大人造星體,如果就這麼直接衝過來與空中庭院相撞的話,那絕對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搞不好軍才院整體都會受到嚴重的波及,死傷人數最後大概會以十萬計算。

  幸運的是,在空中庭院的人們因無法忍受恐懼而有所行動之前,那座宿舍星體先開始了減速動作。即使相隔數百特諾碼的距離,研修生們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在那座宿舍星體的前方正有數台巨型引擎同時啟動,那巨大的反向推進力正緩緩將宿舍星體本身那龐大的慣性抵消。

  在人們完全放下心來,即是宿舍星體完全停頓的時候,兩座人造星體間的距離就只有近百諾碼的距離了--實在是不能不佩服艾紐霍嘉爾家幼子演算的精準。這個時候,從宿舍星體的若干外層出口中探出數條聯繫通道,而幾乎同一時間,空中庭院那原本緊閉的外層出口也跟著開啟,接上了宿舍星體的聯絡通道,頓時形成了數條連接兩座人造星體的空間通道。

  在宿舍星體內的九萬伊曼紐研修生,已經在宿舍公園裡等候了近半個小時,而在通道開啟的那一刻,這群著裝整齊的研修生大軍頓時化為黑色的濁流,浩浩蕩蕩、滔滔不絕地湧向了嘉年華的會場。

  原本設計至少能容納八萬人的空中庭院,在突然增加了近兩倍人數的現在,立即變得擁擠不堪。蝗蟲化的伊曼紐研修生大軍,在數千教官以及數萬研修生愕然的注視下,迅速侵佔了空中庭院的每一個角落,和之前那八千研修生匯合在一起,莫名而熱烈的歡呼聲頓時響徹雲霄。

  就好像打了一場全勝的戰役,少年們一個個激動得滿臉通紅,一瓶瓶慶祝勝利的美酒被打開,然後噴向四面八方。那些擔任引導任務的五十名先行研修生,作為第二功勞者的他們則被數萬人扛起來遊行,並不時被拋向天空,然後又落到另一隊伍的手中……呃,雖然其中有不少人最後終於忍不住吐了起來,不過這也只是給同伴增加笑料而已。

  在一旁愕然看著眼前熱烈一幕的其餘研修生們以及教官,他們的反應可謂截然不同。大概能猜出這些同伴到底做了什麼事情的研修生,不禁被那瘋狂的熱情所感染,然後就一起加入了狂歡的隊伍,慶祝這場軍才院歷史上最偉大的研修生起義。

  至於教官們,這時才終於想起向院長匯報,不過卻無奈發現到,好像除此之外,他們也作不出什麼對應了,於是不由得露出了濃濃的苦笑,一個個灰溜溜地悄悄離開了嘉年華會場。

  之後,空中庭院便徹底淪為了研修生們狂歡的樂園。

  ***

  「……嗯,大概就是這麼回事了。」就想要壓下心中的驚駭般,老公爵端起白瓷茶壺一口氣將裡面本應細細品味的香茗喝了個乾淨,也不管是否還有茶葉跟著一起下肚(祖父大人啊,你的神經還是太纖細了一點哦!不過放心吧,今後還有充分的機會給您鍛煉的,桀桀桀……)。

  「原來如此……」菲恩王沉穩的點了點頭,不過卻完全沒有注意到身上的茶水尚未清理乾淨的事實,以波瀾不驚、或者說呆滯無比的目光望著老公爵,繼續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處理呢,老師?」

  「怎麼處理……」老公爵抓著頭髮把玩了半天,然後以一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終止嘉年華,出動警備將那些擾亂帝都秩序的違法者全部抓起來怎麼樣?」

  「這種做法也未免太不優雅了,你可是會被十數萬研修生怨恨的哦?」菲恩王皺起眉頭,憂慮地說道:「再說,要抓捕如此數量的違法者……就算把帝都所有警備力量都投進去也不夠啊?」

  「那就沒辦法了。」老公爵很乾脆地聳了聳肩膀,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只好讓那群瘋小子們繼續瘋下去了,一切等到他們玩夠了之後再說吧……」

  「我認為這是個很恰當的對策。」菲恩王跟著點點頭,然後以訝然的目光看著長身而起的老公爵,問道:「你去哪裡啊,老師?」

  「去找罪魁禍首!」老公爵咬牙切齒的向大廳中央走去,聲音中充滿了憤怒。「那三個狡猾的小子,居然給我玩這種小把戲!以為這樣我就不知道了嗎?哼哼,院長的權限中可是有先斬後奏這一條,逮到你們後非要好好懲罰不可……對了,索爾斯,幫我攔一下你身後的那位羽翼。」

  「呃?」菲恩王愕然地回頭望去,然後馬上又轉了回來。然而就在這幾秒鐘的時間,自稱「老骨頭」的某人已經以敏捷的動作潛入了人群的縫隙,然後就看不到影子了。

  索爾斯不由得露出了濃濃的苦笑,然後遲疑了一下,起身迎向了那位正一臉鐵青走過來的通勤廳長大人(友情提示:婭若莎,卷一第十二章出場)。

  ***

  「嗯,差不多該開始了吧?」暗中計算著的黑髮陰謀者,更加快了腳步走向艾紐霍嘉爾一族的所在地--必須在祖父大人的雷霆之怒降臨前,先拉一位根源氏族之長過來作靠山才行啊……

  「天空!」在少年陷入短暫沉思的時候,綠發的友人先發現了他匆匆而過的身影,於是出聲招呼道。

  「柯蒂亞,你在這裡啊!」聞言,天空回頭向友人走去,同時用眼神詢問有關不在場証明的事情。當然,柯蒂亞也輕輕頷首示意一切順利。

  「來吧,我給你介紹一下艾紐霍嘉爾一族最年幼的成員。」隨即,柯蒂亞露出奇妙的笑容,拉起天空轉身走進了族人中。

  「喂,先替我找到龍歌……」天空身不由己地跟著前進,在數十位艾紐霍嘉爾家成員中穿梭。

  由於海特蘭德家與艾紐霍嘉爾家有著堪稱「世交」的關係,而兩位家族幼子間的友誼更被視為這種關係進一步發展的契機,所以當天空苦笑著向諸位艾紐霍嘉爾家的長輩點頭致意的時候,回應的都是充滿善意的微笑--這種情況讓那些偷偷注意這裡的諸侯們大吃一驚。要知道,能夠受到「噩夢之手」如此善意對待的人物,就算整個帝國都數不滿一支手的指頭!於是,諸人對這位來自地上世界的海特蘭德家幼子的評價頓時提高了許多。

  「雷利亞大人,我把海特蘭德公子帶來了。」還沒搞清楚狀況的天空就被友人推了出去,然後呆呆站在了自家當主的面前。

  「好久不見了,海特蘭德公子。」這位指引著帝國科技前進方向的女性,以輕柔的目光注視著海特蘭德家幼子,如此問候道。

  「……呃,我也向您至上問候之意,艾紐霍嘉爾大公。」天空向這位根源氏族之長彎腰鞠了一躬,然而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不由得大吃一驚。

  這位根源氏族之長此刻懷抱著一名有著淡金色頭髮的嬰兒,而那名嬰兒的手中正抓著一條白呼呼、軟綿綿的長條狀物體。天空詫異的目光順著這條物體向下延伸,然後發現在其末端連著的竟然是一隻外形酷似兔子的白色動物。這只白兔子般的動物拉聳著腦袋,四肢下垂,任由嬰兒把弄著它那條觸感極佳的尾巴,露出一付完全放棄抵抗的模樣。

  最初覺得這只白兔子般的動物或許是玩偶的少年,再次打量了一眼後,突然湧起一種奇妙的熟悉感,於是不禁再仔細分辨了一下,然後就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水、水月?」

  天空飛快地轉頭望向了綠發友人,在目睹到對方滿心淒苦的笑意的時候,頓時想起了一年前剛進總院的時候曾告訴自己的事情,於是戰戰兢兢地問道:「大公,這孩子的名字……該不會是夏娃嗎?」

  「看起來柯蒂亞已經告訴你了啊……」雷利婭微笑著,將目光投向了懷中的嬰兒,輕輕說道:「沒錯,他就是夏娃,是我的孩子,也是艾紐霍嘉爾一族最年幼的孩子。」

  「雖然早了一些,但我還是想把他介紹給柯蒂亞的友人。」雷利婭注視著這位黑髮少年,以誠摯的語氣請求道:「海特蘭德公子啊,希望在這孩子今後成長的道路上,能夠得到你的幫助和引導。」

  「呃?」天空頓時愣了一下,然後才想起自己乃是帝國中司掌教育的家族唯一繼承者的事實,於是也跟著理解了這位母親的心情。

  「雖然我並不認為自己能擔此重任,」在心中發出了無言的苦笑,天空向這位根源氏族之長低頭承諾道:「但若真有我能效力的地方,我會盡力而為的。」

  「如此,就拜託公子了。」艾紐霍嘉爾大公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然後輕輕一點頭,說道:「因為你似乎還有事情的樣子,我就不再耽誤你的時間了。如果有需要柯蒂亞協助的地方的話,請儘管差遣吧!」(呵呵,柯蒂亞啊,你就這樣被賣掉了誒……)

  「謝謝。」天空略略點頭答禮後,轉身拉起柯蒂亞就跑……

  ***

  「原來龍歌也跟著過來了嗎?」聽完天空說明後,柯蒂亞不禁皺起了眉頭。沉思數分鐘後,這位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如果那傢伙刻意隱藏起來的話,我大概也沒辦法能找到它。雖然水月應該能感應到它的存在,不過你也看到了吧?它現在已經成了我們那位小公主最喜歡的東西,就連雷利婭大人也都沒辦法拿走……」

  「似乎是這樣啊……」想到那只乖巧機靈的納米生物就這麼淪為了玩偶般的物品,天空便沒來由得感到一陣心酸--龍歌,將來該不會也會遇到這樣的命運吧?唔,話說回來,如果是亞姬姐要龍歌的話,就算明知道龍歌今後會面臨淒慘的命運,自己大概也會毫不猶豫地把它交出去吧……唉,人類還是真複雜的生物啊!

  「柯蒂亞,你把水月交給夏娃……不會出什麼危險吧?」天空突然想起了兩年前那場降臨到自己頭上的災難,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趕緊向友人確認到。

  「沒有問題的。夏娃還沒有接受納米流注射,所以就算輸入翼化指令,水月也不會啟動,除非強行融……」說到這裡,柯蒂亞突然露出一付心驚膽顫的表情,不過又隨即將這股不安壓了下去。「不,絕對沒這個可能的!」

  「強行?那是……」正待追問下去的天空,視界中突然侵入了一素潔的身影,於是頓時忘記了一切,只是一心一意地注視著那位朝自己走來的女性。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58 AM

卷二 第四十五章試煉

  「亞姬姐,你把那些煩人的傢伙甩掉了嗎?」天空帶著愉快的笑容,快步迎向了那位將白翼隱於身後的女性,並如此問道。

  「嗯,我告訴他們還有宮廷事務要處理,然後就溜了出來。」亞姬輕輕吐了一下舌頭,露出猶如頑皮少女般可愛的表情,與平日端莊婉靜的她相比,顯得別有韻味。

  「不過公子,這可是您三年來頭一次參加帝宮的新年嘉年華哦?」

  「呃?好、好像是耶……」心中有鬼的某人頓時嚇了一跳,不過馬上裝出迷糊的表情,回望著亞姬。

  「因為您要來的關係,所以我在佈置會場的時候,特別參考了部分地上世界的元素哦!(咳,大姐誒,這算是假公濟私吧?)」就像在炫耀自己作品似的,亞姬退後兩步,輕輕舒展雙臂,問道:「公子,您喜歡這樣的佈置嗎?」

  「是、是這樣的啊……」突然注意到了那懸掛在天頂的燈籠是故鄉康丁的款式,天空不禁感到一陣慚愧。亞姬是如此重視自己的感受,而自己卻並沒有將這份重視放在心上,甚至可以說完全沒注意到這位體貼的女性,在帝宮中刻意為自己點綴的元素。

  「難道,公子您不喜歡嗎?」那對優雅的黛眉微微皺起,眉宇間透出不安與失望的掛念讓少年不由得感到更加愧疚。

  「沒這回事,我真的很喜歡這樣的佈置,還有……」天空搖搖頭,以誠摯的語調說道:「謝謝你,亞姬姐。」

  「不,只要公子喜歡就好了……」亞姬輕輕搖了搖頭,絕世的美貌上洋溢著滿足的笑意。

  一種奇妙的溫馨感同時出現在兩人的心中,就好像山間的清泉匯入林中的溪流一般,沉浸在寧靜與和諧中的天空與亞姬不再言語……嗯,如果不是旁邊那位一直被忽視的第三者終於忍不住咳嗽起來的話,這兩人大概會一直凝視下去吧?

  「咳!咳咳!」柯蒂亞苦笑著,將沉浸在幸福感中的友人拉回了現實世界,然後示意他朝某個方向看去。在那裡,一臉陰沉的老公爵正以暴躁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著什麼。

  「祖、祖父大人!」這個時候,就連沉穩如天空也一時間慌了手腳。

  「怎麼辦?先閃人吧?」柯蒂亞壓低聲音提議道。

  「……不行,這樣一來不就暴露出我們的心虛了嗎?」冒著冷汗的少年以明晰的理智否定了友人的提議,然後一咬牙,猛然朝著老公爵所在的方向喊了一聲「祖父大人」。

  「你、你瘋了啊!」看著那位開始朝這邊疾速走過來的軍才院長,柯蒂亞的聲音顯得有些顫抖,無意識地躲到了友人的身後。

  「『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可是兵法中常被推崇的一條哦……」天空喃喃自語著,不過表現在外的卻是一付信心不足的模樣。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公子?」一直帶著莫名其妙的表情注視著少年們詭異表現的亞姬,向前一步站到了天空身旁,然後如此問道。

  如果借助這位海特蘭德家影之當主的力量,應該能輕而易舉度過這次危機吧?一瞬間在心中閃過的念頭,下一瞬間就被這位依舊為愧疚感所禁錮的少年所否認。在尚未墮落到某人那種程度之前,這位從某種角度來說還比較純真的少年是無論如何也作不出諸如利用親人的卑鄙行為。

  於是,決定自己承擔起這份重大責任的少年,邁著沉重的腳步迎向了那位怒氣的主人。

  「祖父大人,您的臉色這麼難看,難道是軍才院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天空臉部的每一根肌肉都表現得極其完美,在強大意志力所構築的堤壩前,內心所有的動搖沒有一絲滲漏出來。

  「嗯?」承受這意外直擊的老公爵,原本陰沉的表情不禁有些動搖,隨即一挑眉毛,以強烈質疑似的語氣問道:「你怎麼知道?」

  「這個啊,很簡單。」天空輕笑了一下,或者說讓自己輕笑了一下,有條有理的展開了分析。「能讓蒼穹軍最高統合監督、帝國軍才院長的您如此憂慮的事情,肯定不會是小事。然而在現在的會場上,除了您之外的其它人並沒有表現出這般的憂慮,所以我想應該不會是彼安來襲之內的軍事事件。而這麼一來,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軍才院那邊大概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天空頓了頓,讓自己全神貫注於扮演一位聰慧少年的角色中去,然後點點頭繼續說道:「……嗯,其實也難怪,以往每次嘉年華都或多或少會出些意外,再加上這次軍才院又沒有您的坐鎮,就算發生什麼騷亂也不奇怪。」

  少年的演技是如此精湛,就連這位司掌帝國教育領域的翼之長都忍不住陷入了迷惑。老公爵以複雜的表情凝視著自己這位不知是純真無邪、還是演技無雙的孫子,直到少年的表情開始變得莫名其妙的不安後,才搖頭發出了長長的嘆息。

  「從雲啊,你學壞了哦……」

  「呃?」瞬間,一股火辣辣的感覺無法控制地在少年臉上飛速瀰漫。天空立即低下頭去,就算不用照鏡子他也可以肯定,自己之前精心構築的無辜形象此刻肯定崩壞無疑。從來都沒有想過,在以溫情熔煉的言語面前,偽裝的演技竟然是如此的脆弱而蒼白。

  「抱、抱歉……」少年深深地低下頭。

  「你這個瘋小子……」老公爵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雖然另外兩個瘋小子肯定有參與,不過移動宿舍星體最初其實是你的主意吧?就連艾紐霍嘉爾都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居然這麼輕率地就予以實施,你還真是無所畏懼啊!」

  雖然天空一直低著頭不敢抬起來,不過老公爵的語氣不知為何卻慢慢緩和了下來,到後來甚至帶上了一絲欣賞的意味。「……嘛,穆紐斯他們的確實做的過分了一些,我也可以理解你們的不滿,不過再怎麼說把整個宿舍星體都搬過來,這也太過分了一些……難得你居然能夠把整座分院的研修生全部組織起來,我想,這份能力應該用在更有益的地方吧?」

  「話說回來,這次計劃得不錯嘛--宿舍星體那邊的記憶晶體上肯定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吧?再加上有這麼多人見証的不在場証明,還真是一點把柄都沒有留下誒……」老公爵點點頭,語氣中的欣賞意味越來越明顯了。「嗯,這麼一來,就算帝國想要追究責任也無從調查起啊……」

  「祖、祖父大人?」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天空詫異地抬起頭,發覺老公爵臉上竟然流露出某種似乎充滿惡意的笑容。

  「塞恩那傢伙,接下來就輪到你頭痛了啊,嘿嘿嘿……」

  沉浸在小小報復感中的翼之長,在孫子那奇妙的目光下清醒過來,隨即咳嗽了一聲,改以正色說道:「從雲啊,你可是海特蘭德家的孩子,是帝國之翼的繼承者,是將來注定要擔負起帝國未來的人物。雖然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人會質疑你的資格,不過就算擁有如何優秀的天賦,但若是太過任意妄為的話,我也沒辦法安心把帝國之翼交給你的啊……」

  老公爵拍了拍孫子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對於尚未展翅的雛鳥來說,年少輕狂在所難免,所以我也不會再責備你了……只是接著你就要進入蒼穹軍了,在戰場上,你的行動將影響到部下及同僚的生命,可再不要如此無法無天了啊?」

  「呃?」雖然天空曾經對事態暴露後的結果進行了種種設想,不過現在的狀況卻比少年最樂觀的期待都還要好上一倍,所以要他不高興那是不可能的。將盛大的笑意抑制在喉嚨裡,天空對祖父深深地低下頭。

  「是,知道了……」

  「那麼,這件事情我就當作不知道吧!不過,若通勤廳來調查的話,你們自己想辦法應付,我可不會庇護你們哦?」老公爵最後拍了拍孫子的肩膀,然後就向他身後走去。

  「柯蒂亞,你跑那麼快作什麼?給我過來!」

  「院、院長大人,我那邊還有點急事……」

  「急事?哪怕這次你要移動帝宮,也給我先過來!」

  「是、是真的啦!我得趕緊解除水月的強制融合機能,否則……呃,痛痛痛!」

  「給我過來!要知道,你們的鍵之長可是賦予了我隨時修正艾紐霍嘉爾家那些壞芽的權力的哦!如果不想受到更嚴厲的處罰的話,就乖乖給我跟過來!」

  「是是是,院長大人,麻煩你輕點……痛痛痛!」

  天空以憐憫的目光注視著那位被軍才院長拉著耳朵拖走的研修生,在心裡默默地為他祈禱了半天,直到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將他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了那位純潔之翼身邊。

  「公子,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很少看到老師如此激動啊……」她歪著頭,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

  「沒什麼,一點小事。」天空並不打算破壞亞姬的愉快心情,於是選了另一個比較普通的話題。「亞姬姐,帝宮的宴會一直以來難道都是由你主持運作的嗎?」

  「沒這回事,帝宮也有自己的內務總管,我只是在舉辦大型宴會、她忙不過來的時候過來幫一下忙而已。」基於某種奇妙的心理,亞姬輕輕搖頭如此否認著。不過若是熟悉內情的人,則一定會認為她有謙虛過頭的傾向。

  「是這樣的啊……」

  容貌滿點,性格溫柔,頭腦明晰,諸事萬能……天空以充滿感慨的目光注視著眼前這位幾乎可以用「完美」來詮釋的女性,然後回憶起了在故鄉康定上那些被廣泛讚許的美德,突然發現到將純白羽翼隱於身後的她,竟然是自己期許已久的伴侶模樣。

  「亞姬姐,我……」無意識下,少年差點就說出了那句具有重大意義的話。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嘉年華似乎進入了另一個階段。在會場一角的樂隊改變了演奏的節奏,一曲悠揚而靜謐的旋律開始在大廳中流溢。被這異變所驚醒的少年,在那溫暖如日的黃玉雙眸面前,不由自主地感到畏縮,並且說不出任何話來。

  「公子,我們去跳舞吧?」那動人心魄的美貌上洋溢著愉悅的笑意,對自己輕輕伸出了手。

  「呃……我、我不會跳這種宮廷舞誒……」已經有數對伴侶下到大廳中央的舞池裡了,而在目睹他們那優雅輕盈的舞姿後,天空絕望的發現自己好像沒有學過這種宮廷舞。

  「啊呀,這還真是抱歉啊……」亞姬眨了眨眼睛,瞬間流露出頑皮的眼神,然後突然拉起天空的手,以輕快的步子走向了舞池。「來吧,公子,我教您。」

  「唔,亞、亞姬姐……」雖然那只溫軟如玉的手上傳來了舒適的觸感,不過想到自己接下來就會淪為諸侯們評頭論足的對象時,天空不由得在心中發出了無奈的呻吟。

  ***

  「若耶,那就是你的父親。」

  在嘉年華大廳較為偏僻的一角里,某位銀髮的女性正懷抱著同樣髮色的嬰兒,注視著那狼狽動作拚命追隨著友人優雅舞姿的少年,輕輕說道。

  「……嗯,還有另一位母親。」偏著頭,拉凱希絲沉吟了一下後,再補充了這麼一句。

  然而,被溫暖懷抱的嬰兒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位母親寓意深遠的言語。事實上,她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那件剛剛得到的新玩具吸引住了。

  那是一隻有著黑色毛髮的小動物,溫溫的、軟軟的,光是抓在手中就讓人感到很舒服。倘若再對它做些什麼事情的話,它還會出現更奇妙的反應。

  「咯咯咯……」若耶像似很愉快的笑著,然後不斷試圖把手中的玩具擺成各種奇異的姿勢(可憐的龍歌,看起來你的命運也是這般淒慘啊……)。

  雖然那東西忍不住發出的低沉咆哮聲把若耶嚇了一跳,不過在那兩道銳利已極的緋紅視線逼視下,這些許的反抗頓時如同烈日下的薄冰般消融無痕。看到那東西擺出完全馴服的姿勢,若耶也就大著膽子又把手伸了過去。

  在發覺對方這次沒有反抗的時候,被貴族社會中最高權力者所愛寵的眷族之子,便開始肆無忌憚的將它抓在手中把玩起來(呵呵,柯蒂亞,你等著哭吧……)。

  「對了,我們在走近一點去看一下吧?」拉凱希絲突然露出奇妙的笑容,然後抱著若耶向大廳中央走了過去。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09:59 AM

卷二 第四十六章天災

  (解釋一下,所謂的天災呢,就是天使帶來的災難的意思。大家可不要想到什麼隕石撞擊、恆星異變等事情上面去了哦,呵呵……)

  對於擁有樂觀天性與聰慧靈性的艾紐霍嘉爾之鼠來說,鬱悶是一種很陌生的情感。雖然它們常常能在同居人的臉上發覺到這種感情,不過在遼闊無垠的宇宙間中,真正能讓它們感到鬱悶的,大概只有被同居人遣送到一片陌生的土地,而不得不與自己收集的那些亮晶晶的寶貝告別的情況吧?

  儘管龍歌只能算是一隻半吊子的艾紐霍嘉爾之鼠,但在此前的人生中,除了偶爾被最初那位主人翻來覆去折騰之外,它其實很少有感到鬱悶的機會。而且,就算被最初那位主人折騰的時候,它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鬱悶過。

  「吱吱……」龍歌心痛得看著自己那身美麗光滑的皮毛上點點污垢,忍不住發出了無力的呻吟。然而,這卻使得那個可怕的生物更加興奮,她甚至拉著自己那對脆弱的耳朵,然後帶著自己的身體上下揮動著。

  「嚕嚕嚕……」龍歌壓低了身子,對那個肆無忌憚的生物發出了威脅似的咆哮。如果是主人那樣的強大存在就罷了,眼前的小東西雖然有著比自己大上一號的身體,不過力量卻出乎意外的弱小,而且怎麼看都不像是身手敏捷的樣子,所以就算爭鬥起來,龍歌也有絕對不會輸的自信。

  「老實一點。」當龍歌露出牙齒,準備稍稍給這小東西一點教訓的時候,一支巨大的爪子按在了它的脖子上,莫名而強烈的恐懼感化成森森寒氣,迅速擴散到了它的全身,使它無法動彈。

  在那雙如血紅瞳的注視下,龍歌頓時回想起了眼前這個小東西,是被連主人都不敢得罪的存在所庇護著的事實。而且,龍歌還隱約記起,這只爪子的主人與那位掌握著自己生殺大權的人物也有著很親密的關係。想到這裡,龍歌頓時老老實實地伏在地上,再不敢亂動,並豎起毛茸茸的尾巴,向著她討好似的一陣猛搖。

  「咯,咯咯。」聽到這可怕聲音的一瞬間,龍歌全身的毛髮頓時豎了起來。在它還來不及有所動作的時候,那個可怕的小東西就一把抓住自己的尾巴,然後猛地向上一提……

  看著那變得距離自己好遠,而且還在不斷晃悠的地面,滿心淒苦的龍歌突然想起了自己同伴的遭遇。

  跟著主人偷偷溜出來的它,順著食物的香味來到了這處寬敞熱鬧的空間。雖然其中不斷有人類來來往往,而且對於聽覺敏銳的艾紐霍嘉爾之鼠來說,這裡也實在是嘈雜了一些,不過這些一點都不妨礙它享受偷竊美食的樂趣。

  趁著那些人類注意力集中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物上的時候,順著柱子爬上滿是食物平台,咬上一兩件自己最喜歡的食物,然後再溜到平台底下,在白色簾幕的遮掩下慢慢享用--只要時機掌握好的話,絕對不會被人發現。對於已經鍛煉出就連主人都能瞞過之身手的龍歌而言,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容易了。一路上掃蕩了十數個平台,直到肚子微微隆起為止,龍歌都沒有被人發現。

  事實上,如果不是目睹到那令人心驚膽顫的一幕,龍歌還打算把這次難得的機會繼續利用下去。然而,在看到水月竟然被人當成玩偶般拉著尾巴揮舞(呃,偶的讀者裡面應該沒有動物保護協會的人吧?)的時候,一陣惡寒頓時支配了它小小的身軀。

  龍歌本能地拔腿向後跑去,與主人對抗而進化出來的敏捷被發揮到了極限,它看起來就猶如一道黑色的閃電。龍歌飛快地竄過大廳,來到了一處安靜的角落,回頭望了一下,然後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這是個地方實在是太危險了!作出這種判斷的龍歌猶豫了幾秒鐘,在打了一個飽嗝後,終於決定還是先潛回原來的地方,等主人回去的時候再跟著潛回去。於是,它邁著輕快的步子,轉身向後走去……呃,然後一頭撞在了某種物體上。

  「龍歌?」清冽的聲音讓自己稍微茫然了一下,錯過了逃走的最佳時機,所以才被人輕而易舉的抓住,放到了這只可怕生物的面前,然後就一直飽受折磨……

  現在,龍歌已經徹底放棄了逃跑的念頭,它只是一動不動地任憑對方擺佈(居然會裝死……龍歌,你學壞了誒),並強烈期望這只可怕的生物能夠盡早喪失對自己的興趣。

  「吱吱……」正當龍歌為自己的英明抉擇而沾沾自喜的時候,它那小小頭腦中的某部分突然接收到了一種陌生而強烈的訊號,然後就像被什麼東西刺激到似的,它的身體亦急速展開了一系列彷彿似曾相識的變化。

  龍歌依稀記起,很久以前與最初的主人重逢的時候,自己就曾經經歷過一次這樣的變化,然後就莫名其妙地大病了一場,並且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恢復過來。

  「吱!吱吱!」將這視為不祥之兆的龍歌,開始哀叫著,拚命抗拒體內那種奇妙的變化,然而也只是稍稍延遲了一下此種變化展開的速度而已。

  最後,在龍歌那漸漸遠去的意識中,似乎聽到身後大廳傳來了盛大的聲響……

  ***

  「公子,您學得很快啊!」亞姬露出愉快的笑容,對少年輕輕點了點頭。

  「哈、哈哈……」被讚賞的對象苦笑著,以稍顯僵硬的動作跟上了她的舞步。

  雖然不知道優秀的是教導的一方,還是被教導的一方,但花了近二十分鐘的時間,天空總算是勉強掌握了宮廷舞的基本。儘管動作遠遠稱不上優雅,甚至距離流暢都還有些距離,不過由於舞伴實在太過優秀的緣故,所以在這位幾乎將華美與優雅融合到極限的女性引領下,少年的生澀動作被掩飾了過去,兩人的舞蹈整體呈現出相當水準的欣賞價值。

  純潔之翼與翼之子在舞池中翩翩起舞,來自帝國各地的諸侯們也漸漸將目光集中到了這兩位身上。雖然關於海特蘭德家幼子的傳聞目前還僅限於帝都,不過既然這些諸侯已經來到了艾法霍爾,那麼或多或少也知道了一些有關這位帝國之翼繼承者的勇武傳說。

  對心懷善意的人來說,眼前這一幕或許可以當成帝國之翼復甦的標誌而加以期待吧?然而,在看向那位被幸運之神愛寵的少年的目光中,其實也還是有部分深沉的怨恨。尤其是在目睹到那位銀髮女性臉上真心流露的愉快笑意時,這份怨恨也隨之變得更加濃厚。

  「亞姬姐好像很受歡迎啊……」天空喃喃低語著。對於這位甚至能夠通過「心眼」解讀對手行動的康定之子來說,要想忽略那些幾乎實質化的敵意,反而在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嗯?什麼?」那對修長的尖耳微微聳動了一下,黃玉般的眼眸中流露出疑惑的視線。

  「不,沒什……呃?」正待說什麼的天空,突然瞇起了眼睛,直直看向亞姬身後的某方位。在那裡,伴隨著人群的騷動,一對青白色的羽翼正緩緩展開。

  「柯蒂亞?」這傢伙到底在想什麼啊?居然在這種地方翼化……唔,該不會被祖父逼得無路可逃了吧?」天空心懷惡意的如此想著,並以期待的目光繼續注視著那邊的事態發展。不過就在下一刻,這位海特蘭德家幼子頓時瞪大了眼睛,滿臉的愕然,失聲喊了出來。

  「不,不對!那是……夏、夏娃!」

  「公子,那是怎麼回事?」亞姬也注意到了那個展開羽翼在空中飛翔的嬌小身軀,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強制融合……結果還是發生了嗎?」雖然再怎麼說這都算是嚴重的狀況,不過天空的語氣聽起來卻有著幸災樂禍的味道。接著,他對亞姬簡單解釋了一下目前的狀況。

  「那是雷利婭大人的孩子?」亞姬注視著那個在大廳上空盤旋飛舞的嬰兒,露出了苦惱萬分的表情。

  似乎搞不清楚狀況的夏娃此刻正陶醉在新奇的體驗中,只是那歪歪斜斜的飛翔路線常常會與大廳的吊飾相交,並且總會撞下一些東西來。雖然到目前為止擦傷的只是那對羽翼,但對於嬰兒那脆弱的肉體來說,任何直接的碰撞都可能造成後果嚴重的傷害。

  對於這位擔負著維持嘉年華正常秩序之責任的第一執事來說,這種事情是無論如何都必須避免的。事實上,在大廳諸人都注意到上空異狀的現在,這場嘉年華可以說陷入了即將停滯的狀態。

  「抱歉,公子,看來我得稍微離開一下。」亞姬苦笑著,輕輕放開了少年的手,稍微閉上眼睛。幾秒鐘後,伴隨著閃徹大廳的輝光,這位現出翅膀的純潔之翼也跟著升到了空中,試圖停下那位玩得正愉快的艾紐霍嘉爾家幼子。

  「等等,我也……」天空的手伸到一半就停了下來,然後看著那位已經和夏娃在大廳上空展開追逐的身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幸、幸好有亞姬姐在啊,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收場了……」旁邊傳來彷彿如釋重擔的聲音。

  天空聞言轉頭望去,只見在距離自己不遠處,那位罪魁禍首正舉手擦著額上的冷汗。於是快步走到他身邊,質問道:「柯蒂亞,是你開啟的強制融合吧?」

  「呃……這個,其實是在解除的時候稍微出了一些差錯,結果不知怎麼搞得就變成了現在的狀況……」柯蒂亞迴避了友人的目光,將視線移到了上空,以依舊殘留著恐懼的聲音呻吟道:「不過還好夏娃沒出什麼事,要不然雷利婭大人會宰了我的……」

  「……算你運氣好。」天空跟著將目光移到了上空--在那裡,亞姬差不多已經將那個四處亂竄的小傢伙抓住了,正在努力安撫這位興奮過頭的幼兒。

  「待會兒可要好好謝謝亞姬姐哦!」少年以頗感遺憾的聲音如此說道。

  「知道了……呃?」點頭應諾的柯蒂亞,突然以奇妙的目光看向友人身後,然後就立即顯出一臉呆滯的模樣。

  「又、又怎麼呢?」黑色的陰雲悄然籠罩了某人那顆正幸災樂禍著的心,然後在天空回頭轉身的一瞬間,原本的陰雲頓時化為凶厲的暴風雨,將這位少年的閑適摧毀得無蹤無影。

  那是一對長度足足有十諾碼以上的羽翼,漆黑而光潔,並且充滿了力量。當它用力舒展開的時候,四周的桌椅就彷彿紙糊的一般,被輕而易舉地扇飛了出去。雖然從隨後響起那幾聲慘叫聽來,那些重物墜地的時候大概砸到了幾個倒霉蛋,不過現在天空已經沒有這個餘裕去關心他們了--一張寬大的木桌正帶著若干的湯盤朝這邊飛過來。

  「破拳!」

  天空一腳踏出,猛然揮出至剛至烈的一拳。無形的拳風在空氣中捲起了強勁的渦流,形成一股幾乎肉眼可見的螺旋氣流,然後準確地命中了那張厚實的木桌,將其破為了兩半。

  「呼……」天空長長吐了一口氣。

  雖然順利地擊退了自身的噩運,然而對於那正在大廳上方肆虐的噩運之源頭,他卻無能為力。少年咬牙切齒地看著那展開黑色巨翼飛到空中的影子,然後愕然發現到處於黑翼中心的,居然也是位嬰兒!

  「柯蒂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天空發出了低沉的吼聲,以凌厲的目光逼視著這位艾紐霍嘉爾家幼子。

  「唔……我想,應該是共鳴吧?」雖然柯蒂亞的表情很是淒慘,不過解釋起來還是條理明晰。「水月和龍歌之間原本就有著資訊共享的能力,處於相同信息場內的它們有時候會互相幹涉,再加上強制融合本來就是一條順位極高的特殊命令,所以會出現這樣的同步現象其實也不是不可能,只能說這個幾率實在是……」

  此刻,那對黑色巨翼已經貼近了天頂,正彷彿失去控制一般胡亂揮動著。如果說之前那對青白的翅膀是一陣輕風的話,那現在這對漆黑的羽翼則毫無疑問是一場颶風了!每當這對巨大的黑翼揮動一次,懸掛在天頂上的吊飾就會像暴雨一樣垮塌一大片下來--當然,掉下來的東西會不會剛好砸到了某個倒霉蛋頭上,那是誰也說不准的事情,而且目前看來,這種可能性似乎很大。

  更要命的是,原本已經被安撫下來的夏娃,這個時候又興奮了起來。輕而易舉地掙脫了亞姬的束縛,開始追逐著那對漆黑的巨翼,在大廳上空高速飛翔。

  由於這一黑一白兩對羽翼的肆虐,嘉年華的氣氛被破壞無遺,就連會場都呈現出一片半潰減的淒慘狀態。而在差不多已經有近三成的諸侯受傷的時候,帝宮衛隊才總算是趕來了。不過他們能做的也僅僅是用臨時調集的盾牌擋在諸侯們頭上,然後優先護送那些最倒霉的傢伙離開會場,在稍微安全處接受醫療組的緊急治療。

  至於那兩位在上空肆虐的嬰兒,不論從什麼角度來考慮,在尚未找到絕對安全的方法之前,是誰也不敢有所動作的。

  「可惡!」看著那在兩對翅膀的追逐下反而漸漸陷入危機的純白身影,天空的表情越來越急躁。「喂!柯蒂亞,難道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解除強制融合嗎?」

  「解除指令是『CUISA』,不過那要通過接觸性輸入才有效果的……」柯蒂亞一臉難色。

  「接觸性輸入?那是什麼?」天空已經快要抓狂了。

  「呃……簡單的說,就是要先抓住它們,然後再喊一聲『CUISA』就行了。」柯蒂亞飛快地說道。

  「你是說……抓住它們?」看著上空那如同暴風般席捲一切的漆黑身影,就連天空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咂舌道:「你、你在開玩笑吧?先不說有沒有人能抓住那東西,沒有翅膀的我們就連上去幫忙都做不到啊?」

  「唔,這的確是個問題……」生平第一次,這位艾紐霍嘉爾家幼子知道了自己的頭腦也還是有不夠用的時候的事實。

  「卡嚓」正當兩位根源氏族之子陷入迷茫的時候,大廳的一角突然想起了就像打開保險栓似的聲音。這聲音是如此輕微,大概不會刺激到處了天空之外任何人的聽覺。然而曾經有過悲慘回憶的少年,在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然後飛快地掉頭望向聲音的方向,同時擺出防禦的姿勢。

  「!」

  那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夏蘭女性,有著一頭彷彿流溢著群星輝光般的紫色長髮。此刻她正舉著手中那把比束光槍大上足足一號的槍械,以慎重的姿勢瞄準了上空的黑影。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6-30 10:00 AM

卷二 第四十七章降臨


  「住手!」

  全身寒毛直豎的瞬間,天空就身不由己地飛了出去。一步踏出之後,在康定上經由艱苦修習而得來的無上輕功立即發揮到了極限。少年的身體化為淡淡的虛影,剎那間就穿越了數十諾碼的距離,一腳踢飛了那位紫發少女手持的槍械。

  因為倉促間出手的緣故,所以天空實在來不及在選擇攻擊點的事情上花費心思,所以在踢飛那柄槍械的同時,身為持有者的紫發少女似乎也受到了某種程度的傷害。

  「嗚……」雅麗亞悶哼一聲,後退了幾步。感覺到右手被震得酸麻無比的她,不禁抬起頭,用力瞪視著眼前臉色陰沉的男子,以憤怒的語氣質問道:「你幹什麼!」

  「混蛋!這是我的台詞吧!」大概是情緒太過激動的緣故,天空的聲音失去了平日的鎮靜,並且以同樣憤怒的語氣反問了回去。「那是嬰兒耶!嬰兒!雖然將會場破壞到這種程度的確是作得過頭了一點,不過這又不是他們的責任!像你這樣不問青紅皂白地予以射殺……」

  「你說誰要射殺他們?」紫發少女以冷澈的目光將對方的怒氣全數封凍。揉了揉依舊麻痺的手腕,雅麗亞看了一眼那邊地上的槍械,用鎮靜自若的語氣說道:「那是捕捉生物用的繩網槍,我還刻意將衝擊力道調節到了最小,除了限制行動之外,根本不會對他們造成任何傷害。」

  「呃?」剎那間,冷汗出現在了剛剛被確認患有被害妄想症的某人額頭上。

  「就、就算是這樣,萬一被束縛的嬰兒就這麼掉下來沒接住怎麼辦?他們現在距離地面可是有足足二十幾米高誒!就算有羽翼保護,還是會受傷的!」不過,這位少年隨即又找到了阻止對方的理由。

  「我一定會接住他們的。」雅麗亞瞪了這位陌生人一眼,以堅決的語氣如此說道。「還是說,你有什麼更好的解決辦法嗎?」

  「呃……」被如此反問的天空,一瞬間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窘境。

  不過,下一刻呼嘯而至的危機卻扮演起了拯救者的角色。一座巨大的水晶吊飾被黑色的翅膀拂過,在搖晃數次後那脆弱的基座霎時斷裂,無數晶瑩剔透的菱形物體在人工重力的作用下直墜而下,將下方爭執中的少年少女籠罩在了足以致命的危機中。

  「趴下!」天空想也不想,猛撲過去將那位紫發少女壓在身下(如果換個場景的話,這樣的描寫很邪惡哦^O^),同時內氣急速流轉,金鐘罩的功力霎時間被提升到最高程度。

  「你……」雅麗亞愕然地看著那位男子朝自己撲過來,只來得及喊出一個字就被壓在了下面,而下一刻在耳邊就響起的彷彿無數玻璃杯同時炸裂的爆音。因受到遺傳因子祝福而獲得的敏銳聽力,這種時候也成了雙刃劍般的詛咒。在那巨大的音波衝擊下,雅麗亞很是眩暈了一陣子。

  那如同在凌遲人類神經般的爆音彷彿持續了萬年之久,又好像在一瞬間結束,當雅麗亞從眩暈中清醒過來的時候,首先感到的是那位捨身拯救自己的少年,此刻正毫無聲息的沉默著。

  「喂!你、你怎麼了?」一種與恐懼稍有不同的情感瞬間支配了這位伊斯埃雷家幼女的心,雅麗亞翻身而起,將那位傷痕纍纍的少年抱在懷中,流露出無比疼惜的表情……呃,不過在這之前,那位少年就已經一躍而起,動作流暢而輕盈,就好像完全沒有受傷一樣。

  「嚇!」就連雅麗亞都被嚇了一跳,不過隨即注意到這位表面上若無其事的少年,後背卻被劃出了數條深淺不一的傷痕,並且正有鮮紅的液體從其中緩緩滲透出來。

  「你受傷了?」已經來不及追究為什麼在那樣的衝擊下,這位少年才僅僅只受了這麼一點輕傷的問題,雅麗亞從外衣的口袋裡掏出手帕,順手從地上的半截酒瓶中倒了一些紅酒在上面,就待為他的傷口做些緊急處置。

  「痛痛痛!」蘸有酒精的手帕在少年後背的傷口上輕輕擦拭著,而天空的表情在一瞬間呈現出因痛苦而扭曲的狀態,不由得發出抗議似的呻吟。「喂,我說你輕點行不行啊?」

  「……」雖然雅麗亞並沒有回應他的抗議,不過手上的動作明顯是放緩了不少。

  儘管這位少年受的傷勢算不上嚴重,但如果承受衝擊的對象是自己的話,相信在這場騷亂的重傷者名單上,肯定會加上一位冠有伊斯埃雷姓氏的人。不論是不是出於自身的意願,但自己毫無疑問是被他給拯救了--如此想著的雅麗亞,抬頭注視著黑髮的少年,沉聲問道:「……為什麼要作那樣的事情?你難道沒有想過會死嗎?」

  「你說誰會死啊?」天空用力地瞪了回去,不過隨即就露出撕牙咧嘴的表情,顫抖著的嘴唇中漏出斷斷續續的呻吟。「你、你這傢伙,不感謝就罷了,居然還這麼用力的……呃啊!」

  「我並沒有要求你來救我。」雅麗亞的手上不自覺地就加重了力道,不過她自己似乎沒有察覺到。這位伊斯埃雷家幼女仔細地將少年傷口中的水晶碎片一一清理乾淨,同時用冷澈的聲音繼續說道:「我不想欠你的情,所以會替你處理好傷口的。雖然我應該感謝你掩護了我,但是你剛才的行動確實是莽撞……」

  「你!」

  不知是無法忍受那越來越劇烈的痛楚,抑或是被少女的言語給刺激到了,總之天空一揮手彈開雅麗亞的動作,猛然轉身直視著她,以憤怒而傲然地語調,一字一頓地說道:「保護女人是男人的責任。我只是順從自己信念而行動,並不是特別想救你。所以,你不必感謝。」

  千年文明在悠久時光中涶煉出來的陽剛之氣,此刻化為鋒銳無比的怒意,一下子擊碎了這位少女的矜持。猛然察覺到自己剛才的態度實在稱不上端正的雅麗亞,頓時被懊悔和內疚所擒獲,然而在她有所言語之前,那位黑髮的少年已經冷冷地轉過身,朝著大廳的某個方向飛奔而去。

  事實上,在任何時候都貫徹冷靜的雅麗亞,從研修生時代起就幾乎沒有遇到需要道歉的狀況。然而此刻,對著那傲然離去的背影,這位伊斯埃雷家的幼女,輕輕低下了頭。

  「抱歉啊……」

  ***

  「萊昂!萊昂內爾!」勉強抑制著心中的失控情緒,天空以暴躁的語氣呼喚著那個在前面亂竄的人影。

  「咦?你還活著啊?」回頭望來,萊昂內爾的聲音聽起來似乎蠻遺憾的。

  「切!你這禍害都還活著,我怎麼可能會有事!」天空笑罵道。在那股熟悉笑意湧上來的同時,少年驚訝地發覺,那些一直盤旋在自己心中的浮躁情緒竟然霎時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那,你叫住我幹什麼?」萊昂內爾以警惕的目光注視著友人。「該不會是想讓我去阻止那兩個小惡魔吧?」

  「這個啊……萊昂,你自認做得到嗎?」天空以輕蔑的目光掃了他一眼。

  「……不,我做不到。」萊昂內爾咬著嘴唇,以很不甘心的語氣承認道。

  「所以啊,來協助我吧!」天空左右少了一眼,然後將視線定格在了附近一張尚未倒下的長方餐桌上,對萊昂內爾命令道:「用『天地式』。萊昂,你到那裡作準備。」

  「怎麼又是我用『地式』啊……」勞倫斯特家幼子無奈的嘆息著,走到那張餐桌上以馬步站好,然後雙手合攏自然放下。「來吧,少主……輕點噢。」

  天空完全沒有聽到萊昂內爾的喃喃抱怨,此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兩個在上空肆虐的黑白身影上,同時亦全速調整著內氣,將身體機能提升到了最佳狀態。

  這個時候,亞姬已經擺脫了那兩個小傢伙的糾纏,不過卻也失去了再度安撫他們的機會,只好扇動著翅膀飄浮在空中,在一旁暗自著急。至於那兩個小傢伙,似乎也漸漸掌握到了飛翔的訣竅,原本歪歪曲曲的行進線路變得較有規律,也稍微可以預測了。

  「就是現在!」

  當那對青白羽翼向這邊飛過來的時刻,一直處於靜止狀態的天空突然有了動作。由靜至動的轉換是如此迅疾,以至於當萊昂內爾回過神來的時候,天空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並且從合攏的雙手中同時傳來了一股絕大的力道。

  「去啊!」

  萊昂內爾以彷彿吐血般的聲音大喝一聲,在猛舉雙手的同時,積蓄多時的內氣也瞬間迸射而出。只聽「卡嚓」一聲,勞倫斯特家幼子腳下那張應該是非常牢固的餐桌從中斷為兩截,至於靠近兩處作用點的位置則更是寸寸碎裂。

  「哎喲……」被巨大的反作用力給按倒在地的萊昂內爾,雖然隔著一層柔軟的地毯,但依舊承受了那股衝擊的相當傷害。看著友人那沖天而起的身影,他忍不住大吼道:「你這傢伙,不要再來第二次啊!」

  在巨大加速度與萊昂內爾的助力下,將輕功身法發揮到極限的天空終於得以靠近那對青白的羽翼。在錯身而過的一瞬間,少年猛然伸手抓住一邊的翅膀,將那位金髮的噩夢之子逮了過來。

  「CUISA!」

  在慣性作用消失、身體開始下降之前,天空輕輕喊出強制融合的解除口令,然後下一瞬間,奄奄一息的水月和手舞足蹈的夏娃同時掉落在他的懷中。

  「亞姬姐!」再次感到重力存在的少年,轉頭疾呼著不遠處那位似乎還沒有把握住正確狀況的女性。然而卻沒有注意到,此刻他懷中那位幼小的天使,正凝視著他側臉的深紫雙眸中,突然閃過一道幾乎不可察覺的輝光,並且笑容也瞬間在她的臉上蕩漾開了。

  「公、公子,我在這裡!」醒悟過來的亞姬,扇動著翅膀急忙追了過來。差不多已經下降了兩米的少年,在她靠近的瞬間將懷中的夏娃輕輕拋了過去,而亞姬也確實接到了她。

  「柯蒂亞!接住它!」再無顧忌的天空,大喊了一聲下方某人的名字,然後將懷中另一個不需要這麼慎重對待的生物向後舉了起,然後用力向下一拋。

  剛剛清醒過來的水月,甚至還來不及慘叫一聲,便被毫無憐憫之心的某人猛然拋了出去。帶著巨大速度撞向了過去的主人,然後就和對方一起化作了滾地葫蘆,隨即雙雙失去了知覺。

  借住這一拋之力,天空歪歪斜斜地飄向了懸垂在一旁的吊飾,然後暫時靠在了上面。然而,由於亞姬佈置會場的時候完全沒有考慮到在吊飾上面增加整整一個人體重量的可能性,所以並沒有對其基座進行額外的加固。當「吱嚓」的聲音響起的時候,少年馬上感覺到自己賴以為立的物體正在急速傾斜的事實。

  幸運的是,那對漆黑的翅膀此刻正在不遠處悠然飄過。覺得機不可失的天空,一咬牙放棄了這座跨塌到一半的吊飾,縱身撲向了那黑色的身影。

  倒霉的是,在他馬上就要抓住那對羽翼的瞬間,那對漆黑的翅膀突然猛力揮動了一下。

  與水月不同,龍歌在與天空進行初次翼化的時候,就由於過剩能量暴走而不自覺地達成了巨翼的進化。當然,同時進化的還有揮動羽翼時的力量。倘若是在地上的話,天空或許還能抵抗得了這充滿強大力量的一擊,然而現在他卻是身處毫無借力之物的半空中。

  「呃啊!」慘叫一聲,少年就如同一顆石子般被扇出老遠。

  「公子!」亞姬驚呼一聲,就待飛過去,但懷抱嬰兒的她無論如何也趕不上少年墜地的速度。

  「我勒……」急速下墜的天空,不由得慌了手腳。雖然對於康丁的武者而言,十幾米的高差並不算是致命的距離,然而或重或輕的傷勢卻是免不了的。絕對不想再回到那充滿痛苦回憶的再生槽裡的少年,飛快地尋找著能避免此種悲慘結局的方法。

  「少主,請伸出手來。」

  就在少年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清冽的女聲在他耳邊響起,同時一隻如玉的纖手出現在他的視界中。當然,天空不假思索地握住了那隻手,並同時抬頭望向了這似曾相識的聲音的主人。

  「拉、拉凱希絲小姐!」

  就算是萊昂內爾突然長出翅膀(想像了一下,結果一陣暴寒,然後決定絕不讓這種場景出現……),天空大概也不會如此吃驚。不過現在的情況是,那位眷族之長,奧爾德家當主,以紋章院長身份君臨帝國貴族社會的尊貴女性,正從上面凝視著自己。

  此刻,那雙如血紅瞳中流露出某種深邃而溫暖的感情,一向冷若冰霜的美貌上也顯出了極其罕見的微微笑意,那頭銀色的長髮亦在虛空中飄散,映合著大廳的光源反射出柔和的光線。而在她的背後,一對純白的羽翼正緩緩扇動著。

  「……」被那樣的美態所迷惑,少年幾乎忘記了自己身處半空的事實,只是瞪大了眼睛,呆呆凝視著這位似乎正微笑著的銀髮紅瞳的女性。

  「少主,走吧。」

  在少年的視線下,拉凱希絲別過頭去,然後拉著他飛到了那對漆黑羽翼的上方,隨即鬆手徑直將他丟了下去(大、大姐耶,害羞也不是這麼個害法吧……)。

  「呃?啊啊啊!」在感覺到慣性急速增大的時候,天空才回過神來,不過卻已經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了,他幾乎是一頭撞上了那對巨大的黑翼。

  「CUI、CUISA!」顧不上被撞得酸楚異常的鼻子,天空喊出了強制融合的解除口令,並且飛快抓住了那兩個憑空出現的身影。

  「拉凱希絲小姐,請接住!」天空故技重施,將那位銀髮的嬰兒拋向了正飛過來的拉凱希絲,然後對方也確實接到了那位嬰兒。

  「呼……」

  總算確保兩位大人物平安無事的天空,終於呼出了一口長氣。在感受到身體被重力牽引的同時,他將看起來萎靡不振的龍歌提到面前,笑罵道:「你這傢伙,終於吃到苦頭了吧?」

  「吱……」雖然龍歌對主人拯救自己的這件事情感動異常,不過現在它也只剩下呻吟的力氣了。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這只不幸的生物大概只能老實呆著等候漫長的復原吧?

  (咳!說明一下,其實正常翼化是不會有這麼誇張的副作用的,不過這只感染了主人衰運的納米生物,有生以來僅有的兩次翼化卻都是在極不正常的情況下達成的,所以難免會衰弱成這副模樣……)

  「好了,我們也開始吧。」在急速下墜至距離地面僅有數米距離的時候,天空最後望了望上方的兩位懷抱嬰兒的純潔之翼,確認她們不會再有任何意外後,隨即輕輕喊了一聲。

  「DALON!」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06 AM

本帖最後由 天水冰 於 2009-7-1 08:07 AM 編輯

卷二 第四十八章回歸

  在嘉年華大廳的一角,十三位根源氏族之長齊聚一堂,討論如何才能毫髮無傷地將那兩位被噩夢之翼所眷顧的幼兒拯救下來的問題。對於支配人類歷史上最強大帝國的他們來說,要毀滅一兩個行星可以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讓原本荒涼的大地充滿生機也不是件難事,然而就算過了二十分鐘的現在,他們卻依舊只能對那兩對在上方肆虐的一黑一白的羽翼抱以深深的嘆息。

  「艾紐霍嘉爾大公,連你都沒有辦法嗎?」夏蘭人類帝國的最高支配著,蒼穹軍的最高統帥,皇帝亞倫薩以充滿無奈的目光注視著鍵之長,不抱希望的問道。

  「陛下,創造這兩對羽翼的人並不是我啊……」雷利婭苦笑著搖了搖頭。

  「用麻醉槍怎麼……呃,不太合適吧?」賽恩剛剛把自己的意見提出來,就遭到了以雷利婭為首的諸根源氏族之長的狠狠瞪視,於是馬上沉默了下去。

  「那麼,改用網繩槍如何?」老公爵提出了和雅麗亞相同的意見,不過考慮得明顯要更加周詳。「在束縛他們的同時解除大廳的人工重力,這樣一來就算是失去了飛翔的能力,那兩個小傢伙也不至於會因此而掉下來,接下來只要拉著繩子把他們引導出大廳就可以了。」

  「要解除人工重力嗎?還真是個野蠻的主意啊!」恩布里昂家當主格蕾斯露出一付無可奈何的表情,不過還是同意了老公爵的意見。「也罷,除此之外似乎沒有更簡單的辦法了。雖然會造成進一步的損失,不過事到如今那些東西已經可以算是微不足道了……可以吧,陛下?」

  「就像你所說的,翡翠之長,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啊。」身為帝宮主人的亞倫薩也是一付無可奈何的表情,然後轉頭向帝宮衛隊下達了命令。「總之,先安排諸侯們離開大廳吧!準備好繩網槍和重力解除系統,到確認全部人員疏散後立即開始行動……呃?」

  一枚漆黑的羽毛在亞倫薩的面前輕輕飄落,感到好奇的皇帝向上方打量了一眼,然後就突然凝固了目光,露出一付呆滯的表情,茫然地承受著諸根源氏族之長詫異的視線。不過,當諸根源氏族之長好奇地將視線移到和皇帝同一方向的時候,一臉呆滯模樣、茫然而立的人物頓時增加到了十三個。

  再過了不久,大廳的諸人都發覺了上空的異狀,於是變成了數千雙眼睛同時注視著那緩緩飄落的黑羽中央的狀況。

  ***

  那是一對誇張到令人難以形容的巨翼,僅是片翼的長度就超過了五諾碼,一對羽翼合起來則足足有十一諾碼以上的翼展。巨翼是黑色的,彷彿將四周光線吸食殆盡般的漆黑。在那近似凝固的黑暗中,似乎蘊含著某種讓人不禁戰慄的深邃力量。

  黑色巨翼緩緩拍動著,承載著中央那具健碩的身軀在虛空中飄浮。雖然那位黑髮黑瞳的少年應該是諸人都熟悉的一位人物,不過此刻在這位海特蘭德家幼子的臉、手腕及胸口等裸露的部位,卻浮現出某種詭異無比的黑色紋路。儘管黑色紋路本身優美而精緻,但浮現在臉部的那部分,卻使得少年原本溫和的容貌顯出奇異的威嚴與肅穆。

  大廳諸人中,唯一曾目睹過海特蘭德家幼子翼化後形態的,只有當初導致龍歌異常進化的兩位罪魁禍首,而對於諸位根源氏族之長以及諸侯們來說,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這已經成為帝都傳說之一的情景,並且都大大地吃了一驚。

  當然,對於這些以王侯身份統率帝國廣袤領土的人物而言,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奇景,雖然確實令人嘆為觀止,但也還不至於會讓見多識廣的他們驚訝到那種程度。真正令這些尊貴人物完全拋棄優雅的品行,化為呆然雕像般事物的,是那兩位跟隨著黑翼少年一起降臨的白翼天使的存在。

  夏蘭帝國中除十三根源氏族之外最有名的家族,是被稱為「翼之眷族」的海特蘭德家若干從家,他們統一的基因符號為「純潔之翼」。在海特蘭德家全盛的時代,純潔之翼幾乎已經成為了帝都最美麗的一道風景。然而,由於海特蘭德家成員的逃亡不斷,帝國之翼也就在數百年間持續衰落。到現在,「純潔之翼」幾乎已經成為了只存在於傳說中的事物,在帝都消失了近一個世紀之久。

  事實上,帝都的居民們之所以會對那位來自地上世界的海特蘭德家幼子寄予復興帝國之翼的厚望,有很大程度是基於他讓「純潔之翼」再度出現的這個事實。標示著帝國之翼繁榮昌盛的「純潔之翼」,在消失近百年後再度出現,這意味著帝國之翼也將又一次煥發出新的生機--大部分夏蘭人都如此相信著。甚至就連那些剛剛到達帝都的諸侯,在得知這個消息後也都立即對那位來自地上世界的少年致上了由衷的敬意與期待。

  不過現在呈現在諸人面前的事實,卻遠遠超過了他們最樂觀的預設。一左一右跟隨在黑翼少年背後的兩位銀髮女性,均有著一對純潔無瑕的羽翼,輕輕扇動間,顯出動人心魄的美麗。那妖艷如血的緋紅雙瞳與溫潤如玉的金黃雙眸,此刻皆凝固在了前方那位黑翼的主人身上,眉宇間透出深深的關切與柔情,簡直就是在為「純潔之翼」的眷戀作出了最完美的詮釋。

  至於那被擁抱在這兩位純潔之翼的懷中的事物,則更是讓包括十三根源氏族之長在內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和隕星撞擊相同力度的衝擊。徹底粉碎的常識性的預測,讓數千人都完全沉沒在了遠遠超過驚喜所能形容的心情中。

  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三人輕輕揮動著羽翼,緩緩降落到地面上……

  ***

  「索爾斯,我的眼睛……好像出問題了耶?」老公爵用茫然的語調如此說道。「也許我應該認真考慮一下辭職退休的事情了。」

  「沒這回事,老師。」菲恩王用同樣茫然的語調回答著他。「事實上,我也正在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問題了……」

  「這麼說你也看到了嗎?」老公爵驚奇地問道。

  「是的,我也看到了。」菲恩王環視了周圍,只見大廳諸人此刻看起來似乎都是一付蠻平靜的模樣(呵呵,那是因為遠遠超過了驚訝的界線,所以返璞歸真了……),於是點點頭,沉穩地說道:「所以我想,應該是我們兩個都瘋了。」

  「真是太令人敬佩了,索爾斯。」老公爵瞪大眼睛,用充滿讚許的語氣說道:「要知道,你可是很少作出如此明晰的判斷啊……可惜啊,如果你以前就能表現出這麼優秀的判斷力,那也不會與青玉龍座失之交臂了。」

  「是啊,這還真是遺憾呢……」菲恩王長長嘆了一口氣,聲音中充滿惆悵。「不過由同一王家連任兩屆皇帝的這種事情,如果出現得太頻繁的話,對帝國的政治體制可是相當不利,所以這樣也好。」

  「唔,這倒也是……」老公爵點點頭,罕見的稱讚著這位過去的學生。「能夠有如此遠見的話,不論是作為皇帝,還是作為王侯,對帝國而言都是有巨大價值的人物吧?」

  「那裡,老師您過獎了。」菲恩王由衷的感慨道:「您才是對帝國而言不可或缺的人物啊……」

  據說當人類面臨無法理解、或者很難接受的狀況時,便會出現下意識逃避的情況。現在看來,就算接受了遺傳因子調整的夏蘭人,似乎也沒有克服這種生物本能的傾向。當老公爵與菲恩王為了逃避那個巨大的、衝擊性的事實,不約而同將注意力轉移到對帝國政治體制的討論上來的時候,大廳另一邊的數位諸侯,翼之眷族的諸位眷族之長,則仰望著那三位緩緩降臨的身影,發出了盛大的感慨。

  「拉凱希絲!那個拉凱希絲竟然展露了純潔之翼!」一向從容優雅的修尼雅家當主威瑪,此刻語調也變得激昂起伏。「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呵呵呵,看起來,我們的少主大人就算在個人魅力上也有著平凡我等所望塵莫及的天賦啊!」亞倫家當主默爾大笑著,伸手從旁邊一張尚保持完整的餐桌上取過一杯紅酒,和身旁勞倫斯特家當主碰杯後,一飲而盡。

  「不過話說回來啊,」放下酒杯的何裡亞一付興高采烈的樣子。「那兩個小傢伙看起來差不多都有兩歲了吧?少主究竟是什麼時候把她們……」

  「何裡亞,我們還不知道那兩個小傢伙是不是少主的孩子了。」威瑪好不容易恢復了鎮靜,在聽到勞倫斯特家當主這番不謹慎發言的時候微皺眉頭,以責備般的語氣如此說道。

  「呵呵,關於那兩個小傢伙的身份,我想應該就是如同何裡亞推測的那樣吧?」夏恩家當主穆麗特掩口輕笑著。

  基於職務的需要,身為蒼穹軍情報主管的她,和紋章院保持著相當密切的聯繫,所以也就得知了紋章院內部許多不為外界所知的事情。當然,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這位夏恩家當主都選擇了三緘其口。不過在更進一步的事實已經暴露在眾人面前的時候,再將那些祕密隱瞞下去也就毫無意義,所以在稍稍衡量一下承受紋章院長怒火的可能性後,這位惡劣性格的主人還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

  「畢竟,一年前的拉凱希絲可是提出過育嬰假申請的,所以就算現在有個兩歲的孩子也不算奇怪。」

  「育嬰假?」何裡亞的表情就像被人猛敲了一棒似的。「怎麼我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有這種事情啊?」

  「這是當然的,因為帝國最後沒有批准她的休假。」穆麗特繼續說道。由於當初拉凱希絲的休假申請來得太過突然,而紋章院也不能一日無主,所以亞諾萊維涅家不得以下請出前代皇帝諾菲娜猊下,這才勉強說服那位鐮刀與十字之紋章的主人稍稍延遲行使這份理所當然的權力,繼續擔任紋章院長。

  「難怪……」威瑪點點頭,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露出了無言的苦笑,而其餘諸位眷族之長,也有心慼慼般的不約而同點頭應合著。

  在過去一年中,帝國的貴族社會可以說是幾乎處於黑暗風暴的籠罩中。原本還堪稱優雅的紋章院,不知何故驟然化身為龐然巨獸,一切膽敢冒犯它權威的事物全部被毫不留情地吞噬殆盡。一般貴族當然就不用說了,甚至就連十三根源氏族中都有不少成員被這場史無先例的災難所波及。

  雖然對於這莫名其妙降臨到頭上的災難的原因,受害者們討論出多達數千種可能性,不過其中卻沒有一種接近事實的真相--在眾人的常識中,對以公正冷靜而聞名的奧德爾家當主來說,應該是完全與類似「遷怒」般的任性行動無緣的(呵呵,這次天空禍害的竟然是整個貴族社會啊^O^)。

  「那個金髮的小傢伙又是誰的孩子啊?」擅自把「銀髮的小傢伙」劃分給拉凱希絲的默爾,目光移向了另一位懷抱夏娃的純潔之翼身上,摸著下顎如此說道。「如果是那兩位的遺傳因子的話,應該不會出現金髮的情況吧?」

  「那個小傢伙應該不是亞姬的孩子……」何裡亞也將視線移到了亞姬的身上,此刻她正把懷中的幼兒交到艾紐霍嘉爾大公的手中。「是雷利婭公爵閣下的孩子?噩夢之手嗎,難怪會闖出這麼誇張的禍來(咳!闖禍的是那位屬於眷族的孩子吧?何裡亞,原來的你是那麼高尚而正直呢……)。」

  「是這樣啊,那還真是遺憾呢……」

  「沒錯,是挺遺憾的……呃?」隨口回答的何裡亞,突然覺得這個久違的聲音似乎異常熟悉。在他正準備努力回憶的前一刻,一個曾經作為他靈魂之鑰匙而被銘刻在意識之海中的名字,驟然在頭腦中浮現,並且馬上就化為充滿眷戀的言語,傾吐而出。

  「艾、艾琉雅小姐!」

  「嗯,是我喲,何裡亞。」雖然原本齊肩的深紫秀髮此刻已經長及腰間,不過那雙青藍色的眼眸中依舊如同三年前那般,流轉著動人心魄的群星般的輝光。

  「您、您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口齒一向還算伶俐的年輕伯爵,此刻就連說一句簡單的話都顯得費力。

  「我們是在三小時前剛回達的帝都,然後就立即趕來帝宮了。不過也幸好這樣,不然恐怕就會錯過這麼精彩的一幕了……」說到這裡,艾琉雅也不禁露出了感慨萬千的表情,以後悔般的語氣繼續說道:「沒想到亞姬和拉凱希絲都長出了膀,而且竟然連孩子都有了……唔,看起來,我好像錯過了許多有趣的事情啊!」

  「哈哈哈哈!」旁邊突然響起一陣極無品位的笑聲,隨後一位彷彿全身上下寫滿了「邪惡」二字的男人從艾琉雅背後站出來。「果然不愧是繼承了我優良血統的孩子啊!才十九歲就做到了這種程度……桀桀桀,看來我們林家再也不用擔心會後繼無人了!」

  「那孩子是屬於吾等眷族的喲,子揚。」艾琉雅皺起眉頭,對丈夫警告道:「如果你膽敢打他們主意的話,到時候可得自己去承受紋章院長的滔天怒火……事先聲明,如果拉凱希絲真心想懲罰某人的話,就連皇帝陛下都沒辦法阻止的了得哦?」

  「呃……」彷彿被混合了冰塊的冷水從頭淋下,林恆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然後馬上就冷靜了下來,在分析敵我強弱形勢後,作出了暫時撤退的判斷。「艾琉雅,我想我還是先去交易所把事務處理完後再過來陪你好了……」

  「子揚公,你怎麼能就這樣離開啊?」何裡亞微笑著走了過去,親熱地拍著林恆的肩膀,就好像遇到了多年不見的親友,說道:「怎麼樣?好不容易才見面,我們到哪裡去喝一杯吧?」

  「唔!」林恆悶哼了一聲。雖然表面上何裡亞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但隨之而來的那股暗勁卻沖得他一陣氣血翻騰。而在目睹到對方臉上那莫名親切的笑容時,這位星際商人不由得感到背脊一陣陣發涼,就像冰作的刀刃在背上劃過似的。

  「你、你太客氣了,伯爵閣下,實在感謝你的這番盛情,不過因為交易所那邊確實有要事處理,所以改日再來向你謝罪……」林恆輕抖肩膀御下了那只不斷侵蝕自己內氣的手,然後就待向外溜走。

  「是這樣啊……」何裡亞的臉上流露出濃濃的失望神色,但隨即快步跟了上去。「那至少讓我送你到停機坪吧?」

  「呃,這個……不敢勞駕。」林恆全身一抖,頭也不回地疾速逃離,眨眼間已經竄到了大廳的出口。

  「不用客氣!」何裡亞也跟著一晃身子,用不輸給他的速度追了上去。

  接下來,在諸侯們愕然的視線中,兩條流星般的身影就這麼一前一後在帝宮中飛竄離去……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07 AM

卷二 第四十九章誤會

  帝宮嘉年華上發生的壯闊騷亂,在「伊曼紐之三角」的協力合作下終被平息。而這個時候,整個嘉年華會場就像被一場颱風橫掃過境似的,已經有三分之二的面積處於完全潰滅的狀態。

  雖然依照常識判斷,在這樣的狀況下嘉年華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持續下去的了,不過大概由於之前親眼目睹那震撼人心的一幕的關係,所以諸侯們的情緒均顯得異常激昂。如果強行在此時中止嘉年華的話,也許反而會留下遺憾--仔細觀察後作出這種判斷的帝宮內務總管,於是緊急調派了大批侍者前來會場,力求以最快的速度將會場恢復到至少能夠作為集會場所的程度。

  諸侯們聚集在剩餘尚保持完整的場所,而帝宮侍者則埋頭於清理會場除此之外的部分。雖然有某些好事的、不自量力的諸侯提出協助侍者們清理戰場的工作,不過在狠狠幫了幾次倒忙後,就被禮貌地趕了回去,乖乖地呆在雷線外暗自嘆息。

  在大廳前方的一角,夏蘭帝國的最高統治階層,十三根源氏族也聚集在一處,以趣味盎然的目光注視著這場史無前例的盛大鬧劇的後續發展。

  「雷利婭大人,夏娃平安無事呢,真是太好了。」亞姬微笑著,將懷抱的幼兒送了過去。

  「是啊,真是太好了……」艾紐霍嘉爾家當主以輕柔的動作接過夏娃,緊張地確認著孩子的狀況,不過看起來這位噩夢之子應該純粹是玩過頭、累得睡著了而已。

  「呵呵,這孩子將來大概會成為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吧?」確認了愛子平安無事後,雷利婭總算是放下心來,以開玩笑般的語氣說出了讓人極為不安的預測。「畢竟就算在艾紐霍嘉爾一族的歷史中,以如此幼齡就闖出如此盛大麻煩的狀況,還是一個全新的記錄……柯蒂亞,你也功不可沒哦!」

  「呃?」正躡手躡腳向後偷偷溜走的柯蒂亞,在被叫到名字的瞬間停頓了一下,隨後就在諸位根源氏族之長的注視下,變得動彈不得了。

  「等嘉年華結束之後,吾等一族會跟著進行一次全族會議。當然,你將作為主賓參加。」雷利婭以淡然的語氣宣佈了對他的懲罰。

  「不、不要啊啊啊啊!」被如此告知的艾紐霍嘉爾家幼子,就像完全崩潰般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看到友人露出一付悲慘至極的表情,忍不住心生憐憫的天空正準備好歹替他分辯幾句,不過突然響起的嬰兒啼哭聲卻將眾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過去。與帝國之翼的命運相比較的話,關於對騷亂肇事者的懲罰都淪為了微不足道的砂礫,艾紐霍嘉爾家幼子就這麼被眾人給遺忘了過去。

  「哇哇哇!」之前操縱著那對巨大的黑翼橫掃大廳的銀髮幼兒,此刻依舊沒有半點倦意,在紋章院長的懷中發出響亮的啼聲。

  「唔……」被無數道殷切目光所注視,即使是拉凱希絲也顯得不那麼鎮靜了。

  不過,這也只是幾秒鐘的事情。下一刻,當那雙如血紅瞳重新睜開的時候,陡然迸射出熾烈無比的神光。拉凱希絲的目光緩緩掃視眾人,在那股鋒銳且強硬的意識侵襲下,眾人心中的好奇及期待被強行截斷,然後替換為畏縮和恐懼(不愧是冷艷御姐呢,威風凜凜的你果然還是更適合成為天空的保護者啊……)。

  「拉、拉凱希絲啊,你的白翼究竟是……」應為是關係到家族未來的重大問題,所以儘管眾人畏縮不前,但老公爵還是鼓起十二分的勇氣踏出了……呃,迂迴前進的一步。

  「嗯,這是……」白翼的紋章院長微皺眉頭,以眼角的餘光不可察覺地向旁邊瞟了一眼--那位被承認的少年此刻正在那裡狠狠數落著翼化解除後的龍歌--於是不禁流露出溫馨的笑意,以心不在焉的語氣隨口答道:「只是應急措施而已,亞姬才是他的純潔之翼。」

  由於紋章院長說出這番話時候的語氣實在算不上認真,所以眾人也就很難把這番話當成認真的說明來正面理解,再加上最後那句聲明似乎稍顯欲蓋益彰了一點。反正,姑且不論拉凱希絲本意如何,眾人已經按照自己的理解把這位純潔之翼的話重新解釋了一次。

  「那、那麼,這個孩子該不會是……」老公爵顯然也是按照自己期待來解釋拉凱希絲發言的人物,否則也不會露出如此激動的神情。「是眷族之子吧?」

  拉凱希絲輕輕安撫著懷中的幼兒,然後偏頭看了看亞姬,在發覺友人此刻正露出緊張無比的表情看著自己的時候,這位奧德爾家當主突然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吊足眾人胃口後才慢慢說道:「沒錯,她是眷族之子,是亞姬的孩子。」

  這份急具震撼性的聲明猶如將地核破壞彈丟進了眾人的神經中樞。

  老公爵像是突然被人揍了一拳似的向後猛退,結果撞到了呆愣在原地的恩布里昂家當主,隨即兩位根源氏族之長一起失去平衡、狼狽地倒在地上。牙之長塞恩則是失手按翻了一張餐桌,然後正靠在餐桌上的菲恩王就這麼順勢滑到了地上。勉強從悲痛中恢復過來的柯蒂亞,在站起來的瞬間以壯絕的姿勢重新倒了下去,撞在白玉的廊柱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至於原本在主人手中被上下拋弄(懲罰?)的龍歌,則在並非自願的情況下陡然化為了一道黑色的弧光沖天而起,陷入了半個身子被卡在天頂窟窿中、拚命掙扎的悲慘狀況。

  「亞姬姐的……孩子?」完全忘記了手中空空如也的事實,天空只是愣愣地凝視著那位將白翼隱於身後的美麗女性,臉上流露出無法置信的表情。

  也、也對呢,像亞姬姐這般完美的女性,沒有戀人的話反而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呢?而且連孩子都有了,想必兩人間的羈絆很深厚了吧……可惡!我到底在想什麼啊?現在竟然還抱著這種期待……少年的臉色蒼白一片,隱隱似乎聽到了某種黑暗的東西正在啃食自己內心的聲音。

  「亞姬的……孩子?」然而,轉頭看向海特蘭德家原執事的老公爵,聲音中卻充滿了驚喜。「這、這麼說!果然是!」

  「這孩子的名字是若耶,她是亞姬的孩子,同時也是……」紋章院長依舊以不疾不徐的聲音繼續說著,不過在真實的帷幕被全部拉起的前一刻,一個清冽而憤怒的聲音阻止了友人的擅自主張。

  「拉凱希絲!」

  拉凱希絲偏頭看向了亞姬,在發覺友人這次是確實生氣了的時候,只得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將為那兩人的關係作出結論的日子推遲到了未來的時間中。

  「嗯,還是算了吧……」無視諸位根源氏族之長那無比期待的目光,拉凱希絲輕撫著懷中的孩子,緩步走向了大廳入口。「走吧,若耶,等一下可得給你好好洗個澡才行。」

  「公、公子,我……我先告辭了!」就像不知如何是好似的,亞姬對呆愣在旁的少年低頭告辭,然後跟上了拉凱希絲,並且似乎還隱隱在與她爭執著什麼。

  看著那兩人偕同幼兒並肩離去的親密背影,諸位根源氏族之長的頭腦中突然浮現出另一種極為詭異的可能性來,然後齊齊打了一個寒顫。至於天空,顯然也是想到了那種可能性,不過卻露出了似乎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的複雜表情,愣愣地望著那兩位純潔之翼離去的背影……

  「你在看什麼啊?」

  突然出現在極近距離的嬌顏,嚇得天空猛退了幾步。然而在看清對方容貌後,少年頓時再退了幾步,並且失聲喊道:「艾、艾琉雅媽媽!•;」

  「嗯,是我喲。」艾琉雅伸出一隻手放在天空的腦袋上,輕輕撫摸著(看起來,亞琉妮喜歡摸人腦袋的毛病就是這麼被傳染的……),並柔聲道:「我回來了,從雲。」

  「艾琉雅?」老公爵轉頭望向了孫子這邊。

  因為一小時內經歷了太多意外的關係,所以即使是驟然間見到了三年不見的女兒,這個時候的翼之長也已經不能太吃驚了,只是用微帶疑惑的語氣詢問道:「你怎麼會突然回來啊?唔,該不會是已經和那個男的……」

  「很遺憾哦,父親,我和子揚的感情還是很好的。」馬上就洞悉了父親的惡意推測,艾琉雅以像音樂般悅耳的聲音輕輕說道:「至於我會回來的原因嘛,你要不要再猜一下呢?」

  「這個啊,總不會是你有孩子了吧?」原本以開玩笑的語氣隨口說說的老公爵,在看到女兒突然瞪大眼睛、滿臉不可思議表情的時候,頓時被嚇得跳了起來,然後結結巴巴地問道:「難、難道,是真的?」

  「嗯,是真的哦……」艾琉雅稍稍猶豫了一下,隨後嘆了口氣,點頭承認道:「本來我是打算給您一個驚喜的,不過看起來,亞姬和拉凱希絲似乎已經帶給大家了太多驚喜的樣子,所以我還是老實地承認好了。」

  「那麼你這次回來,該不會是……」老公爵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了。

  「嗯,因為他是屬於海特蘭德家的孩子,所以我當然得把他送回家族來--事實上,那孩子現在已經在宮邸中了。」艾琉雅輕笑著,如此說道。

  「……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啊?」老公爵不自覺地抬頭仰望著天頂樑柱縫隙間透出的星空,喃喃自語道:「總覺得,我們家族之前一個世紀中所發生的事情,都還沒有今天這一天來得多啊……」

  艾琉雅突然以柔和的目光看向了天空,說道:「當然,我也會在帝都呆上一段時間的。畢竟那孩子現在還完全不能自己生活。而且,我也有好多事情要告訴你的,從雲。」

  然而,那位少年卻是一付充耳不聞的模樣,那閃爍不斷的目光在周圍的人群中飛快遊走,就像在搜索、或者警戒著什麼似的。於是艾琉雅只得又再叫了一次他的名字。

  「從雲,你要找的人……是子揚嗎?」

  聽到那個名字的瞬間,少年的目光便移到了艾琉雅的臉上。雖然天空並沒有作任何發言,但艾琉雅卻完全感受得到那漆黑雙瞳中幾乎燃燒起來的渴望,於是不禁露出奇妙的笑容。

  「原來你是這麼想見子揚啊(唔,這到底算不算是誤會呢……),他剛剛被何裡亞送往了停機坪,現在應該已經離開帝宮了吧?不過明天他會來海特蘭德家宮邸的,所以到時候也能見面……啊咦,從雲?」艾琉雅看著那已經化為一道虛影消失在視界中的孩子,歪著頭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

  「那傢伙!那傢伙來了!」

  天空沿著帝宮通道一路朝著停機坪飛奔,同時急速調整著內氣,將之聚集在緊握成拳的右手,以使自己隨時可以揮出那石破驚天的一擊。

  「喲,少主……」在距離停機坪還有一小段路程的時候,從旁邊傳來的微弱聲音讓疾馳中的少年硬生生地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向了聲音來源的方向。

  「何裡亞?」天空微微皺起了眉頭。

  「少主,你來遲了一步哦,那傢伙剛剛離開……」年輕伯爵此刻臉色蒼白,斜靠在牆壁上,正舉手向自己打著招呼,不過單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似乎都消耗了他所有的力量。

  「是嗎?他已經逃了嗎……」雖然聲音中有著濃濃的不甘,但天空大概也能猜出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嘆息著散去了已經提聚到極限的內氣,緩步走到何裡亞那裡。

  「你敗給他了吧?何裡亞。」他以淡淡的聲音如此問道。

  「啊,就像少主所說的,那傢伙果然很強啊……」何裡亞發出了由衷的感慨,不過卻顯得相當愉快。「但我還是用『破拳』狠狠給了他一下!呵呵,那傢伙大概會有段時間得蒙臉示人了。」

  「哦,這還真是個好消息。」少年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然後伸手按在何裡亞的胸口上,默運內氣替他引導著體內紊亂的氣息。

  「咳!」片刻之後,何裡亞咳出了一塊半凝固的血塊,然後就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從地上一躍而起,動作流暢地簡直不像是剛受過傷的人物。

  「少主,這究竟是?」何裡亞甩了甩手,愕然地望向少年。

  「下次的話,你就能贏過他吧?」天空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如此問道。

  「啊,那當然!」何裡亞驟然握緊了拳頭,狠狠說道。

  ***

  夏蘭歷四百二十六年末,出現了極其罕見的兩場嘉年華共同被載入了史冊的情況。其中一場,是軍才院伊曼紐分院的研修生劫持了整座宿舍星體,突破教官們的重重封鎖,前往空中庭院參加嘉年華的事情。雖然聽起來頗富喜劇色彩,不過在帝都通勤廳的記錄中,這件事卻被標示為紅色,放入了四級危險的案例中。儘管通勤廳長要求嚴懲肇事者,但在無論怎麼調查也完全找不出証據的情況下,再加上十三根源氏族之長的聯合請願,最後這件事還是只得不了了之,成為帝國歷史上罕見的離奇懸案之一。至於事實的真相,則被永遠埋藏在了時間的陰影中。

  此外,如果說軍才院舉辦的那場嘉年華帶有一部份喜劇色彩的話,那麼帝宮舉辦的那場嘉年華則無疑就是一場喜劇了。雖然大大小小、輕輕重重的負傷者加起來一共有將近兩百人,不過這點數目和另一件重大變故相比,根本就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事實上,就連那些負傷者自己也基本上不怎麼在意。

  兩位純潔之翼伴隨著那位黑翼少年緩緩降臨,這幅吸引了眾人全部注意力的畫面,在嘉年華尚未結束前就被透過智能終端傳輸到了資訊中心,然後就導致了整個帝都的沸騰!雖然關於畫面上兩位純潔之翼懷中幼兒的身份,帝宮方面並沒有予以任何確認,不過就算有猜出事實真相的人,那也只是極少數中的極少數,完全不能影響帝都居民們彈冠相慶帝國之翼海特蘭德家終於得以復興的熱情。與此相比,原本應該成為眾人關注焦點的艾琉雅公女的回歸,都彷彿淪為了映襯般的存在。

  海特蘭德-魯-吉爾-林-天空,再度成為帝都中最富傳奇色彩的名字,同時以其為首的「伊曼紐之三角」,也進一步將名聲擴展到了整個帝都的範圍。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08 AM

卷二 第五十章離巢

  伴隨著天空的畢業及艾琉雅的回歸,在帝都最內層軌道上運行著的那座最華美的優雅建築,海特蘭德家的宮邸「翼之宮」,終於又恢復了它應有的溫馨。甚至,比起就算三年前歡迎天空的那個時候來,還要更加熱鬧。

  畢竟這次除了艾琉雅公女的回歸外,還額外增加了一位海特蘭德家幼子的誕生,對於翼之眷族而言,實在是沒有比這更大的喜悅了。以威瑪為首的諸位眷族之長,幾乎是在嘉年華一結束便匆匆趕到了「翼之宮」,要求拜見那位海特蘭德家的第二位公子,全然不顧這樣是否符合禮儀……嗯,另外需要特別說明的是,在諸位眷族之長的聯合威壓下,某位星際商人此刻已經帶著滿船的貨物灰溜溜地踏上了歸程,所以在慶祝海特蘭德家幼子誕生的聚會上,也就沒有出現任何令人不安的要素。

  「哦哦哦哦,這就是我們的第二位公子嗎?」好不容易輪到亞倫家的時候,這位感情豐富的紳士小心翼翼地托起那位剛滿一週歲的幼子,顯出極其感動的樣子。「嗯,眼睛原來是青色的啊,和艾琉雅公女一樣誒!」

  「那是因為我和子揚打算盡可能自由地讓遺傳因子互相結合,所以僅僅對受精卵稍稍進行了適應性修正而已。」艾琉雅不自覺地將手放在小腹位置,苦笑著說道:「不過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自然生育居然是這麼辛苦的事情啊!在那差不多大半年的時間裡,我基本上都沒怎麼活動,而且在生育的時候,還真的是非常非常痛呢……不過最後看到孩子平安無事降生的時候,真的很幸福哦!」

  「自然生育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嗎?」穆麗特露出趣味盎然的表情,就好像自言自語般喃喃道:「唔,我要不要也試一下呢……」

  「艾琉雅媽媽,這個孩子的名字叫什麼呢?」天空從默爾那裡接過這位和自己有著一半相同血緣的兄弟,以充滿感慨的目光注視著那縷和自己顏色一樣的頭髮,然後轉頭看向艾琉雅,如此問道。

  「啊,我都忘了介紹……這孩子的名字是希瓦,海特蘭德-魯-吉爾-林-希瓦,是比你小十八歲的弟弟。從雲,你今後可要好好愛護他哦!」艾琉雅掩嘴輕笑著,看向兩位孩子的目光中充滿了慈愛。

  「嗯,我會努力的……」天空的聲音聽起來卻怎麼都不像有信心的樣子。

  在大多數地緣之民的觀念中,儘管是同父異母的狀況,但足足相差十八歲的兄弟,給人的感覺的確是異常詭異。也難怪無法坦然接受事實的純樸少年,此刻正露出虛弱無力的笑容。

  「對了,祖父大人,既然希瓦身上才流著真正海特蘭德家的血,那不如就讓他來繼承爵位吧?」天空突然看向旁邊那位從開始就一直笑到現在的老公爵,如此提議道。

  畢竟當初之所以會讓自己這樣一個與海特蘭德家族沒有絲毫關係的地上少年來當這個家族繼承者,完全是由於沒有選擇的餘地,不過在出現第二項選擇的現在,為了維持根源氏族的血統純潔性,把自己替換下來可以說是情理之中的選擇。雖然以夏蘭人正直的品格大概作不出這種類似卑鄙的行為,不過會感到遺憾那是肯定的吧?既然如此,自己就乾脆先一步提出來,這麼一來對方應該就能更容易作出選擇了……當然,問題最關鍵的地方還是,自己根本就對那個背負了十六年兵役的繼承者之位完全沒有興趣。

  在天空的預測中,老公爵雖然還不至於會立刻對自己的提議表示出歡迎之意,不過也應該不會馬上反對才是。然而,這位三年前才成為夏蘭人的少年,對自己家族的瞭解實在是太少了一點。

  「噗!」聽到這個提議的瞬間,老公爵就把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然後露出滿臉愕然的表情,茫然地望著那位作此言論的少年。至於其餘諸位眷族之長,則是一臉錯愕的模樣,不過隨即就露出充滿期待的表情,注視著這幕在海特蘭德家歷史上不知重複了多少次的繼承權之「爭」。

  「從、從雲,你難道要放棄海特蘭德家的繼承權嗎?」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位應該是沒有被詛咒血緣的孫子,竟然也有著如此強烈的自由渴望(不對哦,那傢伙純粹只是閑麻煩而已^_^),所以老公爵此刻正一臉不能置信的模樣。

  「嗯,與其讓原本與海特蘭德家無關的我來,還不如讓艾琉雅媽媽的孩子來繼承家族,這樣不是要合理得……」

  「你早就已經是海特蘭德家族的一員了,從雲。」老公爵皺起眉頭,打斷了少年的話。「為什麼到現在還在說這種話啊?」

  「嗯,抱歉,我的意思其實是……」天空稍稍露出了愧疚的表情,而當他正準備把話題繼續下去的時候,一支有著熟悉味道的手撫在了他頭上,同時帶著莫名寒意的柔和女聲在他耳邊響起。

  「從雲啊,你剛才說的話,我好像沒有聽清楚誒?能再說一次嗎?」雖然艾琉雅的臉上笑意盈盈,但不知為何天空卻突然想到了故鄉大地上那座四季如春的活火山。

  「呃,艾琉雅媽媽,我是說……」當天空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那只按在他頭上的手就開始來回蹂躪少年的頭髮,並且逐漸加重了力道。到天空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個字的時候,他那原本梳理得整整齊齊、頗具規律美的黑髮,已經完全變換為了某種具有後現代派藝朮之抽像美的形狀。

  「嗯?你說什麼呢,從雲?」雖然艾琉雅的微笑直至始終未有絲毫改變,不過再次目睹這微笑的少年,卻禁不住打了個深深的寒顫。

  「我是說希瓦年齡還太小,不能讓他負擔起額外的重荷!」天空一揮右手,以異常堅決的態度說道:「所以還是由我來繼承爵位吧!只要希瓦能自由自在的生活,那就是對我最好的安慰了。」

  「啊啦,從雲,沒想到你竟然這麼懂得體貼人,希瓦有你這樣的兄長真是件很幸運的事情啊!」艾琉雅露出很是驚喜的表情,然後伸手輕輕將兩位孩子摟在了懷中。「我真高興,你們兩人今後也要繼續好好相處哦!」

  「好的,艾琉雅媽媽……」雖然身體被慈母的溫暖所擁抱,不過天空卻沮喪地發現,自己現在真的好想哭哦!

  ***

  幾天後的清晨,還在熟睡中的天空就這麼被艾琉雅拉起來,迷迷糊糊的跟著這位不知何故興高采烈的母親走在了通往停機坪的通道上。

  「艾琉雅媽媽,我們這是去那裡啊?」睡意湧上來的同時,天空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你知道嗎?從雲,雖然在過去的三年中你已經學會了許多在群星世界中生活的知識,不過以真正夏蘭人的標準來看,現在的你還差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哦!」艾琉雅以認真的表情凝視著愛子,如此說道。

  「呃?只差一件東西嗎?」天空顯出非常吃驚、甚至可以說有些感動的樣子。

  「沒錯。」艾琉雅點點頭,繼續說道:「每個夏蘭人,在出生的那天都會由雙親贈予一艘代表祝福和期待的交通艦,稱之為……」

  「本命艦,對嗎?」天空突然想起了某位少女替自己介紹過的常識。

  「沒錯,就是本命艦。」艾琉雅滿意地點點頭,露出高興的表情。「昨天我在帝都造艦廠的記錄中,找到了一艘和你誕生在在同一天的交通艦,並且到目前為止它都還沒有過主人,雖然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本命艦,但我還是想把它贈給你。從雲,就當作你離巢前的祝福。」

  「呃……」對這位操舵技朮考核從來沒有一次合格過的少年來說,一直以來的出行可以說都是靠搭乘別人的交通艦來解決。就算突然間得到如此珍貴的禮物,在想要善加利用之前,他恐怕還得優先考慮如何才能將其完整保存下來吧?

  「艾琉雅媽媽,我很感謝你的心意,不過我好像沒有需要用到它的時候呢?」天空很謹慎地挑選著詞彙,打算婉轉地拒絕這項令人頭痛的饋贈。「畢竟我馬上就要前往琉恩報道了,又不可能把本命艦帶到蒼穹軍去,所以……」

  「不,你一定會有需要用到它的時候。」艾琉雅清楚的斷言著。

  「為、為什麼?」該不會,夏蘭人的文化中還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吧?少年開始惴惴不安起來。

  「那是因為……」艾琉雅正準備說什麼的時候,地面突然傳來輕微的震動。「哦,好像已經來了。從雲,先去確認一下你的本命艦吧?」

  跟隨艾琉雅來到停機坪的一角,天空終於得以目睹那艘今後注定將帶給他無數煩惱的交通艦的模樣。那是一艘純白色的小型交通艦,有著優雅而古樸的外形,而被施加在艦身的諸多曲線蜿蜒扭曲,匯合而成了彷彿龍首的形象。不過整艘交通艦最引人注目的,卻是艦身後方那巨大到幾乎讓人有失衡感的艦尾引擎部。比艦身要粗上足足一號的引擎部,配置著普通交通艦三倍份量的對消滅引擎,雖然引擎規格依舊是交通艦用小型品,但三台引擎疊加在一起所產生的推進力,那絕對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這麼簡單。

  「唔……」天空心驚膽顫的看著這艘說不定比「陽麟」還要恐怖的交通艦,以僵硬的聲音向艾琉雅確認道:「艾、艾琉雅媽媽,這個東西……該不會就是我的那艘本、本命艦吧?」

  「它的名字是『白龍』,是由艾莫索家設計、艾紐霍嘉爾家製造,當初由於性能太過兇猛強勁,基本上沒有人能駕馭得了它,於是十九年來就一直被停泊在造艦廠裡……嗯,簡直就好像在等著你出現一樣。」艾琉雅以充滿感慨的目光打量著這艘名為「白龍」的兇猛艦船,然後轉頭看著天空,問道:「怎麼樣?從雲,這孩子非常適合你吧?」

  「哈、哈哈……」少年乾笑著,悄悄退後了幾步,然後突然握緊了拳頭,用下定決心似的語氣說道:「艾琉雅媽媽,關於我的操舵技朮……亞姬姐難道什麼都沒告訴你嗎?」

  「嗯,因為亞姬是那種性格啊……」艾琉雅不知何故嘆了一口氣,然後以哀怨似的目光注視著少年。「不過啊,竟然在操舵訓練中連續摧毀了七艘練習艦,從雲啊,這再怎麼說也太過分了一點吧?連媽媽都覺得好丟臉哦……」

  「……呃,抱歉。」實在沒有可以分辯的餘地,天空老老實實地低下了頭。

  「覺得抱歉的話,就盡快和這孩子建立起良好的關係吧!」艾琉雅拍了拍「白龍」的艦身,以認真的語氣對少年說道:「這也是為了你自己的哦!畢竟凡是海特蘭德家的孩子,都背負著不得不為自由奮鬥的命運,而在那命運的試練到來的時候,唯一能幫上你的可是就只有這孩子哦?如果不想就這麼失去自由的話,那就好好磨練自己的操舵技朮,盡快掌握它的性能吧!」

  「誒?」天空終於確認,自己遺漏了許多關於關於本命艦的基本常識。看起來,在夏蘭人的文化中,本命艦似乎並不僅僅是誕生的儀式,還有著更為重要的功用……

  「艾琉雅媽媽,你的意思是……」天空遲疑著問道。

  「想想我們家族苦難的根源吧,這樣你就會明白其中的原因了。」艾琉雅輕笑著,轉頭望向那艘純白的交通艦,說道:「這孩子,會成為你的自由之劍,替斬斷來自四大王家的束縛。」

  雖然艾琉雅這一次說得是比較清楚了,但天空還是沒有完全弄明白她的意思,不過卻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看起來,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打算把原因直接告訴自己了,雖然不知道事情究竟嚴重到何種程度,不過先鍛煉好自己的操舵技朮肯定是沒錯的……嗯,如果有空的話。

  就在天空暗自下著不怎麼堅定的決心時,一艘有著飄逸流線的交通艇從兩人頭上輕盈的滑翔而過,然後降落在了停機坪不遠處的一處空地上。

  「雪花?」因為曾經數次搭乘過的緣故,所以天空馬上就認出了這艘作為亞姬的本命艦而存在的交通艇。不過反射般跑過去迎接那位女性的少年,在走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像想起什麼事情似的,慢慢停下了腳步。

  「你在磨蹭什麼啊,從雲?還不快過來?」已經走到前面的艾琉雅,回頭招呼著這位打起退堂鼓的愛子來。

  「為、為什麼亞姬姐會到這裡來?」天空帶著沉重的表情,就連腳步都幾乎是一步步往前蹭著,走得異常艱難。

  看著愛子遲疑的動作,艾琉雅不禁在心中深深嘆了一口氣--唔,果然還是誤會了嗎?雖然這孩子確實不像是情場上的猛士,不過亞姬其實也作得很不漂亮啊!完成純潔之翼的誓約本來件光明正大的事情,結果非要拘泥於「不想成為公子的束縛」這種想法,搞得現在誤會重重……如果放著不管的話,這兩人大概一輩子都沒辦法坦然面對彼此的心情吧?

  「亞姬是海特蘭德家的執事誒,她來這裡有什麼奇怪的嗎?」艾琉雅以愉快的聲音如此說道,並且改變了想法--算了,就這樣任其發展下去似乎也蠻有意思的哦?就暫時在旁邊靜觀其變吧!如果真有需要的時候,再出手幫他們一把就是了……

  看著那以遲疑的腳步從已經開啟許久的艙門中緩緩走出來的友人,以及同樣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慢慢迎上去的愛子,艾琉雅突然忍不住轉過頭去,肩頭聳動,背著兩人發出了無聲的大笑(唔,看起來這位母親大人也是個喜歡惹麻煩的主誒……呵呵,天空啊,你可不要怪我哦^_^)。

  ***

  夏蘭歷四百二十七年初,在送走本屆近十萬名研修生順利畢業後,軍才院的教官們隨即彈冠相慶、舉酒互賀,慶祝那肆虐軍才院長達兩年之久的噩夢三人組,「伊曼紐之三角」終於離開了他們的世界。雖然接下來蒼穹軍那邊肯定會頭痛萬分,不過就算塞恩元帥如何憤怒,最多也只是直接向皇帝陛下提出抗議而已。而倘若軍部膽敢作出遣返那三位研修生的決定,那教官們這邊也作好了立即把辭呈遞交院長的決定。

  事實上,關於如何遣送包括兩位根源氏族之子的那三人的事情,就連諸位根源氏族之長都頭痛了好久。在最後不得已召開的十三議會上,終於作出「絕對不能讓『伊曼紐之三角』再湊在一起」的決定。

  擁有破壞力最大的「噩夢」,作為特例中的特例直接進入軍研院;擁有絕世武力的「暴君」,則被分配到駐利德菲爾星系某艦隊旗艦上擔任新增特殊部隊隊長一職;至於本身不具備破壞力的「瘟疫」,則被分配到了安利卡星系駐守艦隊,按照常規從軍艦的從士長作起,只不過為了防止他繼續在蒼穹軍中繼續擴散其惡劣影響,那艘軍艦中上至艦長、下至從士,都是擁有嚴肅個性的真正軍人。

  至此,威名遠播「伊曼紐之三角」被徹底拆散,互相間隔至少數千光年,暫時是沒有見面的可能。而當噩夢再度聚合、瘟疫重新降臨的時候,已經是「第一次利德菲爾星系侵攻作戰」結束的數年之後了。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13 AM

卷三 第一章再會

  作為人類社會第一、第二勢力,夏蘭人類帝國與彼安人類共同體的交界場所,利德菲爾星系可以說從最初開始就被當作了那場預定中壯大星際戰爭的首發戰場加以考慮。不論是主動進攻還被動防守,帝國都在這個半要塞化的星系投入了巨大的期待。

  在過去一年中,陸續有七十五支分艦隊的戰力聚集到此處,加上利德菲爾星系原有的駐守艦隊「幻龍」,到現在這個邊境星系已經足足聚集了九十支分艦隊的戰力,即使在帝國廣袤的領土上,也只有作為鎮守巴雷亞聯邦侵攻的要衝之地,安利卡星系才聚集了近似數量的戰力。

  基於戰略層面上的要求,帝國將包括「幻龍」在內的利德菲爾星系駐守艦隊遣散重編了一次。九十支分艦隊分別編組為三支艦隊,艦隊正式名稱為「刺盾」,至於番號則由一號至三號。

  「刺盾」第一艦隊,由尤希斯列翼翔士擔任提督,麾下包括十六支護衛分艦隊、十二支巡查分艦隊、四支突擊分艦隊以及兩支補給分艦隊,在蒼穹軍的戰略構想中作為抵禦彼安軍最初攻擊的盾牌而存在。

  「刺盾」第二艦隊,由華德列翼翔士擔任提督,麾下包括十支巡查分艦隊、四支攻略分艦隊、四支侵襲分艦隊、八支突擊分艦隊及三支補給分艦隊。如果蒼穹軍視形勢決定主動出擊的話,第二艦隊將作為最鋒銳的矛槍攻向彼安境內。

  「刺盾」第三艦隊,是利德菲爾星系最高司令,大提督艾爾佛達三葉翔士的直屬艦隊,其麾下包括四支巡查分艦隊、四支重列分艦隊、四支攻略分艦隊、十二支突擊分艦隊以及三支補給分艦隊,戰鬥力極其強悍且構成均勻,擔任著守護「雙子星」要賽以及支援侵攻的任務。

  當然,在蒼穹軍對自軍戰力進行積極調整的一年裡,彼安軍也沒有閒著,同樣在馬不停蹄地進行著戰力整合的工作--這一點,從彼安軍發起的歷次強行偵查,其戰力構成不斷變化上就可以看出來。因此,在蒼穹軍的戰力調整基本結束的現在,彼安軍的戰力調整恐怕也已經到了最後的階段,銀河的形勢可以說是一觸即發,整個人類社會都閉氣凝神地注視著利德菲爾星系的任何動靜。

  ***

  「究竟什麼時候才開始啊,戰爭?」

  在「刺盾」第一艦隊的指揮室中,一位棕髮的男子從浩如煙海的文獻中抬起頭來,向後仰倒在指揮椅的靠背上,發出了喃喃的歎息。「雅麗亞那傢伙,居然給我找這麼多事情來做。不過,也虧她能把彼安軍歷次強行偵查的戰力變化情況整理到如此詳細的程度……唔,讓她擔任情報參謀,到底是不是個正確的決定啊?」

  在雅麗亞離開的現在,的確是沒有人再干涉自己那點微不足道的愛好了,不過取而代之的卻是像今天這般突然增加的工作量,讓自己完全沒有時間再享受悠閒品酒的樂趣了……正當尤希斯為自己的錯誤決定而自怨自艾的時候,辦公桌上的通訊終端突然響起訊號聲,隨後那位新任副官的聲音傳了出來。

  「閣下,本艦強陸隊隊長前來就任,你要見他嗎?」

  「強陸隊?」尤希斯稍微愣了一下,然後才想起來這個最近一年中才在從穹軍中出現的新名字。

  根據納德斯星系海盜討伐戰所獲得的情報,為了對抗彼安軍的艦內侵攻戰術而增設的特殊作戰部隊,強行登陸對抗戰隊,簡稱「強陸隊」。

  因為要持重火力在艦內作戰的緣故,所以強陸隊的成員除了要求對近身戰鬥異常熟悉外,同時還必須具備相當程度的身體機能,也因此幾乎所有的成員都是由地緣之民的從士中精選而出。由於強陸隊在作戰中還沒有任何出場的機會,其戰鬥能力也僅僅是理論中的數據,所以到目前為止僅僅在部分大型艦上才有配置。

  「刺盾」第一艦隊的旗艦,「龍炎」屬於重型突擊艦,基於其重要性而配置著普通大型艦兩倍規模的強陸隊。目前隸屬於強陸隊的四十名戰士精英由於其直屬上司尚未到場,不得已下尤希斯只好暫時將其納入自己的直接指揮,當作旗艦警衛來使用。在擔任強陸隊隊長的人物到達了的現在,這段混亂的時間也終於可以告一段落了。

  「嗯,讓他進來吧!」尤希斯離開了指揮椅,站起來稍稍伸展了一下身軀。

  「咚咚」指揮室的入口處響起了富有韻律的敲門聲,隨後一位遺傳體質明顯為地緣之民的翔士邁著沉穩有力的步伐走了進來,在辦公桌前放一諾碼處站定,右手撫胸,以標準的動作向尤希斯行一軍禮,聲音溫和堅毅並且充滿力量。

  「准令翔士海特蘭德.魯.吉爾.林.天空,向你報道,閣下。」

  「嗯,一路前來辛苦了,准令翔士,我批准你的就任……呃?海特蘭德公子,是你?」帶著滿意的笑容回以軍禮的尤希斯,突然注意到了這位部下的姓氏,忍不住露出了極為震驚的表情。

  「那個……閣下,請問我們有見過面嗎?」天空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

  「……嘛,那個時候我也只說了一句話,你記不起來也很正常。」尤希斯的表情好像很受傷。「不過,我可是很早以前就知道你了哦,海特蘭德公子。畢竟那些屬於你的勇武傳說中早就傳遍帝都,即使是不用刻意打聽也會知道的。」

  「勇、勇武傳說?」天空的表情開始猛烈動搖起來。

  「是啊,諸如從百萬機雷原中拯救出公主殿下,在十三議會上舌戰諸位根源氏族之長,以一己之力平定酒保街萬人暴動,整合數萬研修生劫持伊曼紐分院的等等輝煌事跡,實在是讓人歎服不已啊!」

  「呃……」

  即使沉穩如天空,也不禁露出呆滯的表情看著眼前面露微笑的上司。雖然他所說的單獨每一件事自己都有所印象,不過當這些事跡全部集中到一起的時候,那位完成這些壯舉的人物就似乎變得異常陌生了。事實上,天空也從來沒有想過把自己所做過……呃,曾被迫參與過的事情集中起來,居然會有如此令人震撼的效果,也難怪諸位根源氏族之長無論如何都要拆散「伊曼紐之三角」了。

  過了好一陣子後,這位海特蘭德家幼子才苦笑出來,搔了搔頭髮,像是不太甘心般地問道:「呃,長官,這些事情……真的都算到我一個人的頭上了嗎?」

  「呵呵,除了你還有誰啊!」尤希斯露出很是高興的表情,然後親自為海特蘭德家幼子端來了椅子,並像變魔術般從辦公桌的某角落翻出一瓶琥珀色的酒類和兩個杯子,將其中一個放在了天空的面前。

  「來,坐下吧!海特蘭德公子喲,我可是早就對你的傳奇事跡神往不已了,今天終於有機會可以好好聊一聊了!沒把這瓶酒乾掉之前,我可不許你離開哦!」

  「呃,閣下,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天空勉強坐到了尤希斯對面的椅子上,不過卻遲疑著不敢去碰那杯有著漂亮顏色和香氣的液體。「我記得蒼穹軍的規定裡,執行任務中的軍士是不允許碰含有酒精的飲料的……」

  「在蒼穹軍的軍規中同樣也有下級必須服從上級這一條哦!」尤希斯用不怎麼愉快的聲音說道:「所以我命令你,准令翔士,陪我喝掉這瓶酒!」

  「……那屬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大概是由於遺傳因子作祟的緣故,天空本身也對這類創造出人類一半歷史的飲料抱持著相當的親近之意,因此在長官都如此命令的現在,他也就不再推遲,以熟練的動作拿起了那杯搖曳著黃金色光輝的飲料。

  「咦?」輕嘗一口後,天空隨即瞪大眼睛,露出驚奇的表情望向尤希斯。「這不是只產於納齊士星系的亞瑟酒嗎?而且還是三十年陳釀的極品啊!閣下,你是怎麼弄到手的啊?」

  「哦,你也知道亞瑟酒?」尤希斯的眼睛可以說是一瞬間就發出光芒來了。

  「嗯,以前曾經在亞倫伯爵那裡有幸品嚐過。」天空再喝了一口亞瑟酒,露出很是快活的表情。不過在陶醉於美妙感官之前,這位准令翔士還是有所憂慮。「不過這種酒的後勁可是很足的,閣下。對於酒量不大的我來說,可是很容易出現喝醉酒的情況的……」

  「沒關係,到時候我讓人送你回寢室去。」言下之意,尤希斯自己似乎已經作好了就在指揮室睡覺的準備。「畢竟,酒的魅力就是要喝醉的時候才能體會到,而對於我那些受到遺傳因子詛咒的不幸同胞們而言,可是完全與這種魅力無緣的啊!」

  「嗯,的確是這樣。」天空點頭認同了他的意見,然後注意到手中已經空了一半的杯子,於是偷偷將手伸向了那瓶亞瑟酒……

  在康定地上世界有「酒逢知己千杯少」這樣的話,用來形容此刻的情景可以說是在適當不過了。幾乎一見如故的兩人,在熱烈交談的期間不知不覺就幹掉了合計五瓶以上的各類名酒。在天空為這位長官那幾乎出神入化的藏物技巧而感佩不已的同時,尤希斯也對這位部下在研修期間的種種壯舉表示出歎為觀止的敬佩,兩人間的敬酒似乎永遠不缺乏理由。

  「蓑衣偶所,押利牙納賈禍施齋斯嚴肅果投了,萬全補懂難忍的浪漫(所以我說,雅麗亞那傢伙實在是嚴肅過頭了,完全不懂男人的浪漫)……」到第六瓶酒的時候,尤希斯已經差不多已經醉到不得不趴在辦公桌上,不過卻依舊喃喃自語地向天空抱怨著什麼。

  「是是,屬下明白……」這時候的天空也已經是第三次運起內氣強行驅散體內的酒精成分。如果尤希斯還足夠清醒的話,應該會注意到這位部下頭上正冒出的隱隱白煙,進而發覺其作弊的事實。

  「呼……」內氣在體內流轉一遍後,天空才睜開了眼睛,然後感覺稍稍清醒了一些,不過接下來他的目光卻凝固在了辦公桌上--原本應該在那裡的某人,此刻已經不知所蹤。

  不、不會吧?已經醉到那種程度的人,能這麼快就清醒到可以走出去的程度嗎?還是說,這位長官其實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被自己的推測嚇了一跳的,試著輕輕呼喚著。「長、長官?」

  然而他的呼喚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於是天空變得更加不安了。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海特蘭德家幼子那經過鍛煉而變得異常敏銳的耳朵,在某個方向捕捉到了一絲奇異的聲響,於是頓時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難道是……」天空慢慢繞過辦公桌,以小心翼翼的目光向下方望去,然後立刻就放下心來--在辦公桌底下,此刻正有一位佩戴著列翼頭環的翔士,抱著空空如也的酒瓶,陷入了悠長而酣甜的睡眠中。

  目睹到這奇妙場景的天空不禁搖了搖頭--他似乎聽見了那代表著帝國之期待、翔士之夢想的列翼頭環隱隱哭泣的聲音。好歹把這位上司重新扶上了指揮椅,並讓他保持一個看起來稍微不那麼狼狽的姿勢後,天空便準備撤退了。

  「那麼,我也該告辭了,閣下。」

  正當這位准令翔士躡手躡腳地潛退到指揮室中央的時候,那扇緊閉的木門突然打開,一位身材高挑的紫髮女性隨即興沖沖地走了進來。

  「閣下,那些戰鬥情報你已經看完了……呃?」

  空氣中飄蕩著的濃濃酒精氣息令那對形狀優雅的娥眉一瞬間傾斜成了十分危險的角度,而在注意到兄長正埋頭於辦公桌上的狀況後,那雙深紫色的眼眸中則陡然迸射出嚴厲的神光。

  雅麗亞將視線緩緩移到了房間內的另一個還站著的人身上,看起來對方似乎還保持著相當程度的清醒,因此這位情報參謀決定先好好教訓一下這位膽敢無視自己早已頒布的「禁令」的人物。

  「准令翔士,你知道自己作了什麼……咦?是你!」在對方轉過身來後,雅麗亞得以看清他的容貌,一半的怒氣隨即煙消雲散,忍不住露出驚喜的表情注視著這位在嘉年華上還來不及道歉便離開的恩人。

  「莽、莽撞女!」天空此刻也顯得極為驚訝,並且失聲叫了出來。

  「呃?」雅麗亞原本略帶喜悅的表情頓時僵硬,幾秒鐘後就化為了憂鬱的怒火翻騰不已。美麗的情報參謀凝視著這位黑髮的男子,怒氣沖沖地質問道:「你說誰是莽撞女!」

  「不,這個……」天空在心裡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巴掌,然後絞盡腦汁尋找著糊弄過去的方法。「呃,我的意思是……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啊,小姐?」

  「我的名字是雅麗亞,伊斯埃雷.丁.穆克.雅利亞,不是什麼莽撞女,請你好好記住。」雅麗亞半是怒火,半是昂然地抱上了自己的名字。

  「呃,我是……」天空似乎蠻難為情的搔了搔腦袋,就待報上自己的名字,然而雅麗亞似乎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海特蘭德.魯.吉爾.林.天空,大名鼎鼎的海特蘭德家幼子,『伊曼紐之三角』的核心,對吧?」

  在這張秀美的容貌中,那雙猶如蘊含著強烈光輝的深紫色雙眸給天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看來是位意志堅強的女性呢--這麼想著的天空不自覺地流露出欣賞的笑容,不過雅麗亞卻好像沒有注意到對方的態度變化,依舊用冷冷的聲音繼續說著。

  「我原本還認為,讓擁有強橫武力的你來擔任的『龍炎』強陸隊隊長是個非常恰當的決定,不過看起來你好像不知道什麼叫做軍規的樣子。居然初次上任就把自己的長官灌醉到這種程度,實在是太不謹慎了!萬一敵人此刻來襲的話,你能負起延誤戰機的責任嗎……」

  「是這樣啊?那還真是抱歉。」

  天空用毫無誠意的聲音如此說著,而事實上這位男子的情緒此刻已經處於某種開始沸騰的狀態了。為什麼每次見面我都得聽她這些毫無道理的說教才行--如此想著的天空,非常乾脆地轉身朝著指揮室出口走出,並丟下一句同樣冰冷的話。

  「不過莽撞的女士,下次在抱怨之前希望你先搞清楚一些事情,並不是我自己願意在執行軍務的時候喝酒的。」

  「呃?」

  天空的語氣生硬並且充滿不良情緒,雖然確確實實表達出了自己的不滿,但若作為解釋的話語,實在是沒有比這更差勁的情況了。不過聽到這番話後的雅麗亞,突然想起了自己兄長那惡劣的性格以及曾經有過的前科,頓時露出無比羞愧的表情。

  然而這個時候,天空已經走到了指揮室的外面,就如同第一次邂逅那般,雅麗亞又錯過了一次向這位男子道歉的時機。

  「為什麼會這樣……」

  有些呆然地注視著那漸漸行遠的背影,雅麗亞不禁感到困惑不已。不僅僅是因為兩人每次見面都以此種不甚愉快的結局而告終的偶然,還因為向來冷靜的自己在這位男子面前不知為何總是進退失據的狀況。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14 AM

卷三 第二章歡迎

  作為準令翔士的天空,在任職的第一艦隊旗艦「龍炎」上有一間獨立的士官寢室。雖然面積只有十五諾碼平,不過對於這位本來慾望就低得簡直不像根源氏族之子的人物來說,也已經是足夠寬敞的空間了。在這間小小的士官寢室中,所有功能的精巧傢俱一應俱全,甚至還包括了一間附有簡單調理功能的簌洗室,因此天空也就非常心滿意足地接受了下來。

  動用沉寂許久的廚藝為自己作了一頓美味的餐點後,天空將碗碟扔進自動清理機,然後就這麼躺倒那張由某種柔軟的植物纖維編製而成的床上,發出滿足的喃喃之音。

  「……呼呼,如果可以一直這麼悠閒下去的話,當軍人好像也是件不錯的工作哦?」

  不過,一直眷顧著他的噩運之神卻輕易就將這位寵兒的美妙願望封殺。在天空敗給殘留體內的酒精成分,準備好好補一下睡眠的時候,寢室的門口卻突然想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誰啊?」被噩運之手從墜入酣眠的前一刻強行拉回來的天空,語氣當然不會好到什麼地方去。

  「誒……准令翔士,我是隆,目前擔任『龍炎』強陸隊副隊長一職,可以進來嗎?」

  聽起來,門外的人似乎正是自己的部下。雖然十二分的不情願,但天空還是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對終端手環下達了開門的命令。

  「哦,隊長,你好啊……」

  隨著寢室門的開啟,一位看起來蠻威猛的高大壯漢走了進來,而他的膚色竟然是黑色的--這讓從沒見過此類人種的天空稍稍吃了一驚。不過看樣子,對方似乎也沒想到自己的直屬上司竟然是這麼一位清秀的少年,所以顯得更加吃驚。

  「隆嗎?本來我準備明天再和大家打招呼的,沒想到你今晚就來了,有什麼事嗎?」就算不用刻意表現,海特蘭德家幼子的聲音中也有著伴隨被打擾睡眠的陰鬱之火而生的威嚴,不過在尚未展露其絕世勇武之前,單單靠這樣還不足以讓眼前這位勇猛的戰士有所退縮。

  「嗯,是這樣的,隊長。」隆搔了搔腦袋,很乾脆地道明瞭來意。「強陸隊全體隊員決定準備為新任隊長的你舉行一次歡迎會,請務必賞臉光臨。」

  說這話的時候,黑人大漢的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不過對於「擅長洞察人心」的海特蘭德家幼子來說,這位令人尊敬的戰士在演技方面確實是爛了一些。

  已經隱約察覺到將有什麼在等候著自己的天空,反而來了興趣,於是站起來,以似乎蠻愉快的聲音說道:「嗯,知道了,那我們走吧。」

  「呃?啊,好的,請跟我來。」在目睹到那雙深邃黑瞳的一刻,隆突然感到某種類似戰慄般的感情在後背上激閃而過,不過這位固執的戰士此刻並沒有將之放在心上……

  在隆的引領下,天空來到了位於某艦內通道末端的一區域,這是「龍炎」中專門為強陸隊開闢出來的訓練場,四周牆壁柔軟堅固,並且有著良好的隔音效果。

  天空不動聲色地跟著隆走到訓練場的中央,然後在一聲突然想起的尖銳哨聲下,從房間的各處湧出數十位高頭大馬的男子,以半包圍的勢態將他圍在中央。

  這些強陸隊隊員平均比海特蘭德家幼子高出至少一個腦袋,看著他們臉上彷彿統一的、明顯不懷好意的笑意,天空微皺眉頭,以鎮靜的語氣向身旁確認道:「隆,這是怎麼回事?」

  「就像你看到的那樣,這就是強陸隊的歡迎儀式啊,隊長。」隆再度搔了搔腦袋,不過看向天空的眼神卻變得異常精悍。「就像你所知的,強陸隊是最近才成立的部隊,而我們被賦予的任務也僅僅只是『趕走侵入艦內的彼安人』而已……嘛,雖然聽起來是很簡單啦,不過它的危險性卻一點也不會因此而降低,對吧?」

  「的確是這樣。」天空沉穩地回答道。

  「所以啦,因為關係到是不是會進一步降低強陸隊那原本就比其它部隊低得多的戰場存活率的問題,所以我們也不得不慎重對待。」隆凝視著眼前這位比自己矮了半個身子的少年,繼續說道:「畢竟倘若領導者是位軟弱無能的人物的話,那我們就不得不在保護自身安全的方面下些功夫了……呃,隊長,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的廢話挺多的啊,隆。」天空想要打斷這番長篇大論般輕輕揮了揮手,以不耐煩的聲音說道:「總之,你們只是想確認我的實力吧?」

  「沒錯,就是這樣……呃?」

  在隆訝然的注視下,天空調動了部分內氣,讓其流轉全身,然後向前踏出一步。「噗」伴隨著沉悶的聲響,眾人感覺到自己腳下的地板微微晃動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震源處,然後就齊齊露出駭然的表情。

  「來吧,我馬上就消除你們的不安。」在堅硬合金地板上留下深深足跡的某人,抬頭對部下們露出了燦爛無比的笑容……

  ***

  在四周皆為無盡虛空包圍的情況下,一艘艦船可以說就是一個完全獨立的世界。雖然不同型號的艦船功能偏向不盡相同,但它們都無一例外地具備提供人類生存所必需之條件的能力,包括空氣、食物、水、日光以及最低限程度的生存空間等等。

  作為第一艦隊的旗艦,「龍炎」當然能夠滿足這些最基本的要求,並且同時還增設有種類相當豐富的各類附加設施,其中就包括一間功能相當完善、甚至還附有一小塊綠地的醫療護理室。

  把醉酒的兄長安頓好,隨便狠狠數落了一頓那位疏忽大意的新任副官後,雅麗亞才沿著艦內通道步向了自己那間位於艦內腹的素翎翔士寢室。雖然利用移動壇明顯是更有效率的移動方式,不過打算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為何會在那個人面前進退失據原因的雅麗亞,還是選擇了對清晰思路很有幫助的步行。

  那個人,是海特蘭德家的幼子,有著帝國之翼的繼承者的身份。雖然在夏蘭人中流傳著帝國之翼的海特蘭德家,與帝國之牙的伊斯埃雷家,其關係惡劣到甚至將對彼此的反感銘刻到其成員遺傳因子上的傳言,但雅麗亞卻相信自己絕對沒有對那個人有任何遺傳因子上的偏見,並且這也決不會是自己輕易失去冷靜的原因。

  「因為……他也是地緣之民,的緣故嗎?」雅麗亞注意到了這一點,不過伴隨著這個想法而湧上來近似麻木的悲哀,卻在一瞬間幾乎就凍結了她的思想,使她沒有辦法再進一步思考下去。

  這個時候,艦內通道的前方有兩位與那個人同樣的、地緣之民出身的男性從士正有說有笑的走過來,他們在這位佩戴著素翎頭環的女性士官靠近的時候停下腳步,避讓到通道一邊,以敬畏般的動作向她致上軍禮。

  當然,雅麗亞也帶著淡淡的表情,向他們回禮,然而在心中卻稍稍鬆了口氣--即使面對同樣的地緣之民,自己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啊……

  「只有那個人是特別的嗎?」

  這個陡然出現的想法,讓素翎翔士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恐慌。她神不守舍,心中情緒起伏不定,因此也就沒有注意到--實際上,雅麗亞從來沒有注意到--那兩位擦肩而過的從士,此刻正以和許多人相同的、充滿傾慕的目光注視著她的身影。

  她是一位身材高挑的美麗女性,一頭紫色秀髮猶如被風承載著向身後飄散,秀麗的容貌總給人以威風凜凜的感覺,尤其即是那雙彷彿精工雕琢而成的深紫鑽石般的眼眸,即使此刻被迷茫的霧氣所覆蓋,也依舊透射出足以讓大部分傾慕者都自慚形穢的光輝。

  當然,光是在她制服上的微記以及胸前的紋章就足以吸引每一位翔士、男性、甚至是女性的眼光。事實上,一路行來也確實有不少女性在留意著這位步伐堅定、自信沉穩的素翎翔士,並且暗自決定要讓自己磨練出和她相同的魅力。如果蒼穹軍打算進行一次評選最具魅力的女性士官的競賽,那能和這位伊斯埃雷之女競爭的候補實在是少之又少。

  然而雅麗亞卻沒有注意到這些,甚至根本沒有朝這方面考慮過。她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讓自己擺脫那出現在心中的奇妙想法的事情上,但直到她來到一處極為嘈雜的空間為止,她所付出的努力還是沒有得到絲毫的回報。

  「重傷者追加兩名!還有空閒的再生槽嗎?」

  「十支再生槽已經全部都裝滿人了,現在正在向其它艦船緊急調用中!」

  「不能等了,就讓兩人先暫時合用一支再生槽吧!」

  「呃?長、長官,這樣真的可以嗎?我們這邊可都是小型再生槽哦?」

  「雖然也許會留下心靈創傷,不過現在情況特殊,也沒辦法顧慮這麼多了(想像一下,兩個男的赤身裸體地泡在狹小的再生槽中……嘔嘔嘔!其實有時候,偶也會反省自己是不是稍微邪惡過頭了一些……),行動吧!」

  雅麗亞愕然地抬起頭,發覺眼前正是一付熱火朝天的景象。腰間束帶為白色的醫療隊從士抬著一具具壯碩的身軀在艦內通道上不停穿梭,而大概是由於傷者實在太多的緣故,就連其它部門的從士都被臨時給拉過來幫忙,並且其中偶爾還能夠看到翔士的身影。

  在艦內通道旁的小小醫療室附近,大概有共計近百名士兵在忙碌個不停。雖然醫療隊從士們已經盡最大努力收納傷者,不過卻依舊有相當部分傷勢不那麼重的傷者,進不去那間不知已經擁擠到何種程度的醫療室,而不得不被堆放在那塊小小的綠地上,正接受著簡單的包紮。

  「這、這是!」大吃一驚的雅麗亞,頓時忘掉了自己的困惑,疾步趕去拉住一位從士詢問著事故的緣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哪來這麼多負傷者?」

  「這個,似乎是強陸隊那邊出了什麼事故的樣子,不過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了……」雖然這位從士的語氣雖然急迫,不過卻有著莫名的笑意。

  「……我也來幫忙。」從對方的態度中察覺到這並非一起嚴重事故的雅麗亞,隨即作出了將拯救傷者列為優先的判斷,並自從士手中取走了急救箱,走向了那些被堆放在綠地上的輕傷者。

  ***

  這場盛大的救援行動持續了足足三個小時,直到再也沒有新傷者送來、重傷者都進入再生槽、輕傷者也皆得到包紮治療為止,醫療隊的從士們已經差不多人人處於精疲力竭的狀態了。事實上,就連那些臨時協助的從士,也都累得早早回去了寢室,今天晚上他們應該會睡得異常安分吧?

  雖然雅麗亞也已經累到連站起來走路都變成了一件辛苦工作般的程度,不過這位有著剛強意志力的女性,依舊強撐著最後巡視了一次醫療室中那些傷勢比較嚴重的傷員。

  「辛苦你了啊,我們的情報參謀。」略帶苦笑的聲音讓雅麗亞回過頭去,只見一位有著蒼炎色發系的尖耳女性慢慢了過來,在她的左手正拿著一杯溫熱的咖啡類飲料。

  「麗若安老師,你也辛苦了。」雅麗亞以端正的禮儀向這位女士致敬後,才伸出雙手恭敬地接過她遞來的飲料。

  「你還是老樣子,這麼嚴肅……」麗若安苦笑著,伸手替雅麗亞弄平了軍服肩上的一些褶皺。

  這位醫療班的從士長是十三根源氏族中司掌「醫療」的家族,阿斯貝爾家的成員,曾經在軍才院擔任保健醫師一職,雅麗亞就是她那個時代曾經關照過的學生之一。雖然麗若安一直都很高興能這位過去的學生能在蒼穹軍中如此神速的晉陞,不過擔心雅麗亞的心情卻也從來都沒減少過。

  從現在看來起來,那個名字還依舊是她心中的枷鎖,而她的時間也似乎一直停留在了那個時候,六年來絲毫不曾前進過。

  「老師,負傷者已經全部治療完畢了嗎?」雅麗亞似乎不太適應般的稍稍避開了對方關愛的行動,以憂慮的語調如此問道。

  「嗯,差不多已經治療完畢了。」麗若安只好苦笑著收回了手,並回答了她的問題。「雖然看起來傷勢蠻嚴重的,但事實上就算最倒霉的傢伙,都只需要在再生槽中呆上十二小時就能痊癒……雖然不知道那位怪物究竟是誰,不過他應該有手下留情,下手真的很有分寸--老實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整齊、恰好讓對手喪失行動力的傷勢。」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雅麗亞微皺眉頭,看向麗若安。

  「唔,你知道『龍炎』上新來一位強陸隊隊長的事情嗎?」麗若安似乎很辛苦才忍住了笑意。

  「嗯,知道。」雅麗亞點點頭,那位黑髮男子的容貌同時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大概是想給新任長官一個下馬威吧?又或者只是真的想確認一下隊長的能力……」不知為何,麗若安的表情顯得越來越愉快了。「總之,他們把那位新任隊長帶到了訓練場,然後四十個人一起向他挑戰……」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雅麗亞突然提高了聲音,而不禁嚇了一跳的麗若安,隨即改用趣味盎然的視線注視著這位原本對任何事情都毫不在意的學生。

  「在聚眾私鬥是嚴重違反軍規的事情,等他們醒來後得到軍法處去報到了。」就像是勉強找出來的理由,雅麗亞將視線移到了別處,猶豫了好一陣後才繼續問道:「那個人怎麼樣了?老師,他也有受傷嗎?」

  「這個嘛……」凝視著雅麗亞那似乎滿不在乎的表情,麗若安的嘴角突然掛上了一絲奇異的弧線,不過卻沒有明確回答她的問題。「以一己之力單挑四十名強陸隊員,並且還能分毫不差地控制力道將對手傷到剛剛夠送進再生槽。在如此懸殊的實力差下,『那個人』真的有受傷的機會嗎?」

  「……」雅麗亞的表情不可察覺地鬆弛了下來,以冷然的目光掃過醫療室中滿滿的傷員,然後淡淡地說道:「也對,他是曾經以一己之力評定萬人暴亂的人物,這些不自量力的傢伙又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呢?」

  「他?」麗若安刻意加重了語氣,以笑意盈盈的目光注視著過去的學生。「聽起來,你好像和這位隊長很熟悉啊……嗯,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才能讓我們的素翎翔士動搖到這種程度啊?有機會的話,把他介紹過來吧?」

  「恐怕會讓你失望了,老師,我和他並不是那麼熟悉。」甚至還或許稱得上關係惡劣,雅麗亞露出了自嘲的表情,然後對醫療長作出一個告別的動作。「那麼,我就先回寢室去休息了……」

  「等等,雅麗亞。」在她轉身離去的前一刻,麗若安突然叫住了她,然後凝視著那對深紫色的眼眸,以充滿期待的聲音問道:「你的時間,又開始動起來了嗎?」

  「呃?」

  幾秒鐘後,領悟到對方言語中深刻含義的雅麗亞,秀麗的美貌上頓時血色。她凝視著這位曾見證自己過去時光的師長,數分鐘後,才緩慢而堅決地搖了搖頭。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15 AM

卷三 第三章共鳴

  作為蒼穹軍在利德菲爾星系的最大根據地,守護通往帝國腹地的要衝「拉爾之門」的「雙子星」要塞,堪稱帝國境內、甚至是人類世界中都最龐大的軌道要塞。雖然在彼安共同體和巴雷亞聯邦境內,各自有一座與「雙子星」差不多體積的要塞,不過那卻是以小行星為母體直接挖空改造而成的,在作為戰爭堡壘的機能性上比起「雙子星」來有一段不小的距離。

  來到「龍炎」已經差不多一周的時間了,天空對這座傳說中的要塞有著濃厚的興趣,只是一直忙於身為強陸隊事務的他根本沒有時間過去(其實是這傢伙找不到熟人幫忙開聯絡艇,而自己的操舵技術又極爛……),因此也只能時常凝視著那兩顆閃耀在「拉爾之門」前的明星而唉聲歎息。

  不過,隨著第一艦隊被艾爾佛達大提督召喚,連帶所屬旗艦「龍炎」也跟著開進了「雙子星」要塞內,於是天空終於有機會見識一下這座神往已久的壯麗人造星體。

  「我暫時出去一陣子,你們就這樣繼續鍛煉。」發呆好一陣子的天空突然發佈了如此命令,於是四十名俯臥撐到兩百下的部下齊齊發出不滿的抱怨。

  「閉嘴。」只不過在那道漆黑目光掃過之後,所有的抗議聲都在一瞬間歸於沉寂,這讓海特蘭德家幼子嘴角掛上了一絲淡淡的笑意,於是稍稍改變了主意。

  「好吧,把今天這組訓練完成的人,特別允許離艦休息,但必須在十七時前準時歸艦。另外……」天空的目光瞬間變得凌厲無比,聲音中漫溢而出的殺氣讓這四十名魁梧的壯漢齊齊打了個哆嗦。

  「聽好了,你們這幫不自量力的蠢貨!不許給我惹是生非!如果讓我知道有哪個傢伙在雙子星上作了什麼違反軍規的事情,那在軍法處找上門前,我會先把你們全部打進地獄!這一次,可就不僅僅只是進再生槽就沒事了的程度。」

  回想起一周前那次導致強陸隊全體隊員肉體和心靈雙重創傷的事故,眾人不由得再次打了個哆嗦,然後才悄聲歡呼起來。畢竟就算去掉了一半惹是生非的樂趣,有著遼闊生活區的雙子星上也還是有足夠吸引他們的事物。

  「隆,由你負責監督他們完成訓練。」天空又下達了一道命令,然後無視副隊長臉上頓時垮下來的表情,轉身走了出去。

  ***

  「呼呼,席瑞拉那傢伙,還是太大意了一點啊!要知道在戰場上,就算是被逼到絕境的敵人,也還是會有背水一戰的可能性,不會乖乖就擒的!」

  華德像是很自在般的甩了甩空空如也的左手,突破自己那位精明副官所布下的縝密監視網的事實,讓這位列翼翔士感到心情異常愉快。

  「那麼,接下來到什麼地方去呢?」因為這次索性把終端手環一併留在指揮室的緣故,所以直到自己有回去指揮室的念頭為止,華德都有足夠的時間享受悠閒度日的樂趣。

  「算了,還是隨便走走吧……」雖說身為利德菲爾星系的最高軍事指揮之一,但華德對這座重要要塞的熟悉程度其實並不比第一次到雙子星的某人好多少。

  完全沒有考慮到迷路的可能性,並且也徹底忘記具有引導功能的終端手環已經被自己丟棄在指揮室的事實,黑髮提督就這麼踏著不緊不慢的步子,悠閒散漫地在要塞通道中散起步來,並用不怎麼認真的目光往四處尋覓著一處可供他浮生半日閒的愉快小空間。

  「哦,雙子星裡面居然還有這樣的地方啊……」

  不知不覺就散步到空中庭院區域的華德,以感慨萬千的表情注視著眼前這片美麗的自然風景,然後就像是被磁石吸引鐵砂般身不由己地靠了過去。

  「在這裡睡午覺的話,會不會稍微奢侈了一點啊……」列翼翔士一邊說著毫無誠意的喃喃之語,一邊繼續飄向了那處在遙遠恆星之光的照耀下彷彿爍爍生輝般的草地。

  「就稍微休息一下吧……啊咦?」正準備把身體直接埋到綠茵毯中的華德,突然注意到那位先來到客人,於是稍稍吃了一驚。

  「唔……」那位正帶正心滿意足的表情沉入舒適睡眠的翔士,就像被吵醒似的睜開眼睛,露出不怎麼愉快的表情注視著這位後來者。

  「呃,打擾你休息了,實在是抱歉。」對於打斷對方安逸休憩的事實,華德低頭至上了誠摯的歉意,而那位黑髮翔士似乎也就這麼原諒了他,再度閉上眼睛潛入了安穩舒適的睡眠。

  「唔……」掙扎了幾秒鐘後,實在不願意放棄這份近在咫尺的悠閒--尤其是在目睹到對方那安逸表情後,華德還是鼓起勇氣向那位先行者提出了共享這處愉快小空間的請求。「請問,我也可以躺在這裡嗎?」

  「……嗯,可以啊。」天空勉強睜開了一隻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位比自己高出四個軍階的奇怪翔士,輕輕點了點頭後又緩緩閉上了眼睛。

  「謝、謝謝!」華德大喜過望,一側身以毫不浪費的動作滾到在了這處籠罩在恆星之光下的綠茵毯上。

  「唔,果然很舒服啊……」在柔軟的草坪上舒展開四肢,同時接受著淡淡光華的愛撫,華德不禁感覺異常舒適。雖然這位列翼翔士難得的打算向身旁那位慷慨的同道中人好好至上謝意,不過因為對方的呼吸已經變得微弱而規律的關係,所以他也只好順從那股已經開始在體內蔓延的暖洋洋般的睡意,跟著緩緩閉上了眼睛……

  兩位黑髮翔士的午睡一直持續到自動采光系統進入半休眠狀態,也就是標準時間的傍晚為止,最先睜開眼睛的是那位確確實實好好睡了一覺的提督。轉頭望向不遠處那位已經將內氣循環到第三十六周天的海特蘭德家幼子,華德不禁露出了十分佩服的表情(呃,你到底在佩服什麼啊……),然後就開始望著遠方虛擬出來的緋紅夕陽,進入了空想(也就是發呆……)的時間。

  「呼……」再過了大約二十分鐘,天空輕輕吐氣歸神,結束了體內氣息的循環,終於睜開了眼睛,不過隨即就露出意外的表情看向那位發呆的男子。「咦,你還在啊?」

  「啊,我也是剛剛睡醒。」完全沒有感覺到時間流逝的某人,露出了似乎不好意思的表情,微笑著如此回答著。

  「是這樣啊……」不知為何,天空的臉上也浮現出莫名其妙的溫馨笑意。在彼此微笑對視的兩位黑髮男子間,一種肉眼不可見的奇異共鳴,漸漸在空氣中蕩漾開來。

  「請問……」幾秒鐘後,兩人同時開口問出了相同的問題。「到停機坪應該怎麼走啊?」

  華德的指揮室在第二艦隊的旗艦「翼蛇」上,天空也必須回到第一艦隊的旗艦「龍炎」上休息。雖然此刻這兩艘軍艦依舊停泊在要塞的停機坪上,不過原本就對要塞構造不甚瞭解的兩人,在睡了一覺後都把最初來到這裡的道路忘得差不多一乾二淨,於是便同時將希望寄托到了對方的身上。

  「……」兩人就像約好般無言地對視了好一陣子,然後又一起苦笑了出來。

  「這麼說,你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回去啊……」天空為難地搔了搔腦袋,表情就像是想笑又覺得不太合適似的。「那,應該怎麼辦呢?」

  「呃……」華德也跟著搔了搔腦袋,考慮了一下,才遲疑著說道:「據說終端手環似乎具備地圖導向功能,我們大概可以利用它的引導返回停機坪……呃,只不過,我好像沒有把終端手環帶出來耶……」

  「終端手環嗎?我好像有帶著……」若是在平時,天空的反應大概還不至於如此遲鈍,不過同樣懶惰的兩人間的共鳴,似乎連時間的步伐都拖慢了下來。直到捲起袖子、確認自己左手腕上的佩戴物後,天空才露出高興的表情,然後看著華德,以微帶疑惑的聲音問道:「沒錯,我有帶著終端手環……但是,它真的具有地圖導向功能嗎?」

  「唔,至少席瑞拉是這麼告訴我的……」華德也是一付不怎麼有信心的表情,接過天空解下來的終端手環,然後開始費力地擺弄起來……

  「……出、出來了!」足足花了十二分鐘的時間,華德才總算是聯繫上了雙子星的資訊中心,將要塞的全息地圖調了出來。

  「好、好厲害!」這是一個機械白癡對另一個機械白癡表示出的衷心敬意。

  「呵呵,老實說,我也沒想到竟然會這麼難……」華德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不過聲音聽起來卻蠻愉快的。然後,這位列翼翔士看向同伴,露出嚴肅的表情確認道:「那麼,我們就開始前進吧?」

  「嗯,好的。」天空點點頭,以慎重的聲音回答著。

  ……不得不佩服蒼穹軍在設計終端手環時賦予其的強大泛用性,即使是在兩位機械白癡加方向音癡的混血兒手中,也發揮出令人難以置信的性能。雖然差不多足足繞了近三倍的遠路,但終端手環還硬是將這兩位原本絲毫沒有可能找到正路的人物,給帶到了停機坪的入口前。

  「終、終於到了……」看著那艘熟悉的戰艦,天空不禁感動得熱淚盈眶。

  「是啊,還真是段艱苦卓絕的旅程啊……」華德的聲音也充滿了感慨。大概是因為要塞內已經熄燈的原因,抑或者厄運之神又開始關愛某人的緣故,總之這兩人一路行來連半個可以問路的人影都沒遇上過,基本上可以算是一直在黑暗中摸索,所以會感到辛苦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對了,我的名字是天空,海特蘭德-魯-吉爾-林-天空。」准令翔士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對身旁曾患難與共的同伴伸出手,自我介紹道。

  「我的名字是華德,塞繆爾斯迪.易丁.英達亞.華德。」華德跟著伸出手緊緊握住這位曾一起衝破黑暗的友人,然後把借來的終端手環慎重地放回了他手中,露出十分愉快的表情,用期待的聲音說道:「如果還有機會見面的話,下次就一起品茶吧?我可是收藏著有很棒的茶葉哦!」

  「嘿,如果我那時候有空的話,會考慮答應你的。」天空淡淡一笑,轉過身去,就像告別似的輕輕揮了揮手,然後向靜靜停泊在不遠處的「龍炎」走去。

  ***

  巴恩多魯家是翼之眷族中最古老的家族之一,代代效力蒼穹軍,是帝國中僅次於伊斯埃雷家的武門。在過去三百多年的時光中,這個家族一直忠心耿耿地侍奉海特蘭德家族,並且直到現在依舊是支撐起帝國之翼那赫赫威名的最有力的眷族。

  艾爾佛達是巴恩多魯家的現任當主,在深得翼之長信賴的同時,帝國也對其軍才抱有很大的期待,所以才賦予他三葉翔士的軍階,讓其統領帝國最精銳的艦隊。現在,這位大提督眉頭緊皺,似乎正處於某種異常困惑的狀態。

  「強陸隊啊……」

  讓艾爾佛達感到困惑不已的,是她麾下那一部分被稱為「強陸隊」的編制外戰鬥力。那是軍部為了對抗彼安軍的艦內侵攻戰術而策劃組成的戰鬥部隊,全部由擁有強大近身戰鬥能力的精銳戰士組成,雖然到目前為止他們的實戰能力還沒有機會測試過,不過從理論數據上推測,他們應該能對彼安軍的艦內侵攻戰術起到相當大的抑制效果--實際上,艾爾佛達完全不懷疑這一點,而使她困擾不已的也並非強陸隊的戰鬥力問題。

  由於強陸隊要求具備至少能與彼安軍艦內侵攻部隊對抗的近戰能力,所以對人員素質上有著相當嚴格的要求,並且其裝備配置也極其昂貴,這就決定了他們不可能被大量普及的命運--事實上,對於生存空間極其寶貴的宇宙艦而言,也不可能容納太多大部分時間都無所事事的乘員。然而,即使是按照最精打細算的原則,將強陸隊僅僅配置到艦隊組成中最重要的那些部分上,軍部所給予的資源也相對稀少到捉襟見肘的程度,實在是不能期待他們能在阻止彼安軍艦內侵攻戰術上發揮出更進一步的效果……

  「唔,到底要怎麼使用他們才合適啊……」艾爾佛達忍不住呻吟了起來,不過當她的目光移到那封幾分鐘前由軍部發來的指令書時,頓時眼睛一亮,似乎想出了什麼主意。

  隨後,這位三葉翔士開啟了桌面上的通訊終端,朝著它呼叫了兩位部下的名字。接著大概過了五分鐘的時間,兩位佩戴著列翼頭環的翔士一前一後來到了這間指揮室。

  「請坐吧,兩位。」艾爾佛達等這兩位部下坐定後,才將那份指令書遞了過去,用淡淡的聲音說道:「總之,先看看這份命令吧,之後我們再討論進一步的問題。」

  「是,閣下。」尤希斯接過指令書,發現上面的命令異常簡短,於是不禁愣了一下。「……要我們對拉爾星系進行一次強行偵查?」

  「哦,帝國打算好好回禮一次嗎?」華德接過指令書,草草掃了一眼後,開始露出詭異的笑容。「在過去一年中,『刺盾』可是承受了十一次來自對方的強行偵查啊,會想要稍稍報復一下也是理所當然的行動。」

  「是十七次強行偵查。」艾爾佛達皺著眉頭糾正了某人誤差了近一半的記憶。「雖然這次強行偵查多少是有些報復的意味,不過我想軍部真正的目的,還是想用最直接的方式來確認彼安軍的集結完成度吧?」

  「哦,帝國這次準備主動出擊嗎?」尤希斯突然興奮了起來。

  「如果彼安軍尚未完全集結的話,由已經調整完成的我軍主動發起戰爭,確實能更容易掌握到戰爭的主動權……」華德沉吟了一下,用不怎麼樂觀的語氣說道:「只是,真的能這麼順利嗎?」

  「這個啊,只有看到強行偵查的成果後才能作出判斷。」艾爾佛達的表情似乎很滿意。「第一艦隊戰力構成以防禦為主,不適合侵攻……華德,就從你的第二艦隊中抽調一支突擊艦分隊,擔任強行偵查任務,有問題嗎?」

  「當然,閣下。」黑髮提督點點頭,在一年前納德斯星系海盜討伐戰中那位表現極佳的那位公主殿下的模樣浮現在他頭腦中。「事實上,我就知道有位翔士很適合這樣的任務。」

  「嗯,那就好。」艾爾佛達點點頭,繼續說道:「另外,這次強行偵查還有一個附加作戰。相信在附加作戰中,強陸隊的實戰能力會得到一次很好的檢驗……」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16 AM

卷三 第四章出擊

  「檢驗強陸隊的作戰能力?」華德聞言露出疑惑的表情,用不太甘心的語氣問道:「閣下是打算引誘對方展開艦內侵攻戰術嗎?這樣可是很費力的哦……」

  「大提督,你該不會是打算……由我方主動實施艦內侵攻戰術吧?」尤希斯則是稍稍猶豫了一下,然後才把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

  「為什麼不可以?」艾爾佛達露出微笑,開始說明自己的構想。「雖然並不像彼安軍那樣被大量採用,但蒼穹軍也有配置強行登陸艦,只要讓技術部對原有的強行登陸艦作一番調整,那麼在實施戰術的條件上就不存在任何問題。」

  「可是,作戰人員呢?」華德沉吟了一下,然後提出了自己的問題。「畢竟強陸隊之所以誕生,原本只是為了抑制敵人的艦內侵攻戰術而已。如果臨時讓他們改守為攻的話,那在指揮官的人物選擇上可得非常慎重才行……」

  「嗯,的確如此。」艾爾佛達點點頭,同意了部下的意見。「擔任指揮官的人物必須對近身戰術異常熟悉,並且本身也要求具備相當的作戰能力才行。以這個標準來看,我艦隊所屬的翔士中大概很難挑選出符合以上條件的人物……」

  「只能在從士之中選擇嗎?」華德不禁感到頭疼起來。從近百萬浩如煙海的從士資料中挑選出適合的人物,絕對是一件堪稱噩夢的任務。在產生這種認知的同時,黑髮提督的腦海中立即、就好像反射般地浮現出那位美麗副官的身影。

  「唔,席瑞拉這次還是會幫我的吧……」華德喃喃自語,不過聲音中似乎沒有任何的自信。由於昨天自己巡視要塞(明明就是忙裡偷閒……)時忘記佩戴終端手環(忘記?不是你自己把它解下來丟在指揮桌上的嗎?),因此席瑞拉不禁勃然大怒。到今天早晨為止,兩人的關係還依舊充滿了火藥味。

  「不過就是出勤時忘記佩戴終端手環而已,需要那麼生氣嗎?」華德不禁感到異常委屈(嗯,無意識下就把自己行為完全合理化,這就是所謂的「自欺欺人」的最高境界吧?)。

  「有哦,那樣智勇雙全的人物。」正當同僚在為即將降臨到自己頭上的那件艱苦工作叫苦不跌的時候,沉默了半天的尤希斯突然發言道:「而且,他還是翔士。」

  「真的嗎?那就讓他擔任這次任務的指揮官……呃,我只是想這麼建議而已。」大喜過望的某人不禁忘記了此時的狀況,站起來激動地如此說道。直到上司那冷淡的目光下落到身上後,他才幹笑著重新坐了回去。

  「……尤希斯,那位翔士是誰?」艾爾佛達在心中深深歎了一口氣,接著將視線移到了第二艦隊的提督身上。「是你麾下的人物嗎?」

  「嗯,事實上,他正是第一艦隊旗艦『龍炎』上的強陸隊隊長。」尤希斯點點頭,將自己對那位人物的理解說了出來。

  「以純粹戰士的角度來看,他幾近完美。勇猛、強悍、冷靜、堅定……就算在帝國廣袤疆域中上,大概也很難找出比他更完美地融合以上優秀特質的人物吧?事實上,就算在統合部下的方面,他也有著異常出色的表現--畢竟,只花了一天時間得到強陸隊中那些桀驁不馴的傢伙,全體一致敬畏的這種事情,可不是任何翔士都能夠做得到的……不,應該說出了他之外大概沒有人能做到吧?就算稱之為戰士中的戰士、獅子中的獅子,我想也不為過吧?」

  「哦,竟然有這樣的人物嗎?」艾爾佛達不禁來了興趣,然而這位眷族之長繼續追問下去前,伴隨著突然閃過腦海的記憶,某種不祥的預感悄然浮了上來。「等等,『龍炎』的強陸隊長,你說的該不會是……」

  「嗯,他就是那位海特蘭德家幼子,海特蘭德.魯.吉爾.林.天空准令翔士。」尤希斯露出誇耀似的笑容,繼續說道:「他可是比傳聞中更加優秀,如果由他來擔任艦內侵攻作戰的指揮,應該不會有任何不安……」

  「沒錯,他的確是位非常優秀的翔士哦!」雖然華德的積極態度頗叫人懷疑其動機,不過這次他倒不像只是隨便附和尤希斯的樣子。「事實上,不久前我也見過那位海特蘭德家幼子。單以翔士的器量而言,就算跟大提督你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呢?如果其軍才能夠得到充分的發揮,相信用不了多久帝國之翼的威名就能在蒼穹軍中與伊斯埃雷家比肩了。」

  「唔,真的是這樣子嗎……」艾爾佛達的表情就像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似的。能夠在短短數日內給兩位列翼翔士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並得到他們的這番盛讚,少主或許真的具備著對於常人而言遙不可及的軍才吧?雖然這絕對是件令人歡欣鼓舞的事情,但站在眷族之長的立場,艾爾佛達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出親手把這位寄托著全體眷族之希望的海特蘭德家幼子推入危險境地的事情。

  「聽你這麼一說,就連我也跟著期待起來了啊!」尤希斯自信滿滿地望向友人,然後提議道:「怎麼樣?要不要來賭一下,我猜他這次肯定能順利完成任務,圓滿返航。」

  「……因為這次我們的意見相同,所以這個賭局不成立,尤希斯。」華德用淡淡的聲音拒絕了友人的提議。

  「你們啊,」艾爾佛達敲了敲桌子,將兩位部下開始潰散的注意力集中了回來。「還真是給我出了一個難題呢……」

  這位眷族之長輕皺眉頭,纖細的指尖在桌面上敲擊出煩惱的節奏,以無奈的目光望向兩位正露出莫名其妙表情的列翼翔士,歎息道:「我可是巴恩多魯家當主哦?本來應該作為海特蘭德家幼子最堅強守護的翼之眷族,居然不得不把自己守護的對象置身於危險境地……雖說這是無可奈何的偶然,不過難道你們就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嗎?」

  「呃……」隱隱似乎可以看到尤希斯和華德頭上同時冒出冷汗來。

  「那……長官,我們就換個人物來負責這次任務吧?」考慮到有可能面臨最高監督大人的憤怒,華德也顧不上為自己偷閒的打算,趕緊收回了自己最初的意見(噢,這個牆頭草!)。

  「在艦內侵攻任務中,有比海特蘭德准令翔士更加合適的人物嗎?」艾爾佛達以不怎麼抱希望的聲音如此詢問道。

  「這個,至少我這邊是沒有比他更優秀的候選者了……」尤希斯把視線移到了對面的友人身上,不過黑髮的提督在感覺到他的期待後,馬上就把頭搖得跟拔浪鼓似的。

  「是這樣的嗎……」巴恩多魯家當主的表情在驕傲與煩惱間徘徊不已,過了好一陣子才找到平衡點,以堅決的語氣斷然道:「既然沒有更合適的人選,那還是讓海特蘭德准令翔士擔任艦內侵攻作戰的強陸隊指揮吧!至於強行偵查方面的作戰指揮,就由華德你推薦的那位翔士擔任好了。三日後開始執行作戰,在這之前先讓那位翔士把作戰計劃提出來吧?」

  「好的,我會轉告她的。」華德慎重地點了點頭。

  「嗯,那先生們,今天就到此為止吧!」艾爾佛達就像要結束這次作戰會議般站了起來,而兩位列翼翔士也跟著站起來,右手扶肩,一起向長官致上了告別的軍禮,然後才轉身朝出口走去。

  「啊,對了。」在兩人差不多走到門口時,艾爾佛達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來似的,用不像是開玩笑的語氣如此說道:「如果萬一的情況下,公子受了什麼傷的話,海特蘭德家影之當主的悲慟和紋章院院長大人的盛怒,可得由你們自己去承擔哦?」

  「咦……」某位曾經因過去的劣跡而受過紋章院「關照」的伊斯埃雷之子,突然一個跌撞失去平衡,反射般按住旁邊的矮桌才勉強沒有倒下去,只不過卻失手打翻了上面的水栽植物,濕漉漉的半身好不狼狽。

  「……哎喲!」在前進中突然發起呆來的華德,則是一頭撞上了開到一半的自動滑門,然後慘叫一聲摀住腦袋,蹲在地上發出了充滿怨念的呻吟。

  「你們啊,我才是最想哭的那個誒……」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此刻卻也露出苦澀的表情。畢竟,就算彼此隔著數千光年的距離,那雙如血紅瞳的主人也依舊是讓人無法忽略的存在。

  ***

  在納德斯星系海盜討伐戰中,創下最高擊墜數記錄的是一支名為「蒼炎」的突擊艦小隊,勇猛無雙的攻勢以及柔韌自在的進退,就算將之視為引領討伐艦隊全體攻擊節奏的矛頭也不為過。

  當然,在創下最高擊墜數記錄的同時,「蒼炎」自身也承受了相當大的損害,十艘最精銳突擊艦中有一支被擊沉,兩支遭遇返廠大修的命運,另外有一支成為敵人艦內侵攻戰術的犧牲品,自艦長以下全員陣亡。可以說,在那一戰中「蒼炎」損耗了近一半的戰鬥力。

  然後,花了一年的時間來彌補這些損失的「蒼炎」,現在又重新擁有了自建隊以來最勇悍的戰鬥力。歷經戰爭洗禮後的初生牛犢,此刻徹底進化為了嗜血的頭狼,在諸多尚未見血的同僚為即將到來的戰爭而惶惶終日的時候,它卻反而成為第二艦隊中求戰意識最強的一支。

  事實上,「蒼炎」小隊如此激昂的戰意有很大一部分是來源於統率這支突擊艦小隊的指揮官,因無雙勇猛而聲名遠播的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亞諾萊維涅-晉.菲恩伯德.羅斯.夏音十翔長。得到部下一致敬畏與信賴的她,在海盜討伐戰後立即晉陞為先任翔士,現在已經是名符其實的十翔長了。

  「強行偵查啊……」

  此刻,拿著那份由黑髮提督直接簽發的指令書,夏音陷入罕見的沉思中。毫無疑問,這是一項異常榮譽的任命,是對「蒼炎」小隊的戰鬥能力以及作為其十翔長的自己軍才的肯定。對於這一點,雖說是理所當然的反應,但夏音還是感到非常自豪。

  不過,已經體驗到擔負數千人性命那種沉重感的年輕十翔長,在放縱自己那股伴隨這道指令而生昂揚戰意之前,卻還是有不得不顧慮到的問題。

  在彼安軍已經差不多集結完成的現在,作為其前沿陣地而存在的拉爾星系,可以說已經成為了極度危險的存在。區區十支突擊艦--哪怕是蒼穹軍中最精銳的部隊,只要稍不留神觸動那只龐然巨獸的反射神經,那麼灰飛煙滅就是幾乎注定了的命運。因此就算只是擬定作戰方案,也必須以異常謹慎的態度來對待才行。

  當然,如果僅僅是這種程度的風險的話,也還不至於會讓這位具有一位優秀翔士所有特質的公主殿下猶豫如此之久。夏音將視線移到了指令書的下方,那裡對此次強行偵查作戰提出了額外的要求,而這才是讓她困惑不已的原因。

  「將艦內侵攻作戰視為此次強行偵查最重要的目標之一,全力配合強陸隊的進擊和撤離……」

  在蒼穹軍伴隨帝國不斷壯大的數百年歷史中,可以說從來沒有採用過類似艦內侵攻作戰這般與優雅的標準相距甚遠的作戰方式。因此,就算夏音打算遵循先例來擬定對強陸隊的掩護方式,也完全沒有可以參考的資料……不,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至少在帝國商務院的資料館中就保存有數量相當驚人的記錄。只不過,那全是作為艦內侵攻作戰受害一方的血淚控訴罷了……

  「總之,先和那位強陸隊指揮官商討後,再決定接下來的作戰方案吧!」如此決定的夏音,將指令書翻到了最後一頁。「嗯,那位翔士的名字是……呃?呃呃?呃呃呃!」

  在看清那個名字的瞬間,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的臉上頓時顯出極度動搖的表情,然後用微微顫抖的手將指令書合攏、放到辦公桌上,像要平息自己心情般閉上眼睛。

  一分鐘後,艦長室外的艦內通道上響起了彷彿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

  跟大部分地上世界的居民一樣,夏蘭人通常一日三餐,儘管早餐和晚餐的時間會根據各自的生活習慣而有所不同,但他們享用午餐的時間卻基本上都在標準時間十二點左右,而午餐的菜餚也是三餐中最豐富的一頓。

  當然,這個習慣也被延續到了蒼穹軍中。以單艦為單位,包括巡查艦等小型艦在內,艦內都設有專門的餐廳供從士和翔士用餐。雖然為了節約空間和人力資源,大部分戰艦都採用口感不是那麼好的自動調理機烹飪飲食,但在艦隊旗艦等比較重要的戰艦上,一般還是由專門的炊事從士負責照顧整艘戰艦的乘員們的胃口。

  對第一艦隊的旗艦「龍炎」來說,當然也是這樣。作為那間艦內餐廳最大消費實體「強陸隊」的指揮官,天空對那位不知為何會跑來擔任到廚務長一職的蒼穹之民的手藝其實並不是那麼滿意--總覺得口味太過清淡,甚至光要分辨出其中材料構成就是件非常辛苦的工作(你這無聊的傢伙,沒事去分辨人家的材料構成作什麼?偷師麼……)。

  「唔……」站在艦內通道的三岔口上,天空在「自己動手作一頓美食」和「去餐廳吃一頓不那麼美味的食物」中徘徊猶豫了好一陣子,然後才帶著很不甘心的表情向艦內餐廳走去,同時喃喃自語道:「……為了適應嚴苛複雜的生存環境,人類在進化的過程中已經拋棄過很多東西了……事到如今,就算在加上我的這份微不足道的懶惰,也不算什麼吧……」

  根源氏族之子就這麼一邊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一邊踏著悠閒的步子前進著。而當他走到距離餐廳還有一半路程的時候,前方不遠處一個似乎正艱難前進的紫色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咦?莽撞女?」

  天空再走近了一點,發覺那位紫髮女性確實是之前曾與自己有過一場不大不小之誤會的情報參謀,素翎翔士雅麗亞。此刻,她正抱著一口看似很沉重的箱子,踏著孤傲的步子在艱難前行著。

  「這到底是……」天空皺著眉頭環視著周圍。姑且不論對方個性如何,讓體力纖弱的女性負擔如此重荷而竟然沒有一位男性伸出援手,在受到古老文明洗禮的海特蘭德之子看來,這簡直就是無法容忍的事情。

  「那些傢伙,該不會也是就這麼袖手旁觀地走過去了吧?」天空突然想起那些跑在他前面的強陸隊隊員們,根據時間推算,他們中無論如何也會有人曾遇到過這位女性。

  「看起來,訓練的份量還是太輕了一點啊……」像是蒙受了某種奇恥大辱般,天空露出了咬牙切齒的表情,然後只猶豫了幾秒鐘,就快步跟上了那位艱難前行的素翎翔士。

  「莽……不,長官,還是讓我來幫你拿吧?」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不過在雅麗亞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手中的箱子就已經被某人以強硬的動作搶了過去。

  只是,在抱起那口箱子的同時,天空的鼻尖突然飄過一絲濃郁至極的酒香,於是不禁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呃?這個不是……」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16 AM

卷三 第五章混亂

  「海特蘭德准令翔士,你在幹什麼?」幾秒鐘後,從最初的震驚中回復過來的雅麗亞,以嚴厲的目光注視著那位搶奪她物品的男子,如此質問著。

  「幹什麼……我在替你搬東西啊?」天空露出迷糊的表情看著她。

  「不……不需要你的幫助,把它還給我!」雅麗亞伸手就想取回自己的箱子。

  「喂喂,你不要這麼踐踏我的好意吧?」天空靈巧地一閃身,避過這位倔強女性的行動,然後苦笑著聲明了自己的立場。「這麼重的東西讓你一個女孩子搬,作為男人的我可是絕對無法接受的哦!」

  「呃?」海特蘭德之子的最後一句話就像帶有什麼魔力似的,原本憤憤不平的雅麗亞突然停住了一切動作,彷彿斷掉發條的人偶,立即安靜了下來……甚至可以說,有些安靜過頭了。

  「喂,你……你還好吧,長官?」

  被這驟然降臨的詭異氣氛嚇了一跳,天空踏著警惕的步子靠近了那位似乎化為了岩石雕像般的女性,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我沒事。」

  過了好一陣子後才回答的雅麗亞,聲音低沉而混濁,彷彿從某個遙遠的地方響起似的。她抬頭凝視著天空,不知為何變得深邃黯然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時空的界限,看向了某個已經消失在過去時光中的影子。

  「作為……男人嗎……」

  這個人,果然和他是一樣的啊……還是說,來自地上世界的男性,都會有這種會被誤解為歧視女性行為的溫柔呢……雅麗亞一直凝視著這位黑髮男子,直到他的表情開始變得莫名其妙的不安後,才收回了目光,然後沉默地轉身向前走去。

  「長、長官?」不知道應不應該跟上去的天空,抱著那口箱子站在原地,以困惑的聲音呼喚著雅麗亞。

  「你不是要幫我嗎?那還不快跟上來。」雅麗亞頭也不回,在疾步前行的同時淡淡地如此說道。

  「是,是!」天空喜出望外,但很快又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帶著勉強裝出來的平靜表情並肩走在了雅麗亞的身旁……只不過,這份偽裝很快就被他自己給破壞殆盡。

  「呃……」箱子中伴隨著晃動而響起的玻璃碰撞聲,以及混合在一起後變得越來越濃郁的酒香味,化為一隻毛茸茸的爪子不斷騷動著海特蘭德之子的神經。在猶豫了好一陣子後,這位不久前剛剛覺醒了酒之魂的男子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我說長官啊,這箱子裡面裝的東西……該不會是酒吧?」

  「……」雅麗亞用淡淡的目光掃過這位准令翔士,然後嘴角突然掛上了一絲幾乎不可察覺的弧線,點頭輕答道:「嗯,沒錯。」

  「那、那麼,」不知為何,天空突然感到緊張,並無意識地放慢了前進的速度。「你剛才是不是從指揮室裡出來的呢?」

  「嗯,確實如此。」雅麗亞臉上的笑容開始明朗化了。

  「呃,長官,雖然這僅僅是我個人的一些猜想……」天空越來越緊張了,那口箱子彷彿驟然加重了許多,讓他的雙手開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但尤希斯提督他……現在該不會正蹲在指揮室的某個角落裡,偷偷哭泣著吧?」

  「噗!」那張清秀的美貌上終於忍不住綻開了笑容,雖然只有短短幾秒鐘,然後馬上就被這位女性以強硬的意志給壓了下去,不過那一瞬間如盡褪嚴寒、大地春回般的絕美容貌卻深深印在了黑髮男子的眼中,再也無法抹去。

  「兄長啊,他才作不出蹲在角落、偷偷哭泣這種事情。」雅麗亞似乎沒發覺這位海特蘭德之子呆滯的模樣,以清朗的聲音繼續說道:「他最多只會鬱悶幾分鐘,然後馬上就開始重新調度美酒,並立即著手尋找更隱秘的藏酒處。」

  「哦,沒想到提督的個性竟然這麼積極啊……」看起來與這些可愛小東西告別只是暫時的事情--天空稍稍放下心來,不過馬上又湧起了新的疑問。「那長官,你準備把這些酒……嗯,據說是挺昂貴的物品,怎麼處理啊?」

  「我準備將它交給廚務班,或許他們有能在不違反軍規的前提下,和平利用這些東西的辦法……」就像完全沒有顧慮到同行者的心情似的,雅麗亞以冷淡的語調宣佈了對這些違禁物品的處置。

  「這、這太浪費了!」當然,天空也立即表示出了自己的意見……呃,用慷慨激昂的語氣。「雖然的確有些菜餚可以用酒來作輔料提味,不過據我所知,好像從來沒有人曾使用過如此名貴的酒來作佐料添加劑耶?先不說這究竟是一種多麼可恥的浪費,單是從調味效果上看,說不定酒香會掩蓋過菜餚本身的味道,反而讓菜餚難以下嚥……」

  「原來是這樣的啊……」雅麗亞有些呆然地注視著眼前這位情緒頗為激動的翔士,思考了一下後,又重新宣佈了對這些廢棄品的處理意見。「那麼直接把它們扔掉進食物回收機裡好了,作為培養微生物的營養,相信能產生出更健康的食料吧?」

  「我咧……」天空後悔得在心中狠狠抽了自己幾個巴掌,而當他準備繼續說些什麼的時候,那位素翎翔士已經再次丟下同伴擅自前進了,於是他不得不趕緊追了上去,因此也就錯過了說服雅麗亞的最好時機……

  ***

  「真、真的要扔進去嗎?」看著那深邃黝暗、彷彿無底深淵般的入口,天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以悲壯的目光看向身旁的紫髮女性,作了最後一次努力。

  「……扔進去吧。」雅麗亞像是很有負疚感似的迴避了對方那彷彿閃閃放光般的哀求目光,用堅決的聲音如此命令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海特蘭德之子發出一陣極為不捨的哀嚎,然後閉上眼睛,鬆開了雙手。

  「咚、咚咚」隨後響起的箱子與垂直通道壁的撞擊聲,就像鐵錘般一下下敲在他的胸口,讓這位此刻徹底覺醒了酒之魂的男子好一陣子緩不過氣來。

  「嗯,結束了……」雅麗亞像是鬆了一口氣般,淡淡的目光掃過正一臉悲痛欲絕的男子,嘴角突然掛上了一絲奇妙的弧線。「走吧,海特蘭德列翼翔士。雖然你的幫助並不必要,不過為了表示感謝,今天的午餐就由我替你付費吧……」

  說道這裡的雅麗亞,突然驚覺到之前與這個人所發生的矛盾一大半都是自己這種強硬語氣所致的事實。不知為何不想再和這個人繼續誤會下的她,很費力地修正著自己剛剛出口的話,打算讓它聽起來稍稍柔和一些。

  「當、當然,我其實也不討厭你這種性格。只是能夠自己完成的事情,我還是希望能靠自己的力量把它完成,不想欠別人的人情……」

  「嗯,是這樣啊……不過長官,我之所以會幫你,是因為自己無法坐視女性困擾的性格(男性的困擾就一概無視嗎?從雲啊,偶記得康定文化中好像不是這麼教育的哦……)。也就是說,完全是基於私人的原因。所以長官你不必為此有任何的不安。」

  雖然本質同樣是在爭辯,不過這一次天空的語氣就要柔和得太多了。以奇妙的眼光注視著這位驕傲倔強卻纖細柔弱的女性,看著那彷彿隱藏著深邃黑暗的美麗紫眸,天空突然覺得她是那麼需要被人保護和關愛--而且是需要他的保護和關愛。

  「你流汗了……」注意到海特蘭德之子額頭上微微浮現的汗粒,雅麗亞從胸部的口袋中取出一張潔白的方巾,以親密的動作替他拭去汗水(呵呵,淪陷海特蘭德之心的最後一擊!)。她的表情異常柔和,看向他的目光也充滿了愛意,簡直就像被什麼東西迷惑似的。

  「呃?」被雅麗亞這突然而至的親密動作給嚇了一跳,天空反射般地先向後退了一步,而全神貫注中的雅麗亞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身不由己地向前傾倒,然後就挨到他的胸膛。

  「喂,你還好吧……呃?」

  本來準備伸手扶正她的天空,突然在視界的角落中發現一熟悉的藍色身影。剎那間驟然出現的驚惶,讓他反射般地收回了伸到一半的手,結果卻變成了用力摟住懷中女性的情景。

  這個時候,那道冰藍色的目光恰好移向了這邊,而這位被厄運之神(桀桀桀,就是偶啦!)愛寵的幼子也在目睹那熟悉美貌上驚愕表情的一瞬間,就覺悟到將降臨到自己頭上的噩運,於是越發不敢動彈了。

  「嗯……」被某人「失手」摟在懷中的雅麗亞,在嗅到那股男性特有氣息的時候,全身彷彿驟然間失去了力量,低下頭去甚至不敢再看他一眼。

  「噢,你不能這樣,佐爾……」雅麗亞臉頰變得緋紅無比,結結巴巴地呼喚著某個名字,並勉強支起身子想稍稍離開這個令人心醉神迷的懷抱……

  「呃?佐爾?」雖然對於天空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反應。然而,來自現實的冰冷之音卻如同一杯混雜著冰塊的冷水,澆在這位不知不覺間搞混了時空的女性頭上,讓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雅麗亞愕然地抬起頭,出現在她視線中的容貌溫和而俊朗,但卻並非她希望看到的那個,不由得以近似絕望的聲音喊出了眼前這個人的名字。「……海特蘭德准令翔士……」

  「是?」天空反射般的回答道,但接下來的瞬間,一股巨大的衝擊陡然落到他的小腹位置--雅麗亞用流暢無比的擒拿動作,將這位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男子摔在地上。

  「雖然我承諾用一頓午餐來回報你的幫助,不過卻並沒有允許你作出這種事情呢?」雅麗亞又恢復了最初見面時那付冰冷的面孔,以淡然的目光注視著地上仰面朝天的男子,如此說道。「請你自重一些,准令翔士。」

  「到底發什麼事情……」以莫名其妙的目光注視著那快步離去的紫髮身影,天空忍不住發出了呻吟。大意之下忘記運氣護身的結果,便是現在這般如同全身散架似的痛楚。

  在感佩對方那純熟無比的格鬥技巧之前,被摔得暈頭轉向的某人先在心中猶如吐血般哀嚎起來--為什麼我剛剛竟然會覺得這個女人需要人保護啊!

  「……一段時間不見,你的個性變得輕浮了呢,天空。」

  正當海特蘭德之子躺在地上自怨自艾的時候,一個冰冷的聲音自上方傳來,天空跟著絕望地將視線移到聲音來源的方向,在那裡一位有著深藍色長髮的女性正俯視著自己。

  「呃,好久不見了,夏音。」勉強擠出僵硬的笑容,天空就像要打招呼似的伸出了手。

  然而,讓他驚訝萬分、甚至愕然無比的是,那隻手竟然被人握住了,並且從上面傳來溫潤如玉的觸感。

  「起來吧,這樣和你說話很不方便呢?」

  菲恩伯德王家的第一公主歪著腦袋,露出微微困惑的表情--她似乎沒有完全察覺到,在對方的眼中,自己此刻的模樣究竟有多麼可愛--並如此建議道。

  「啊、啊,好的。」借助那隻玉手上傳來的力量,天空勉強克服了傷痛,重新站了起來,並且立刻就問了出來。「不過夏音,你為什麼會到這艘『龍炎』上來啊?我記得你應該是被編入第二艦隊中的吧?」

  「原來你早就知道!」

  那雙前一刻還很柔和的冰藍色眼眸中,陡然迸射出讓某人心驚膽戰的怒火(嘿嘿,這就是所謂的自作孽不可活啊……)。凝視著這位曾與自己約定未來的男子,夏音的聲音裡充滿了憤怒。

  「那為什麼一直不和我聯絡!」

  「呃,我這邊也一直沒接到你的聯絡啊,夏音……」天空冒著冷汗,以勉強鎮靜的聲音如此回應道。

  「那是因為,父親不肯告訴我!」

  看起來,比前三年前來的淳樸少年而言,來源於父系的邪惡才能已經在這位海特蘭德之子的身上開花結果,使得其在話術造詣上有了明顯的進步。在成功轉移菲恩伯德公主殿下憤怒之矛頭的同時,竟然連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我曾經問過父親好幾次,不過他每次都以十三議會決定保密的理由拒絕告訴我你的下落……」似乎,夏音還不知道那場震動帝都的嘉年華騷亂。她以好奇的目光打量著這位相比一年前似乎改變了不少的男子,問道:「天空,你到底做了什麼事情?竟然把十三議會的驚動了。」

  「不,其實並不是這樣……」天空支支吾吾地說道。

  「這麼說,父親又騙了我?」雖然海特蘭德之子的態度實在可疑,不過相較之下,夏音似乎對菲恩王品行更加不信任一些。只見這位公主瞪大眼睛,在幾秒鐘的愕然後重新露出了憤怒的表情。「可惡!以後我絕對不再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話了!」

  「呃,夏音啊,我的意思是……」猶豫了幾秒鐘,天空鼓起勇氣重新解釋了一次自己的話。「那場驚動十三議會的騷亂,其實並不是我一個人引起的……」

  「……」夏音以無言的目光注視著對方了好一陣子,然後輕輕說出了那個就連在「蒼炎」的從士中都有所流傳的名字。「伊曼紐之三角,對嗎?」

  「嗯,就是這樣。」身為三角之首的某人像是很不好意思似的騷了搔腦袋。

  「……那,十三議會作出的決定,是不是把你們三人拆開分別遣送到不同的地方啊?」擁有極其優秀之洞察力的菲恩伯德公主殿下,很輕易就猜出了事情的真相,然後就連聲音中似乎也充滿了笑意。

  「哈、哈哈,這個啊……好像真的是這樣耶?」天空乾笑著,不由得再度轉移了話題。「不過夏音,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你會到這艘第一艦隊的旗艦上來呢?」

  「天空,你難道完全不知道強行偵查作戰的事情嗎?」夏音以懷疑的目光注視著這位被任命為艦內侵攻作戰指揮的人物。

  「不,我當然知道……」天空在頭腦中急速回憶著之前那份看過一次後就被扔在抽屜裡的指令書來,並且確實也想起了一些重要東西。「記得我是被任命為艦內侵攻作戰的指揮,配合負責強行偵查的十翔長……難道那是你嗎,夏音?」

  「記得……」夏音的目光變得極其懷疑起來。「天空,你該不會其實是連指令書都沒有看完吧?上面應該寫了我的名字的。」

  「不,我得到的指令書上面並沒有寫你的名字。」天空露出堅毅的表情,如此保證道。

  「……算了,就當作是這樣吧。」因為兩人分別屬於不同的艦隊,並且兩位提督在個性上有著很大不同,所以夏音也不能完全肯定自己的判斷,只是以強烈懷疑的目光注視著這位怠惰個性的主人,直到他額頭開始冒出冷汗為止。

  「那麼,接下來讓我們到會議室討論一下確實達成強行偵查作戰目標的方法吧?我的強陸隊隊長,海特蘭德准令翔士?」夏音輕笑了一下,如此建議道。

  「當然,我隨時等候你的指示,我尊敬的殿下。」天空這個時候才總算是稍稍鬆了一口氣。

  「嗯,那我們走吧……」點點頭,正待轉身的公主像是注意到什麼似的突然皺起了眉頭,然後以譴責般的目光望向似乎尚不自覺地某人。

  「話說回來,天空。」夏音的語氣真的十分輕柔。

  「嗯,什麼?」就像置身夢中般的,天空不禁感到有些飄然。

  「你還不打算放開我的手嗎?」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17 AM

卷三 第六章思念

  夏蘭人口中的「拉爾星系」,指的是處於帝國的疆域外沿、通過唯一的「門」與共同體相連的星系,而在彼安人的星際圖上,這個星系被稱為「天池星系」。

  大概是因為帝國搶先一步在「拉爾之門」的對側修築要塞的緣故,考慮到就算重新補修要塞也會因帝國游刃有餘的干涉而前功盡棄的可能性,共同體並沒有在這扇通往帝國境內的「門」前修築要塞,反而採取了另一種更極端的方法來防禦帝國可能的攻擊。

  拉爾星系得邊緣一共有三扇「門」存在著,除了通往帝國境內的「拉爾之門」外,還有另外兩扇通往共同體境內的「門」,「清音之門」及「朧月之門」。如果把星系本身看作是平面圓形的話,三扇「門」則各自以一百二十度的夾角分佈在這個圓的邊緣處。

  共同體將要塞分別修築在了「清音之門」和「朧月之門」的後面,至於兩扇「門」位於拉爾星系這一端的入口則沒有施加任何防禦措施,就好像完全放棄了這個星系般--事實上,拉爾星系本身也並不具備能讓共同體誓死相護的價值。雖然其中第三行星具備提供人類適宜居住場所的潛力,並且上面似乎也確實曾經有過人類居住,然而在彼安海盜軍團的長期肆虐下,上面的居民早在一百年前就消失了蹤跡,現在第三行星也只能算是一顆寂靜、毫無生命氣息的亡者之星罷了。

  帝國和共同體都不約而同地將要塞設置於「門」後,以致於作為最重要戰略緩衝帶的拉爾星系,從表面上看起來簡直就像不設防的少女般,可是又有誰知道其中的萬分凶險呢?共同體的戰略構想無疑是極為有效的,在過去兩百年中帝國曾三次派出艦隊侵攻到拉爾星系的中央位置,意圖將該星系納入其版圖之下,然而隨即從「清音之門」和「朧月之門」中源源不斷湧處的彼安艦隊,一開始就以半包圍的陣勢佔據了相當優勢,而帝國也只能選擇在其合圍之前先行撤退--當然,倘若共同體作出類似的行動,帝國也是會不遺餘力的進行武力干涉。

  位於「朧月之門」另一端的彼安要塞,被稱為「計都要塞」。到目前為止,一共有六十四支分艦隊,相當於共同體近三成的戰力,集結於此。由於艦隊數已經遠遠超出了計都要塞的容納能力,因此有相當一部分艦隊不得不停泊在要塞的周圍。

  在計都要塞最下層地域中設立有一所囚禁室,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用來「貯藏」被掠奪來的貴重遺傳因子樣本,但偶爾也會被利用作關押違規待處的彼安軍人的場所。

  「已經是……第十八天了嗎?」

  紅夜仰頭望著從天頂縫隙處透出的輝光,禁不住長長歎了一口氣。半個多月的囚禁生活讓她顯得有些憔悴,原本烏黑發亮的長髮此刻也失去了光澤。只不過在那雙黑耀石般的眼眸中,依舊流轉著昂然的驕傲之光。

  自從上次侵攻到帝國突擊艦內,並且在最後敗給那位得到「源頭」祝福的男子後,紅夜的處境就一直不曾真正擺脫過困窘。畢竟在強陸隊其餘同僚都凱旋而歸的情況下,只有自己所指揮的部隊在被殲滅一半後狼狽逃回,無論用什麼樣的理由來解釋,這也絕對是件恥辱已極的慘敗。

  雖然最後呈上的那把附有「源頭」祝福者之血的短刀總算發揮了一些作用,採集到貴重遺傳因子樣本的功績讓紅夜免於責難,不過除了她之外的侍忍隊員卻都遭遇了最嚴厲的處罰--她們被剝奪了作為戰士的權力和身份,並被賜給侵攻作戰中的有功者,淪為其一生的奴隸。甚至紅夜還隱隱聽說,自己那些曾經的部下們,被賜不久後胎內就已經懷上了恥辱的印記。

  無論如何也不想接受那種命運的紅夜,在過去一年中可以說是賭上了性命,在生死線邊緣的不斷戰鬥與凱旋,讓她終於擺脫了失敗者的頭環,重新取回了曾經擁有過的光榮。

  在男性戰士的眼中,她美麗健康、意志堅強,充滿活力……更重要的是,她還非常強悍。同階級的男性戰士已經有近百人向她求愛了,不過卻都被紅夜輕而易舉的打倒,因此不得不斷絕了讓這位魅力滿點的女性為自己懷孕生子的念頭。

  不過在十八天前,紅夜接到的卻是來自上位者的求愛!求愛者是她的直屬上司,寂。寂是位令人尊敬的戰士,不但擁有絕強的力量,並且作為指揮官而言,他也是彼安軍中少有的、在敬畏之外還得到部下尊敬的人物。

  在接到其求愛的時候,紅夜感到愕然之餘更加欽佩他的勇氣。畢竟在彼安的社會結構中,上位者與下位者之間的障壁雖不是牢不可破,但下位者沒有立下足以晉陞上位的武勳之前,任何企圖跨越這道障壁的行為都將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或許寂會因此而失去指揮權也說不定。

  雖然紅夜驕傲而自信,卻也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得到上位者的求愛。老實說,以伴侶而言,寂也確實很有魅力,至少紅夜就知道有不少女性心甘情願地為他放棄了身為戰士的人生。不過在考慮答應寂求愛的可能性之前,紅夜腦海中清晰浮現的,卻是那位有著一雙溫柔眼神、但輕而易舉就殲滅了重甲武士隊的黑髮男子的身影。

  於是,她慎重地拒絕了寂的求愛,然後就被送到了這間囚禁室。紅夜對自己的決定毫不後悔,並她對寂也沒有絲毫怨恨,反而有一絲淡淡的愧疚。不過,每當回想起那位黑髮男子的時候,那股發自子宮內的燥熱與渴望,卻不是寂、或者其它任何一位男子能夠讓她感受到的。從一年前的那個時候就已經決定,這個地方只屬於他。

  「寂那傢伙,現在是不是正在懊悔不已啊……」

  紅夜仰躺在鋪著草蓆的地板上,凝視著天頂縫隙處的光輝,喃喃自語著。雖然她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夠重返戰場,不過等待的時間似乎總是如此漫長--如果上戰場的話,應該能夠機會與他再次相見吧?這一次,一定要知道他的名字!如果能夠將他俘虜回來的話,到時候……

  這麼想著的紅夜,越發越不能忍受默默流逝的時間了。她從地上一躍而起,開始在囚禁室內不停地走動,而表情卻越來越煩躁。就在紅夜忍不住想要衝過去一腳踢開室門的時候,那扇不知被她詛咒過多少次的金屬門卻突然無聲無息的滑向了一側。

  「寂!你來了……咦?」帶著無比喜悅就要衝過去的紅夜,在衝到一半的時候突然露出愕然的表情,然後硬生生地剎住了腳步。

  來者的全身都籠罩在紅色的斗篷之中,然後不經意間洩露出來的氣息卻彷彿帶有震天動地的強力,於是紅夜以充滿虔誠的姿勢跪伏了下去,不過卻並非敬畏於他們的力量,而因為他們所代表的東西。

  被稱為「血衣使」的他們,是彼安共同體內位於最頂峰的戰士,每一位都是無數次跨越生死線並活下來的無上強者,別說是紅夜、就連寂都還遠遠不夠資格入選其中。擔負著守護七位「始祖」重責的他們,時常也代表「始祖」傳達其御意。

  對彼安人來說,象徵「始祖」的血衣簡直使就像是諸神使者般遙遠而莊嚴的存在,紅夜也僅僅在很小的時候隔著數萬鴉雀無聲的人群遙遙看過一眼而已。而此刻,在待罪之身的她面前,居然同時出現了四位血衣使!完全無法猜測其代表含義的紅夜,深深地低下了頭,聲音也因緊張而顫抖著。

  「紅夜……參見諸位御使。」

  「你就是紅夜嗎?跟我來,始祖想見你。」為首的一位血衣使以平淡的聲音粉碎了紅夜勉強裝出來的平靜。然後,無視這位忍不住開始顫抖的女戰士,四位血衣使分列於門的兩側,空出中央的禁閉室出口。

  「這、這是屬下的無上光榮……」

  為、為什麼始祖會到前線來?而且要見我究竟是……雖然內心混亂到了極點,但紅夜還是勉強控制住自己,結結巴巴地作出了反應,然後像是很費力地站起來朝著出口走去。

  待紅夜走出禁閉室後,四位血衣使隨即跟上,分別站在她的四個方角,以一致的步調跟隨她一同前進。雖然不知道這代表的究竟是監視還是保護,不過處於正方形中心的紅夜卻毫不懷疑,此刻就算千人來襲自己也會絕對會安然無恙。至於從這四位無上強者的監視下逃跑的念頭,她壓根兒就沒有想過。

  在通向要塞上層區域的出口處,紅夜看到了似乎正在躊躇徘徊的寂,只不過,寂在注意到四位血衣使的瞬間就跟著跪伏了下去,所以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發現自己被帶走的事情。

  「這說不定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哦……」紅夜不由得苦笑了出來。

  ***

  跟隨著四位血衣使,紅夜來帶到了自己尚未有資格進入的要塞最上層區域。在某條通道的入口前,另一對似乎更高階的血衣使接替了引領紅夜的工作,而最初四位血衣使則停留在入口處一字排開,瞬間漫溢的殺意讓就連背對他們紅夜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用這麼害怕,始祖只是想問你一些問題罷了。」左邊那位血衣使注意到紅夜微微顫抖的腳步,以蒼老的聲音淡淡說道。

  「是、是這樣的啊……」紅夜稍稍放心了一些,不由得對這位老者投以感激的視線。

  「我提醒你,不要在始祖面前做出任何失禮的事情。」右邊響起的聲音似乎同樣蒼老,不過卻有著震懾人心的力量。「雖然仁慈的始祖並不會在意,但血衣使要處置一個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是、是!」紅夜一瞬間又緊張了起來。

  謁見始祖的場所是一間多以素色綢緞為裝飾的優雅大廳,雖然是很能讓人放下緊張的環境,不過紅夜卻在進到大廳的一刻就將額頭深深地埋進了地面鋪墊的草蓆中,因此也就失去機會來放鬆自己的心情。

  「紅夜拜見始祖。」已經有所覺悟的紅夜,至少是將聲音鎮靜了下來。

  「嗯,我想見你好久了,紅夜。」自簾幕背後響起的聲音清脆悅耳,簡直就像未成年的孩童一般,不過卻一點也不損其威嚴。「你們兩人,先退下去吧。」

  「……是。」感覺中,兩位血衣使長老似乎愣了一下,不過隨即站起來,躬身退下。只是他們在經過身邊的時候,紅夜耳中突然響起了彷彿被壓成一絲線的聲音。

  「再提醒你一次,不許失禮。」驚濤駭浪般的殺意瞬間籠罩紅夜全身,然後又驟然退去。雖然只有短短瞬間,但紅夜已經汗透重衣!

  「不許嚇她。」依舊是那樣清脆的童聲,不過這一次卻換成了血衣使長老狼狽地低頭致歉,然後迅速離去。

  「……」雖然那兩位血衣使長老給她了很大的壓力,不過當大廳中真正只剩下自己和始祖兩人的時候,紅夜突然間又異常渴望他們兩人能留下來。無法控制的緊張感不斷攀升,紅夜甚至能夠清晰地聽到心臟急速鼓動的聲音。

  「你,好像很緊張呢?」聲音竟然是在極近距離響起的。

  大吃一驚的紅夜反射般抬起頭來,然後就再也低不下去了。她怎麼樣也沒有料到,始祖竟然已經從簾幕中走出來,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在彼安人的信仰中,得到「源頭」加護的始祖,從彼安建國的三百多年前就一直生存至今。然而此刻紅夜面前現身的「始祖」,外表看來卻好像是位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稍稍泛紫得的黑髮和眼睛,與一般的彼安人似乎也沒什麼區別。只是在她額頭上那如同魔眼般的紋路,卻是象徵本族的圖騰印記,是蒼族中僅有一人有資格擁有的紋身!

  「我可不是為了嚇你才叫你過來的。」始祖俯視著紅夜,說道:「總之,先站起來吧,紅夜。」

  「是。」紅夜順從始祖的意思站了起來,不過隨即就皺起了眉頭,因為她發覺這樣實在是不太妥當。

  「……算了,你還是跪下吧,把頭抬起來就行了。」始祖有些費力的仰頭注視著這位「高傲」的戰士,然後收回了自己的意見。

  「是……」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紅夜,馬上服從了這道命令。

  「嗯,還是這樣說起話來舒服一些。」小女孩般的始祖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從袖口中取出一把短刀,向紅夜確認道:「這把短刀,你有印象嗎?」

  短刀長約一尺半,上面光潔如鏡,刃口處反射著森森寒光。雖然曾經沾在上面的血跡此刻已經被一絲不留的收去,不過紅夜還是憑著刀身末端銘刻著的新月紋路辨認出了愛刀的身份。

  「是,這是屬下曾經的武器,『月落』。」她以肯定的語氣回答道。

  「這麼說,上面曾經沾上的血跡……也是出自你的手嗎?」始祖的表情有些急切,語氣也帶上了一點動搖。

  「嗯,事實上……」因為搞不清楚始祖關心的究竟是什麼,所以紅夜只得將艦內侵攻作戰時所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道了出來,然後小心翼翼的注視著始祖的表情。

  「這麼說,你沒有殺死那個人?」始祖的表情似乎放鬆了下來。

  「這個……」紅夜苦笑了出來,不過聲音中卻帶著莫名的驕傲。「如果他當時就認真起來的話,以屬下的力量,不要說是取走他的性命,或許就連傷都傷不了他吧?」

  「嗯,能以一己之力殲滅重甲武士隊的人物,已經接近血衣使中最上階戰士的水準,的確不是你能對付的……看起來,他真的是受到『源頭』祝福的人了。」始祖的表情明顯柔和了下來,看向紅夜的目光中也流露出一絲欣賞的意味。「在這樣的狀況下都還能率領部下全身而退,你作得很不錯嘛,紅夜。」

  「屬下惶恐。」紅夜再次把頭低了下去。

  「對了,那個人的名字……你知道嗎?」始祖又繼續問道,聲音有些急迫。

  「抱歉,屬下當時來不及詢問。」對於這一點,紅夜其實也非常懊悔,不過還是據實回答道。

  「是這樣啊……」始祖聲音中流露出濃濃的遺憾,過了一陣後才繼續說道:「不過,你看起來與他挺有緣份的,應該會有機會再次見到他吧?這是命令,那時候不論使用什麼方法,務必將他帶到我的面前來,知道嗎?」

  「是,屬下明白……咦?」低頭領命的紅夜像是注意到什麼般地抬起頭來,表情充滿了驚喜。「始、始祖,您的意思是我可以再次上戰場了嗎?」

  「沒錯,之前委屈你了。」始祖看著她,以淡淡的語氣說道:「作為彌補,『葬送者』就交給你指揮吧。」

  「葬、葬送者!」紅夜全身一震,無法置信地望向始祖,極度震驚下甚至忘記了禮儀。「真、真的嗎?」

  「嗯,真的。」始祖點點頭,嘴角掛上了一絲柔和的弧線。「在即將開始的戰爭中,你率領他們盡量去爭取自己的武勳吧!並且我答應你,當你累積下足夠武勳的時候,就特別允許你進基因庫中自由挑選合適的種子。」

  「屬、屬下一定不會辜負始祖的厚愛!」紅夜紅光滿面,感到無比喜悅,並以有生以來最熱烈的聲音如此回答道。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18 AM

卷三 第七章故人

  蒼穹軍最後還是決定讓突擊艦小隊「蒼炎」負責執行強行偵察任務,但考慮到其麾下艦種的單一構成並不利於對應可能遭遇的複雜環境,因此破例增調了五艘輕型巡查艦,和特型強陸艦「碎牙」一起並入菲恩伯德十翔長,即夏音的指揮下。

  事實上,動用「刺盾」艦隊的所有技術力量、以重型強陸艦為藍本在短期內改造出來的特型強陸艦「碎牙」,其指揮權應歸屬強陸隊的指揮官,海特蘭德准令翔士,也就是天空。不過,大概是覺得自己不可能提出和十翔長相牴觸之意見的緣故,抑或是真的基於「使作戰指揮更有效率」的理由,天空主動提出將「鳴牙」的指揮權一起並入蒼炎小隊的麾下,然後夏音也很乾脆地接受了他的提議。

  雖然最初夏音將天空的決定視為完全信賴自己的證明,並一度為此感到喜悅和驕傲,不過在她發現當自己為艦隊事務忙到昏天黑地、甚至連貓的手都想借用一下的時候,那個人居然還有空閒躲在寢室中呼呼大睡的事實後,菲恩伯德王家的第一公主殿下才總算是明白了這位海特蘭德之子當初的險惡用心。

  雖然夏音立即決定讓這個人重新回憶起「緋炎之怒」降臨的滋味,不過亞琉妮王姐的聲音卻在她打開寢室門的前一刻突現響起。稍稍冷靜下來後的夏音,發覺自己竟然找不出任何一條客觀存在的理由去責難天空的行為,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最近兩人相處的時間相當融洽,她絕對不願因自己的一時衝動而破壞了與天空好不容易才修復的關係。

  最後,這位公主殿下只得用淡淡的言語規勸了那位整天窩在床上酣眠(其實天空是在修練內氣哦,這也是他越來越強悍的原因--但話說回來,居然擅自把修練方式改為就算躺在床上也可以進行的那種,這傢伙還真是懶惰的天才啊……)的准令翔士幾句,不過看起來也有相當的效果,至少天空第二天就去了兩周來從未踏足過的「碎牙」艦橋一次。

  「喲,隆,強陸隊的狀況怎麼樣?」天空懶洋洋地舉起手,先向自己的副手打招呼。有關強陸隊的訓練工作,他幾乎是在接手這份權力的同時就又交還給了可憐的副隊長,只是時不時詢問一下訓練進程罷了。

  「呃……」這位高大魁梧的黑人大漢,在比自己矮上兩個腦袋的海特蘭德之子面前乖得彷彿自己才是看起來像幼兒的那位。就像在斟酌言辭似的考慮了一會兒,隆才用謹慎的聲音向天空報告道:「報告隊長,強陸隊全體已基本完成所有訓練,絕對不會在戰場上給你丟臉的!」

  「哦,基本完成?」天空的眼睛稍稍瞇了起來,而隆的冷汗也在一瞬間就冒了出來。「呃……其實是兩周前臨時追加的操舵訓練,到目前為止還有一半的隊員還沒有通過操舵技術的測驗。」

  因為不想再遇到如同前次那般就算想到要塞參觀都沒人替他操舵的情況,所以兩周前天空趁強陸隊登上新艦「碎牙」的時候,宣佈「為適應變化多端的戰場形勢,強陸隊也有掌握一定操舵技術的必要」,然後就在訓練安排中臨時追加了一項操舵訓練(什麼叫做暴君?這就是!)。

  雖然所有強陸隊隊員都對這項決定抱持著百分比百的反對,不過若將他們由此而生的反抗意識與對黑髮暴君的敬畏放在一起來比較的話,後者可以說佔有了壓倒性的強勢,因此這項幾乎完全是多此一舉的命令還是被強陸隊堅決地貫徹了下去。

  「操舵訓練?」天空稍稍愣了一下,然後才想起自己兩周前下達的那道命令,隨即輕笑了出來。「嗯,有一半的人能夠通過其實已經很不錯了……隆,這次你作得很好啊。」

  「隊、隊長,你過獎了!」原本已經有承受嚴厲處罰的覺悟,沒想到竟然這麼容易就得到寬恕,隆在放心之餘也不禁對上司的寬宏大量感激涕零起來。

  「另外,你們啊,」天空將目光移到守備在艦橋的其餘強陸隊隊員身上--在剛剛隆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他們原本緊繃的表情也跟著鬆弛了下來--淡淡地說道:「雖然我不知道隆是怎麼教導你們的,不過在戰場上絕對不能抱著類似『不能給某人丟臉』的天真念頭!戰鬥的時候,務必將保存自己的性命列為第一優先,即使是投降敵人也好,無論如何也必需要活下來!這是我對你們提出的唯一要求,敢違逆這道命令的人,哪怕是進到地獄我也會把他拉回來狠狠修理一頓的!明白了嗎?」

  「明白!隊長!」強陸隊隊員齊聲答道,聲音高亢激昂,隱隱還帶著一絲莫名的感動。

  「很好!」天空露出免疫的表情,點點頭……呃,然後轉身就待重新回到那舒適溫暖的被窩中去。

  「真是一場精彩的演說啊……」不過在他走出艦橋前,一位翔士裝束的夏蘭人走過來,露出欽佩的表情,以略帶苦笑的聲音如此說道:「雖然我已經被分配到『碎牙』兩周了,不過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你呢?隊長。」

  「呃,請問你是……」天空有些迷糊地看著這位軍服肩上鑲嵌著雙翼紋章的准令翔士,實在回憶不起來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多出這麼一位軍階相同的部下的……

  「我的名字是修伽,卡達亞.迪維.修伽。目前正擔任強陸隊座艦,『碎牙』的艦長一職。」似乎察覺到了天空的困惑,那位准令翔士苦笑著,主動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雖然兩周前就應該向你報到的,不過這段期間以來似乎一直沒有見到隊長,所以……」

  「准許你的就任,卡達亞准令翔士。」天空以略帶狼狽的聲音打斷了修伽的話,然後趕緊對他伸出右手。「雖然是初次見面,不過以後還請不吝指教,修伽。」

  「這個……隊長啊,雖然你也許不記得了,不過我們並非是初次見面呢?」修伽跟著伸手握住了天空的手,但臉上的苦笑意味卻越來越濃厚了。

  「呃?是這樣的嗎?」天空稍稍吃了一驚,然後認認真真、從上到下地仔細打量了這位准令翔士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露出了無奈的表情,歉然道:「抱歉,我好像完全沒有印象耶……」

  「認不出來是當然的事情,因為那時候我們僅僅是通過幾句話而已,並沒有真正見過面。」修伽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聲音也變得頗為愉快。

  「那時候?」天空更加糊塗了。

  「就是三年前,你和菲恩伯德王家的公主殿下駕馭陽麟,強行穿越風道入口的時候……」作為翔士生涯中少有的敗績,修伽可是將那時候發生的事情記得清清楚楚。

  「啊啊啊,你就是那時候開著交通艇來追捕我們的人!」天空恍然大悟般地喊了出來,然後緊緊握住了修伽的手,熱情道:「那個時候你的操舵技術很厲害啊!嗯,如果你的還保持在三年前的水準的話,強陸隊全體的性命應該可以放心交付到你手上的,可不要辜負我等的信賴啊!」

  「……嗯,對了,以後說不定我也有不少需要麻煩你的時候(是打算把修伽當成私人司機使用嗎?而且還不用付一分錢,真是邪惡哩……),可以嗎?」天空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咦?」修伽忍不住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因為第一次見面並非在令人愉快的場景下,在修伽的想法中,就算這位海特蘭德之子不會因此而對自己有所偏見,但心中的芥蒂應該不是那麼容易彌消的才對,事實上這位准令翔士已經做好了被冷淡對待的覺悟,只是……現實的情況居然差到了另一個極端,這是他完全也沒有預料到的。

  擁有如此器量的海特蘭德公子,其前途也將會無限延伸吧?看起來在連續七次升降職處罰後,自己也終於捉住了幸運的尾巴。這次,應該能追隨這位年輕的帝國之翼到底吧?

  「關於我的操舵技術是否下降的問題,我會在今後的時間中向你證明,隊長。」修伽右手撫肩,以標準的軍禮向這位海特蘭德之子表達了敬意。

  ***

  從一年前納德斯星系海盜討伐戰結束後開始計算的話,帝國的最前沿陣地利德菲爾星系累計遭受了彼安軍十七次強行偵察,可以說已經被敵艦滲透到了相當程度。

  然而蒼穹軍就算竭盡所能也並未完全擊破所有來犯的敵艦,至少有三成左右的敵艦成功逃逸--畢竟擔任強行偵察任務的都是具備高機動力的艦種,而在提高艦艇航速界限的研究方面,帝國這邊也還沒有獲得突破性的進展。因此如果對方一心一意打算撤退的話,除了在戰術層面上加以限制外,還真沒其它對應方法。

  雖然在敵艦逃逸的同時也帶回去了相當多的情報,不過蒼穹軍這邊也並非完全沒有收穫。畢竟強行偵察可是猶如雙刃劍般的作戰,正如我方的佈署狀況或多或少已經被敵方所掌握一樣,蒼穹軍也能從敵方投入強行偵察的艦艇數量及種類正確推測出敵人的兵力配置情況--這也是到目前為止蒼穹軍還沒有主動發起過一次強行偵察的原因。

  然而,為了更確實將戰爭主動權掌握在我方手中,這次的強行偵察作戰可以說肩負了軍部相當大的期待。作為預定的侵攻突破口,蒼炎小隊將目標定在了被共同體稱為「朧月星系」的彼安軍前沿陣地。

  作戰計劃由菲恩伯德十翔長擬定,第一步是讓五艘高機動力的巡查艦經由「朧月之門」侵入彼安軍陣地。巡查艦小隊的使命是盡可能在不驚動敵方的狀況下進行朧月星系的偵察作業。當然,當偵察行動進行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敵方肯定會有所察覺到的,而此時巡查艦小隊的偵察行動就會立即中止,並改為引誘敵艦前到「朧月之門」位於拉爾星系的一端。

  對手僅僅是五艘巡查艦的話,敵方想必也不至於會派出分艦隊規模的部隊追擊吧?因此作戰的第二步就是在敵艦出現在拉爾星系的一刻,由靜候在「朧月之門」入口的突擊艦小隊將一舉突進,配合巡查艦小隊將敵艦殲滅到體無完膚。當然,到時候應該會有留下一艘敵艦的機會,作為艦內侵攻作戰的試驗平台。

  簡單的說,夏音就是打算進行一次埋伏作戰。

  「嗯,作戰計劃得不錯嘛,把指揮權交給夏音果然是正確的決定呢……」天空仔細「審查」了這份作戰計劃,露出了贊同的表情,只是隨後不小心溜出的一句話卻暴露了這位准令翔士的真正意圖。

  「這麼一來,艦內侵攻作戰應該能在相當輕鬆的條件下進行吧?居然替強陸隊考慮得這麼周詳,你真的變溫柔了啊,我的殿下……」

  如果這句話真的傳到菲恩伯德公主殿下耳中的話,那原本就對目前狀況感到鬱悶非常的她,說不定真的會改變作戰計劃,把這位懶惰到令人髮指的准令翔士一腳踢到前線去。然而在黑髮暴君的淫威下,這句不謹慎的言語還是成了強陸隊中永遠的秘密,而強行偵察作戰終得以依照原訂計劃執行。

  或許是時機太不湊巧的關係,巡查艦小隊剛剛潛入朧月星系,就非常不幸地一頭撞上了彼安軍比起平日來要森嚴百倍的警戒網(因為「始祖」的御臨……),然後就遭到數十倍兵力的圍剿,最後僅剩三艘倉惶逃進了「朧月之門」。

  雖然和預定有所不同,但無論如何,巡查艦小隊總算還是將敵艦引誘到了拉爾星系,只是敵艦的數量稍稍超出了計劃。原本夏音估計追擊過來的敵艦大概會在十艘左右,並且應該都是高速小型艦才對。不過緊隨三艘巡查艦後銜尾追來的敵艦,卻足足有十五艘!更要命的是,竟然全都是中型突擊艦!

  以赤紅色塗裝的十五艘彼安突擊艦,在漆黑的虛空中顯得異常耀眼,它們是隸屬於彼安軍王牌艦隊「紅之刃」的精銳,而其中那艘艦身外側帶有五支鋒銳稜角的戰艦,正是「紅之刃」的旗艦,也就是寂的座艦,「血斷亡」。

  尚未知悉自己面臨的厄運究竟有何等可怕,夏音一開始還打算憑借己方的地利優勢,對剛剛出現在「拉爾之門」的敵艦進行強力的狙擊,不過她選擇的應該是正確戰術卻僅僅在造成一艘敵艦受創撤退後便失去了效果。

  重新聚合起來的彼安突擊艦小隊,帶著難以置信的速度和壓力,以中央突破陣型急速逼近了蒼炎小隊,並且幾乎是立刻就擊穿了夏音倉促間構築的防線。趁著敵方陷入暫時性混亂的時候,彼安突擊艦小隊已經從容的完成了回轉,在蒼炎小隊背後亮出了獠牙,並且隱隱將其包圍在「朧月之門」的中間。

  不得不提到的,是那三艘巡查艦發揮的作用。被彼安軍完全忽略的它們,在奉命撤向後方之時察覺到己方突擊艦小隊面臨的困境,隨後當機立斷掉頭殺了回來,自後方對彼安軍展開攻勢。雖然火力薄弱的巡查艦並沒有對彼安軍造成任何傷筋動骨的損害,不過它們卻為突擊艦小隊爭取到了調整勢態的寶貴時間。

  指揮「雷霆」以一馬當先的急速衝撞摧毀一艘彼安突擊艦後,夏音總算是讓麾下尚存的八艘突擊艦鎮靜了下來,隨後就與敵方展開了一場極近距離的攻防戰。在敵方強大那令人難以置信的壓力下,苦苦支撐著己方差不多搖搖欲墜的陣型,等候著撤退時機的來臨。

  「嗯,運氣太差了……」天空凝視著前方的星系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從作戰計劃的制定到戰場上的臨機判斷,夏音都將其身為亞諾萊維涅家子孫的優秀天賦發揮得淋漓盡致,即使換了任何一位翔士來指揮,大概也不能作得比她更好了。戰爭形勢之所以會惡劣至此,完全是由於敵方那遠遠超出預料的強大所致。尚未真正長出獠牙的幼狼,即使怎麼努力也沒辦法勝過獅子的(我可愛的殿下,請相信偶絕不是故意讓你如此難堪,桀桀桀……)。

  「隊長,我們怎麼辦?」隆提出了所有人的問題,然後以充滿懷疑的目光注視著這位素行不良的翔士。「你該不會是打算就這麼撤退吧?」

  「撤退?不,現在才是我們出場的時候。」天空將目光移到了星系圖上那艘唯一不曾動作的敵艦上,沉默了幾秒鐘後露出讓人不寒而慄的笑容。

  「嗯,難得強陸隊第一次出擊,就挑個比較大一些的獵物吧!」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19 AM

卷三 第八章交鋒

  「哦,居然在如此劣勢下還能夠支撐到現在……」

  在彼安軍旗艦「血斷亡」的艦橋上,寂抱著雙手,以嚴肅的目光注視著面前的星系圖。雖然在「紅之刃」的強大威壓下,那支夏蘭突擊艦小隊距離崩潰差不多只剩下一步,不過彼安軍卻始終攻不破那根柔韌卻不見潰散的精神線。

  「優秀的指揮官與勇悍的兵士,雖然還稱不上成熟,不過兩者配合起來居然也發揮出這般戰鬥力……」寂稍稍瞇起了眼睛,露出有些興奮的表情。

  負責「朧月之門」防禦的他,其實在那支巡查艦小隊潛入警戒線的那一刻就發現了它們的蹤跡,然後刻意在警戒線上留出缺口以引誘敵艦踏入他精心構建的陷阱。

  因為敵方的動向太不太自然的關係,所以寂很輕易就推斷出在「朧月之門」的另一邊隱藏著的東西。本來在完成包圍網的時候,他就可以選擇輕易殲滅這支巡查艦小隊,不過最近因為某些原因而累積不少鬱悶的寂,臨時決定將這份怒火發洩到那些埋伏起來的敵人頭上。

  為此寂刻意打開了包圍網的缺口,放其中的巡查艦小隊離去,並且為了避免敵方望風而逃,還將大半艦隊留在原地,僅隨身帶著十四艘「紅之刃」的突擊艦追了上去。然而,埋伏的敵人比起預料的要差了至少一半的數量,也因此使得寂在最初就喪失了戰意,隨後就如同取樂般逗動著那支小小的突擊艦隊。

  不過到了現在,寂卻不得不認真起來。凝視著在星系圖上幾乎相持不下兩軍,他終於吐出了像是呻吟般的呼聲。

  「……開玩笑,僅僅一支半吊子的艦隊就能對抗『紅之刃』到這種程度。如果蒼穹軍都是這種水準的話,那這場戰爭還能打下去嗎?」

  這麼想著的寂,越發越覺得不能讓這支小小艦隊逃走了。沉吟數秒後,他輕輕舉起了手,決定將這艘一直不曾真正參與戰爭的高速重列艦「血斷亡」也投入眼前的戰場上,並藉此一舉攻破敵方的防線。

  「報告,一艘不明型號的小型艦自六點鐘方向急速接近本艦!」通訊士的聲音讓寂舉手的動作停了下來。

  「強陸作戰?」

  這是寂的第一個反應,而隨後湧出的卻是一股盛大的笑意。強陸作戰可以說是彼安軍最傳統的作戰方式之一,而敵方竟打算把這種戰術施加到創始者身上,這簡直就是像用汽油來滅火般的愚蠢行為。那位指揮官,不是笨到無法拯救的蠢才,便是擁有無雙勇猛的天才吧?

  「擊落它。」寂簡單地命令道。雖然他對與那位指揮官對決充滿期待,不過倘若對方連這點障礙都無法克服的話,那最多也只是個莽撞的蠢才罷了,並不會讓他感到遺憾。

  「倘若他能夠來到這間艦橋的話,那就以真正戰士的禮儀來歡迎他吧……」這麼決定的寂,又將目光移到了面前的影幕上,隨即就露出愕然的表情。

  影幕上的那艘夏蘭艦,以詭異莫名的動作,在虛空中劃出或長或短的弧線。那完全無法預測的軌跡,使得「血斷亡」上原本瞄準它的炮火,都帶著無奈的歎息、化為了奔向虛空盡頭的光流。

  「原來如此,這就是夏蘭人的操舵技術啊……」

  寂歎息著,聲音中不禁流露出欽佩之意。在人類世界公認的常識中,那個自稱「蒼穹之民」的人類支族獨佔著銀河中最高等級的操舵技術。雖然寂從來沒有懷疑過這句家話的真實性,不過在親眼目睹敵艦那近乎神技的迴避動作後,所感受到的震撼卻是完全不同的。

  「敵艦突破火力網封鎖,正向本艦衝來!」通訊士的聲音到一半時就變得急促而高亢。「全員準備承受衝擊!」

  幾乎在他喊出這句話的同時,一場劇烈的震動驟然襲擊了艦橋。在那些尚未來得及固定身體的部下們被這次衝擊震得東倒西歪的時候,寂卻穩穩當當地站在原地,凝視著影幕上顯示出的艦體中腹遭敵方侵入景象,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

  「修伽,你的技術一點也沒有退步啊!」

  受惠於噩夢之手的體質調整,雖然某些天生就缺乏的才能是怎麼樣也彌補不上來的,不過至少天空已經完全克服了無法忍受慣性急速變化的體質,所以在剛剛經歷一場堪稱翻天覆地的航行後,還能如此輕鬆地對修伽說話。

  「應該是進步不少吧,隊長?」修伽聞言露出略帶不滿的表情,不過天空已經沒有在注意他了。抽出腰間那把由柯蒂亞為他量身鍛造的長劍「解水」,輕輕揮舞了一下後,轉頭望了向那些正一臉期待的部下們。

  「走吧,讓我們去蹂躪他們!」

  嘴角流溢著一絲說不出來的邪惡笑容,天空就像要壓抑心中那狂躁情緒般舔了舔嘴唇,然後一馬當先地踏進了敵艦外壁被強行開鑿出來的洞中。

  按照原定計劃,四十人的強陸隊共分為三隊侵攻敵艦。第一隊十五人,他們侵攻的路線筆直朝向敵艦的動力部位,以徹底癱瘓敵艦功能為最終目標。第二隊也是十五人,他們擔任著確保強陸隊撤退路線的任務,將以強陸艦為中心對敵艦四周區域展開侵攻。第三隊雖然僅有十人,不過卻是三隊中實力最堅強的一隊,畢竟統率這隊的人物可是那位擁有絕世武力的「暴君」,因此就算侵攻對像為戒備森嚴的敵艦艦橋,也應該能夠輕而易舉地達成作戰目標才對。

  然而,第三侵攻隊在通向艦橋的通道上,首先遇到卻並非具備攻擊性的敵人。

  「……閘門嗎?」天空有些頭痛的看著這場厚重的閘門,而部下中的一人則猶豫著舉起雙手持的重火力武器,就待發射。

  「等等,讓我先來試一下這傢伙的威力……」天空抬手阻止了部下的動作,緩步走向閘門,同時一振「解水」,長劍隨即發出「嗡嗡」的奇妙震動聲,劍身瞬間變得一片模糊,就好像高速運動後留下的殘像一般。

  然後,天空只輕輕揮動了幾下,那扇應該是挺堅固的閘門就像紙作的一般,順著「解水」切割的痕跡,分解為了數塊複合金屬板轟然落地。比較獨特的是,那切口處竟然顯出無數細小蜂窩狀的凹凸。

  「竟然這麼鋒利……」

  不光是部下們看得呆然起來,就連天空自己都忍不住嚇了一跳,不由得回想起了柯蒂亞說過的話……

  高頻振動粒子切割器,「解水」,雖然從表面上看起來僅僅是一把普通的長劍,但一旦開啟其固有機能,瞬間形成的超高頻率振動卻足以分解任何接觸物的粒子結構,從而形成造成類似切割的效果,堪稱無堅不摧。當然,就算在耗盡能源停止高頻振動後,「解水」也還是具備著一把好劍的所有特質。

  「我咧,這麼一來豈不是連我自己都不能放手上去了嗎……」天空暗暗咒罵著。就像流傳在遠古神話中的某些妖邪武器一樣,「解水」在具備切割任何敵人之鋒銳的同時,對主人也有著同樣致命的威脅,天空大概要花上一些時間才能適應這把鋒銳無雙的武器。

  「隊長,小心!」

  在海特蘭德之子為手中的魔劍而大傷腦筋的時候,一發爆裂彈呼嘯著擦過了他身體,擊中了左側的牆壁。劇烈的爆炸引起天頂一連串的塌陷,扭曲的金屬骨架與破碎的裝甲板堆積在通道上,將這位強陸隊長與部下分隔開。

  「嗯!」幾乎就那發爆裂彈撕裂空氣的哀鳴聲傳到耳中的時候,天空便反射性地做出了反應,在側身避過那枚凶彈的同時化為一道黑色的暴風,剎那間悄然無息地拂過那名偷襲者的身體。

  待黑色暴風在偷襲者後方重新還原為人影現身的時候,那位彼安重甲兵才自腰間緩緩斷為兩截,倒在地上。

  「切……」回頭以冰冷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剛才的戰果,看到那具猶在掙扎的屍體時,連天空都驚訝於這份如同完全抹消感情般的漠然。「也許我真的很適合當軍人也說不定啊……」

  自嘲了一下後,天空將目光投向了手中長劍。「解水」依舊是那付模糊不清的樣子。不論切割過的金屬或者血肉,都被分解為了細微粒子,在上面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喲,隊長,你還活著嗎?」從濃縮為耳環狀的通訊終端裡,傳來了被隔斷在那堆金屬廢墟後面的部下們的通訊,不過聽聲音他們好像還在期待著什麼。

  「放心吧,沒把你們這些傢伙打進地獄前,我是不會死的。」天空淡淡一笑,然後確認道:「怎麼樣?你們那邊能打通這條通道嗎?」

  「……我想大概不行,隊長。剛才的爆炸讓天頂的主梁都斷裂了,就算強行炸開這堆廢屑,搞不好反而會引起更大面積的崩塌哦!」隔了一陣之後,部下才如此回答道。「那些不要命的傢伙,居然在艦內使用這種等級的火器,是不是打算毀了這艘戰艦啊?」

  「這麼說,就算用『解水』切割也行不通嗎……」天空沉吟了幾秒鐘,然後很快就作出了判斷。「沒辦法,你們就稍稍迂迴一下,然後盡快趕過來吧!」

  「隊長,你該不會是打算……」部下的聲音突然變得非常不安。

  「嗯,我就不等你們,直接去艦橋了。」天空淡淡的說道。

  「隊、隊長,你在開玩笑吧?」部下的聲音似乎無法置信。

  「嘛,你們動作快的話,也許還能搶到些剩下的獵物。」末了,這位暴君微笑著補充了這麼一句。「對了,最後到達艦橋的那個,回去之後記得自己來向我報到哦?」

  「噢,不!」通訊終端裡突然響起了盛大的呻吟聲,以及在下一秒鐘傳來的倉促腳步聲。

  ***

  高速重列艦「血斷亡」的艦橋內,寂靜靜地站在指揮台上,沒有絲毫移動過,甚至就連姿勢都維持著二十分鐘前的樣子。不過他的臉色此刻已經鐵青一片,凝固在影幕上的視線也變得熾烈異常。

  這些夏蘭軍人的行動實在是出乎意料!在寂的印象中,夏蘭人應該是一個纖細精緻的民族--至少,他們在近戰能力上比起彼安人來有相當大的距離。就算不特別出動強陸部隊,單靠艦內普通戰士也足以擊退侵入者才對。然而,侵入艦內的這些夏蘭軍人卻將他的預計完全推翻!

  這個妖精般優雅的民族,不知何時起竟然擁有了如同野獸的力量!在那如火如荼的侵攻下,艦內各處不斷淪陷,紅色區域就像迅速繁殖的癌細胞一樣在艦內圖上逐漸蔓延。由於彼安軍完全沒有考慮到自己成為被侵入的一方,所以即使是重要如旗艦般的戰艦,也幾乎沒有配置專門的強陸部隊,所以現在飽嘗了自己種下的苦果。

  就算寂勉強組織戰士去狙擊分兩路向艦內滲透的敵人,也只會在兇猛無比的交錯火力網下被炸成碎片而已。而想要破壞侵入艦船、截斷其退路的作戰,亦在最初就被那位指揮官洞悉,現在艦身中腹位置已經完全淪陷,並且累計有近百位彼安戰士喪生其中。

  在虛空的戰場上,旗艦被敵方侵入的消息也跟著傳到了麾下的突擊艦,一瞬間動搖的士氣似乎成為敵方指揮官苦候多時的戰機。蘊含著強大破壞性能量的光之濁流,短時間內被大量傾瀉到戰陣中最薄弱的地方,如同怒濤般瞬間吞噬了三艘突擊艦,將戰場局勢狠狠扳了回來。

  如果夏蘭軍的戰力保存完整的話,那麼這異常精準的一擊絕對會把彼安軍打入敗亡之路的。然而,在此前的戰鬥中損失了太多能源與三成戰力的蒼炎小隊,就算費盡全力也只能勉強將戰場局勢扳回到略佔優勢的地步。

  當然,如此持續下去彼安軍還是會迎來敗亡的命運,不過那應該至少是兩三個小時後的事情。而且最重要的前提是,不會有來自「朧月之門」的其它彼安艦隊支援--事實上,呼叫麾下艦隊支援是輕而易舉事情,不過這樣做卻形同承認了自己的敗北,因此寂內心掙扎不已。

  「那傢伙……就是侵入部隊的指揮官嗎?」寂凝視著影幕中那位傲然而立的夏蘭戰士,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在他的周圍散落著勉強可以拼成二十具完整人形的殘肢。而在這之前,一路沿著艦橋前進的他,已經解決掉了兩倍於此數量的彼安戰士。並且,這共計六十位精銳戰士的狙擊,就連稍稍阻止他的前進都作不到。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位夏蘭戰士的視線稍稍轉向了監視器的方向,讓寂得以目睹他的真顏。

  從那與普通人無異的耳朵上判斷,這位男子並非夏蘭人--至少在遺傳體質是屬於自然人。那黑色的頭髮和眼瞳讓他看起來,反而更接近彼安人一些。他的容貌清秀俊朗,如果不是左邊臉頰上那一道狹長傷痕的存在,寂大概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他其實是位無雙猛者的事實。

  「……左臉上的傷痕?」就像被這個發現喚醒了記憶,寂的全身劇震,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比,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呻吟道:「難道他就是,紅夜所說的那位……受到源頭祝福的夏蘭人?」

  「咦?」聽到無論如何也不能忽視的詞語,身旁的偏將以詫異的目光望了過來,在他的印象中這位長官很少如此失態。

  「該死的!」寂終於放下了一直抱在胸前的雙手,轉而握成了拳頭。他側頭望向通訊士,聲音暴躁而急切。「距離這邊最近的部隊是哪支?」

  「是……是『葬送者』,長官!」通訊士飛快地回答道。「它們正有一支小隊在『朧月之門』附近巡邏。」

  「呃?」寂稍稍愣了一下,表情變得有些複雜,不過隨即用下定決心的語氣命令道:「馬上與他們取得聯絡!告訴他們,這裡有一頭黑髮的凶獸需要降服!」

  ***

  葬送者,在彼安軍中的正式番號其實是「第六十四特殊侵攻部隊」--簡單的說,也就是強陸部隊中的王牌精英。雖然只有一支分艦隊的數量,但在歷次戰爭中卻立下同僚望塵莫及的武勳,因此才被冠以「葬送者」的異名。

  「葬送者」的成員都是經歷百戰磨練的勇悍戰士,並且也大多都有著桀驁不馴的性格。歷代擔任其指揮官的將領,最頭痛的問題莫過於如何統合這只戰力十分驚人、但指揮萬分困難的部隊。

  由一介伍長一躍晉陞到准將的紅夜,在統合「葬送者」的事情上本來應該更加艱難的,不過由於這是出自「始祖」的直接授權,所以「葬送者」還是以服從的態度接受了這位新任長官。

  「求援?」接到部下報告的紅夜忍不住一挑眉毛,露出詫異的表情。「那個寂的?沒搞錯嗎?」

  「是的。『這裡有一頭黑髮的凶獸需要降服』,對方在通訊中是這麼說的。」

  「黑髮的……凶獸?」紅夜喃喃重複了一次這句話,似乎隱隱想到了什麼。然後轉頭望向侍立在身後的四位紅衣人,恭恭敬敬地問道:「請問四位御使意下如何?」

  「我等奉始祖之命協助閣下,對閣下的判斷並無異議。」四位血衣使齊聲回答道。

  「那麼,我們就去見識一下那頭就連『紅之刃』都吃不消的凶獸吧!」以愉快的聲調說出這話,紅葉的眼睛中開始閃爍著無比期待的目光。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19 AM

卷三 第九章對決

  天空沿著通道向艦橋飛奔,將迂迴前進的十人部下遠遠地拋在了後面。雖然手中的「解水」依舊是那付纖塵不染的模樣,不過這位海特蘭德之子的戰鬥服上,卻一半都被血色沾染--當然,全部是敵人的。

  即使是高速奔馳中,那股濃濃的血腥也依舊揮之不去,就像要侵佔他的全部嗅覺般在鼻腔中來回徘徊。對於向來頗愛清潔的天空而言,這本來應該是他無法忍受的狀況才對。然而此刻,那鮮紅的氣味卻並沒有讓他感到任何不適。甚至,就算目睹到那些被切斷後猶在掙扎的屍體時,天空的心情卻平靜到連自己都覺得驚訝。

  前方又出現了三位彼安戰士,不過他們似乎已經知曉了此前六十八位同僚的命運,所以表現不出如同最初般的昂揚戰意。雖然其中一人還是舉起了手中的火器,不過因恐懼而生的猶豫卻令黑髮暴君更輕易地終止了他的攻擊。連同另外兩位明智地選擇轉身跳跑的同伴一起,三位彼安戰士一共劃成了六塊屍體。

  而這次,那位施暴者甚至都沒有看上他們一眼。

  天空的出手冷酷絕情,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猶豫。此刻,支配這位海特蘭德之子行動的,是一種徘徊在瘋狂邊緣的興奮感,以及彷彿吞噬理智般不斷膨脹的熾烈戰意。他的腳步無比輕快,內氣流轉也愈加順暢,即使經過此前那麼多場戰鬥,疲勞感卻一點也沒有侵蝕到他輕盈流暢的動作--一股陌生的力量從細胞內滲透進血液、流入經絡,輕而易舉地彌消了那微不足道的疲勞感,一閉上眼睛彷彿就能聽到那不知從何而來的興奮嚎叫--簡直就好像身體內有什麼東西要甦醒過來似的。

  「……這後面就是艦橋吧?」

  天空在一扇厚實的閘門前停下了腳步,就像要鎮靜心中那股激昂情緒般輕輕舔了一下嘴唇,不過卻嘗到一種鹹鹹味的鐵銹味道,於是心情變得更加狂躁了。本來他是打算等到強陸隊跟上來後再侵入艦橋的,然而徘徊在心中的那股莫名的狂躁卻怎麼樣也無法壓抑。更重要是,不等他有所動作,面前那扇通向艦橋的閘門就已經緩緩開啟了。

  「這是……歡迎我的意思嗎?」天空稍稍猶豫,然後毅然踏步走了進去。

  「血斷亡」是彼安王牌艦隊「紅之刃」的旗艦,原型為高速重列艦的它,其實最初就已經具備足以與大型艦相媲美的、功能完善的艦橋,並且在被選為旗艦後其艦橋面積進一步得到拓展--原來位於艦橋後部作為儲存推進劑場所的部位被取消,然後打通隔斷與艦橋相連,從而形成一塊面積足有三四百平米(共同體的長度單位)的寬敞區域。

  當天空踏進艦橋的時候,這片區域已經被清空了出來,三十名左右的艦橋人員分列於兩旁,而在對面盡頭的指揮台上,一位半邊臉上有著奇妙刺青圖案的的高大男子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夏蘭的戰士喲,歡迎來到我的旗艦。」那名男子以標準的夏蘭語說道,聲音自信而傲然。

  「我的名字是天空,帝國准令翔士,強陸隊的隊長。」心中湧起一股奇妙的熟悉感,天空不自覺地依照故鄉的禮節先報出了自己的名字。「你就是這支艦隊的指揮官嗎?」

  「嗯,我的名字是寂,擔任共同體中將,同時也是『紅之刃』艦隊的提督。」寂點點頭,以同樣溫厚守禮的聲音回答道。

  「中將?」天空愣了一下,隨即露出興奮的表情。「沒想到是這麼大的一個獵物啊……那麼,你打算抵抗嗎?」

  由於天空的語氣中完全沒有諷刺的味道,所以寂也就心平氣和地回答了他。「夏蘭的戰士喲,雖然你的力量已經獲得了我的尊敬,然而我也是一名有尊嚴的戰士。雖然真正的夏蘭人大概無法理解『戰士』這個詞的含義,不過若是受到源頭祝福的你,應該知曉對待戰士的禮節吧?」

  「原來如此……」回憶起了康定演武時的情景,天空的表情一下子變得興致勃勃,隨手一振「解水」,讓這柄無堅不斬的凶器恢復到了普通長劍的狀態。「那麼就特別優待你吧!我只用這把劍的普通形態來戰鬥。」

  「……你會後悔的。」已經確認了對方身份的寂也不再多說,從旁邊的支架上取過了自己的武器--那是一柄長有兩米、寬約一尺的巨刃,劍身黝黑無光,只有鋒口處隱約呈現出暗紅的輝光。

  「那種細劍是擋不住『血霞』斬擊的,勸你還是在考慮一下吧?」目睹到對方臉上浮現出的微微挫敗表情,寂不知為何感到非常愉快。

  「……唔,也許你說得沒錯。」比較了一下「解水」太過優雅的流線,覺得對方的那柄粗獷巨劍要更有男兒氣概的天空,不由得稍稍鬱悶了一下。

  「不過,那也要你能斬到我的時候再說!」

  將這份鬱悶付諸行動的海特蘭德之子,化為黑色疾風朝指揮台吹去。同時寂也一躍而起,手中的「血霞」帶著雷霆萬鉤之勢斬向了那急速衝來的身影。

  「好快!」原本在天空的預計中,要揮動如此巨劍,對方的速度應該快不到什麼地方去的才對,然而那暗紅色的鋒刃幾乎眨眼間就逼到了自己眼前。雖然在千鉤一發之際,他總算是側身勉強避開這道迅若雷霆的斬擊,但臉上依舊被那股勁風扯得生疼異常。

  「轟!」寂的雷霆一擊在合金地面上切出一道三米多長的裂縫,而「解水」也幾乎在同時襲向了寂的肩膀,不過卻被「血霞」寬約一尺的劍身給擋了下來,迸出「噹」一聲後無功而返。

  「好硬的傢伙……」天空忍不住大吃一驚。雖然沒有開啟高頻震動功能,但灌入自己七成內氣的一劍還是應該有著洞石穿金的威力才對,不過卻完全沒有在那柄巨劍上看到任何效果的痕跡。

  「這傢伙,果然是紅夜說的那個人!」

  然而,寂這邊也不由得暗暗發苦。雖然剛剛的一劍之威並未能破壞「血霞」的內置防護磁場,但那股龐大的力道卻完完全全地傳到了握劍的手臂上,震得他血氣翻騰,一口逆血就待湧出,不過卻被寂強行壓了下去。

  「你的劍挺硬的嘛?」天空很是鬱悶地看著那把越來越中意的巨劍,同時將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長劍上。內氣全力貫注下,「解水」開始發出陣陣龍吟之聲,劍身前方也隱隱有寸許鋒芒吞吐不定。

  「那試試把我下面的攻擊全部擋住吧!」

  下一秒鐘,「解水」在主人手中消失了蹤跡。高速運動留下的淡淡殘影,在虛空中勾勒出一個又一個閃著銀輝的弧圓,而每一道弧圓在誕生之時則必定伴隨著一次沉悶異常的撞擊聲。「血霞」那黝黑寬大的劍身在銀色風暴的肆虐下,猶如一葉孤舟被吹得飄來蕩去,幾欲脫手飛出。

  「噹!」最後一次撞擊聲響起的時候,正面承受了天空全力一斬的寂,霎時被彈飛了出去。一直化為不破的堅壁守護著主人的「血霞」,寬厚的劍身上也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縫。

  「噗!」在撞到牆壁的時候,寂忍不住一口逆血噴了出來,然後頹然跪倒在地。他的全身經絡刺痛無比,而早已虎口崩裂的雙手此刻更是凝聚不起一丁點的力量。勉強抬頭注視著緩緩走近的身影,寂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你贏了,殺、殺了我吧……」

  「敗者是沒有資格決定自己命運的。」天空持劍而立,俯視著這位共同體中將,傲然地宣佈道:「你得作為我的俘虜被帶回帝國,在俘虜收容所裡生活一段日子了。當然,如果你有足夠幸運的話,或許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通過俘虜交換而重新回到共同體。」

  「你打算……侮辱我嗎?」寂很費力的支起身子,以憤怒的目光注視著他。

  「這只是我的判斷,並沒有侮辱你的意思……」天空看著寂從地上站起來,並以顫抖的雙手舉起「血霞」,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舉起武器就代表繼續戰鬥,那樣的話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你真的想死嗎?」

  「這可不行。」就在寂艱難掙扎著準備站起來的時候,他的偏將走了出來,擋在了天空的面前。「在不久後的星際戰爭中,中將將會成為彼安不可或缺的人物,所以不能讓你現在把他殺掉。」

  「諾恩,不要多管閒事!」雖然寂很費力地呼喊著偏將的名字,不過對方就像打定主意似的完全不予理睬,只是專心致志地盯著天空。

  「哦,你打算阻止我嗎?」天空稍稍瞇起了眼睛,駭人的殺氣瞬間籠罩了眼前這位似乎沒有任何威脅的對手。

  「你最好趕快撤退。」然而,寂的偏將諾恩卻沒有露出一點動搖的表情,只是毫無表情地注視著他,用冷澈的語調繼續說道:「共同體最精銳的強陸隊『葬送者』已經在趕過來的途中了,大概還有十五分鐘左右就能到達。如果繼續耽誤下去,待它們趕到後,就算你的部隊能順利侵佔這艘旗艦,那這場戰爭整體也絕對會以夏蘭軍的敗北而告終。所以我建議,趁現在雙方都有進退餘地的時候,就此罷手如何?」

  「是這樣的嗎……」天空心中一凜,注視著對手的視線變得更加尖銳。在這次跨越大半個星系的強行偵查作戰中,對潛入敵方陣營的蒼炎小隊而言,最不利的條件便是在作戰中從頭到尾都處於後續無援的狀況,因此盡可能地保存有生力量是比單純打贏一兩場戰爭要重要得多的課題。

  「第一至第三小隊,報告戰況。」稍稍同意了這個建議的天空,低聲對著通訊終端詢問道。

  「報告隊長,第一小隊兩人輕傷,已經攻陷敵艦動力區,現在正破壞其核心防禦中。」

  「第二小隊三人輕傷,陸續擊退三波敵人進攻,現在已經完全確保撤退路線。」

  「嗯,不錯。」天空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過等了幾秒後又皺起了眉頭,以頗為不耐的語氣詢問道:「第三小隊!難道你們已經被全部殲滅了嗎?」

  「第三小隊,全員生存……呃,隊長,我們正在全力挺進中!」過了好一陣子,通訊終端裡才有聲音傳來,帶著不安與恐懼。

  「……第一、第三小隊,立即終止侵攻任務,返回第二小隊佔領區域,作好準備隨時撤退。」天空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後如此命令道。

  「呃?隊長,我們馬上就要趕到艦橋了耶……」這似乎是第三小隊的回答。

  「你們這幫廢材!給我乖乖滾回強陸艦上去,回來後再收拾你們!」天空一喝之下,通訊終端裡頓時鴉雀無聲。

  「很高興你能考慮我的建議,夏蘭的戰士。」聽到天空如此命令後,諾恩也終於鬆了口氣,表情稍稍緩和了一下。「下次在戰場上見面的話,大人一定會好好回禮的。」

  「回禮嗎?這還真是讓人期待啊……」天空的嘴角突然流溢出一絲說不出來的邪惡。「不過你們好像沒有下次了哦?雖然現在時間的確緊迫,不過殺死你們也只需要一兩分鐘罷了--斬草的話,本來就應該除根。」

  「你!」在目睹到那暴虐笑容的瞬間,猶如戰慄的冰刃輕輕劃過後背,諾恩反射般地抽出兩把流溢著冰藍色光華的短刃,對部下大喝道:「我只能擋住他一分鐘,馬上帶大人登上逃生艙!」

  「一分鐘啊,那是根據剛才的戰鬥計算出來的吧?不過那時候我並沒有解放這把劍的力量哦……」天空輕振「解水」,長劍頓時又變得模糊一片。隨後,這位彷彿握有生殺大權的暴君,以笑意盈盈的目光注視著臉色隱隱發白的諾恩,輕聲問道:「至於現在,你又能擋住我幾秒鐘呢?」

  「……」諾恩不再說話,只是兩把短刃上突然暴起兩尺多長的冰藍輝光。

  「雷射切割?」天空稍稍愣了一下,然後有些懷疑地看了看手中的「解水」。由於不太能肯定這把金屬材質的粒子切割器是否承受雷射能量的侵襲,所以他一時間倒也不敢用真的用「解水」去對抗。

  「嘛,反正有柯蒂亞在……」

  當這位海特蘭德之子在稍稍猶豫後、向前毅然踏出一步的時候,伴隨著彷彿撕扯金屬的尖銳暴音,一陣堪稱天地翻覆般的劇烈震動猛然傳來。就連天空都不得不矮下身子以保持平衡,其他人就是被震得東倒西歪,連遭受重創的寂都不例外。

  在暴音和震動告一段落的時候,天空愕然發現到,在艦橋一方原本牆壁的地方,此刻已經被強行挖出一個直徑五米的大洞,類似搶陸艦侵入口般的東西正從裡面伸出來。在侵入口四周則填充著灰色的速凝固化劑,因此艦橋內的空氣才並沒有流失。

  「葬送者?」目睹到侵入口上那骷髏鐮刀形狀的圖騰印記後,天空便直覺般地猜到了對手的身份,不過隨即感慨了起來。「居然直接侵入友艦的艦橋,還真是凶悍啊……」

  對那位堪稱狂人的葬送者指揮官,天空突然抱有了十分的興趣,並專心致志的盯著正在緩緩開啟的侵入口,不過隨即就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最初從侵入口中出來的,是四位全身籠罩在紅色斗篷中的神秘人物。從那沉穩剛勁的動作上看,他們明顯要比寂強上不少,天空不由得心中一凜。然而,緊隨其後踏足艦橋的,卻是一具似乎很眼熟的曼妙軀體(你這個開始墮落的傢伙!難道只記得這個嗎?)。

  「寂,你的樣子很狼狽啊?」紅夜首先確認救援目標的安全,不過卻被這位曾經上司的慘狀嚇了一跳。

  「抱歉,讓你看到這麼丟臉的一面了……」寂不由得苦笑了出來。「不過如果你的侵入動作能稍稍輕柔一些的話,我或許還能站著跟你打招呼。」

  「我可是開著『死鐮』全速行進、把部下都甩開了才這麼快趕過來的哦,你就不要這麼挑剔了吧?」紅夜輕笑著,被關了整整十八天的事情還是讓她多少有些怨氣,因此這個時候顯得頗為愉快。

  紅夜的座艦,也就是「葬送者」的旗艦,特型強陸艦「死鐮」,在機動性上比普通強陸艦要高出不少,全速航行時更能達到普通強陸艦兩倍以上的航速,因此她才能在千鉤一發之際趕到。

  「嗯,大概還死不了的樣子……」稍稍查看了一下寂的傷勢,發覺他並無性命之憂,紅夜便不再管他了。「你先自己療傷吧,寂。剩下的就交給『葬送者』好了。」

  「不要大意啊,紅夜。他可是……」正準備說些什麼的寂,突然被一陣猛烈的咳嗽打斷。

  「不要逞強了,你先關心自己的傷勢吧……雷御使,能否請你過來一下?」紅夜皺起眉頭,然後轉頭看向四位血衣使,卻驚訝地發現他們此刻正露出一付如臨大敵的模樣,死死盯著前方的人影不敢稍動。

  「……紅夜?」微帶疑惑的聲音傳來,讓紅夜全身猛地一震。然而,當她驚喜地望向那個人影時,看到的卻是一雙滿溢怒氣與殺機的眼睛……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20 AM

卷三 第十章強奪

  「……紅夜?」

  天空疑惑的看著那熟悉的身影。由於晉升准將的紅夜身上的指揮官制服比起侍忍時的戰鬥裝束來要樸素不少的緣故,所以雖然海特蘭德之子一陣血氣翻湧,不過到底還是沒有像上次那般一見面就流出鼻血來。

  不過,在目睹到那位曾經給予自己相當沖擊的女性先去到那位敗者身邊、且似乎很親密的問候時,天空又再度感到了一股相當的沖擊。然而與前次卻完全不同,在那一瞬間,這位海特蘭德之子清楚聽到了那只隱約潛伏在自己體內的凶獸的咆哮,彷彿響徹天地。

  下一刻,憤怒、悲哀、憎恨、殺意等無數負面感情,如同暴雨下的洪水般從意識之海的深處不斷湧出,霎時間便漫過了理智的堤壩,開始流淌到原本就隱隱浮動的血脈之中,隨即化為一股嗜血的渴望瘋狂攀升。

  「這、這究竟是……」

  修練多年的穩心在這股黑暗洪流面前竟然不堪一擊,這讓天空不禁大吃一驚。他一邊極力壓抑著那股不斷侵蝕靈台的血腥欲望,一邊以尚存一絲清明的理智追溯著這股莫名感情的源頭。

  嫉妒?不、不對,就算自己對這位彼安女性頗有好感,但絕對不止於因為她而暴怒到如此地步。那麼……是負疚?親手斬殺近百名敵人的負罪感,也許真的在自己不曾察覺的情況一直潛伏在心中,只不過以此為契機一口氣爆發出來而已,不過那股怎麼樣也無法解釋的憤怒……簡直就像直接從全身的每個細胞中流入到精神上來似的,就算自己如何默運「明心決」也沒有辦法消弭絲毫……

  「唔!先動起來再說吧!」越來越無法壓抑心中那股嗜血的渴望,天空稍稍將之付諸了行動。

  凝視著那四位紅衣人,他一步踏前,隨手揮動間,「解水」霎時又消失了形體。頻頻閃現的銀色弧線再次切裂了虛空,不過這次卻只斬到目標物的殘像。四位紅衣人以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向後退去,然後化為了飄忽不定的影子,讓尾隨而至的白銀輝光再度落空。

  突然,一柄足有兩米長的寬刃巨斧自虛無中浮現,同時暴起的紫色暗芒將白銀輝光砸得偏向了一邊。隨後,一把暗紅色的長槍撕裂了大氣,卻吞噬了聲音,化為無法察覺的淡淡黑影襲向白銀輝光的末端,不過卻只帶起了一抹微不足道的血跡。

  「這些家夥好厲害!」天空忍不住大吃一驚。剛才完全是依靠過人的自覺,他才勉強避開被刺穿手腕的命運。

  不過還沒等天空緩過一口氣來,四枚耀眼的光彈便帶著尖銳的鳴聲自前方襲來,分取他的頭、胸、腹等要害。而在回避到最後一刻才發覺第五枚淡淡黑影的天空,一咬牙頓足踩下了那枚黑梭,同時提聚內氣硬挨了那四枚光梭。

  一如天空所預料的那樣,四枚光梭帶來的僅僅是微不足道的撞擊。只是那枚被踩在腳下的黑梭,卻陡然暴射出青藍的電光,即使隔著一層陶質結晶的鞋底,天空也依舊被電得腳底發麻,動作稍稍一滯。也因此當最後一位紅衣人欺入懷中、一掌襲來的時候,來不及回避的他只得交叉雙臂封在胸前,然後就被震飛了出去。

  「我咧……」

  飛退了三四米遠的天空,以很勉強的姿勢著地。擦了擦嘴角被震出的血跡,再活動了一下被刺槍劃破皮的手腕,隨後轉頭看向那四位紅衣人--此刻他們臉上也流露出無法置信的表情--深邃如海的黑瞳中陡然暴起一抹蒼紫的雷光。

  「子君大人,請等一下!」

  如果不是那位突然攔在兩方中間的女性,那麼這次交鋒或許會以其中一方的徹底毀滅而告終也說不定。然而侵入雙方視界的紅夜,毫無敵意地走到天空面前,以無比熾烈的目光凝視著這位思慕已久的男子,然後緩緩跪下,並恭恭敬敬地說道:「奉始祖之命,我來迎接您了,子君大人。」

  「呃?」天空的氣突然混亂了起來……

  ***

  此時,在虛空的戰場上,失去了旗艦指揮的彼安突擊艦只得各自為戰。雖然身為「紅之刃」精銳的它們,即使在單艦格鬥上也能發揮出遠在敵艦之上的水准,但與它們對抗的夏蘭軍,卻以柔韌自如的指揮消弭了它們在單艦格鬥方面的優勢,並依靠變幻自在的陣型將對手一步步分割開來。

  在「雷霆」的艦橋上,夏音指揮若定,將亞諾萊維涅家子孫的天賦發揮得淋漓盡致。雖然在納德斯星系海盜討伐戰中,這位菲恩伯德王家的勇猛之心也曾戰得酣暢淋漓,不過那卻始終置於他人的指揮之下。而現在,雖然麾下僅僅只有一支突擊艦小隊和半支巡查艦小隊,不過卻有著完全獨立的指揮權,這一點點的自由讓夏音不禁感到分外愉快。

  「亞琉妮王姐,也是帶著這種心情在指揮嗎?」夏音突然想到那位已經獲得片翼頭環、在通往青玉龍座的道路上遙遙領先的諾拉維亞王家長公主。「這樣的話,我也稍稍靠近她一點了吧?」

  雖然繼續下去的話,再有十分鍾夏音就能在戰場上樹立起自己的絕對優勢,不過對手卻沒有給她這樣的時間。根據擔任警戒任務的巡查艦回報,一支全由未知型號艦種構成的彼安小隊,正以極快的速度接近這處戰場,五分鍾左右就會達到。

  「只能撤退了嗎……」

  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夏音稍稍收攏了已經展開、准備一舉破敵的陣型,將火力集中在了對侵入敵方旗艦的強陸艦的掩護上,同時接通了與「碎牙」的通訊。

  「碎牙,你們這邊的狀況如何?敵方增援部隊正在急速接近中,如果可能的話請立即撤回。」

  「十翔長,我們這邊已經做好了撤回的准備,不過……」向她報告的是修伽,此刻這位准令翔士卻一臉難色。

  「發生了什麼意外嗎?」夏音的心中驟然一緊,以急切的聲音詢問道。

  「嗯,隊長他還留在敵艦橋,我們得等他回來。」在那雙隱現緋紅的青藍眼眸注視下,修伽搔了搔頭發,忍不住苦笑了出來。

  「究竟是怎麼回事?」因為修伽的表情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因此夏音也緊張不起來,不過那對流線優雅的娥眉卻忍不住皺了起來。

  「嗯,我想……隊長他或許是玩得忘了時間吧?」修伽極不負責任的猜測,竟然命中了事實的部分真相。

  「……把通訊替我接到那個人的端口上。」沉默了數秒,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才用彷彿在壓抑著某種感情似的聲音如此命令道。

  ***

  雖然在此刻強敵環伺的狀況下,一點的疏忽就足以構成致命的原因,但被紅夜的發言給劇烈震撼到的,卻並非僅僅只有天空一人。

  「始、始祖……想見他?」差不多調息完畢的寂,大駭之下差點運岔了氣。幸好侍立在旁的偏將諾恩發現主將的異狀,並協助他將亂竄的內氣引導回丹田之內,才得以挽救了這位共同體最有前途的將星。

  「……」四位血衣使在沉默中交換著眼神,達成一致意見後便欺身上前,占住天空所在的四角,將他圍在了正方形的中央。

  而紅夜,則依舊半跪在天空面前,等候他的回複。

  「切!」失神之下被對手封住退路的天空,不禁發出懊惱的呼聲。

  「一對一的話穩贏,一對二的話也不會輸,一對三至少還能逃逸,但一對四就……」被來自四方的氣機鎖定下不敢稍動的海特蘭德之子,以眼角的余光打量著四位紅衣人,終於忍不住苦笑了出來。

  「子君大人,我以這條性命保證您的絕對安全,所以請您跟我去見始祖吧!」紅夜抬頭凝視著天空,目光中的熊熊烈焰似乎要將他付之一炬。

  「呃……」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半跪姿勢的紅夜自然沒有了領口的遮掩。前面那位血氣方剛的青年,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驚心動魄的溝壑,在口幹舌燥之余不由得感到一陣血氣翻湧,就連心中那股嗜血殺意都因此而被沖淡了不少。

  「呃,你說的始祖……是哪位啊?」覺得再繼續下去自己鼻腔血管不定又會破裂,天空開始沒話找話說。

  「始祖是彼安的最高指導者之一,是得到『源頭』加護、傳達『源頭』意志的偉大存在。」紅夜畢恭畢敬地回答道。「始祖想要見您,所以我們絕對不會對您有任何加害之意,請您一定要相信這一點。」

  「原來如此……」天空輕輕點了點頭,正待說些什麼的時候,通訊終端裏卻突然傳來了夏音那將關切隱藏於不滿之下的聲音。

  「天空,你還在磨蹭什麼?敵人最近的一支援軍部隊還有五分鍾就會到達了,如果你再不從那裏撤離的話,我就直接讓『雷霆』撞上來接你了。」因為通訊終端是直接透過振動耳膜發音,因此就算五感鍛練得異常敏銳的血衣使也聽不到夏音的話。

  「你可千萬不能這麼做啊,夏音。」嚇了一跳的天空,微動自然垂下的左手手指,在感應輸入端上趕緊打出了「明白,立即撤退」的訊號。

  「子君?」對方半天沒有反映,紅夜顯得有些疑惑。

  「不,沒什麼。」雖然已經決定撤退,不過天空還是打算最後再問個長久以來一直困惑著自己的疑問。「話說回來,你們口中的『源頭』又是什麼啊?」

  「你不是得到『源頭』祝福的人嗎?為什麼連『源頭』都不知道?」寂在偏將的攙扶下來到了四方陣的外圍,以質疑的語氣如此問道。

  「拜托,我可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是受到那個『源頭』祝福的人哦?那全部是你們擅自會錯意的好不好?」天空的語氣顯得有些委屈,然後愕然發現,此前一直被黑暗陰雲覆蓋的靈台,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恢複了清明。

  「既然搞錯了的話,那我們就此別過吧……呃,四位大叔,能不能勞駕讓個路啊?畢竟就算繼續拼下去的話,也只會兩敗俱傷而已哦?」雖然為那股黑暗情緒的驟然消解而驚訝不已,但天空已經決定將注意力集中在如何開溜的事情上了。

  「……」四位血衣使確實有一瞬間為這位剛強戰士的態度急速轉變而稍稍愣了一下,不過下一刻從四方源源不絕湧出的憤怒戰意,卻讓這位海特蘭德之子不得不乖乖轉了回去。

  「你說笑了,子君大人。」紅夜的表情依舊恭恭敬敬,只是語氣中稍稍帶上了一點笑意。「所謂的『源頭』,只是我們彼安人對那個偉大文明的敬稱而已。至於在它曾降臨過的別的大地,當然也有別的稱呼。」

  「文明?『源頭』所指的果然是某種文明嗎?」天空眼睛一亮,然後就滿意地笑了出來。「謝謝你的親切解答,紅夜。雖然我很想跟你去見那位始祖,向他直接詢問源頭的事情,不過這次就算了吧?畢竟我再不回去的話,就有人要開著突擊艦撞過來了。」

  「子君大人,您認為能逃掉嗎?」手持巨斧的那位血衣使以低沉的聲音如此說道,然後踏前一步,另外三人隨即跟上,進一步縮小的四方陣湧起龐大的威壓鎖定了天空。「雖然我們會盡最大努力保證您的安全,不過若您打算逃走的話,那我們只有將留下你列為最優先的事項。畢竟就算因此而斷了手腳,在見始祖之前也完全能通過再生槽修複的。」

  「呃……」天空突然回憶起了當初從那微微黏稠、呈現出淡黃色的修複液中爬出來的情景--簡直就像經曆過一場某種巨大陸生生物胃袋的洗禮一般,就連鼻孔中都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酸性氣息,幾乎差一點就造成了他永久性的精神創傷--於是反射般地對那位居心險惡的巨斧血衣使投以憎惡的視線,並且愈加堅定了要腳底抹油的決心。

  「嗯,從你們四個手中逃走的確要費不少力氣,而我也沒有這個時間……」天空然後高高舉起了「解水」,同時開啟了這把離子切割器的最大功率。「所以,就在這一擊作出決定吧!」

  在高頻振動下幾乎完全消失形跡的長劍,被貫注無匹內氣後又再度自虛空中浮現,不過卻已然失去了固有形態,呈現出的則是一把整體長度超過兩米,且前端吞吐不定光之劍。劍身上的青白輝光在空氣中不住蕩漾,然而激起的卻是足以洞石穿金的道道劍氣,將附近的地板切割得支離破碎。

  認為接下來的一擊必然是石破驚天,所以四位血衣使齊齊退後一步,揮動各自武器擋開那道道劍氣的侵襲,並全力提氣凝神戒備,以期在這一擊後能立即禁錮這位讓無數次跨越生死線的他們都不禁感到恐懼的戰士。

  「子君大人!」被數道淩厲的劍氣所迫,就連紅夜都不得不退到了四方陣的外面,而寂則是全靠「血霞」固有磁場的保護才勉強駐足在了原地。

  就在艦橋中的氣氛緊張到彷彿連空氣都凝固的那一刻,處在暴風雨中央的那位男子,嘴角卻突然露出了一絲徘徊在邪惡邊緣的笑容,讓數顆心髒不禁狂跳了一下。

  「看招!」天空大喝一聲,手中的光劍急速揮下,以左腳為軸心速旋一周--本來就對粒子切割毫無抵抗力的合金地面,在內氣貫入下更是如同豆腐般被輕易切削出一個足以容納某人通過的大圓來。

  然後,在所有人無比愕然的注視下,天空帶著陰謀得逞的笑容墜入了艦橋下層。並且更可惡的是,這位擁有惡劣根性的海特蘭德之子在下墜的同時,居然還從容自在地向四周輕輕揮手,以表示道別之意……

  被對手狠狠地玩弄了一翻的事實讓四位血衣使不禁臉色鐵青,而寂更是差點被氣得吐血。不顧重傷未愈的事實,一頓足沖到那個人消失的圓形缺口處,就待跟著跳進去。

  「混蛋!回來!」四位血衣使同時大喝,但依舊慢了一步。

  幾乎就在寂踏入圓洞的同時,一股驚天劍氣從圓洞的深處陡然暴射而出,直襲毫無察覺的侵入者。雖然寂也在一瞬間作出反應,並企圖以手中的「血霞」硬擋這股劍氣。然而這把已經被某人砸出裂縫的巨劍,在這股輔以高頻振動的無雙劍氣面前,終於繃斷了最後一根界限。

  自承受劍氣的中央部位開始,「血霞」瞬間繃碎成無數黑色結晶顆粒潰散,而同時被那條凶獰無雙的光龍吞噬的,還有寂持劍的右手--從指尖開始、直到肩膀的位置,被劍氣切割成寸寸碎肉飄飛的同時,亦在高頻振動的作用直接分解,甚至連一滴血液都沒有留下--事實上,如果不是血衣使的喊聲稍稍減緩了寂的動作,那麼被分解成粒子的就不僅僅只有一條手臂了。

  「……嗚!」遲了一兩秒,洶湧的血液才從斷臂的傷口處噴湧而出,寂搖晃了幾下向後傾倒,不過卻被隨即趕上來的血衣使扶助。

  「四位禦使,這裏就暫時就拜托你們了。」看到血衣使運指如飛地截斷了寂右臂的經脈,暫時止住其出血後,紅夜便將目光移到了那個圓洞中。「我跟上子君,看能不能找機會說服他。」

  「那麼我們也……」另外三位血衣使就待向前,不過卻被紅夜阻止。

  「不,請不要跟來。」紅夜回過頭,語氣嚴肅而堅決。「我跟上去只是想和子君大人談談,如果你們跟來的話,反而會讓他產生不必要的敵意。」

  ***

  侵入敵艦的第一至第三小隊皆已回到強陸艦的登艦口附近,並臨時構築起簡單的防禦工事。強陸艦的引擎在三分鍾前就已經啟動完畢,只待那位隊長一歸來就立即撤離。

  「我說,隊長該不會是已經掛掉了吧?」一位閑來無事的強陸隊員以開玩笑的語氣問著身旁的同伴。

  「這個嘛,雖然我也很期待能夠就這麼脫離苦海,不過……」被詢問者稍稍想了一下,然後以異常堅決地聲音說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幹掉那個人嗎?至少,我就想不出來。」

  「沒錯,這還真是件令人扼腕歎息的事情啊!」然後兩人就開始長呼短歎起來,也因此就沒有注意到前方疾馳而來的人影。

  「你們這兩個混蛋,趕快給我滾回艦上去!」彷彿平地悍雷般的喝聲把兩位偷閑的強陸隊員嚇得魂不附體,彷彿見鬼一般跌跌撞撞地向登艦口爬去。

  「待會兒再來收拾這兩個家夥……」天空的目光移到了周圍,而被那隱含煞氣的視線掃過,強陸隊員皆以最快的動作收拾好武器,然後就耗子一般地朝登艦口竄去。

  「嗯,差不多也該走了。」天空點點頭,就待朝登艦口走去,不過身後傳來的破空之聲卻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回頭望去時,只見那具曼妙軀體(我咧,你還是只記得這個嗎……)的主人正一路朝他飛馳而來。

  「紅夜?你追上來是打算……」天空露出詫異的表情,不過隨即換成了戒備的神色。因為紅夜已經抽出了腰間的短刀,倒握在右手,怎麼看都不像是親善的樣子。

  「一個人就想阻止我嗎?」在全神戒備之余,天空不禁感到有些疑惑。

  距離天空還有十米左右時,疾馳中的紅夜突然輕輕一笑,然後松手讓短刀自由落下--將全部注意力集中上面的天空,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跟著下墜--而紅夜則趁機欺入了那個朝思暮想的胸膛中。

  「當」短刀墜地發出了清脆的響聲,然而此時已經沒有人再注意它了。不論是還沒來得及踏入登艦口的強陸隊員,還是身處強陸艦內的操舵人員,皆露出無比震驚與愕然的表情,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對驟然間開始唇部接觸的男女。

  在一片鴉雀無聲的死寂中,由女方主導的悠長深吻持續了足足兩分鍾之久。

  「呼、呼……」大概是因為剛才急速奔馳的緣故,靠在某人胸膛中的紅夜,呼吸變得混亂而急促。她輕輕撫摸著那位彷彿已經化為石像的男子的臉龐,以意亂情迷般的聲音呢喃著。

  「終於,終於感覺到您了,子君大人……」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22 AM

卷三 第十一章心魔

  由蒼穹軍主動發起的針對彼安軍本陣朧月星系的強行偵查作戰,可以說在雙方都不滿意的情況下就草草結束的。

  尚未掌握敵方真正戰力構成情報的夏音,在准備一舉破敵的前一刻發覺了敵方增援部隊的蹤跡,於是不得不歎息著指揮「蒼炎」急速撤離了戰場。而兩位共同體未來的將星,也因此不至於在這場漫長戰爭之初便喪失了未來給蒼穹軍制造許多煩惱的機會。

  在彼安軍這方,雖然因為「葬送者」的增援而避免了戰敗的命運,但僥幸撿回一條性命的寂卻依舊懊悔非常。如果一開始就全力迎擊的話,他絕對有自信在那艘強陸艦出現前就擊潰夏蘭軍,甚至根本不會讓那艘強陸艦有靠近旗艦的機會--戰敗的原因是最初抱持著玩樂般的傲慢心態,對於自己的這份天真,寂不得不認真反省。也因此當彼安軍上層追究責任、剝奪其對「紅之刃」指揮權的時候,寂也毫無怨言地接受了下來。

  至於紅夜,雖然成功擊退來襲敵軍、挽救友軍危機的功績,讓她對「葬送者」的指揮實權鞏固了不少,但這位剛剛在領口加上一顆榮譽銀牙勳章的准將,卻非常不甘心讓那位受到「源頭」祝福的男子再一次逃掉。不過,那個人即使在四位血衣使的包圍下還能從容逃逸的事實,卻又使她莫名其妙地感到驕傲和自豪--事實上,在紅夜向始祖請罪的時候,就連始祖也對那個人的強悍感到不可思議,也因此完全沒有責怪她。

  如果說在這場不盡人意的遭遇戰中,有那麼一支受創微小的部隊存在,那「碎牙」所屬的強陸隊將毫無疑問地被列為第一候選的位置(呵呵,毫發無傷的「葬送者」不算……)。盡管立下了一擊逆轉戰爭形勢的功勳,但強陸隊自身的損傷率卻低得嚇人,並且更叫人拍案驚奇的是,所有重傷者居然全都是在「碎牙」撤離敵艦後不久產生的?

  對此百思不得其解的軍部,曾著手調查了一下這被懷疑為一場「叛亂」的古怪現象,不過被詢問到的強陸隊員卻都是同樣反應--瞬間臉色蒼白、冷汗淋漓、不住哆嗦。不論調查人員如何威逼利誘,也無法從他們口中挖出哪怕一個字來。當然,負責調查的那位翔士變得更加好奇了,並且誓將此事件查個水落石出--從這點可以看出,夏蘭民族在整體上確實有那麼一點八卦的特質。

  就在那雙深邃黑瞳從無光的暗處窺視這位不幸者時,某位心存惻隱的准令翔士偷偷向這位無知同僚透露一下,此事件是關系到那位海特蘭德之子私人隱秘的事實,並讓他稍稍目睹了當時造成六位強陸隊員重傷入槽的影像記錄。然後,這位翔士當時就立即倒吸了數口冷氣,隨即在第一時間將「疑為機械事故」的調查報告交了上去,這才讓那只潛伏黑暗中的凶獸收回了已經畢露的獠牙……

  ***

  從「朧月之門」的戰場撤離後,為了進行破損艦船的應急修複以及受傷兵士的治療作業,「蒼炎」停泊在了相對安全的拉爾星系第三行星附近。由於這裏相當靠近通向利德菲爾星系的拉爾之門,所以即使彼安軍打算進行追擊作戰,「蒼炎」也有足夠的余裕在被追上之前退回蒼穹軍本陣。

  在之前那場短短七十五分鍾的遭遇戰中,「蒼炎」所屬突擊艦有三艘擊沉、兩艘重創,而包括旗艦「雷霆」在內的其余五艘突擊艦,也皆有不同程度的損傷。至於臨時編入的五艘巡查艦,只有在最初被擊沉了兩艘,剩下三艘由於之後一直在後方支援作戰,所以倒沒有承受更大的損傷,不過艦況也不容樂觀。

  「蒼炎」蒙受損失可謂慘重,雖然敵方的損傷要猶在此之上,但夏音沉重的心情卻一點也沒有因此而減少。苦澀猶如毒藥般在這位菲恩伯德公主殿下的心中彌漫,不過夏音卻以堅強的意志硬壓下了這股情緒,在處理艦隊事務上表現出一如既往的冷靜。

  經過大約十二小時不眠不休的緊張作業,除了一艘被判定為無法修複的突擊艦,遵循慣例對其進行自毀處理外,其余受損戰艦大都恢複了一定的持續航行能力。近百名傷員也已經得到應急治療,至少在回到利德菲爾星系、接受更進一步治療前,他們的傷勢不會繼續惡化。

  雖然那艘遭自毀處理的突擊艦乘員被夏音打散安排到其余各艦中以彌補傷員留出的缺口,不過有關那近百名輕重傷員的安置,卻又成了這位十翔長頭痛無比的問題。

  通常在星際戰爭中,一支艦隊中總會配有數艘大型救護艦,而戰爭的傷員將在那裏得到救治和收容,因此蒼穹軍在建造突擊艦此艦種的時候,對其上的醫療救護設施基本上是比著「臨時急救」的下限來設置。盡管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這樣安排確實更加合理,但「蒼炎」現在的情況卻並沒有包含在那「絕大多數」之內。

  「就連旗艦上都沒有足夠的空間啊……」將身體埋進指揮椅中的夏音,望著艦橋天頂喃喃自語著。其實,如果只是單純考慮放置位置的話,「雷霆」上也還是有相當寬裕的空間,只不過類似彈藥倉庫的區域卻絕對不適合成為傷員安心休養的場所,或許反而會造成傷勢惡化也說不定。

  「如果是他的話,應該會有些辦法吧?」在毫無自覺的情況下,這位驕傲的亞諾萊維涅之女已經對某人產生了相當程度的依賴之心。本來打算用艦間通訊聯絡的夏音,在打開通訊終端的前一刻突然改變了主意。

  「洛伊絲,通知海特蘭德准令翔士到『雷霆』上來,我找他有事相商。」

  想見那個人的渴望莫名其妙地從心中某個不知名的角落湧出,然後化為強烈的思念在夏音心中彌漫。那股堅冷到就連此前喪艦之痛也能強行封凍的意志力,卻無法抵擋這縷溫柔情感的侵入。

  在身體被那溫暖的安心感完全占領、意識淪陷到甯靜的黑暗中的前一刻,夏音隱約聽到了自己那似乎是在辯解的聲音。

  「我必須,向那個人至上謝意才行啊……」

  ***

  當海特蘭德之子因十翔長的召喚而離開「碎牙」的時候,在恐怖暴君的威壓下承受了十六個小時非人折磨的強陸隊員們--除了那六名自以為抓住把柄而向暴君挑撥、最後落得重傷昏迷的愚者外--皆在第一時間向那位菲恩伯德王家公主殿下至上了最虔誠的感謝。

  「雷霆啊,似乎好久沒有來了耶……」踏出聯絡艇的天空,用很懷念的目光打量著艦內環境,如此感歎道。

  在研修生時代,海特蘭德之子就是在這艘突擊艦上完成了第二學年最後三十天的從士實訓,並在海盜討伐作戰中立下了赫赫武勳,一口氣彌補了「萬年及格生」時期落下的大量白單,所以才得以進入軍才總院研修的,因此會感到懷念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當然,身為此次強行偵查作戰第二指揮的某人,其實在更早的一些時候就應該至少過來一次的……。

  「海特蘭德准令翔士,我代表艦長歡迎你的登艦。」副十翔長埃薩亞正等候在艦橋的入口。看到海特蘭德之子時,這位晉升先任翔士的夏蘭軍人握拳橫胸向他敬了一禮。

  「謝謝你,副十翔長。」天空以同樣的動作回禮後,才略帶疑惑的目光打量著埃薩亞的身後,艦橋內似乎空無一人。「請問……十翔長和其它翔士呢?」

  「這個啊……」埃薩亞微微苦笑著,以疲憊的聲音說道:「諸位翔士在此前的戰鬥中都累積了太多的疲勞,所以我代替十翔長命令他們回去寢室,稍稍休息兩小時。」

  「代替?」天空臉色頓變,脫口就問了出來。「夏音她出了什麼事嗎?」

  「呃?啊,請放心,十翔長安然無恙。」被天空的激烈反應嚇了一跳的埃薩亞,趕緊澄清了這位海特蘭德之子的誤解。

  「只是……」埃薩亞隨即露出猶豫的表情,似乎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總之,請你自己去確認一下吧?因為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所以我就先失陪了。」

  「呃?」被事態的離奇展開所迷惑的天空,在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失去了埃薩亞的行跡。凝視著似乎空無一人、又好像隱藏著什麼的艦橋,這位強陸隊長在稍稍猶豫後,還是踏出了那通向未知的一步。

  「夏音?你在嗎?」天空小心翼翼的呼喚著那位少女的名字,然後很快在艦橋的指揮席上發現了她的蹤跡,隨即啞然失笑。

  那位在千軍萬馬前指揮若定、面對生死危機也不曾畏縮的亞諾萊維涅之女,此刻已經乖乖地沉入了睡神的懷抱。並且大概是累積了太多疲勞的緣故,夏音竟然就這麼靠在指揮椅便睡過了去--對於這位自尊心極高的公主殿下來說,如此行為絕對是意外中的意外。考慮到待她蘇醒過來後「緋炎之怒」盛大降臨的可能性,也難怪艦橋翔士一個個溜得比兔子還快。

  不過對於某位已經體驗過這傳說等級的恐怖、並有一定免疫力的人物而言,這份還沒有確認的危險並不會讓他有所退縮。天空反而走進了幾步,站在指揮椅旁邊仔細欣賞著這大概僅此一次的美景。

  「這麼看起來,就跟普通女孩一樣啊……」海特蘭德之子喃喃自語著。

  沉睡中的夏音,褪去了剛強意志的偽裝,那精致的容貌上流溢著甯靜與安詳的笑意,美麗得猶如傳說中的妖精。甚至就連微微顫動的睫毛,看起來都是那麼惹人憐惜。被這樣的美態所迷惑,天空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替她撥回幾縷垂下的秀發。

  突擊艦的生命維持系統正常運作著,艦內的溫度和濕度也始終維持在讓人能舒適工作的程度,只是對某位已經墜入深沉夢鄉的公主而言,這樣的溫度還是稍稍低了一些。於是天空猶豫了一下,然後脫下翔士制服的外套,蓋在了這位纖細的少女身上。

  「這就是……我想守護的寶物嗎……」不曾出口的疑問就這麼消失在了靜靜流動的時間中。

  ***

  夏音足足睡了兩個小時才醒過來,在睜開眼睛的同時就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慌慌張張從指揮椅上站起來的她,感覺有什麼溫暖的東西從身上滑落,於是低頭確認。

  「制服外套……天空?」毫無理由就想到了這個名字,夏音慌慌張張地向四周望去,然而艦橋內已經沒有了海特蘭德之子的蹤跡,甚至就連其余翔士也還沒有歸來。

  莫名其妙感到一陣不安的夏音,立即向艦橋外走去,不過到了入口處卻又轉了回來,將那件還帶他氣息的外套折疊整齊,並慎重放置在指揮台的收納櫃中上,然後才轉身走出了艦橋。

  「唔……」在艦內通道上,夏音咬著嘴唇慢慢走著。她大概可以猜到部下們離開艦橋的原因,事實上一想到曾在部下面前如此失儀,就連她自己都感到尷尬不已。只不過,那件帶著體溫的外套卻使她無論如何都生不出後悔之心。

  「啊……」在通道的拐角,洛伊絲正走過來。雖然在看到夏音的瞬間稍稍猶豫了一下,不過由於在過去一年中已經成熟不少的緣故,所以這位通訊士還是很快鼓起勇氣走了過來。「十翔長,有件事情必須向你報告才行。」

  「嗯,什麼?」夏音以盡可能溫和的語氣回應著她。

  「是這樣的。二十分鍾前,在第三行星附近警戒的巡查艦突然接到微弱的求救信號,據分析那是我軍在六年前已經停止使用的編碼。」洛伊絲以難以置信的語氣報告著。「巡查艦請示,是否對此進行進一步調查。」

  「怎麼有這種事情?」夏音也跟著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由於拉爾星系一直以來就作為帝國和共同體的戰略緩沖帶,雙方艦隊在過去百年間曾多次出入其間,因此也確實出現過幾艘莫名失蹤的戰艦。只不過,六年前的戰艦到現在還在發出求救訊號這種事情……

  「發信源確認了嗎?」為了慎重起見,夏音還是繼續確認道。

  「嗯……由於求救信號只持續了短短的幾秒鍾,等巡查艦注意到的時候就消失了蹤跡,因此沒有辦法進行精確定位,只能大致推斷出發信源位於第三行星地表。」洛伊絲回答道。

  「第三行星地表?可是那裏的大氣不是都已經變質了嗎?」夏音皺起眉頭。

  雖說第三行星在最繁榮時期人口曾一度超過了兩億,但在彼安海盜艦隊持續百年的破壞性掠奪下,其上人口日益減少,到最後甚至就連行星地表的自然環境都被破壞殆盡。現在第三行星已經成為了一片連半個生命都沒有的死亡大地,別說提供人類生存所需的水和食物,甚至就連大氣都充滿了毒性。因此,就算用上人類所有的幸運和奇跡,也絕對不可能在那個地方生存六年之久。

  「是的。根據巡查艦的勘察報告,第三行星上現在依舊是一片死地。」洛伊絲的話使夏音的決心更加堅定。

  「我軍現在沒有時間和能力對此事進行進一步調查,通知巡查艦立即返航。另外洛伊絲,你這件事情記錄下來,整理成詳細的報告待返航後遞交軍部,由上層進行判斷處理。」

  「是。」夏音的判斷堪稱明智,因此洛伊絲敬禮後准備立即執行,不過就在她轉身離去的時候,夏音突然又叫住了她。「對了,洛伊絲,你有看到海特蘭德准令翔士了嗎?他應該來過艦橋的。」

  「海特蘭德准令翔士嗎……」這一次,美麗的通訊士稍稍愣了一下,才猶豫著回答道:「二十分鍾前我在艦內食堂見過他,我想他現在應該還在那裏吧?」

  「嗯,謝謝。」夏音略一點頭,然後就轉向了通往艦內食堂的通道。只不過,在和洛伊絲擦身而過的一瞬間,她並沒有發覺這位穩靜少女注視自己的目光中,竟然充滿了某種昂然的感情。

  ***

  踏入艦內食堂的那一刻,夏音就察覺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氛。那是一種極度壓抑的感覺,彷彿一只猛獸獠牙畢露的低沉咆哮,就好像強烈拒絕著一切事物的靠近,將之形容為肅殺的敵意或許更加合適。

  「這究竟是……」強忍著想要從食堂退出去的念頭,夏音的目光緩緩掃過周圍,然後定在了食堂中此刻唯一的人影上。

  「天空?」夏音不禁大吃一驚,那股莫名強烈的敵意竟然是從那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而這位海特蘭德之子此刻緊閉雙眼,從那略顯辛苦的表情上看,他似乎正在努力忍耐著什麼……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22 AM

卷三 第十二章懷疑

  替熟睡中的夏音蓋上外套後,雖然天空很想再欣賞一下這難得甯靜的美貌,不過考慮到一旦這位公主從安眠醒來,睜開眼睛卻發現旁邊正有人候著時,那她的心情絕對不會好起來的事實--就好像自己在研修課上打盹被亞姬姐逮到一樣,盡管那雙黃玉雙眸中看不出絲毫怒意,但自己還是覺得羞愧無比--而在這位公主殿下的情況來說,八成會產生比羞愧更具破壞力的感情。

  有了這種認知的天空躡手躡腳地退出了艦橋,然後就開始在艦內游蕩。由於從士實訓時候就和萊昂內爾跟著柯蒂亞把「雷霆」翻了個遍,所以現在天空散步起來可謂輕車熟路。稍稍考慮一下後,他決定到艦內餐廳等候--在這艘作為殺戮之器而建造的艦船中,那裏是少數幾處可以讓人心情放松的場所之一。

  在經曆十二小時的緊張作業後,「雷霆」的乘員此刻大都呆在寢室中蒙頭大睡,諾大的食堂僅有兩三人在勉強進餐,動作也是懶洋洋的,因此天空進來的時候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食堂一角的自動調理機上為自己點了杯果茶後,天空隨便找了處空位坐下,然後就開始享受著難得悠閑的時間起來。

  「唉,那可是我的初吻啊……」一旦放松了精神,首先浮現在頭腦中的還是強陸作戰最後的那一幕。天空無法否認,由紅夜主導的悠長深吻給予他相當猛烈的沖擊。事實上,這位海特蘭德之子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初吻居然會喪失在如此荒謬絕倫的情況下。

  「紅夜嗎……她究竟想幹什麼啊……」輕輕泯了一口果茶,那柔軟而溫感的感觸彷彿又得以再現。回憶起了那條侵入口腔的香舌的柔嫩與甜美,天空一時間不禁感到口幹舌燥,於是再狠狠喝了一大口果茶。

  「不過,十九歲才第一次接吻,我的人生是不是也太蒼白了一些啊……」海特蘭德之子接下來就開始煩惱起另外一件事情來。

  在故鄉康定的文化中,男女交往被看作是件非常嚴肅的事情,而接吻則作為約定兩人未來的神聖儀式,僅僅允許確立戀愛關系的男女進行--當然,直到十六歲被命運的黑手逮去群星世界為止,純樸的少年甚至連想要確立戀愛關系的對象都沒有找到。

  雖然夏蘭人在對待戀愛的方面並沒有諸多限制,而且雖然進到群星世界後的天空,在某位眷族之子的影響下也改變(墮落……)了不少,但在古老文明的十六年潛移默化下,天空還是下意識將接吻視為約定未來的嚴肅行為,並且始終不敢越過那條界限。

  「紅夜,紅夜……」天空不禁反複呼喚著這個名字,一股奇妙的情感慢慢從意識之海深處浮現。那是一種激昂而熾烈的情緒,充滿破壞力和支配欲,就像覺醒了銘刻在生物本能中那股獨占配偶的欲望般,伴隨而生的強烈鬥爭心也開始在海特蘭德之子的心中急速飆升。

  天空不禁大吃一驚,並且馬上試圖停下了這匹脫的精神之烈馬,不過卻晚了一步。

  自從上次強陸作戰經曆那場自在殺戮後,他的身體就似乎產生了某種奇妙的變化,彷彿始終能感覺到有一只凶獸正潛伏在體內的某個地方,並且稍不注意它就會亮出獠牙--那場導致六名強陸隊員重傷的事故,就是在那只凶獸幹涉下、自己一個收手不及而造成的。

  雖然一般情況下,天空還能靠著默誦「明心決」來壓抑這股源自體內的莫名沖動,但現在的情況卻完全不同。如果說之前的偶爾失控還是在理智導引下有意識地開閘洩水的話,那此刻情緒的洪水則已經徹底沖破了理智構築的堤壩。

  那股嗜血的渴望再一次從天空的心中湧出,只不過這一次不論時間或場合,都絕對不允許他哪怕釋放出一絲一毫的這般殺意。

  「唔唔唔,這到底是……」

  天空握緊拳頭,拼命支持著那即將淪陷的理智。他是如此全神貫注,以至於完全沒有注意到食堂中的從士正飛一般地逃離這處空間。

  ***

  一股肅殺的敵意籠罩了艦內食堂,彷彿就連空氣都被封凍似的,夏音不禁感覺呼吸困難,並且本能湧起一股想逃離這裏的強烈念頭。她從來沒有想過,那位溫吞到近乎遲鈍的海特蘭德之子,竟然還隱藏著如此駭人的意志。

  不過這位亞諾萊維涅之女終以強硬的意志力硬壓下了在這股無差別敵意的籠罩下、從本能深處湧出的戰栗,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提高音量喊出了那個人的名字。「天空!」

  「呃?」幾乎就在海特蘭德之子愕然回頭的那一刻,這股濃得幾乎化不開的敵意便驟然消散,而夏音則已然汗透重衣!

  「……喲,夏音,你這麼快就醒了啊……」天空勉強擠出一點笑容,用虛弱的聲音向她招呼著。「看起來之前的戰鬥似乎讓你累積了相當的疲勞,為什麼不再多睡一會……」

  「我的事情怎麼都好!」感覺到這個人又准備岔開話題的公主殿下,不禁以憤怒的語調打斷了他的話。快步走到天空身旁的夏音,眉宇間流露出再不掩飾的憂慮與關切,以不容拒絕的語調問道:「天空,剛才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告訴我,不許隱瞞!」

  「呃……」被詢問者卻一瞬間露出猶豫的表情。不過在那雙隱現緋紅的冰藍眼眸瞪視下,海特蘭德之子只堅持三秒鍾就敗下陣來。「其實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剛剛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然後身體就突然變得很奇怪了……」

  「想一些事情?」那精致的美貌上頓時流露出疑惑的視線,而天空則馬上在心裏面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嘴巴。

  「嗯……就是關於強陸作戰的一些事情。」海特蘭德之子急中生智,以如此模稜兩可的話蒙混了過去。

  「這次強陸作戰很成功啊,應該沒有什麼值得憂慮的事情吧?」夏音的反應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整理報告的是副隊長隆,因此報告上面的內容也只涉及了三支侵攻小隊的作戰部分--至於海特蘭德之子單槍匹馬的武勇,在這位暴君沒有主動說明的情況下,誰也不敢靠近那個已經造成六名重傷者的「雷區」。

  「是啊,所以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海特蘭德之子臉上的無辜表情只有一半是裝出來的--想個女人都會想到差一點走火入魔,天空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感謝厄運之神對自己的關愛(哇哈哈哈哈,不用這麼客氣!其實就算你不感謝,偶今後也還是會繼續關愛你的……)。

  「天空,在強陸作戰中你有受傷嗎?」夏音突然如此問道。

  「不,完全沒有。」以故鄉康定的標准來看,被那位紅衣人一掌打得胸口郁悶的情況,離被稱為「受傷」程度還有些距離,所以天空這句話也並不全是假話。

  「那……難道是遺傳體質上的問題嗎?」夏音皺著眉頭思索了一下,然後凝視著這位遺傳體質為地上人的海特蘭德之子,認真提議道:「天空,等回到利德菲爾星系後,你去接受一次遺傳因子的檢查吧?或許,這是什麼疾病的前兆……」

  「這個……不會這麼嚴重吧,夏音?」天空稍稍冒出了冷汗。「我想,這大概只是心魔而已,心魔。」

  「心魔?那是什麼?」那雙晶瑩剔透的藍眸中開始閃動著好奇的視線。

  「呃,所謂的心魔……」天空搔了搔頭發,然後簡單地概括了這個專屬名詞。「其實是在我故鄉流行的詞彙,指的是修行到一定程度的武者,不得不面對的一種精神方面的考驗。」

  「嗯……就好像是研修測驗般的東西嗎?」那位群星之女是如此理解的。

  「差、差不多吧?」天空額頭上的冷汗更明顯了一些。

  「那,危險嗎?」感覺上,這才是夏音最關心的問題。

  「唔,雖然談不上安全,不過也危險不到哪裏去。至少比起研修測驗來,它可是一沒時限、二沒教官,條件要好得太多了。」這是「萬年及格生」的真心感慨。

  「而且據我所知,在故鄉似乎還沒有出現過敗給心魔的人,所以你不太用擔心,夏音。我一定能越過這道難關的。」

  「是這樣啊……」夏音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但依舊堅持著自己的意見。「不過我還是建議你進行一次遺傳因子檢查,天空。畢竟在沒有進行基因檢查之前,你也不肯定自己的體內是否隱藏著劣性疾病因子吧?」

  「呃,這個倒也是……」雖然不禁感動於這位公主殿下執著的關愛,但天空還是對讓那些莫名其妙的儀器擺弄身體毫無興趣,於是狡猾地接受了夏音的意見。「好吧,等我回到『帝都』(此處含糊)後,會『考慮』(此處快速)進行一次遺傳因子檢查的。」

  不知是否注意到了這位海特蘭德之子玩的小把戲,總之夏音就這麼靜靜注視他了好一陣子。直到天空的表情變得很不安為止,這位菲恩伯德公主殿下才淡淡地說道:「……那就好。」

  「說、說起來,夏音你叫我過來什麼事情嗎?」天空勉強振作精神,岔開了話題。

  「沒有事情……難道就不能叫你過來嗎?」夏音偏著頭,以冷淡的目光注視著他。

  「不,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天空額頭上的冷汗終於流了下來。

  「嗯,其實是關於近百名傷員的安置問題。」考慮到馬上就要借用這位強陸隊長的地盤,所以夏音還是暫時放過了他。「突擊艦和巡查艦上都沒有足夠安甯的空間來容納他們,所以我打算把他們安置在你的強陸艦上,可以嗎?」

  雖特型強陸艦「碎牙」屬於小型艦,幾乎沒有配置攻擊性武器的它,作為運載工具而言,確實有著與生俱來的優勢。雖然近百名傷員稍稍超出了它的標准乘員數,不過反正大多數傷員暫時還不會有抱怨活動範圍狹窄的余裕,所以完全可以忽視這點不便。

  「當、當然沒有問題。」天空是在反射般地應諾後,才注意到有什麼對勁的地方的。「可是讓出『碎牙』後,強陸隊又該待在什麼地方啊?」

  「這個嘛,各艘突擊艦的彈藥倉庫已經空出不少,所以絕對有足夠容納你們的空間。」菲恩伯德王家公主殿下的臉上開始浮現出頗為愉快的笑意。「雖然那裏的環境是稍微差了一些,不過天空啊……」

  「什、什麼?」心中暗暗呻吟的海特蘭德之子,苦笑著聽得夏音繼續說道。

  「反正你的部隊幾乎毫發無傷,所以應該不會介意這點小事吧?」

  ***

  回到利德菲爾星系後,作為強行偵查作戰的最高負責人,夏音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整理作戰報告以及「蒼炎」的整修重編事務上。雖然此次強行偵查作戰並沒有完全達成探測敵方戰力構成的目標,但也帶回許多有參考價值的情報。相信對其分析研究後,應該能進一步修正蒼穹軍關於敵方戰力的預測。,

  另外,至於強行偵查作戰的第二目標,也就是對強陸隊戰鬥能力的實戰檢驗,則取得了非常完美的戰果。畢竟,創下一擊逆轉戰爭形勢之武勳的強陸隊,其戰鬥力應該無可置疑。只是,作為配置在艦隊重要部位、主要負責防禦性任務的部隊而言,擁有如此的戰鬥能力也許稍嫌浪費了一些,軍部上層正在考慮如何更有效地配置它們。

  當然,對於兩位翔士在戰鬥中的出色表現,軍部上層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尤其是那位在強敵圍困下依然沉穩指揮、將部隊完整帶回本陣的菲恩伯德先任翔士,更是獲得了破例晉升素翎翔士的殊榮,而其麾下的十艘規模突擊艦小隊「蒼炎」,也隨之擴編為百艘規模突擊艦分隊。雖然有關菲恩伯德百翔長的正式任命還暫時沒有下來,不過相信在「蒼炎」突擊艦分隊編組結束前,夏音就應該會獲得象征百翔長身份的指揮杖了吧?

  事實上,艾爾佛達大提督有意讓那位海特蘭德之子一並晉升為十翔長,並且這個意見也得到了包括尤希斯和華德兩位提督的一致支持。不過在強陸隊的那份作戰報告中,某人將所有功勞都推到了副隊長隆和十翔長夏音頭上的事實,卻讓這三位「刺盾」艦隊最高負責人的熱切期待付諸東流。。

  「做最悠閑的工作,拿最豐厚的薪水……總覺得這很像某個人的作風啊?」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艾爾佛達喃喃自語的時候,似乎嚴厲的目光恰好停留在第二艦隊提督身上。

  稍稍愣了幾秒後的華德,隨即冒著冷汗趕緊搖頭,表示自己從來沒有教唆過海特蘭德之子這類事情……

  ***

  「可惡,還在啊……」

  天空郁悶無比,突然猛起一拳狠狠捶在旁邊的牆壁上,不過卻忘了自己已經封禁內氣的事實,於是瞬間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然後就趕緊對著迅速紅腫的拳頭「斯斯」地吹起氣來。

  解除任務後的天空,又回到第一艦隊旗艦「龍炎」上過起了無所事事的生活,不過這一次他卻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悠閑起來了--雖然當初在夏音的一喝下,困擾他的心魔確實退散了一陣子,不過那只潛伏在他體內的凶獸卻一點也沒有就此消失的跡象,甚至在那段短暫沉眠的時間中反而變得更加巨大。到現在,就算天空不刻意集中精神都可以感覺到它的存在了。

  「這東西……不只是心魔吧?」

  在故鄉康定的時候,天空曾就心魔的問題請教過定信,不過根據定信的描述,那東西怎麼也沒有厲害到這種程度啊?稍稍有些畏懼的海特蘭德之子,趕緊采取了對應措施,封禁了自己的內氣,以避免那頭凶獸覺醒過來的時候造成更大的破壞。

  「該死!這東西到底是什麼!」

  在莫名恐慌之際,天空也開始認真考慮去接受一次遺傳因子檢查的事情。也許自己身上真的隱藏著什麼嗜血因子之類的東西也說不定……這麼懷疑的海特蘭德之子,眼前卻突然閃過了某位星際商人的奸詐模樣,然後就立即、明確、幹脆地否定了自己的推測--雖然並非心甘情願,但自己跟那個人確實有著生物學上的父子關系,而他怎麼看都不像是帶有這種基因的人。

  「少主,我可以進來嗎?」正當天空胡思亂想的時候,寢室門處響起了眷族巴恩多魯家當主、艾爾佛達大提督的聲音。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23 AM

卷三 第十三章眷戀

  「呃?艾爾佛達大提督?」雖然身為海特蘭德公子的天空,對這位奧爾德家當主的眷族之長並不陌生,甚至還算得上親近,不過若是以軍階來論的話,站在翔士頂峰的艾爾佛達卻是目前這位准令翔士只能抬頭仰望的人物,因此會感到慌亂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等等,我馬上……哎喲!」天空急忙翻身下床,以飛快的動作整理起淩亂的寢室來,不過手忙腳亂中卻不小心「咚」地一聲撞到了膝蓋,於是忍不住露出痛苦的表情,抱膝蹲在地上,發出充滿怨念的呻吟。

  「少主?你在嗎?」門外的聲音似乎有些疑惑。

  「啊,抱歉,請再等一下!」雖然這麼說,但天空還是足足用了五分鍾才打開寢室門,讓艾爾佛達進來。

  「向您致敬,大提督。」在開門的一刻,天空雙腳並攏站得筆直,同時右手握拳撫胸,向這位三葉翔士致上軍禮……只不過,伴隨著「吱」的聲音而首先竄過來、並以熟練動作爬上自己肩頭的,卻是某只貌似艾紐霍嘉爾之鼠的身影。

  「旺、旺財?」天空有些無法置信地看著這只正親熱地磨蹭著自己的納米生物,聲音中充滿了驚喜。

  「這是某位人物托我托我轉交你的哦,少主。」艾爾佛達隨之踏入寢室,以親切的目光注視著這位肩負著所有眷族希望的海特蘭德之子。

  「艾爾佛達……大提督!」天空反射般地又要致上軍禮。

  「不用這麼嚴肅啊,少主。」艾爾佛達輕輕拉下了天空敬禮的右手,微笑著說道:「現在已經不是執勤的時間了。再說,我這次是以眷族之長的身份來拜見海特蘭德家長子的,所以應該行禮的人反而是我呢?」

  「不,這種事情……」讓站在蒼穹軍序列頂端的大提督向區區一介兵長的自己行禮?光是想象就讓天空不禁感到一陣惡寒。

  在夏蘭社會中,關於身份及職務間的劃分可以說徹底到了地上世界的居民無法理解的程度。即使貴為王侯之子,在未以自己的實力贏得與身份相稱的職位之前,也還是得乖乖服從諸多平凡士族的命令,就好像像海特蘭德之子這般的情況。

  事實上,剛剛踏入夏蘭社會時,天空對此並未有所體驗,是直到進入蒼穹軍後,這位地上人出生的根源氏族之子才強烈感覺到了這種理智到近乎冷漠的夏蘭社會的規則。

  「吱!」這邊,旺財已經開始舔起許久不見的主人了,而天空也暫時從這異文化的不協調感中脫身出來。

  「那麼……呃,巴恩多魯伯爵,請進。」天空搔搔頭發,讓艾爾佛達進到寢室中,在那靠牆一側的複合功能套椅上坐下,而自己則到那間附有簡單調理功能的簌洗室中調了兩杯飲料端出來。

  「呃,雖然這是自制的飲料,不過味道應該還不錯,請嘗一嘗吧?」將其中一杯放到艾爾佛達面前後,天空才開口問道:「請問,為什麼旺財會出現在這裡?」

  「我說過了,這是某位人物托我轉交給你的。」艾爾佛達抿嘴輕笑著,然後輕輕泯了一口那呈現出微微綠色的飲料,頓時露出混合了驚訝及愉快的表情。「少主,你說這東西是自制的?嗯,真的是很不錯的口感啊!」

  「謝、謝謝。」因為這位眷族之長似乎怎麼樣都不打算說出那位人物的名字,因此天空只得將注意力集中在了旺財身上,開始揣測「某位人物」的名字。「該不會是……柯蒂亞吧?」

  「那位艾紐霍嘉爾之子嗎?他現在可是被關在看守嚴密的帝國軍研院,就連出門溜達都得向鍵之長(艾紐霍嘉爾家當主)請示,所以就算想做也有心無力吧?」艾爾佛達的話讓天空頓時沉默了下來。

  「柯蒂亞,你要好好保重啊……」為友人的悲慘命運默哀幾秒鍾後,他又繼續猜測起來。「呃,該不會是……祖父大人吧?」

  「這個嘛,如果是由翼之長來遣送的話,目標地恐怕就不是利德菲爾星系,而是某個遙遠的地上世界了。」艾爾佛達苦笑著如此說道。

  其實不只是海特蘭德家當主,十三根源氏族之長中,除了身為創造者一族的艾紐霍嘉爾家當主外,其余根源氏族之長幾乎都對此種一而再、再而三地造成帝都大小災難十數起的噩夢般生物起了深深的敬畏之心。如果不是那兩位對帝政擁有巨大影響力、就連諸位根源氏族之長也不敢忽視的女性一力庇護的話,那旺財和水月應該早就被送到某個地上世界野性化了。

  「的、的確如此……」天空也不得不同意這位眷族之長的意見。「那伯爵,到底是誰把旺財送過來的啊?」

  「公子啊,關於那位人物,你應該一早就猜到了吧?」艾爾佛達放下空了一半的杯子,輕輕歎了口氣,以深邃的目光注視著開始慌亂的海特蘭德之子。「還是說,你其實是故意讓自己不去考慮是她的可能性呢?」

  「唔……」天空不自然地回避了這位眷族之長的目光,然而那位有著純白雙翼的倩影卻驟然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帶著溫柔無比的笑意。

  「是……亞姬姐嗎?」遲疑著說出了那個銘刻在永遠之宮殿中名字時,伴隨著那震撼一幕的蘇醒,莫名強烈的悲哀瞬間貫穿了這位海特蘭德之子的心。那一刻,就連那只此前一直潛伏在體內、虎視眈眈的凶獸,都忍不住伏低了身子。

  「唔,果然還是誤會了嗎……」以頗感興趣的目光注視著海特蘭德之子不斷變化的表情,艾爾佛達好一會兒後才制服口袋中取出一物件,放到了天空的面前。「……這是她托我轉交你的另外一件東西。」

  「信?」那是一個淡青色的樸素信封,上面似乎還殘留著某種熟悉的香氣。天空伸手取過,然後感覺到其中除了紙之外似乎還裝著其它東西,於是將它打開。

  「咦?」

  一個純白色的物體輕輕飄落到桌上,似乎是某種飾品的樣子。由三枚純白羽毛構成的它,僅僅在羽根部位鑲嵌著小粒青色玉石,然後就用絲線纏繞在了一起。大概全手工制作的緣故,飾品整體看起來並不是那麼精細,作為工藝品的話大概還值不到一個帝幣(當然,不計算材料本身的價值……)。

  然而,天空以極其輕柔的動作將它拾起來,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某種溫暖而柔軟的情感在海特蘭德之子的心中蘇醒過來,不同於想到紅夜時的熾烈昂然,與夏音相處時的悠然自在也有所差別,如果硬要勉強形容的話,就好像一陣拂面而過的春風,讓垂首前行的旅人,在愕然抬頭的一刻,驟然發覺眼前那大地春回、紫嫣紅的不勝美景。

  「呃?」

  海特蘭德之子驚訝地發覺到,那股一直潛伏在血脈中、無論自己如何努力也無法消弭分毫的冰冷殺意,竟然驟然間消失了蹤跡。而這一次,任憑他如何集中精神,卻再也感覺不到哪怕一絲一毫那只凶獸曾經存在的痕跡。

  「這是……就像護身符一般的東西,是獲得純潔羽翼的眷族對翅膀的主人的思念結晶,三枚羽翼代表著的是『完整的羈絆』。」艾爾佛達有些驚訝地看著天空手中的飾品,如此介紹道:「嗯,不過上面的青玉又有著『永遠的守望』含義。這麼說,亞姬果然還是不打算……」

  雖然這位眷族之長繼續還在說著什麼,但天空已經沒有聽下去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那輕柔而溫暖的感觸上,專心致志地體會著那股彷彿溫泉般源源不絕湧出心地的細膩感情……

  ***

  在夏蘭人類帝國艾法霍爾帝都的最內層軌道上,運行著一艘誕生在「次元震」時期的古老巨艦,曾以戰鬥母艦的身份穿越大半人類世界的它,在數百年後的現在已經徹底褪去了過去的殺伐之氣,作為十三根源氏族之一,海特蘭德家族的宮邸一直使用至今。

  被稱為「翼之宮」的它,雖然在外觀上依舊保留著少許舊時的粗獷,但內部裝飾卻極盡優雅與奢華--當然,所謂的「奢華」是以群星世界的標准來解釋的。而在地上世界的居民眼中,就算被夏蘭人視為夢幻之景的「四季之廳」,也不過是美麗得有些不自然的地上風景罷了。

  在過去的三年中曾再度面臨荒廢命運的這座宮邸,因艾琉雅的回歸而得以迎來了希望的日出。被好友說服而重新擔任起海特蘭德家執事(嘿嘿,也就是影之當主啦……)的亞姬,指揮家臣們只用了短短一周的時間就把這座宮邸重新整理了一次,風氣煥然一新。

  據說當老公爵結束軍才院辦公室與統合指揮部間的長期流浪生活,回到自家宮邸中享受三年來的第一次晚餐時,這位向來沉穩的根源氏族之長竟然感動到了熱淚盈眶的地步。

  「嗚,竟然讓這麼美麗的地方荒廢了三年之久,看來我們家族果然還是不適合作宮邸管理類工作誒……亞姬啊,我現在就把這座宮邸的所有權力都交給你,以後就拜托了!」雖然有不少人可以證明,老公爵當時確實是作出了「禪讓」宣言,不過這位純潔之翼到底有否接受,那卻是個懸而未決的問題了。

  這天,一艘在艦首銘刻著鐮刀與十字紋章(奧爾德家家徽)的交通艇來到了這座百廢俱興的「翼之宮」,從上面走下來的那位女性,有著白銀的長發和如血的紅瞳。

  「嗯,居然能做到這種程度,不愧是第一執事。」拉凱希絲緩步前行著,以感慨的目光打量著這座堪稱容光煥發的建築,然後在春蕾之間的那片花田上發現了正逗弄著幼子的友人。

  「你看,你看,就在這裡噢?站起來就可以拿得到哦?」艾琉雅拿著一頂剛剛編好的花環,正把它舉到希瓦的頭頂,一上一下地挑逗著他。雖然希瓦幾次差一點就站起來了,不過直到拉凱希絲也走進花田為止,他還是沒有能從稍帶惡意的母親那裡夠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咦,拉凱希絲?」聽到腳步聲的艾琉雅,隨即注意到紋章院長的來臨,一時大意下終於被希瓦得逞。她以微笑的目光注視著幼子拿著花環迅速爬開的可愛模樣,好一陣子後才將注意力移到了拉凱希絲身上,熱情招呼道:「好久不見了,親愛的紋章院長大人,你怎麼會突然想起過來啊?啊,對了,我的小若耶還好嗎?」

  「艾琉雅,那是……亞姬的孩子吧?」拉凱希絲微皺眉頭,指出了友人的用語錯誤。

  「嗯,不過同時也是天空的孩子哦!所以也是身為天空母親的我的可愛孫……呃,孩子。」不知道是否為家族遺傳,艾琉雅這時竟然推論出了和三年前老公爵的「艾琉雅丈夫的孩子=艾琉雅的孩子=亞諾特老公爵的孫子=海特蘭德家族的繼承者」般相同的結論。

  「……難道這就是海特蘭德的家風嗎?」拉凱希絲不禁感到有些好笑,不過依舊堅持自己的意見。「亞姬還沒有打算讓少主知道若耶的事情,所以至少現在她還算不上是少主的孩子。」

  「反正以後一定會這樣的,稍稍提前一下有什麼關系嘛?」艾琉雅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唱歌一般悅耳。「再說,你不是也很不贊同她的想法嗎?」

  「……的確如此。」沉默了一下,拉凱希絲才苦笑了出來,然後簡短報告了一下若耶的近況。「好吧,若耶的成長很健康,現在已經會走路了。」

  「嗯,嗯……嗯?」微笑著點頭應諾的艾琉雅,突然以不滿的目光注視著友人,央求道:「就只有這一點?拉凱希絲,多說一些嘛!好吧?好吧?」

  「那些是屬於我的寶物,所以我有權利獨占它。」拉凱希絲淡淡地說道。

  「吝嗇的拉凱希絲……」艾琉雅露出失望的表情。「對了,你是來找亞姬的吧?有什麼事情重要到會讓你放下紋章院長和若耶母親的工作,特意過來啊?」

  「嗯,其實是接到一份奇妙的報告,稍稍有些在意,所以才過來找亞姬確認一下……」當拉凱希絲突然醒悟到自己說漏嘴的時候,艾琉雅的眼睛已經開始閃爍出趣味盎然的輝光了。

  「明白了,你就一起過來吧。」拉凱希絲苦笑著,省去了曾經被如此模樣的海特蘭德公女糾纏不休的漫長過程,直接同意了下來。「不過,現在亞姬在什麼地方啊,海特蘭德公女?」

  「我已經是自由之翼,所以公女這個稱呼還是留給我們的小若耶吧。」艾琉雅似乎很得意地掩口輕笑著,不動聲色就把若耶的「所有權」納入到了自己家族手中。「至於亞姬嘛,每天的這個時候她都一定會去同一場所。」

  「哪裡?」不知為何,拉凱希絲的聲音突然有些緊張。

  「……嗯,總之我們去看看吧,偷偷的。」艾琉雅的唇角突然彎起了一絲狡猾的弧線--就好像某位星際商人一樣。

  ***

  海特蘭德家長子,也就是海特蘭德.魯.吉爾.林.天空的私室,原來是被安排在春蕾之間附近的,不過細心的執事注意到這位少年似乎更加喜歡秋楓之間的涼爽氣候,於是便在靠近秋楓之間的位置重新替他布置了一間私室,並且還特意在其中空出了供少年演武的空間--雖然很快就被老公爵「發配」到軍才院去的天空,只在這間彷彿蕩漾著溫柔氣息的房間裡呆了短短的三天。

  此時,亞姬一邊快樂地哼著柔和的曲調,一邊將書桌上的最後一件擺飾擦得光亮如新--事實上,它從來沒有機會蒙塵過--然後又輕輕放了回去。如果那時候公子能在這裡多呆上一段時間就好了……亞姬略帶苦澀地想著,不過心裡卻充滿了甜蜜。

  她將目光移到那扇直接連通到秋楓之間的古樸木窗上,因為此刻正好是標准時間正午的關系,所以采汲自斯諾德亞恆星的光輝顯得有些耀眼。也許應該在這裡加上一付窗簾--她這麼想著--雖然不知道康定大地上的窗戶到底是采用窗簾還是別的遮光物,不過加上窗簾的話,應該會讓這房間裡的光線更柔和一些。

  「嗯,就用和窗戶一樣的款式好了!」

  她享受著在他房間裡的每一刻,摸著他曾用過的東西,看著每一件會想起她的物件。雖然直到現在她都還沒有下定那個決心,不過想要見那個人的心情,卻強烈到使她幾乎忍不住就要飛奔出去。

  然而,一股更深沉、更純粹的愛意卻總是在這個時候從心裡湧出,並輕而易舉的消弭了這被她認為是自私而任性的念頭。

  「我……已經從公子那裡得到了太過珍貴的寶物,」彷彿輕輕歎息般的聲音從她口中漏出。「不能再向公子要求更多了。」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24 AM

卷三 第十四章祈禱

  「她每天都要做這個嗎?」透過那扇直通秋楓之間的木窗,拉凱希絲將亞姬的行動都看在眼裡,不過她的表情似乎有些無法理解。「身為執事的她應該還有更重要事情,這些雜務交給家臣去做不是更有效率嗎?」

  「嗯,比起以前來,亞姬確實是將不少原本自己做的雜務都分配到家臣們頭上去了。」艾琉雅點點頭。「不過只有這個房間,她一直都堅持親自整理,而且還是每天不斷……唔,我想就算找遍帝宮,大概也沒有比這裡更纖塵不染的地方了吧?」

  「原來如此,這是那個人的房間啊……」在某方面比較遲鈍的紋章院長這才醒悟過來。拉凱希絲苦笑了一下,將視線轉向了身旁的友人,問道:「那,整理完這房間後,她一般又會作些什麼呢?」

  「咦?」艾琉雅有些意外的看著友人,然後突然露出了寓意深遠的笑容。

  「呃,其實我聽到一些消息,說是最近有人常常在帝都第四層軌道的某處上見到過純潔之翼,所以我來找亞姬確認一下。」這一次,不待艾琉雅詢問,拉凱希絲便自動說明起來。

  「第四層軌道?那裡不是從士的生活區域嗎?」艾琉雅稍稍吃了一驚。

  艾法霍爾帝都從內到外一共有六層軌道,而在第四層軌道上則廣泛分布著諸如複合功能居住區、商店街、主題公園、露天廣場等人造星體,而它們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為士族及星際旅行者服務的,因此艾琉雅實在想不出這位眷族之女到底有什麼必要去那裡。

  「嗯,所以我才想跟亞姬確認一下。」拉凱希絲點點頭。

  這個時候,亞姬已經收拾好了那間整潔到會令絕大多數家臣為之汗顏的房間,正帶著依依不舍的表情從裡面退出來。

  「亞……」拉凱希絲正待上前,但卻被艾琉雅攔了下來。

  「唔,在第四層軌道上看到純潔之翼的時間,應該就是在這之後不久吧?」艾琉雅向拉凱希絲確認這一點後,眨眨眼睛提出了建議。「不如我們偷偷跟上去,看看亞姬究竟隱瞞了些什麼,好嗎?」

  「艾琉雅,這未免……」拉凱希絲的語氣不甚堅定,而注意到其中猶豫的自由之翼,則替這位紋章院長的陷落補上了最後一擊。

  「拉凱希絲你不是也很在意嗎?萬一亞姬是因為喜歡上了其它地上人、然後偷偷溜去相會的話,那最頭痛的人還是撫養若耶的你吧?」

  「唔……」雖然理智上覺得應該沒有這種可能性,但拉凱希絲的表情卻顯出強烈動搖的痕跡。猶豫了好一陣後,這位紋章院長終於輕輕點了點頭。

  ***

  從海特蘭德長子的房間離開後,亞姬又處理了幾件宮邸的雜務,然後就來到停機坪,走進了一艘有著輕盈流線的純白交通艇--這是她的本命艦,「雪花」。

  「嗯,我們也跟上去吧……」拉凱希絲正待向那艘銘刻著奧爾德家紋章的交通艦走去,不過卻被人從後面拉住了衣袖。

  「我們搭乘那艘交通艦吧,拉凱希絲。」艾琉雅目光所向的是一艘純白色的交通艇,有著古樸的龍型艦首,艦身造型也是極盡優雅,而在目睹到那足足比普通交通艦粗上一號的尾部引擎時,就連沉穩如拉凱希絲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這艘交通艇到底是……」

  「它的名字叫做『白龍』,是那孩子的本命艦。」彷彿看透友人心思似的,艾琉雅輕笑著,然後以怎麼不好意思的語氣確認道:「呃,雖然只有二級操士資格的我大概駕馭不了這艘交通艇,不過通過一級操士考核的你應該能操縱得了它吧,拉凱希絲?」

  「唔……」拉凱希絲的目光在白龍上停留了好一陣子,然後才用像是敗給誘惑般的聲音輕輕說道:「那就試試看吧。」

  ***

  自從某位地上少年到來帝都艾法霍爾後,此前一向悠閑的通勤廳便似乎注定要開始多災多難。費盡千辛萬苦才好不容易讓軍才院裡的那座宿舍星體歸位,本以為隨著那三位災星的離開、通勤廳的工作也應該稍稍輕松下來的婭若莎(通勤廳長,夏音的母親),她的悠然心情卻只持續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從那艘龍形交通艇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出帝都最內層軌道後,接二連三的投訴在短短十分鍾內就累積到了和三年前那艘拉開所有噩夢序幕的暗紅色交通艇相同的程度,並且還在持續增加中……

  如果將當時的陽麟形容為桀驁不馴的話,那這時的白龍就應該被稱為凶猛猙獰了。即使以拉凱希絲的操舵技術,光是要避開沿途的障礙物就費盡了全力,因此實在沒有余裕去關心是否會被亞姬發現的問題--事實上,早在第二層軌道時它就將雪花遠遠甩在了後面。

  當白龍到達第四層軌道、咆哮不息的引擎恢複到平穩出力的時候,不光是操舵者的拉凱希絲,就連艾琉雅都已經大汗淋漓。

  「這艘交通艇……真的是少主的本命艦嗎?」拉凱希絲平靜下來後最先確認的就是這個問題。

  「呃,畢竟兩者的誕生時間完全一樣,所以這可以看成是從雲的本命艦……」艾琉雅的聲音中透露著嚴重的心虛。

  「艾琉雅,你難道還不知道少主的操舵技術嗎?」拉凱希絲皺起了眉頭,以強烈譴責似的語氣說道:「把這麼凶猛的怪物艦當作本命艦交給他,你該不會是想殺了他吧?」

  「怎麼會?在把白龍送給從雲之前,我就已經拜托雷利婭大人特別加固過這艘交通艇的防護和逃生措施了。」艾琉雅的聲音顯得有些委屈。「所以就算艦艇本身損壞,操舵者也不會有任何危險。」

  「……原來如此,你還真的是在期待這個啊……」拉凱希絲無奈歎息著。到現在為止,她總算是明白了這位友人會喜歡上那名星際商人的原因。對於擁有相同惡劣根性的兩人來說,他們的「愛」說不定其實就是某種邪念的共鳴吧?

  ***

  由於兩人在第二層軌道的時候就已經追丟了亞姬,所以只能靠著拉凱希絲的印象降落在某座莊園式人造星體內,然後開始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搜索友人的蹤跡。

  當然,這兩位立於貴族社會最頂端的人物的突然降臨,還是在這處小小士族集合中成功地引起了一場混亂。如果不是其中的一位士族認出了拉凱希絲的紋章院長身份,而頃刻間所有圍觀者散得幹幹淨淨的話,那這座人造星體大概真的會遭受一次紋章衛隊的洗禮也說不定。

  莫名其妙就擺脫了舉步維艱處境的兩人,開始把注意力集中到尋找友人蹤跡的事情上。然而,盡管這座莊園式集合住宅只屬於帝都的小型人造星體,但也還是寬敞到讓兩人搜索足足兩個小時而一無所獲。

  當精疲力盡的兩人准備就此返航、稍後再向亞姬逼問出事實真相的時候,一棟奇特的建築出現在她們眼前。之所以說這棟建築奇特,是由於構成它的材料竟然全部是古樸的石磚和木材,並且在那呈三角條狀的屋頂前端,還鑲嵌著某個類似巨大十字架的東西。

  只是稍稍感到好奇的拉凱希絲並沒有停下腳步,而享受了三年自由星際貿易者生活的艾琉雅,由於和地上世界的居民有過相當頻繁的接觸,所以在稍稍好奇後更進一步想到了某種可能性,於是拉著紋章院長悄悄靠近了這棟建築。

  「艾琉雅,這棟建築究竟是……」拉凱希絲慎重地確認道。

  「嗯,在部分地上世界裡,它被稱為『教堂』,似乎是舉行某種宗教儀式的場所。」艾琉雅頭也不回地解釋著。「我想,亞姬說不定就在裡面。」

  「亞姬她沒有相信宗教吧?」拉凱希絲有些疑惑。

  「總之,看一下就知道了。」艾琉雅依然沒有停下腳步,然後在推門窺視的一瞬間,她便確認了那位友人的背影。

  「果然……」

  在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前,那位純潔之翼正緊握雙手放在胸前,維持著半跪的姿勢,臉上的表情異常虔誠,叫人不由自主地聯想到正向父神衷心祈求的白翼天使(亞姬本來就是天使……)。

  「從出發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了耶?她一直這麼祈禱著?」艾琉雅有些不能置信。

  望著友人那虔誠而專注的表情,她就算膝蓋想也能猜出亞姬祈禱的事情,頓時心中湧出一股莫名強烈的感動,不由得喃喃自語道:「竟然能得到純潔之翼如此深厚的眷戀……從雲啊,你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幸福嗎?」

  「亞姬在幹什麼?」不過,拉凱希絲那微微疑惑的聲音卻打斷了這位母親的感慨。

  「……她在祈禱啊,向那位釘在十字架上的神祗。」艾琉雅以有些郁悶的聲音解釋著。「在這個宗教的文化中,『教堂』本來就是供信徒們祈禱的場所。」

  「祈禱啊……」拉凱希絲皺著眉頭,向艾琉雅確認道:「可是我記得……亞姬不是從來都沒有相信過宗教的嗎?」

  事實上,不只是亞姬,包括拉凱希絲、艾琉雅在內,絕大部分夏蘭人都對所謂的神祗抱持著可有可無的冷漠感--對於一個凡事以理智為先的民族來說,這樣的態度也算不上什麼錯誤--當然,當對某些事物的關心超過理智所能抑制的界限時,即使是夏蘭人也會做出一些在旁人眼中不那麼合理的事情。

  「嗯,的確是這樣。」艾琉雅點點頭,似乎想起了什麼。「這麼說來,在從雲離開宮邸到蒼穹軍後,亞姬每天就會固定消失一段時間,我還一直以為她是去了你家城館看望若耶了呢,原來是到這裡來祈禱啊……」

  「不過,兩個月中竟然每天都來這裡祈禱這麼久,亞姬對那孩子的憂慮是不是有些過頭了啊?」艾琉雅的聲音似乎有些無奈。

  「少主被分配到了利德菲爾星系,那裡是與共同體對峙的最前線,也難怪她會如此擔心……」拉凱希絲以溫柔的目光注視著那為某人的平安而虔誠祈禱的背影,好一陣子後又把目光移到了艾琉雅的身上,以微微譴責的語氣說道:「艾琉雅,自己的孩子被送到那麼危險的地方,你難道都不打算做些什麼嗎?」

  「沒有必要啊,因為從雲是繼承了那個人的遺傳因子的孩子,所以相信就算天崩地裂他都會安然無恙的。」

  艾琉雅毫無根據的保證,不知為何卻顯得很有說服力。拉凱希絲輕輕歎了口氣,然後將目光移回了那個純白的身影上。

  「話說回來,拉凱希絲,你難道不打算去嗎?」艾琉雅突然露出了趣味盎然的表情。「在帝宮嘉年華上,你的翅膀不是也曾為那孩子而展開過嗎?雖然當時對大家解釋是單純的應急措施,不過應該僅僅是這樣吧?」

  「……不,算了,我不適合做這種細膩的事情。」這一次,拉凱希絲並沒有否認友人的猜測,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然後搖頭說道:「我不打算與亞姬競爭,而且……也根本沒有勝算。」

  「是嗎?我倒覺得你們兩人應該旗鼓相當的……」艾琉雅的表情就好象在期待著什麼,而感覺到友人那絕對不懷好意的目光,拉凱希絲終於忍不住伸手「咚」地一下敲在她頭上。

  「總之,我和亞姬是站在同一邊的。」無視艾琉雅露出的不滿表情,拉凱希絲以淡淡的聲音宣布道:「『永遠的守望』,就讓我來擔任吧(桀桀桀,有了紋章院作靠山,從此以後天空可以在帝國裡橫著走路了)……至於亞姬,她一定要和公子達成『完整的羈絆』才行。」

  「唔……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那麼我也沒什麼意見。」艾琉雅有些失望地搔了搔頭發,然後將目光移向了那依舊在堅定祈禱的背影,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過就像我們所知道的那樣,亞姬可是相當固執的。這麼下去的話,她大概永遠都沒可能向那孩子表白……你有什麼好辦法嗎,拉凱希絲?」

  「……休憩了一年的時間,我差不多也應該把主要精力放在紋章院的事務上了。若耶……」拉凱希絲頓了一下,然後閉上眼睛,像是有些艱難的繼續說道:「若耶,還是交還給她的血親吧……如果有那孩子在身邊陪伴的話,亞姬的想法應該會稍稍改變一些吧?」

  「這樣……真的可以嗎?」感覺到友人語氣中再怎麼也無法隱藏的不舍與眷念,艾琉雅的心情也變得稍稍有些沉重。

  「就這樣好了……」再次睜開眼睛的拉凱希絲,如血紅瞳中迸射出堅定無比的輝光。以溫柔的目光凝視著那位視之如妹的友人,她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宣布道:「不過,亞姬一定要獲得幸福才行……不,就算是動用紋章院的力量,我也一定會讓她獲得純潔之翼的幸福。」

  「當然,艾琉雅,你也要出力才行。」突然將視線移到了另一位友人的身上,拉凱希絲的嘴角罕見地彎起了微微的弧線。「可不能讓你就這麼輕松地躲在旁邊看戲。」

  「呃……」被那如血紅瞳認真注視的一瞬間,艾琉雅突然想起了友人原來是威壓帝國的紋章院長的事實,於是不得不苦笑著咽下了這顆當初自己種下的苦果。

  「我、我當然會全力協助的。」

  ***

  這個時候,遠在數千光年之外的利德菲爾星系,那位不幸再度被厄運之神關照的海特蘭德之子,對這場注定將在未來某個時候以壯絕之姿降臨到他頭上的大麻煩一無所覺,只是依舊悠閑地享受著每一天。

  作為「刺盾」第一艦隊旗艦的重型突擊艦「龍炎」,由於其乘員中包括數十位高中級高級,所以在艦內專設有一間翔士沙龍供翔士們休憩交流。因為最近的戰爭形勢可以說是一觸即發,因此會有余裕來這間翔士沙龍的人越來越少--除了某位整天無所事事的准令翔士外。

  「嗯,強化了防護功能啊……」在空無一人的寬敞大廳中,天空讓整個身體都放松到那張寬大的植物纖維制沙發中,然後就把旺財放到面前,上上下下地仔細翻弄著。

  「看不出有什麼變化啊?」天空皺著眉頭,開始隨手把旺財拋上拋下。

  當然看不出變化來。亞姬委托柯蒂亞對旺財進行的種種強化,是要在翼化之後才會顯現出來。若在平時,旺財還是維持著和原來一樣的型體……呃,只是食量變得更大了而已。

  「翼化……」感覺中,似乎每次翼化都沒有什麼好事情發生誒?雖然天空絕對不會懷疑亞姬姐的心意,然而卻對好友在這方面的品行沒有什麼信心,實在不能保證不會出意外,但要忽視亞姬姐的心意卻又是那麼艱難的事情……

  「算了,旺財,你自己去玩吧。」就像要結束心中的掙紮一般,天空一抖手將旺財拋了出去。

  「吱吱!」在無數次非人折磨下挺過來的旺財,此刻不驚反喜,在空中從容地完成了翻轉四周半的高難度動作,然後穩穩當當地落到了地上,隨後發出彷彿驕傲的叫聲。

  如果有人看到這一幕的話,想必會忍不住為這只貌似艾紐霍嘉爾之鼠的精彩表演而鼓掌喝彩吧?事實上,也確實有人從頭到尾目睹了旺財的這番表演。

  「啪噠」沙龍門口處響起了彷彿一堆文件落到地上的聲音,待天空回頭往去時,頓時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雅麗亞?」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24 AM

卷三 第十五章可愛

  「雅麗亞?」

  大概是習慣在翔士沙龍裡處理情報的緣故,雅麗亞抱著不少文獻資料,不過因為旺財剛才表演的沖擊,這摞資料現在全部都滑到了地上,就連夾在文獻上面的那只標記光筆,都不知道蹦到了什麼地方去。

  「啊……」稍稍愣了幾秒鍾後,雅麗亞才慌慌張張地蹲下去收拾那散落一地的文獻資料,而天空也趕緊從沙發上起來,走過去幫她一起收拾--雖然此前的事件多少讓兩人感到有些尷尬,不過擁有寬廣心胸的海特蘭德之子還不至於因此就忽視這位女性的困擾。

  「謝、謝謝……」當從天空手中接過最後一份散落的資料時,雅麗亞沒來由的臉紅了起來。雖然有些許猶豫,但她還是向這位同僚致上了謝意。

  「吱吱!」旺財不知什麼時候把那只光筆找到了,正把它銜在嘴上跑回來,停在雅麗亞腳邊,彷彿邀功似的發出模糊不清的叫喚。

  「好……」紫髮女性頓時露出感動的表情,並伸出手去……不過卻並不是向旺財嘴裡的光筆,而是輕輕放在了這只貌似艾紐霍嘉爾之鼠的頭頂,其過程中手部微微顫抖,就好像在對抗自己的意志般。

  「好可愛……」微帶迷醉的言語讓天空一瞬間不禁懷疑起了自己的聽覺,不過當他目睹到那爍爍生輝的紫瞳時,這股陡然而至的驚訝便立即化為了帶著三分好笑的愕然。

  「吱?」被如此愛撫的旺財,雖然最初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耐,過了足足五分鍾後,下顎都有些發酸的它終於忍不住松口放下了光筆,偏著腦袋疑惑地望著這位表現得有些古怪的女性。

  「啊!我、我又……」驚醒過來的雅麗亞,臉上陡然湧起一片豔麗的紅霞。當她慌慌張張地拾起那只標記光筆,整理好手中淩亂的文獻,重新站起來的時候,首先目睹到的卻是靜靜站在身旁的某人那曖昧已極的表情。

  「長官,原來你……」天空以詭異莫名的目光打量著這位素翎翔士,然後遲疑著說道:「喜歡可愛的東西嗎?」

  「沒、沒這回事!我只是……呃,只是覺得艾紐霍嘉爾之鼠很罕見罷了。」雅麗亞飛快地搖頭否認道。「畢、畢竟在帝都它們差不多已經消失蹤跡,而我只是在很小的時候曾經見過,所以有些懷念。」

  「哦……」天空以意味深長的目光打量著她,然後聳聳肩膀道:「嘛,我就權當是這樣吧?」

  「『權當是這樣』是什麼意思?我真的沒有這種喜好哦!」雅麗亞繼續聲明著,不過卻有帶上了濃濃的欲掩彌彰的味道。

  「是是,我知道,長官你不喜歡可愛的東西。」天空明顯是在打馬虎眼。

  「准、准令翔士!」雅麗亞向來冷靜的聲音中此刻也混進了不知所措的窘迫。

  「呃,長官,總之你就先冷靜一下吧?」看到這位素翎翔士臉已經紅得幾乎要滴出水來,所以天空也不忍心再繼續挑逗下去。他把雅麗亞勸到附近的沙發上坐下,然後自己也在旁邊坐了下去。

  這個時候,因為那件事而存在於兩人間的尷尬,在這番沖擊性的展開下已經煙消雲散,不過由困窘和曖昧所構成的凝重,又成為隔斷兩人交流的障礙。

  「嗯,其實我覺得那並不是什麼需要這麼緊張的事實誒?」天空首先開口打破了這令人困惑的沉默。「我認為女孩子喜歡可愛的東西,是很正常的事情啊,根本不用這麼刻意隱瞞……」

  「呃?」雅麗亞一瞬間瞪大眼睛看著天空,像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話般,以微微膽怯的語氣問道:「可是,不是很奇怪嗎?伊斯埃雷家的女兒居然會喜歡這種東西……」

  「我覺得一點都不奇怪。畢竟,就算你是帝國之牙的伊斯埃雷家的女兒,但首先也還是個女孩子啊!據我所知,女孩子基本上都會對可愛的東西有所偏好的……」說到這裡的天空,突然想起來自己曾經親密接觸過一些女孩子--夏音最近雖然好歹接受了一些旺財,但絕對稱不上喜歡;亞姬姐會對旺財如此關照,恐怕有很大部分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唯一有可能表現出普通「喜歡」感情的洛伊絲,卻一次都沒有見過旺財……

  「是、是這樣的啊……」雖然天空此刻正露出一付信心不足的模樣,不過雅麗亞卻沒有注意到,反而像是很感激他這番話似的,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謝、謝謝你,海特蘭德准令翔士……嗯,還有,對不起。」

  「對不起?」天空顯得有些困惑。

  「就、就是上次你幫我搬東西的事情……」雅麗亞低下頭,很認真地向天空致上了歉意。「那個時候我太吃驚了,所以才會作出那樣的事情,請你原諒我。」

  「不,這個倒沒關系。」天空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般的搔了搔頭發,然後遲疑著問了出來。「不過,那個叫佐爾的人……我可以問一下他是誰嗎?」

  雖然雅麗亞的臉色瞬間蒼白了一下,但沉默了數秒鍾後,還是很艱難地說了出來。「……他是……我研修生時代的前輩。」

  之後這位伊斯埃雷之女就沉默著不再說話了,而猛然醒悟到自己剛剛的問題是如此無禮而殘酷,天空冒著冷汗趕緊轉移了話題。「說、說起來,長官你習慣在這裡處理事情嗎?」

  「嗯,雖然平時翔士沙龍比較熱鬧,但在最緊張的時候這裡卻反而成了艦內最安靜的場所,而且環境也不錯,在這裡進行情報整理工作是很有效率的。」雅麗亞也隨即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手中的資料文獻上。

  「沒錯啊,作為午睡場所的話,這裡簡直是艦內最舒適的地方了。」

  天空一不小心就說溜了嘴,而在目睹到那雙深紫眼眸中立刻迸射出來的強烈譴責視線後,這位出生在康定大地的根源氏族之子,不知為何馬上就想到了故鄉流傳的「禍從口出」的古老告誡。

  「看起來你很悠閑啊,准令翔士。」雅麗亞以似笑非笑的目光盯著他,然後將手中那摞厚實的資料分出一小半放在了天空面前,命令道:「那麼就幫我整理一下這些東西吧?」

  「這、這個……長官啊,我可是只負責沖鋒的強陸隊長誒?連一次艦隊戰都沒有參與的准令翔士哦?」自動遺忘了把那場海盜討伐戰遺忘的某人,為了自己今後的悠閑生活開始拼命解釋起來。「情報整理的這種工作不是應該交給經驗豐富的上級翔士嗎?這樣做的話效率要高上許多啊……」

  「的確是這樣……」雅麗亞稍稍沉吟了一下,然後以微笑的視線注視著某人。「不過准令翔士啊,現在我這位經驗豐富的上級翔士,為了提高情報整理工作的效率,不是正在要求你的協助嗎?」

  「可是在下覺得,我的參與只會降低情報整理工作的效率而已啊……」天空猶不死心地在作著最後的掙紮。

  「好了,不要再鬧了。」雅麗亞像是責備般地輕輕瞪了他一眼,不過表情卻顯得相當愉快,似乎剛才的「交鋒」讓她也樂在其中。

  「對於彼安軍的登艦戰,防守和進攻都曾經參與過的你,在這方面比我、甚至任何一位翔士要熟悉得多,所以由你來分析關於登艦戰的綜合情報,應該是再合適不過了……啊,我剛才放在你面前的那些資料,就是軍部關於運用強陸隊的研討分析,好好看一下吧?」

  「……明白了,長官。」天空只好垂頭喪氣地埋首於這堆令他望而生畏的資料中去……

  雖然強陸隊的戰鬥力已經在此前的強行偵查作戰中得到了證明,但這卻反而令蒼穹軍上層顯得更加困擾了。如此強大、而且造價不菲的一股戰鬥力,只用來消極防禦的話實在是太過浪費了一些--這是所有「刺盾」艦隊所有參謀的一致意見。由於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人能想出一種能最大限度抑制彼安軍登艦戰的強陸隊配置方案,所以一些比較激進的上級翔士已經提出幹脆整合目前平均分配在各艦上的強陸隊,從而形成一股就好像彼安軍強陸部隊那般的獨立強陸艦隊。

  「哦,這種想法不是很好嗎?既然不能貫徹防守,那還不如全力進攻。」天空翻完了一份資料,然後說出了自己的意見。「反正就算發明登艦戰的彼安軍自身,也還不是應付不了強陸隊的侵攻。要不然上次強行偵查作戰中,它們也不會被區區一只強陸艦打亂陣腳,而讓『蒼炎』從容逃逸的。」

  「嗯,雖然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要像彼安軍那樣運用強陸艦隊,對蒼穹軍而言卻有很大問題。」雅麗亞這時也放下了手中的資料,開始和這位熟知登艦戰的強陸隊長討論起來。

  「首先是部隊的數量問題,以艦隊目前的強陸隊人數,最多也就能組成百艘規模的強陸艦隊,在絕對數量上要遠遠落後彼安軍的強陸艦隊,所以即使把強陸隊當作攻擊力量來使用,也還是不能對彼安軍造成足以動搖戰局的損害,反而會讓我軍的薄弱之處徹底失去防護。如果被彼安軍抓住機會侵入旗艦的話,那就完全沒有挽回余地了。」

  「嗯,這倒也是……」天空點點頭,將目光移到了雅麗亞身上,然後突然就笑了出來。「我也實在想象不出長官你拿著武器沖鋒陷陣的情景。」

  「你、你這是在小看我嗎?」雅麗亞的臉頓時漲得通紅,認真抗議道:「雖然格鬥技術上大概贏不了你,但在射擊方面我還是有一技之長的!就算對手是彼安強陸隊,我也至少有自保的能力。」

  「也許吧,如果對手只是一般彼安軍人的話。」天空突然想起了此前在敵艦艦橋上遇到的那四位紅衣人,頓時就笑不出來了。

  姑且不論那些家夥驚人的肉體能力,光是他們手持的那些經過尖端科技之火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26 AM

卷三 卷三 第十六章卑鄙

  「嗯,竟然會有這種事情……」艾爾佛達將手中的報告放到辦公桌上,向後仰靠在椅子上,望著天頂上裝飾著的閃電與火的紋章,苦笑了出來。

  身為統率龐大艦隊、鎮守帝國一方的大提督,這位巴恩多魯家當主在利德菲爾星系及其周邊星系,可以說握有至高無上的權力。雖然大概是受到宗家海特蘭德的影響,諸位眷族之長都或多或少有那麼一些淡泊名利的傾向,但艾爾佛達對於自己能受到帝國如此信任的事,還是有覺得驕傲和榮譽。

  只不過,伴隨這龐大權力而生的諸多煩惱--尤其是在最近的一段日子,卻讓這位大提督感到頗有些吃不消。在戰爭方面,艾爾佛達有著相當的自信以及更在這份自信上的才能,足以應付可能出現的任何情況。然而,她目前的一些煩惱卻並不屬於這些擅長的領域。

  比如說,強行偵查部隊帶回來的那一份匪夷所思的報告,此刻就讓她感到困惑異常。

  「六年前的求救訊號……生物消亡的第三行星……」放在地上世界的話,這兩個要素大概會被演繹成「幽靈艦」、「死亡星」之類的數千版本的詭異傳說吧?不過在貫徹理性的夏蘭人來解釋的話,其原因卻簡單到了令人乏味的程度。

  「發信源……應該是六年前在第三行星附近失蹤的那艘勘察艦吧?」擁有三葉翔士軍階的艾爾佛達,基本上有權力察看蒼穹軍所有記錄,因此輕而易舉地就從設置於「雙子星」要塞內的龐大資料庫中搜索出了相關的內容。

  「那應該是……自動發訊吧?畢竟六年的時間早就超過了勘察艦生命維持系統的界限了……」艾爾佛達撫摸著她那頭蒼藍色的長發,露出苦惱的表情,有些不確定地喃喃自語道。

  如果只是尚未停止運作的勘察艦自動發訊的話,那就可以不必理會。畢竟在目前一觸即發的戰爭形勢下,區區一艘勘察艦實在沒有重要到需專門派艦隊深入敵境回收的程度。然而,若那確實是由幸存同胞發出的求救訊號的話,那艾爾佛達就不得不重視了。哪怕派出一支艦隊護送,也得將那位幸存者拯救回來,這是帝國對於它忠誠衛士的基本義務。

  「嗯,還是對第三行星再進行一次偵查比較好吧……」艾爾佛達有些舉棋不定,不過此刻響起的敲門聲卻使她避免了不得不立刻作出決定的窘境。

  「是尤希斯啊,」從臨時彈出的影幕上確認了來者的身份後,艾爾佛達便對桌上終端下達了開門的命令。「請進。」

  「你好啊,大提督。」尤希斯踏著沉穩的步子走了進來,但不知為何,艾爾佛達卻覺得這位提督的步伐有些沉重。

  「這是一份關於強陸作戰的補充報告以及強陸隊戰力調整的建議書。」尤希斯手中的報告書放到了辦公桌上,開門見山地說道︰「我認為上面的東西相當有價值,希望大提督你能立刻看一下。」

  「呃?」尤希斯的這番話可以說頗為無禮,艾爾佛達忍不住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拿起了報告書稍稍看了一下,不過馬上就被吸引住了視線。

  「這是少主……不,海特蘭德列翼翔士的作戰報告?」

  作戰報告部份是雅麗亞以某人口述內容為基礎、詳細整理而成的。雖然她已經盡可能用樸素的語言來增加其內容的可信度,不過審閱報告的大提督卻還是不禁生出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唔……雖然我知道那位人物有著普通人望塵莫及的武力,不過彼安的強陸部隊居然也厲害到這種程度嗎?」

  海特蘭德之子的「暴君」之名早已伴隨琉恩行星酒保街的萬人騷亂而遠播蒼穹軍,所以身為眷族之長的艾爾佛達也還不至於不知道少主的武勇。不過以此為標準推斷起來,報告中提到的四位彼安強陸戰士,他們的武力要遠遠超過了蒼穹軍的水準。一旦被其侵入艦內,艾爾佛達還真想不出能夠與之對抗的方法。

  「最後,還是只能在戰術上對彼安軍展開登艦戰進行封鎖嗎……」艾爾佛達靜靜地皺起了眉頭,然後翻到了關於組建強陸艦隊的建議書部分,差點一下子跳了起來。「這、這是!」

  那個困擾「刺盾」艦隊全體參謀近半年之久,卻始終得不出任何結論的問題,現在以最完美的答案呈現在這位大提督眼前。艾爾佛達飛快地閱覽了一遍建議書,表情似乎開始壓抑不住興奮。

  「把強陸部隊編成獨立艦隊,並對友艦實施登艦作戰……嗯,盡管或多或少有些粗暴,不過的確是最有效率的運用方式!」艾爾佛達又仔仔細細地重新再看了一次建議書--由於雅麗亞基本上是以艦隊編成方案的標準作出這份建議書的,所以完成度非常之高--然後立刻拍案定論。

  「就這麼辦吧!尤希斯,你馬上以這份建議書為藍本,對本艦隊的強陸部隊進行統一重編。稍後我會聯絡華德,讓他全力配合你的。」

  「是。」尤希斯右手撫肩向艾爾佛達敬禮,不過卻沒有馬上離去。稍稍猶豫一下後,他繼續向長官提出建議。「不過大提督,關於重新編組後的強陸艦隊指揮官人選,我想向你推薦那位人物。」

  「……你是說海特蘭德準令翔士?」艾爾佛達稍稍皺起眉頭。「雖然他的確持有著蒼穹軍最高武力,不過其身為指揮官的才能,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得到過證明吧?再說,他的軍階只是準令翔士,尚不夠資格擔任百翔長……」

  「關於軍階,我想應該不存在任何問題才對。畢竟在上次強行作戰後,他原本就可以晉升先任翔士的,再加上現在這份建議書的功績……」尤希斯以開玩笑般的語氣問︰「怎麼樣?大提督。干脆讓他一口氣晉升到素翎翔士吧?」

  「這份構想……是少主提出來的?」艾爾佛達這才翻到報告書的前頁,然後發現上面赫然寫著海特蘭德的名字,不由得露出了驚喜異常的表情。「沒想到少主居然能作到如此程度,這樣的話就算讓他擔任百翔長也應該沒什麼問題吧……嗯?等等,尤希斯,你說這份報告是海特蘭德準令翔士提出來的?怎麼和上次那份差這麼多?」

  艾爾佛達指的是由強陸隊副隊長隆整理出來的那份報告,與出自雅麗亞手中的建議書相比較的話,可以說是雲泥天壤之別,根本就無法想像是同一個人作出來的。

  「這個啊,其實……」尤希斯竊笑著,將某人醉酒後不小心吐露的一些東西洩露了出來,而艾爾佛達聽完後則忍不住發起愣來。

  「也就是說,上次的作戰報告是由副隊長完成,而這次的建議書則出自情報參謀之手?」艾爾佛達像是有些頭痛地捂著額頭,然後無奈地喃喃自語道︰「總覺得少主和某人越來越像了啊,該不會是被那家伙給帶壞了吧……」

  「嗯,其實我也這麼覺得。」尤希斯的表情就好象在慫恿什麼。「所以啊,大提督,為了讓明日的帝國之翼免於某人毒牙的侵蝕,我建議給他配備一位有著嚴肅性格的副官,應該能對被某人感染的惰性起到相當的抑制效果,你看如何?」

  「哦……」艾爾佛達以意味深長的目光注視著這位部下,問道︰「那麼,尤希斯你有沒有什麼比較適合的人選呢?」

  「當然有。」尤希斯將表情調整到一絲不苟後,才說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其實整理這份建議書的情報參謀,伊斯埃雷.丁.穆克.雅利亞素翎翔士,就是這麼一位嚴肅性格的主人。雖然目前還遠不成熟,但作為翔士的才能卻相當優秀,倘若讓其擔任海特蘭德公子的輔佐職務的話,應該能對這兩人的成長都有所助益才對。」

  「你是說……讓素翎翔士擔任準令翔士的副官?」雖然已經有所準備,但艾爾佛達還是不禁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將兩者反過來倒是蒼穹軍的慣例。

  「呃,不是讓他晉升素翎翔士嗎?」尤希斯開始裝糊塗了。

  「我可沒這麼說。」接著,這位大提督以淡淡的聲音戳穿了某人的險惡用心。「說起來,尤希斯,我聽說今天要塞的翔士餐廳好像打算舉行一次小型宴會,似乎是因為得到了第一艦隊捐贈的一批高級酒類的緣故……你知道這件事嗎?」

  「嗚……」第一艦隊提督的臉上瞬間盡褪血色,身體也開始搖搖欲墜。

  事實上,在今天更早一些的時候,尤希斯正在躲在提督寢室「偷閑」,然而拿著建議書的雅麗亞卻突然闖進來,結果某人精心布置的第二據點就此暴露,然後淪陷、被洗劫一空。任這位兄長如何放下面子苦苦哀求,那位女暴君硬是連哪怕一個空瓶子都沒有給他留下。

  「……原來如此。」從尤希斯的表情上,艾爾佛達已經完全了解事情的真相。她以似笑非笑的目光凝視著這位提督,聲音從容不迫。「以一位提督的墮落為代價,挽救一位百翔長的懶惰,這樣好像很不合理哦,尤希斯提督?」

  ***

  當天下午,一份來自大提督的先任翔士任命書,以及一份來自第一艦隊提督的指令書同時被送到了海特蘭德準令翔士的手中。在接到它們的一刻,某人足足愣了十分鐘,然後才發出彷彿痛苦已極的哀嚎。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被任命為新編強陸艦隊指揮官的天空,必須在一周內完成強陸隊的統合及重編工作。考慮到這位新任「準百翔長」(雖然麾下確實是有百艘戰艦,不過軍階還是先任翔士)的立場,艾爾佛達甚至賦予了他調用一切必要物資的權力。置於另外兩位和海特蘭德之子關系相當融洽的提督,也表示會盡最大努力協助這位友人的工作。當然,早已對「暴君」的諸多事跡拜服不已的其余強陸部隊,也絕對沒有勇氣敢挑撥這位持有蒼穹軍最高武力的長官的耐心。

  按理說,強陸艦隊的整編工作應該不會有任何難度才對的,甚至就算形容為易如反掌也不為過。然而問題是,某人卻一點都提不起勁來完成這件工作,磨磨蹭蹭地一直拖到了接到任命書後的第三天。

  第三天一早,天空就拿著一份花了三天時間完成的文件,徑直來到了第一艦隊提督的辦公室,開口就對尤希斯提出了「除非立刻給我配置一套優秀干練的幕僚班組,否則就收下這份辭職報告」的條件。

  雖然尤希斯提督當時的表情彷彿是受到了很大的沖擊,不過在一番勸慰無效後,他還是苦笑著同意了替這位「準百翔長」的友人配置一套幕僚班組的事情,並答應在配置完成前,先讓第一艦隊的情報參謀臨時擔任他的副官,協助處理強陸艦隊的整編工作。

  接到命令後,天空轉身就將手上的所有權力(工作)交到了雅麗亞手中,並表示出「一切服從長官指揮」的端正態度。雖然雅麗亞很想嚴正抗議此種不負責任的行為,不過由於某人磨磨蹭蹭地白白消耗了三天的緣故,在接近整編時限的情況下,她也只好將完成艦隊整編工作放在了最優先的位置,甚至連原本擔任的情報處理工作都暫時放置了一段時間。

  幸運的是,蒼穹軍上下為這支新生艦隊的誕生一致提供了最大的方便,因此雅麗亞的工作開展得異常順利--當然,偶爾也有一些比較桀驁不馴的強陸隊從士有些輕視這位外表縴細的素翎翔士。然而每當這種時候,那位暴君的身影總會悄然出現在雅麗亞的背後。在那雙深邃黑瞳的注視下,這些桀驁不馴的性格的主人們,幾乎光速般屈服了下來,然後老老實實地接受了素翎翔士的命令,一個個乖得跟兔子似的。

  當整編工作終於在第七天上午大致完成的時候,雅麗亞拿著一份整編完成的報告書,向「龍炎」的翔士沙龍走去--最近的一周,那裡似乎已經徹底成為了某人的領地。

  「素翎翔士在先任翔士下面工作,這種事情在蒼穹軍歷史上好像從來也沒有出現過吧?」緩步前行中,雅麗亞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然後忍不住苦笑了出來。

  「不過,我真的是在他下面任職嗎?」當她打算更進一步思考的時候,卻突然糊塗起來。雖然來自提督的命令確實是「協助海特蘭德先任翔士完成強陸艦隊整編工作」,然而在過程中雅麗亞卻不知為何,莫名其妙地感覺到,似乎從頭到尾自己才是那被協助的一方(呵呵,這就是天空比華德要高明得多的地方)……

  「……算了,把這份報告交給他後,這種奇妙的關系也應該告一段落了吧?」在陷入更深混亂之前,雅麗亞斷然從思考的迷宮中退出來,然後輕輕嘆了口氣,心中忍不住湧起一絲依依不舍的情緒。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翔士沙龍的門口,雅麗亞停下腳步,先作了三次完整的深呼吸,讓心情徹底鎮靜下來後,才帶著堅冷的表情推開了門。

  「果然……」而如同她所預料的那樣,某位先任翔士此刻正仰躺在大廳角落那張最舒服的長沙發上,陷入了似乎舒適安逸的酣眠中。

  當然,雅麗亞的怒火立即竄升起來,並像要堅定意志似的緊緊握起拳頭,一步步靠近了那位正在夢境中露出愉快笑容的翔士。

  「這次,一定不能讓你再混過去!」

  這個時候,天空垂下的右手突然不可察覺地輕動了一下,而在他手旁同樣酣睡著的某只貌似艾紐霍嘉爾之鼠,驟然睜開了眼楮。

  「……吱?」旺財以迷糊的表情左右掃視一番後,視線定格在了那位正露出一付小心警戒模樣的紫髮女性身上,然後就是一聲歡叫,撲將了過去。

  「不、不要過來!我警告你!」雖然雅麗亞以莊重的語氣如此警告著,不過旺財卻速度不減地一溜煙竄上了她的肩膀,然後就非常熱情地舔著那修長敏感的尖朵。

  「啊啊啊……」雅麗亞發出一陣說不出痛苦還是舒服的呻吟,然後小腿突然一軟,忍不住跪坐在了地上,此前凝聚的所有意志頓時煙消雲散。

  「咦?」這個時候,一直酣眠著的天空似乎才剛剛醒過來。他以莫名其妙的目光注視著那位維持著奇妙姿勢的素翎翔士,好奇地問道︰「長官,你……你在做什麼啊?」

  「你……你還不快把它叫回去!」此刻,雅麗亞已經被旺財舔得一臉緋紅(桀桀桀,耳朵是夏蘭人的性感帶),似乎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旺財!馬上給我滾回來!」天空一喝之下,貌似艾紐霍嘉爾之鼠頓時停止了對素翎翔士的侵襲,飛快地竄了回去,縮在主人的腳邊,彷彿委屈異常的拉聳著腦袋。

  「抱歉啊,長官,這家伙好像真的很喜歡你……呃,能站起來嗎?」天空一臉真誠地伸出手去扶雅麗亞,而後者則是遲疑了一下才握住了他的手,不過表情卻充滿了不甘和沮喪。

  「你、你這個卑鄙的家伙!」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26 AM

卷三 第十七章絕望

  雅麗亞以虛浮的腳步走進了自己的翔士寢室,將那份在某人的干擾下,只處理了預定一半的資料隨手放在桌上,然後向浴室走去。她打算稍稍淋浴一下後,再繼續把剩下的一半完成。無論如何,計劃好了的事情是不能隨便更改的。

  雅麗亞的軍階是素翎翔士,因此分配到的翔士寢室比天空的要大上一些。雖然以地上世界的標準來看,這間臥室、客廳、工作室加起來才不到三十諾碼平(基本上等於三十平方米)的翔士寢室實在算不上寬敞,但在宇宙艦--並且是以戰斗為目的而制造出來的宇宙艦上,單獨開闢出這麼一片空間來供私人使用,整個人類世界大概也只有極其重視隱私權的夏蘭人才會費力去做吧?

  「嗯唔唔唔,好舒服……」

  溫暖的水流自上而下洗滌著一具曲線玲瓏的身體,以微微高頻震動分解了那如玉肌膚上殘留的汗垢和污漬,然而卻沖不掉這具身體的主人心中那糾葛不清的煩惱。

  「噢,那個可惡的家伙……」

  雅麗亞突然回想起不久前在翔士沙龍發生的一些事情,雖然那個人這次並沒有讓旺財來騷擾自己,不過卻用在一旁不停逗弄著那只貌似艾紐霍嘉爾之鼠的小可愛,並用曖昧莫名的目光不斷向自己挑撥……就算雅麗亞以剛強無比的意志力成功抵御住了心中湧起的欲念,但工作效率因此而大大降低卻是無法辯解的事實,結果預定要完成的工作只勉強做了一半而已。

  「你,為什麼每次都要來過來干擾我?」雅麗亞凝視著浴室的隔牆,把上面的花紋幻想成了那個人的容貌。她指著那可憐無辜的花紋,露出強烈不滿的表情,以嚴厲語氣如此質問道。

  只不過,這位聰慧明晰的情報參謀,似乎從來沒有注意到自己其實可以換個工作場所,以避開那人干擾的事情。

  淋浴完後的雅麗亞,披著一張浴巾走了出來,順手將制服放進了一旁自動清潔機中。她把資料拿進那間不算寬敞,但功能齊備的工作室,然後就開始處理起剩下一半的預定了。

  當雅麗亞聚精會神、專心致志地整理完一小半的時候,那張洋溢著可惡笑容的容貌竟然又閃現在她的頭腦中,並且再度打斷了她的思路。雖然這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但最近的一段日子這種狀況卻有越來越頻繁的傾向。

  「好吧,好吧,就讓我們來比一比好了。」倔強的情報參謀輕咬嘴唇,露出不甘示弱的表情,然後重新聚精會神地埋首於眼前的工作……呃,不過這次卻只持續了五分鐘,比之前的最短記錄還要短。

  「唔唔唔……」雅麗亞很不甘心凝視著面前的資料,然而頭腦中想的卻全是那個人的事情。不知為何,她愈是想集中精神,那張可惡的臉就愈是頻繁地出現,到後來就干脆連成一串、像電影般地在她頭腦中不斷回放……簡直就好像在故意跟她作對似的。

  「以前……好像也有過這樣的事情呢?」

  雅麗亞突然想起自己研修生時代的唯一一次補修記錄。那時候的她,因為太過專注於對某人的思念,結果研修課上無論如何也無法集中精神,甚至連考核的時候都開了小差,然後就留下了研修生時代的唯一污點……而現在,簡直就好像當初的時光重現般。

  「佐爾……」

  雅麗亞的目光突然停留在了右手的某物上,這才發現自己從剛才起就無意識地玩弄著那只標記光筆。她輕輕叫出了那個此前獨佔了她所有記憶的名字,聲音顯得無助而彷徨。

  「我,好像正在漸漸忘記你啊……這樣下去,可以嗎……」

  ***

  由於雅麗亞的不懈努力,強陸艦隊總算是在限定時間內整編完成。以特型強陸艦「碎牙」為藍本,技術部對一百二十艘普型強陸艦實施了宜於侵入友艦進行攔截的改造。雖然算上時限的話,這的確是件可以被艱苦的工作,但緊急調用其它部門技術力量支援後,他們還是如期交出了一百二十艘特型強陸艦。而原本分散配置在艦隊各處的強陸部隊,則以四十人一艘為標準,編入了這一百二十艘強陸艦中。此外,雖然這支部隊最高指揮官以及下級從士大都屬於地上人體質,但擔任艦長的人物卻皆是擁有精湛操舵技術的夏蘭翔士--因為在強陸艦此類小型艦中,艦長同時擔任著操舵士的任務。

  基於某人的惡趣味,這支注定將在未來戰爭中發揮出巨大效能的部隊,被冠以了「暴君」的名字。然後今天,它的指揮官,那位勇冠蒼穹的猛者,將在五千翹首以盼的部下面前,發布這支新生艦隊的誕生宣言!

  「……果然還是沒有來嗎……」來到翔士沙龍的雅麗亞,首先將目光移到了那張被某人長期獨佔的沙發上,然後輕輕嘆了口氣。

  隨便選擇了一個位置坐下後,雅麗亞決定將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工作上,不過大概是習慣了被某人干擾的緣故,此刻驟然安靜下來的氣氛反而讓這位情報參謀有些不太適應。只呆了不到十分鐘,那個人的容貌便又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這樣下去不行啊……」雅麗亞忍不住發出了虛弱的呻吟,然後收好資料站起來朝門口走去,她決定回到艦橋上繼續完成剩下的工作--在那麼嚴肅的地方的話,應該不會再受到某人的干擾吧?

  「以後,大概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容易到他了吧?」沿著艦內通道緩步前行,雅麗亞一付心事重重的樣子。她察覺到自己「想見到他」的渴望,隨即又想出許多理由來否定這種渴望,然而卻沒有絲毫效果,反而使得這種莫名其妙的思念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難以抗拒了。

  好歹現在也是「準百翔長」的那個人,應該不會再有空閑溜到這艘隸屬於第一艦隊的旗艦「龍炎」上來了吧?畢竟如果沒有特別理由的話,翔士一般是不允許去到所屬以外部隊的軍艦上的……嗯,不過若是提督的兄長傳喚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雖然那兩人呆在一起,產生出來的也只是一大堆空瓶子和兩個爛醉如泥的墮落翔士罷了。

  「或許,那個時候我應該留下一些的……」雅麗亞突然有些後悔上次把提督寢室的違禁品一起收繳的行為。不過稍稍思考後,這位頭腦明晰的女性不禁啞然失笑了起來,輕輕敲著額頭,她喃喃自語道︰「我在想什麼啊?難道想讓他變得像兄長一樣墮落嗎……」

  這個時候,通道前方兩位先任翔士正並肩前行,似乎在熱烈討論著什麼。當佩戴著素翎頭環的雅麗亞進入他們視界的時候,這兩位年輕翔士就一致停下腳步,向她致上了軍禮,然後待她走過後又繼續起剛才的熱烈討論。

  回禮後的雅麗亞正待前行,卻被兩位翔士的話題吸引了注意力,修長耳朵的末端稍稍顫動了一下,然後聚精會神地聆聽起來--能夠如此大聲討論的話題,應該是不用擔心侵犯到任何人的隱私吧?

  「我還是認為,那絕對是自動發訊機的訊號!」大概是剛才爭論激烈的緣故,紅發翔士的語氣顯得有些激動。「別說缺乏沒有食物和水的來源,六年的時間早就超過了勘察艦上生命維持系統的界限。要知道,拉爾星系第三行星可是連大氣都充滿了有毒廢氣的地方,一旦生命維持系統停止運作,人類根本就不可能再那裡存活哪怕一小時。」

  「你說得沒錯,但我認為還是有萬一的可能性存在。」與同僚相比,金發翔士的自信就顯得不那麼堅硬了。「為了確認這種可能性,只僅僅需要動用一艘軍艦,對第三行星的地表進行一次簡單勘察而已,也不是什麼艱巨的任務吧?所以應該……」

  「勘察任務本身沒有問題,但時機卻絕對不合適!」紅發翔士像是很不耐煩似的揮了揮手,打斷了同伴的話。「如果對第三行星進行勘察的時侯,彼安艦隊正好大舉來襲的話,那艘執行勘察任務的軍艦肯定會屍骨無存的。難道為了那極其渺茫的可能性,就要拿數十位兵士的性命去作賭注嗎……」

  雖然兩位翔士還有繼續說些什麼,當雅麗亞已經聽不見了。這位堅強冷靜的女性,此刻的全部力量都用在了抑制心中那股瘋狂攀升的感情上。她緊握拳頭,並且微微顫抖,瞬間帶上霧氣的目光則穿透了時空的界限,落在了那片讓她無數次在夢中垂淚不已的大地上。

  一股欣喜若狂的希望就像急速膨脹的氣球般牢牢佔據了她的所有心思,那個鮮活的容貌也在一瞬間被甦醒過來的古老記憶所遮蔽。雅麗亞緊緊將那支淡藍鋼筆握在胸前,用盡所有力量去回想關於這支鋼筆昔日主人的記憶。

  「噢,佐爾,佐爾……」

  然而,全神貫注於那個名字的雅麗亞,卻並未察覺到在這狂熱而熾烈的思念下,正悄悄流動著的一股冰冷而深邃的絕望。並且,這股充滿悲哀與無奈的絕望,正化為無意識下的低沉呢喃。

  「結果,我還是無法擺脫你嗎……」

  ***

  完成強陸艦隊「暴君」的誕生宣言後,天空和部下來到設置於要塞內的生活區,舉行了一次簡短的慶祝宴會。由於事先已經取得了艾爾佛達大提督的允許,所以一箱箱緊急征調的違禁飲料在宴會上被肆無忌憚的享用著。

  天空被灌下了足足醉倒百人分量的酒,因此就算內氣全速流傳,這位海特蘭德之子也還是不禁有了些頭重腳輕的感覺--當然,其中一部分心懷惡意的家伙則是全部五體投地的拜「倒」在了地上。至於那些受到遺傳因子祝福而與宿醉絕緣的夏蘭翔士,則被部下勸下了足以導致消化系統紊亂的分量,然後就以驚懼的目光打量著那位面不改色干掉數十倍分量的長官……

  相信從此以後,大概又會出現一則故事關於「暴君」的不敗傳說吧?

  「唔,有些醉了啊……」天空邁著輕飄飄的步伐向翔士寢室走去。因為「碎牙」那邊的指揮官寢室還沒有完全整理好的緣故,所以他大概還得在「龍炎」待上兩三天。

  「咦?提督?」走到一半的時候,終端手環響起了訊息聲。凝神看了一下後,天空不由得露出了迷惑的表情。「那家伙……不是上次才被洗劫一空了的嗎?」

  呆在原地猶豫了近三分鐘之久,天空雖然露出不太心甘情願的表情,但還是邁步走向了提督室。

  「可惡,好想睡覺……」

  ***

  在提督室裡,尤希斯正一付非常煩惱的模樣,在寬敞的前廳來回踱步,直到敲門聲響起,這位列翼翔士才稍稍放松了那對緊皺的眉頭。「請進。」

  「……你好,提督。」推門進來的天空,以標準的動作致上軍禮,不過表情看起來卻不是很愉快。

  「你喝酒了?」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尤希斯不禁稍稍愣了一下,然後轉身從辦公桌的抽屜裡取出一個小瓶子,隨手扔了過去。「特效藥,試一下吧?」

  「今天是強陸艦隊的誕生宴會,我也沒辦法。」天空輕松地接下了小瓶子,然後倒出一顆晶瑩剔透的藍色藥丸吞了下去。隨著藥丸在口中漸漸化開,一股冰冷的感覺從口腔飛速擴散到全身,就像被一盆混合了冰塊的冷水從頭澆下,因醉酒而稍稍燥熱的身體頓時冷卻了下來。

  「總覺得比起這種粗暴的醒酒方式來,一張寬敞的床要優雅得許多……」天空忍不住皺起眉頭,喃喃自語道。

  「嗯,的確是這樣。」尤希斯聞言露出了心有戚戚的表情,但隨即正色道︰「不過只能暫時委屈你了。因為接下來的這件事情,恐怕只有拜托你才行。」

  「呃?」一股莫名其妙的戰栗感,猶如寒冰的刀刃瞬間在海特蘭德之子的背後滑過,天空頓時警惕了起來。「什麼事情?」



卷三 第十八章過去

  「你應該知道拉爾星系第三行星的事情吧?」為了慎重起見,尤希斯先向這位已經差不多墮落得和某人一樣的先任翔士確認著,而在看到對方聞言立即露出一付苦苦思索的模樣後,又不得不苦笑著加上了一句。「上次強行偵查作戰的時候,你們不是在那裡接收到求救信號了嗎?而且還是六年前已經廢棄的編碼。」

  「啊,的確是有這麼回事。」因為當時艦隊的指揮權在夏音手上,所以天空並沒有接到報告,只是隨後從作戰報告中稍稍看過而已,當然也就談不上印象深刻了。

  「其實,為了確認那個求救信號是否為我軍幸存者發出,大提督已經決定派出一艘巡查艦去第三行星進行勘察了。」尤希斯開門見山地把想法說了出來。「我希望你能搭乘這艘巡查艦前往第三行星。」

  「……呃?」天空愣了好一陣子才理解過來,然後第一個動作就是確認這位提督的意識清醒程度。「尤希斯,你……好像沒有喝酒吧?這種混帳話應該是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才能說出來的啊?」

  「混蛋,我可不是在開玩笑!」尤希斯笑罵道。「你強陸隊長的辭令還沒正式下來吧?那麼,這次就作為『龍炎』強陸隊長的最後任務,隨艦保護第一艦隊情報參謀的安全。」

  「咦?雅麗亞也會去嗎?」天空不禁感到有些驚訝,但隨即又理解了下來。「嗯,參與行星勘察也確實在情報參謀的工作範圍內,不過……要我去保護她又是怎麼回事?只是搜索戰艦殘骸的話,應該沒有降落到地表的需要吧?而且,我記得第三行星的大氣是已經被污染的……」

  「切,沒混過去嗎……」尤希斯有些郁悶地看著這位突然間頭腦明晰的友人,開始後悔起剛才那顆醒酒藥來。

  「嗯……事到如今,就算讓你知道也沒關系吧?」猶豫好一陣子,尤希斯才決定把真相「簡單」地告訴這位海特蘭德之子。

  「事實上,雅麗亞過去曾喜歡過一個男的,不過那個男的卻在六年前的第三行星勘察任務中失蹤,所以我估計現在她說不定正想著一些危險的事情,希望你能去阻止她。」

  「……呃?」天空的表情就好像是受到了某種強烈的沖擊,並且這一次愣了更長的時間才清醒過來,然後以低沉的語氣向尤希斯確認道︰「嗯,那個家伙的名字,該不會是叫『佐爾』吧?」

  「她已經告訴你了嗎?」尤希斯臉上的驚訝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不,我不知道,只是有時候……她會把我叫成那個名字。」天空苦笑著,而尤希斯的表情卻不知為何開朗了起來。「是這樣嗎?這麼說的話,果然只有你才能把她拉回來了……」

  「雖然我不知道你說得『拉回來』是什麼意思……」天空有些郁悶的看著這位提督,問道︰「不過為什麼不在她沖出去之前『攔下來』呢?濫用提督權力的話,應該能夠做到吧?」

  「就是因為做不到所以才煩惱啊!雖然我已經事先將『第三行星發現求救信號』這份情報給截了下來,但雅麗亞卻從別的地方知道了這個消息。事實上,這次說服大提督派出巡查艦勘察的就是雅麗亞,而且情報參謀參與勘察任務也一向是蒼穹軍的慣例。」尤希斯露出頭痛的表情。「再說,那家伙是很固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我不知道。」天空靜靜的回答讓尤希斯突然窒息了一下。

  「……總之,我這邊已經沒辦法攔下她了,只有拜托你跟著雅麗亞,萬一那家伙作出什麼危險事情的時候,一定要把她拉回來。」

  「……但是,我實在想象不出雅麗亞會作出什麼危險的事情。」天空的腦海中浮現出那位素翎翔士冷靜沉著的形象,雖然最近稍稍有了一些屬於少女的特質,不過在大部分時候她還是偏向理智的一方。

  「我說過,她是很死心眼的,一旦認準某人就會一心一意的愛下去,所以才會在六年後的現在都還思念著那個家伙……」尤希斯露出有些心痛的表情。「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當然是最好的情況。不過遺憾的是,另一種可能性要大得多。」

  「……為什麼非得才我才行?」沉默了半天,天空像是最後掙扎般地提出了這個問題。

  「因為你是她唯一承認的人啊!」尤希斯拍了拍天空的肩膀。「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誰能夠把那家伙的存在從雅麗亞心中抹去的話,那恐怕只有你了--事實上,我是這麼相信著的。而且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天空的心情稍稍好了一點,然後不自覺地問道。

  「你持有著蒼穹軍最高的武力啊!」盛大的笑聲從某不良兄長口中洩露出來。「必要的時候,就算使用武力讓她屈服也沒關系!只要能把雅麗亞平安帶回來,我以兄長的身分允許你的一切行為!」

  「……」看著那張彷彿期待著發生什麼有趣事情的丑惡嘴臉,天空突然有種想一拳轟下去的沖動。不過在深呼吸了兩三次後,海特蘭德之子已經把這股浮躁情緒壓了下去,然後浮現在嘴角則是沉穩冷靜、帶著一絲邪惡的笑容。

  「好吧,我接受你的委托,不過有個條件。」天空的語氣堅決、毫無回旋的余地。「把你的一半收藏分給我!」

  「一、一半?你這是在搶……呃,不對!我的所有收藏都被雅麗亞收繳得一干二淨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哪來的一半分給你啊?」尤希斯的額頭突然冒出幾顆心虛的冷汗。

  「嗯,上次我好像聽某個喝醉的人說過第三、第四據點的事情啊?那難道是我聽錯了嗎……」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天空的目光停頓在了提督室的某個方向。

  「卑、卑鄙的家伙!」這麼憤怒著的尤希斯,似乎完全忘記了不久前自己在艾爾佛達面前揭露關於強陸隊報告書真實的事情。

  當然,完全掌握著主動權的某人,只是用從容不迫的目光注視著他。

  「嗯……其實就算我不答應,你也還是會去吧?」尤希斯以不太確定的語氣如此問道。

  「當然,我只不過會把一部分據點的情報『不小心』透露給情報參謀大人而已。」天空的語氣顯得相當愉快。至於回想不起自己當時到底說漏嘴了多少的某人,則陷入了類似「是生存還是死亡」的艱難選擇中。

  ***

  第三行星!

  從前方的影幕望去,第三行星已經充滿了整個視野。雅麗亞望著這一片死寂的大地,呆呆地出了神。這顆曾經充滿希望和生機的行星在彼安海盜長達百年侵蝕中慢慢荒蕪,變得了無生機。可對她來說,這顆紅色行星卻是內心一道永遠無法抹去的滲血傷痕--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

  六年前,她所愛的人就死在這裡,死在這片了無生機的大地,這片讓她無數次在夢中垂淚不已的大地。即使如此,雅麗亞依然無法壓抑心中狂熱燃燒的激情--事實上,在得知第三行星上可能有幸存者的一瞬間,希望和絕望便同時在她綻放--她希望能到幸存的他,卻又害怕最後只能面對死亡的絕望。

  佐爾和那個人一樣遺傳體質為地上人(哦,這次不是「那個人和佐爾一樣」了嗎?看起來稍稍有些進步啊……),似乎是因為雙親累積了足夠的功績而從國民晉升到士族的緣故,他才獲得了到軍才院研修的資格--雖然還比不上那位海特蘭德之子的曠世幸運,但這也算是夏蘭社會中極其罕見的情況。

  雖然在旁人看來也許是足以讓人羨慕不已的狀況,但對於神經遠較某人脆弱的佐爾來說,卻並不能算幸運。在左右同期生皆為擁有半神般美貌與天賦才能的夏蘭人的情況下,佐爾變得沉默而孤僻,總是在遠離人群的地方,無言地仰望著那肉眼可見的故鄉大地。

  雅麗亞與佐爾的第一接觸是完全偶然的邂逅。雖然佐爾只是協助她找回遺失的終端手環,並表示這麼做只是由於自己不能坐視女性困擾的性格而已,不過雅麗亞卻對他非常感激,於是便不知不覺開始留意起這位比他高出兩個研修期的學長來。在其後的漫漫接觸中,她漸漸發覺了佐爾原本溫柔平和的品性,於是不禁對他更加傾心。這單方面的思念一直持續到雅麗亞留下她研修生時代唯一一次補修記錄的時候。

  那個時候佐爾剛好畢業,然後被分配到利德菲爾星系駐守。終於抑制不住內心思念的雅麗亞,最初也是最後一次對他吐露了自己的心情,不過換來的卻是佐爾那略帶困惑的苦笑--雖然最後佐爾還是沒有拒絕她的愛,不過卻固執認為愛情必須慢慢培養起來,因此他會在利德菲爾星系等候雅麗亞的前來。

  然後,他就前往了數千光年之外的世界,而雅麗亞則必須留在軍才院完成剩下兩年的翔士研修。雖然雅麗亞堅定地相信著兩人再會的可能性,並且將所有心思都花在了去到利德菲爾星系的事情上--她要取得最好的研修成績,這麼一來畢業後就有充分的選擇自由。甚至,說不定她還會成為他的上司,讓他成為羽翼的一方……

  然而,命運的魔爪無情地撕裂了兩人的羈絆。佐爾在隨艦進行第三行星勘查任務時失蹤、或者說犧牲的消息,很快就從兄長的口中傳到了她的耳朵裡。盡管身為伊斯埃雷家女兒的驕傲讓她挺過了最痛苦的時刻,然而從此以後,雅麗亞的人生就失去了自己的方向,開始麻木地沿著家族既定的道路前進。

  她將所有熱情都傾注在了「帝國之牙」的家傳事業之上,想借此忘掉痛苦的往事,而且也確實在事業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就--提前結束研修期,並以僅僅三年的軍齡就獲得素翎翔士的軍階--即使在名將輩出的伊斯埃雷家,這也算得上是特別優秀的例子。

  然而,失去佐爾的痛苦卻並沒有因此而撫平,就像她總是隨身攜帶著那只淡藍鋼筆一樣,那道幾乎將她整顆心都撕裂的傷口也從未停止過滲血。她將這份永遠抹不去的悲痛冰封在了沉靜冷漠的表情下,更加狂熱地埋首於工作中,卻只給自己留下極少的時間來豐富本已蒼白的人格。

  在第一艦隊的旗艦「龍炎」上,除了尤希斯兄長和麗若安老師外,不論翔士同僚還是下屬從士,幾乎都對她抱持著敬而遠之的疏遠,而雅麗亞也知道這份隔閡產生於自己冷漠過頭的態度,不過卻從來沒想過改變……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到那個人出現為止。

  帝宮嘉年華上的那場盛大鬧劇成了與他最初的邂逅。在那個人以身體為盾將她從驟然而至的危機中拯救出來的一刻,她的心防便已然撼動。雖然雅麗亞之後依舊試圖以冷淡態度對應,不過那個人竟然說出了與佐爾相同的話,這讓她震驚不已,並因此而錯失了向他致歉的時機。

  盡管雅麗亞為此頗感不安,但無形的命運之手卻又很快將那個人送到了她觸手可及的地方。隨後,兩人共同的時間似乎全部是在矛盾和斗爭中度過的,然而不可否認的是,她開始變得越來越在意他了--甚至,不知不覺把佐爾的影子和他重合在一起。

  兩人關系的轉折點是那只貌似艾紐霍嘉爾之鼠的來臨,那可愛的小東西成為化解兩人尷尬的契機。雅麗亞在喜歡上旺財的同時,也開始隱隱發覺了自己對它主人的感情。與溫柔沉靜的佐爾不同,那個人即強悍又霸道(霸道?那個欺善怕惡的家伙……等等,這麼說來,雅麗亞本質上竟然是位溫順的女孩子嗎?)、甚至還隱隱以捉弄自己為樂,但不知為何,她卻始終無法對那位邪惡的主人生出抗拒之心。

  某種塵封多年的感情在她的心中開始甦醒,那是一種溫暖的躍動感,以及充滿生命力的昂揚感。正視這種感情、發覺其本源的時候,雅麗亞不禁驚訝萬分,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再度對某個男子動心--甚至,還隱隱有取代佐爾的趨勢!然而,正如她無法抵抗那只貌似艾紐霍嘉爾之鼠的侵襲一樣,雅麗亞也無法忽視這不斷壯大的思念。

  事實上,她已經開始考慮接受這份愛情的可能性了。雖然從諸多關於那位年輕的帝國之翼的傳聞中,她了解到他與那位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殿下間有著深厚的羈絆,不過雅麗亞卻有傳承自家族的自信,能打贏這場爭奪羽翼的戰役。

  只是,她與佐爾之間那本以為已經結束的故事,卻在這時被命運之手突然翻到了最後一頁。第三行星上可能有幸存者的消息,剝奪了她即將擁有的一切可能性。被來自過去的亡靈所束縛,雅麗亞無法掙脫,她唯一的選擇便是回應這來自幽暗地底的呼喚,追隨那早已流逝的時光前進,哪怕這條道路通向無底無光的深淵……

  「你的表情似乎在想著什麼危險的事情啊,長官。」

  直到身後傳來那個人的聲音時,這雙黯淡無光的紫瞳才閃過那麼一絲光華。雅麗亞轉過身子,凝視著那位正露出似笑非笑的目光看著自己的男子,以冷淡到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的聲音說道︰「是你多心了,先任翔士。」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可就太好了。」天空向後靠在欄桿上,雙手抱在胸前,顯得從容而自在。那絲毫不帶緊張感的平靜目光,就好像向她宣言著一切盡在他掌握中似的,這讓雅麗亞不禁覺得有些郁悶。

  「不過,如果是這個人的話……」一縷微弱的光線穿透了過去的時光,靜悄悄灑落在那顆被黑暗籠罩的心中。

  ***

  因為此次目標僅僅是對遇難者生存的可能性進行調查,不需要動用到大型器械,並且就算派出艦隊護送,也只會引起彼安軍的注意而已,反而更不安全,所以艾爾佛達只派出一艘巡查艦進行這次勘察任務--當然,這是這位眷族之長在得知自家少主也會參加此次勘察任務之前所下達的命令,之後已經無法更改(呵呵,尤希斯這次又會被處理了)。

  從「拉爾之門」跳出來後,巡查艦「月望」就一直隱藏在諸行星的陰影中潛航,雖然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時間,但總算是平安來到了第三行星的附近,然後就懸停在行星赤道上,全力搜索起四周空間的光電訊號來。

  時間靜靜流逝六小時後,他們卻一無所獲。「月望」的艦長兼操舵士檀迦走過來,向行動負責人的雅麗亞請示道︰「長官,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發現任何訊號,就這麼一直下去嗎?」

  「嗯……」雅麗亞先看了旁邊某人一眼,確認他沒有作出任何表示,這才命令道︰「那就潛進第三行星大氣層去吧。」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27 AM

卷三 第十九章降落

  第三行星的地表有五分之四的海洋,五分之一的陸地。雖然就地表構成來說,它確實有著成為適宜人類繁衍發展的場所的潛力,但在人類惡念的不斷侵蝕下,現在的它則早已失去了那份可能性。

  事實上,夏蘭人在建國後的第一百四十三年就曾派出艦隊對拉爾星系進行過勘查,那時候第三行星上的人口足足有兩億之多,社會發展的也相當健康。認為這個人類世界還暫時不需要援手的帝國,便將注意力轉向了需要開拓的其它方向,然後用了兩百多年的時間才將疆域推進到拉爾星系邊緣,不過卻立即大吃一驚。

  曾經郁郁蔥蔥的綠色大地,此刻被黑色的沙漠侵吞得寸草不生,而原本蔚藍清澈的海洋,現在則被染成了極其壓抑的暗紅色,感覺不出任何生命的氣息。由於大氣層結構被破壞殆盡,來自拉爾恆星的暴虐之光,肆無忌憚的收割了這片大地上一切生命--第三行星的白天是光的煉獄,而晚上則是暗的死獄。

  為此悲痛不已的帝國,好不容易在第三行星的某處角落發現了大約萬人左右的幸存者,並立即以最快速度編成的救援艦隊前往第三行星,想保住這顆行星最後的希望。然而,一支不祥的黑色艦隊卻在救援艦隊面前,用軌道炮將那個萬人集落化為灰燼,然後在呆掉的帝國艦隊面前揚長而去……

  大概就是從這時候起,夏蘭人將彼安視為「必須消滅的罪惡」,而人類社會中第一、第二勢力也正式接壤,並開始了此後數百年的互相仇視。

  ***

  巡查艦「月望」打開副翼,在大氣的承載下從暗紅海洋的上空滑行而過。

  它潛入第三行星大氣層的位置是白天,未經過濾的輻射光線直接烘烤著大地,將地表溫度提升到攝氏七十度以上。巡查艦四周的空間充盈著強烈到足以對人體視覺系統造成永久傷害的白光,以至於就連從舷窗直接觀察行星地表都做不到。

  「……比我預想的還要淒慘啊……」

  經過光線屏蔽處理,天空終於得以用肉眼確認了下方的死亡大地。對於這位出生康定大地,從小被教育要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青年而言,眼前的情景可以說具有相當具有沖擊性和震撼力,幾乎任何人都能從他的語氣中感到其心情之沉重。

  「嗯,這確實是帝國的失態……」雅麗亞的表情也同樣是悲哀和沉重的。「如果我們當時能更早注意到彼安人類共同體的存在,那也就不發生這幕慘劇了。」

  若是以個體的角度來理解這番話,那發言者想必會被視為有著過度自信傾向的自戀狂而加以藐視吧?然而以極其自然的語氣說出了這番話的雅麗亞,卻讓身旁那位出身地上世界的青年,再一次強烈感受到了那屬於蒼穹之民的驕傲以及不存於地上世界的高潔。

  「……」天空無言地凝視著這位以悲痛表情俯視著下方大地的蒼穹之女,心中突然湧出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動,不過同時也在心中任性地想著一些事情。

  「如果其它夏蘭人看到這一幕,是不是也會有相同的反應呢?嗯,應該是差不多的吧?至少那位艦長最近就沉默了許多……不過話說回來,居然整個民族都懷抱著這般高潔的理想,難道夏蘭打算背負起全人類的罪孽嗎……」

  「艦長,我們先前往最近的大陸吧。」雅麗亞從舷窗收回了目光,表情也稍稍緩和了下來,然後如此命令道。「從那裡展開搜索,四塊大陸按順序進行。」

  「呃?要放棄搜索海洋嗎?」天空愣了一下。單從面積上分析,那艘莫名失蹤的勘察艦應該有更大的幾率掉在海洋裡的。

  「這裡的海洋含有大量重金屬粒子,對電磁訊號有很強的屏蔽能力,如果那艘勘察艦沉沒在海中的話,求救訊號根本就不可能透出來,所以我判斷它的墜落地點應該是某塊大陸。」雅麗亞以冷靜的語調如此分析著。「而且,從求救訊號甚至一次穿透過大氣層的情況看來,勘察艦的通訊系統應該還保留著一定效能,如果沿經線進行搜索的話,應該能很快發現到它的訊號。」

  「嗯,的確。」天空表情從容自在,一言就洞穿了那掩藏冷靜理智下的激昂情感。「如果墜落地點是大陸的話,那上面的乘員應該還有極其微小的生存幾率吧?」

  「嗯,是這樣吧……」雅麗亞罕見地沒有反駁,卻回應他以虛弱的微笑。

  ***

  即使是以巡查艦的大氣航行速度和訊號搜索能力,「月望」也是足足花了五十六小時才完成第一大陸的搜索任務。雖然期間也搜索到過一些疑似信號,不過在去到目標地後卻發現信號源其實是已經廢棄工業遺跡,這樣的事情一共重復發生了六次。

  「月望」在面積稍小的第二大陸上花掉了四十九小時,並發現了五處依舊保留著發信功能的廢棄工業遺跡,但依然沒有搜索到勘察艦的信號。

  五天來,雅麗亞不眠不休的一直守在艦橋,始終徘徊在希望和絕望的邊緣。如果不是看不下去的天空點了她的睡穴,強制讓她睡了八個小時的話,那這位堅強過頭的女性大概已經繃斷了精神的界線。

  當然,雅麗亞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醒來後的她什麼也沒對天空抱怨,只是稍稍詢問了不在期間的進展,然後又化為石像般凝固在了副指揮席上。

  死寂的時間在進到第三大陸十八小時後迎來了改變,離開一處廢棄工業遺跡後的「月望」,終於捕捉到了一種用蒼穹軍已破棄編碼所編譯的求救訊號!然而當通訊士報告這一消息的時候,雅麗亞卻驚訝地發覺本應欣喜若狂的自己竟然由於逼近眼前恐懼而無法動彈。

  「先前往發信源。可以吧,長官?」來自身旁的沉靜言語帶給了她一點勇氣和力量,雅麗亞勉強點了點頭,說道︰「嗯、嗯,就這麼辦吧……」

  三十分鐘後,「望月」來到了發信源的上空。那是一處適宜成為艦艇降落地的遼闊平原,不過其中某個區域卻塌陷了下去,形成一處剛好夠小型艦落下的坑洞。

  「沒有錯,信號就是從坑洞裡面發出來的。」經過仔細確認後,艦長向雅麗亞報告道。「不過我們並沒有在坑洞裡面發現勘察艦的蹤跡。事實上,本艦的設備最多只能探測到地表一特諾碼(千米)以上的部分,而那個坑洞的深度已經超過了這個範圍。」

  「是這樣啊……」經過半小時的時間,雅麗亞已經鎮靜了下來--至少在表面上是這樣。她稍稍思考一下,然後向艦長確認著。「可以在下方地表降落嗎,艦長?」

  「這很危險,長官。」艦長認真地對雅麗亞提出勸誡。「下方地表的岩基異常薄弱,如果本艦就這麼降落的話,很可能遇到和那艘勘察艦同樣的狀況。就算是蒼穹之民說鍛造的艦船,陷落地下千米後也很難再次飛翔起來。我相信那艘勘察艦如果真的在坑洞下面的話,肯定也是遇上了這樣的狀況。」

  「奇怪,從地質分布狀況上看,這裡的岩基不應該如此薄弱的……」雅麗亞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那麼巡查艦不用降落,在上空待命,讓從士們直接降到地表進行勘察。我想這顆行星或許並不像我們理解的那麼單純,所以請提醒大家小心一點。」

  「是。」行了一禮後,艦長馬上將這條命令發布了下去。

  十分鐘後,巡查艦「月望」所屬的二十四位從士,除了擔負艦內日常維護工作的六位從士外,其余十八人皆降落到地表,分成三個小隊進行行星勘察工作--對於大部分蒼穹之民而言,踏上沒有人工重力的地面可以說是一種沖擊性的體驗,在這種情況下實在不能期待他們發揮出平常一半的能力。所以,雖然諸位夏蘭翔士有意挑戰自己民族的常識,不過卻被部下從士們以「不要累贅」的理由給趕了回來,因此只能苦笑著目送他們降落到那片被光輻射所充滿的大地。

  「嗯,那我也該動身了……」雅麗亞的輕語讓身旁正處於疑惑中的某人突然感到一陣心跳,而她隨後的行動也證實了天空的不祥預感。

  「艦長,把巡查艦移到坑洞上空,那裡面由我去調查。」大概預計到會有激烈的抵抗,所以雅麗亞的語氣嚴厲而肅然,不容任何反駁。

  「……你是認真的嗎,長官?」艦長以認真的目光凝視著這位比自己要年輕得多的素翎翔士,聲音中充滿了拒絕的意味。

  「是的,這是命令,準令翔士。」雅麗亞的語氣冷漠得彷彿萬年不化的堅冰。「一切責任由我來負,所以你只要服從就行了。」

  「……明白了。」這場意志的交鋒只持續了不到十秒鐘,艦長率先移開了目光。「長官你是這次行動的最高指揮,所以我會服從你的命令……只是基於我的職責,我不能讓長官一人去面對未知危險,所以我必須隨行。」

  「你……」雅麗亞正待駁回這道申請的時候,身後卻突然響起了某人的聲音。

  「我說艦長啊,保護這位長官可是尤希斯提督交給我的任務誒,你不留在艦橋上隨時準備接應我們,跟著一起下去湊熱鬧做什麼?」天空微笑著拍了拍檀迦的肩膀,不動聲色的威脅道︰「還是說,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啊?要不我送你回寢室去休息幾個小時吧?反正這幾天你也是挺辛苦的……」

  「不、不用了,如果持有蒼穹軍最高武力的閣下隨行,那我就完全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了……」艦長苦笑著,謝絕了這位海特蘭德之子的好意。

  「嗯,那我們走吧,長官?」天空回頭以燦爛的笑容注視著雅麗亞。

  「嗯……」雅麗亞稍稍躊躇後點頭同意,帶依舊冷淡的表情朝艦橋入口走去了。只是在擦身而過的時候,一句若有若無的「謝謝」飄到了海特蘭德之子的耳中。

  ***

  懸停在坑洞上方的巡查艦,從底部氣閘室拉出四根碳素縴維繩,直接通向坑洞深部。碳素縴維繩由結晶器直接生成,持續向下放送,所以不存在長度限制。雖然看似縴細,但一根縴維繩卻足以承載一座中型移動壇的重量,並且由於其本身自重極小,因此就算拉到兩萬米也不會有斷裂的可能。更何況,現在下去的兩位人物都系著雙份的保險。

  「我勒,這個坑洞到底有多深啊……」被兩根縴維繩一左一右吊在空中的天空,試著用聚光燈向下方探照,不過就算他把聚光燈的功率調到最大,也依然看不到下面哪怕一丁點的反光。

  「現在我們才下降到五百諾碼左右,而坑洞深度至少在一千諾碼以上,當然……看不到底部。」雅麗亞雖然試圖冷靜地解釋,不過從那微微顫抖的語氣中卻能感覺到強烈的不安和恐懼。

  對於這位此前大概只從影像資料中接觸過地上世界的蒼穹之女來說,在有過真正降落地表的經歷前,就先面臨不得不下到地底深處的狀況,所以會感到不安和恐懼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實上,天空倒是挺佩服這位伊斯埃雷之女的勇氣,只不過一想到這份勇氣的源頭時,他心情就會變得很復雜。

  「海特蘭德先任翔士,」又沉默的下降了許久,直到那充盈著光輻射的地表看起來只有針孔大的時候,雅麗亞才開口呼叫同伴。「你其實可以不必跟我一起冒險的,為什麼要跟下來?」

  「因為長官你有使我冒險的價值啊!」天空隨口的回答讓對面那顆死寂的心頓時狂跳了一下,不過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落空了雅麗亞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期待。「如果你把你安全帶回去的話,提督就會把他剩下收藏的四成送給我,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把你毫發無傷地帶回去才行!」

  他應該是在安慰自己吧?如此覺得的雅麗亞,勉強以開朗的語氣和同伴對話起來。「……原來兄長還有剩下的嗎?看來下次搜查時得帶上酒精探測器才行。」

  「不用這麼麻煩,拜托旺財就可以了。」天空輕輕拍了拍腰部的口袋,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隨即探了出來,然後以稍顯艱難的動作沿著防護服那光滑的表面爬上主人的肩膀,隔著頭盔好奇地打量著裡面的容貌。「這家伙的鼻子可是比狗還要靈,而且現在好像也迷上了酒的味道(被某人培養的),所以不管提督把酒藏在什麼地方,也是絕對瞞不過它的……呃,當然,我得在提督支付報酬後才能把它借給你。」

  「你把旺財也帶了?」雅麗亞先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就以強烈譴責的目光瞪視著某位不知體貼的主人。

  「不用擔心啊,這家伙的命可是相當硬的哦!就連在宇宙空間都能生存的它,我想下到地底也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天空得意洋洋地介紹道︰「而且柯蒂亞那家伙這次還賦予了它許多有趣的能力,我想說不定有用得上的地方……」

  「吱!吱吱!」旺財突然的慘叫聲把兩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而把目光移過去後,兩人不禁啞然失笑--之前沒有搞清楚狀況就爬上主人肩膀的那只貌似艾紐霍嘉爾之鼠,此刻似乎注意到了腳下的無底深淵,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甚至連回到口袋裡的勇氣都一瞬間喪失殆盡,只能緊緊抓住主人肩膀上那似乎怎麼樣都抓不牢的衣料,埋頭發出淒楚可憐的呼叫--就連可能會破壞平衡的搖尾巴動作都省了下來。

  「哇哈哈哈哈!這個笨蛋!」因為只需一個口令就可以啟動翼化程序的緣故,所以某無良主人笑得是從容自在、酣暢淋灕,完全不顧可能造成旺財心靈創傷的事實。

  「……你對它太粗暴了。」雅麗亞忍不住皺起眉頭,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渾身顫抖的旺財從某人肩膀上抱下來,慎重地放進自己的口袋中,然後輕撫它的頭以示安慰。

  「吱,吱吱……」總算脫離險境的旺財,馬上就對這位慈悲的女神至上了最虔誠的感激,它輕舔著那被什麼東西包裹著的指尖,同時以充滿感激的純潔目光注視著那張隱於頭盔中的美貌。

  「嗚……」雖然隔著一層縴維布,但雅麗亞依然能感到那股從指尖傳來的躁動,而頭盔上的強化玻璃也阻隔不了那彷彿閃閃放光的視線,於是這位伊斯埃雷之女悶哼一聲,以強硬的意志力從那誘惑的漩渦中抽身而退。

  因為某只貌似艾紐霍嘉爾之鼠的緣故,兩人間的氣氛稍稍變得活躍了一些,在此後的半小時裡,天空和雅麗亞就以「正確對待寵物的態度」為話題展開了一場毫無成果的討論,直到他們腳下接觸到堅硬地面為止……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27 AM

卷三 第二十章死星

  「海平面下一千七百二十六諾碼,比預計的要淺一些……」雅麗亞通過終端手環聯絡上巡查艦後,測出了兩人此刻所在的深度。「先任翔士,你那邊有什麼發現嗎?」

  「這裡似乎是一個很大的地下空間誒,長官。」天空試圖用聚光燈確認周圍的邊界,不過在起伏不定的岩崖遮斷下,聚光燈也只能勉強確認兩人身處的空洞直徑絕對超過三百米的這個事實。

  「不過沒有看到那艘勘查艦的蹤跡……誒?」緩步前行的天空,突然感覺到腳下出來不一樣的觸感。「這是,固化劑?」

  兩人最初落腳的地方由大小不一的碎岩構成,似乎是從左右岩壁崩落的部分,而在往前行進二十米後,地勢便陡然變得平坦起來,地面在聚光燈的照射下反射出清冷的金屬光澤。曾經有過修補交通艇經驗的天空,覺得腳下此種材質跟凝固後的固化劑十分相似。

  「看起來這個星球裡面真的隱藏著一些東西啊……嗯,等一下。」雅麗亞從背包裡取出某筒狀物,在上面按了一下後便將其拋上了天空。然後,就這麼懸浮在兩人頭頂的筒狀物隨即發出強烈的光輝,將四周照得有如白晝。

  「哦,這還真是方便啊……」仰望著那人工制造的小小恆星,天空露出眼楮被刺疼的表情。

  「只能使用兩小時而已,所以還是抓緊時間吧。」雅麗亞跟著來到了天空所在的位置,蹲下身來仔細檢查著地面的材質。

  「……嗯,沒錯,確實是固化劑。」確認了這一點後,雅麗亞便開始沿著由固化劑構成的地面搜索起來,同時以明晰的理智推論道︰「這裡應該是個坑洞,勘察艦墜落的時候砸出來的,它一定落到下面去了,而固化劑則是自動修復系統的動作。我想,固化劑區域的邊緣應該是人造地面,讓我們把它找出來……」

  「不,我想大概不用了,長官。」天空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他用聚光燈指向後方岩壁的某處--在深褐色的岩壁上,有一個寬敞到足以容納三人並行的通路,明顯是出自人類之手的建築,所以不可能不引起他的注意--只是,某人同時懷疑的,還有這份自己似乎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單純幸運。

  「通道?」搜索工作在正式展開前就已經出現了結果,連雅麗亞也不禁以奇妙的目光注視著天空,喃喃自語道︰「果然是海特蘭德家的幸運之翼啊……」

  兩人並肩站在通道入口,向裡面打量。整條通道都由某種灰白色的石材整齊砌成,向岩壁深處一直延伸了近百米,此後似乎就是盡頭的樣子,不過大概是出現折角的原因,除了一片空蕩蕩的牆壁外什麼都沒看到。

  雅麗亞稍稍躊躇一下後,就待邁步走進去,不過卻被身旁的同伴攔了下來。

  「等等啊,長官。最先發現這條通道可是我誒,所以第一個進到通道的人也應該是我才對。」天空伸手將雅麗亞攔了下來,然後才帶著慎重的表情,以異常警戒的體勢,邁步走進那條看似很短的通路。

  「呃,謝謝……」被如此關懷的雅麗亞,這一次是坦然至上了謝意。

  因為從之前起就對這份太過單純的幸運感到懷疑的緣故,所以天空在很可能不那麼單純的通道內,前進得是異常緩慢,花了足足是十分鐘的時間才進到通道折角處--不過,他這份難得的慎重終究還是白費,期間什麼都沒有發生。

  轉過通道折角後,一扇貌似普通的自動門在盡頭出現,看起來也完全沒有可疑的地方,於是天空不禁疑惑起來。「……嗯,難道這次真的只有幸運嗎?」

  「我從來沒想過你會這麼謹慎的人呢,先任翔士。」這時雅麗亞也走了進來,輕笑著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那扇自動門的調查上。「嗯,這種文字不是夏蘭語,也不像是共同體的官方語言,是第三行星原住民的語言嗎……」

  「是古英語吧?」由於艾亞諾斯自由星系同盟的官方語言就是在古英語基礎上衍生出來的,而天空在故鄉康定時也曾接觸過這類語言,所以他只看了一眼就認出來了,這讓雅麗亞稍稍吃了一驚。「你、你知道這種語言?」

  「喂喂,長官,這好歹也是黃金銀河時代的宇宙通用語耶?我知道它有那麼奇怪的嗎?」天空苦笑著,但心中卻非常愉快。自從來到夏蘭社會以來,從那位公主殿下開始,他從來都只能扮演「缺乏常識」的角色,而現在終於有了一雪前恥的機會,所以他也就毫不客氣地放縱了一下胸中那股累積許久的悶氣。

  「抱、抱歉,因為我沒有學過這種語言的關系……」大概是感到羞愧的緣故,那張向來清冷的美貌此刻稍稍紅了起來。而看到雅麗亞這付可愛窘迫模樣的天空,也不忍心再逗弄下去,於是將注意力集中到了銘刻在金屬板面的說明文字上,試著將上面的意思解讀出來。

  「嗯,這扇門後面好象是升降機的樣子,而且還是通向地底的……」

  最後一個詞讓天空瞬間露出了愕然的表情。即使有著繼承自某人的強韌神經,這位海特蘭德之子還是忍不住感到一種類似恐懼感的戰栗波動在神經中蕩漾,不過在稍稍思考一下後,他又自我安慰道︰「嗯,應該是我記錯了吧?那個詞或許不是這麼翻譯的。不管怎麼說,那種東西沒有可出現地底的啊……」

  「是通向地底的升降機嗎?」雅麗亞看起來就象在猶豫要不要就這麼進去的問題。

  從種種跡象上來看,這裡應該不是共同體隱藏的軍事基地,但作為原住民的遺跡來說,它的機能是不是太完善了一些啊?這顆星球早在百年前就已經徹底沒有了生物的蹤跡,然而勘察艦卻是在六年前才墜落的,黃金銀河時代的防護系統到那時都還在正常運作,如果說期間都沒有人維護設備的話,這也確實是讓人懷疑。

  「總之,下去看看吧,小心一點就好。」終於下定決心的雅麗亞,開始用終端手環聯絡上方的巡查艦。「艦長,這下面似乎是某種人工建築,勘察艦應該是被關在了裡面。它不像是彼安的基地,我想大概是屬於原住民的遺跡吧?此外,我們剛剛發現了一部升降機,現在準備搭乘它降到更深處的地下。因為不知道那時候是否還能繼續與巡查艦保持聯絡,所以……」

  估計是對方這時候大概提出了激烈的抗議,只見雅麗亞露出了耳朵痛的表情沉默了幾秒鐘,然後以冷淡而不容反駁的語氣又繼續說了下去。「聽著,這是命令。你們暫時在上面待命,若是四十八小時後沒有聯絡,那你們就把部分物資空投下來,然後返航向大提督匯報情況。重復一次,這是命令。」

  當雅麗亞以堅毅的表情斷然關閉通訊後,才注意到身旁那位正苦笑不已的同伴存在,頓時羞愧異常,慌慌張張地回避了那其實並不帶責難意味的視線,語氣因內疚而緊張。「抱、抱歉,我並沒有輕視你生命的意思……呃,不、不如你先回巡查艦去,等我的聯絡吧?」

  「……如果真得讓你一個人下去的話,那四十八小時後說不定就真的只能空投物資了,所以我一定會跟你下去的,長官。」天空慢慢地搖了搖頭,就像看穿雅麗亞心情般,以堅決的語氣如此宣布著。「只是三十六小時後,我就算用扛的也要把你扛出來--反正,尤希斯提督已經批準我可以視情況采取任何手段了,或許過程會有那麼一些粗暴,不過也只有請長官你見諒一下了。」

  「唔……」在那雙深邃的黑瞳注視下,雅麗亞一瞬間露出心虛的表情,好一陣後才轉身開啟了升降機的門,沉默地走了進去。而確認了自己的決心已經確實傳達到這位伊斯埃雷之女那裡後,天空露出滿意的微笑,也跟著走進了升降機。

  ***

  到底地下會有什麼樣東西在等著?雖然在搭乘升降機勻速下降的十分鐘內,天空已經調動所有創造力對可能面臨的狀況展開了充分的想象,但到直到開門的一瞬間,這位海特蘭德之子才發覺自己想象力原來是如此貧乏的事實。

  其實,大概也沒有人能想象到在地下三千諾碼的地方,居然隱藏著一個如許寬敞的空間。在視界往前方無限延伸的同時,天空反射般地抬頭望了望上面。距離地面足有一千諾碼的天頂,看起來已經和地上人常識中的「蒼穹」差別不大了,如果不是那幾根頂天立地的圓柱橫貫其中以及那一個明顯修補過的破洞的話,天空大概也分不出來這兩者的區別。

  就像被眼前景色迷惑似的,天空不自覺地走出了升降機,然後才注意到原來自己剛剛降下的升降塔,竟然是和遠處那幾根圓柱一樣的東西,一根直徑約有一百諾碼的金屬巨柱。

  然而此刻在他的腳下踩著的,並非堅硬的岩石或者森冷的金屬,而是一層松軟的土壤,而在土壤之上則是無數生長得及為茂盛的草木,向四周無限延伸出去的它們,共同構成了一片遼闊無邊的草原地貌。只是,在草原上面每隔一定距離就立有一塊不明用途的牌碑,在彷彿無限延伸的草原上排列得密密麻麻,使得眼前這片景色看起來有些詭異。

  此刻,由於第三行星地表已經接近黃昏的緣故,所以從天頂反射下來的采汲光線也十分暗淡,草原上聽不到一點聲音,四周空間被死寂的幽暗所充滿,使人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到超過正常界限的程度。

  「……這是人工創造的生態系統,應該是與外界完全隔絕的。」雅麗亞跟著走到了天空的身邊,表情也混合有凝重和驚愕。「……沒錯,就連空氣構成都與地表截然不同……十分接近正常大氣?那麼我們可以取下頭盔了。」

  「是嗎……」天空有些木然地摘掉了頭盔,然後在吸氣的瞬間就緊緊皺起了眉頭,不過卻並非由於呼吸不暢等原因。

  一股若有若無的味道在呼吸的同時侵入了鼻腔,就像強烈主張其存在一般不斷刺激著嗅覺細胞以及與此相連的神經。那是一種類似腐敗的惡臭,雖然淡到差一點就讓人感覺不到,然而一旦發覺這股惡臭的存在後,一種言語難以形容的不快與厭惡感就好像直接烙印在精神上似的,讓人無論如何也無法再次忽視了。

  「嗚……」連地上人出身的天空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那因受到遺傳因子的祝福--這時稱為詛咒或許更合適一點--而獲得敏銳五感的雅麗亞當然更無法忍受。只見這位伊斯埃雷之女在取下頭盔的同時就搖晃了幾下,臉上的血色也霎時盡褪。

  「長官,我想你還是把頭盔戴上比較好一點,這種味道對夏蘭人來說太刺激了一點……」天空對雅麗亞提出了忠告,不過卻愕然發現她的目光此刻已經凝固在了前方某個位置,表情也顯出強烈動搖的跡象。

  「……勘察艦?」馬上領悟到真相的天空,將視線移向了和雅麗亞相同的方向。只見在左邊大約兩百諾碼的位置,有一艘小型艦船正靜靜躺在草原上。它一半的艦身陷進了土裡,另一半的艦身則被某種紫色的植物覆蓋。雖然無法準確判斷出其受損狀況,但就能夠確認的外形來看,它應該沒有受到足以導致全體乘員遇難的嚴重損害--或許是在墜落過程開啟噴射減緩了下墜速度的緣故吧?

  「……佐爾!」雅麗亞的心情還在絕望和希望中徘徊的時候,身體就已經不由自主地沖了出去。應該沒有在地上世界行走經驗的她,在草原上奔跑的腳步竟然是如此輕快,無論是視線以下絆腳的草根土塊,還是視線以上那足有半人高的牌碑,都沒有能使她有一絲一毫的停滯!

  「喂喂,地上世界可是很危險的,這麼大意遲早會出問題的……」天空以警惕的目光注視著那紫髮的背影以及她的周圍。直到雅麗亞用終端手環開啟艙門進到勘察艦內,確認她安全的天空才收了回來,然後就輕輕嘆了口氣,表情顯得有些復雜。

  「嗯,既然公主已經回到了王子的身邊,那守護騎士的任務也差不多該告一段落了……只是,會這麼順利嗎?」天空搔了搔頭發,然後慢慢走向了那艘看起來就像已經死亡的勘察艦。

  「不過,這些牌碑到底是什麼東西啊?」經過一座牌碑的時候,天空注意打量了一下。牌碑約有半人高,給人感覺厚實而沉重,在自天頂透射下的微弱日光中,隱隱閃動著金屬的光澤,在黑色碑面上簡單地銘刻著一些銀色文字。天空稍稍眯起眼楮,試著將上面的內容解讀出來。

  「卡羅爾.雷登……西歷三零七五年至三一二十年……」銘刻在碑面上的文字到此為止了,但海特蘭德之子卻彷彿受到某種巨大沖擊一般,呼吸驟然急促,臉色瞬間慘白,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這麼說來,那個詞……果然沒錯啊……」天空呻吟著,茫然回想起升降梯入口前的那塊金屬版,那上面確實寫著,「通向地下墳場」。

  「喂喂,這是在開玩笑吧?」他將視線稍稍抬高了一些,然後彷彿無邊無際的草原立即在他眼前向無限延伸開去。而這一次,海特蘭德之子的注意力卻全部集中在了那些密密麻麻插在草原上的牌碑,或者稱為墓碑上。

  這無邊無際的草原,原來竟是一座巨大的墳場!一座埋葬著數億人的墳場!

  「究竟有多少啊?這些墓碑!」驟然間察覺到了滿溢在四周空間的沉沉死氣,天空就像無法忍耐似的大吼了出來。

  無法估計那些伴隨著四周遼闊草原向遠處無限延伸出去的墓碑,究竟有多少……千萬?上億?或者數億?事實上,光是猜測這個答案的行為本身,就已經耗盡了這位持有蒼穹軍最高勇武之翔士的勇氣。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懼感,化為無形的韁繩套在了他的脖子上,甚至連腳下不知堆積了多少屍骸的地面,都彷彿變得虛浮起來……

  「嗚……」天空就像要平靜心情似的深吸了一口氣,不過卻那股若有若無的死亡氣息卻立刻侵入了身體,直接刺激著內髒和神經。「明心訣」全力運轉數周天,這才總算是勉強壓下了那股強烈嘔吐感。

  「賈斯汀.奧爾森,西歷三零八七年至三一二十年……托馬斯.詹姆斯,西歷三零零二年至三一二十年……馬克烏斯.雷登,西歷三零五六年至三一二十年……」撥開那些靠吞噬亡者魂魄而生長得莫名茂盛的草木,天空踏著虛浮的地面挨個確認著墓碑上的文字,然後發現了其中的共同點。

  「全部……都是三一二十年去世的?」海特蘭德之子的臉色不禁再度蒼白起來。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29 AM

卷三 第二十一章叱責

  「呃啊啊啊啊!」

  彷彿被什麼東西附身似的,天空茫然地在這片遼闊無垠的墳場上疾走,一個接一個地確認著墓碑上的名字和死亡日期,直到那股愈來愈濃的恐懼感凝成了雙膝所不能承受的重壓,到達精神和肉體雙重界限的他才陡然崩潰般跪倒在草原上,仰天發出一陣徘徊在瘋狂邊緣的咆哮。

  「……呼、呼、呼……」由於剛才那陣聲嘶力竭的咆哮發洩掉了不少恐懼的緣故,所以天空現在差不多冷靜了下來。以強硬的意志力聚集起的理智,終於壓下了本能而生的恐懼,使他得以將注意力集中在處理眼前的狀況上。

  「沒想到竟然來到了一個這麼誇張的地方,這已經不是兩個人或者一艘勘察艦所能解決的問題了,還是讓大提督派艦隊來執行這項任務,我們就此折返好了……呃,如果那位大小姐同意的話。」作出決定後,天空有些費力的從地上站起來,邁著沉重的步伐向那艘勘察艦走去。

  雖然也許會有打擾到重逢情人互訴衷腸的嫌疑,但在目前的狀況下天空也顧不上這麼多了,然而正當他站在勘察艦入口,準備用終端手環聯絡雅麗亞的時候,艙門卻突然開啟了。

  「……你在做什麼啊,先任翔士?」雅麗亞露出疑惑的表情注視著同伴--因為神經此刻依舊高度緊張的緣故,所以天空在她開門的瞬間就反射般地擺出戒備體勢。

  「不,沒什麼……」輕嘆一口氣後天空稍稍放鬆了一下,然後又注意到雅麗亞臉上的表情--不是喜悅也沒有悲傷,如果勉強要形容的話,就像是混進了些許遺憾的安心感一般。

  「難道……裡面沒有人嗎?」在提出問題的時候,天空就已經從雅麗亞的表情上知道了答案,不過他還是進一步確認著。「該不會連屍體都沒有吧?」

  「……你好像很希望他們遇難啊?」清冷的聲音中蘊含著不滿與疑惑。

  「沒這回事,只是覺得一個人都不死的話有些不太對勁而已,畢竟是在這種地方……呃,不,沒什麼。」雖然天空馬上察覺到自己說漏了嘴,並試圖補救,但雅麗亞卻已經注意到了他聲音中某些異常的東西。

  「畢竟是這種地方?那是什麼意思?」從那雙晶瑩剔透的紫瞳中透出強烈質疑的目光,不過天空卻緊抿著嘴唇,將視線凝固在了正前方,露出一付無論如何都決不開口的模樣。

  「你這是要我自己調查的意思嗎?先任翔士。」雅麗亞忍不住皺起眉頭。「雖然我不知道你發現了什麼,但現在可不是義氣用事的時候……你真的不打算把真相告訴我嗎?」

  「……長官,現在我們立刻回到巡查艦去吧?」沉默了一下,天空以艱難的語氣開口道︰「等回到巡查艦上後,我馬上把所有發現都告訴你。」

  「……你好像真的隱瞞了一些重要的東西啊,先任翔士……」只見那對英挺的娥眉傾斜得更厲害了。雅麗亞凝視著那位正以憂慮表情注視著自己的男子,心中突然湧起一陣愧疚,語氣也頓時柔和了下來。「好吧,如果你不願意說的話,那我就不過問了,不過現在撤回去是不可能的。」

  「跟我來吧,剛才我在艦內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雅麗亞轉身走回了勘察艦,而天空這時才總算是鬆了口氣。他實在無法想象這位高潔的夏蘭翔士,在得知那沖擊性事實後會出現何等反應。雖然這位長官有著水準以上的優秀洞察力,不過天空還是打算盡可能讓她在不曾察覺的情況下返回。

  隨著艙門的關閉,那厚重的死氣也隨即被隔離開來。柔和的熒光自天頂灑下,更是徹底驅散了尚殘留在海特蘭德之子心中的恐懼。天空深深呼出了一口氣,感覺就像是從地獄來到了天堂一般,不過卻隨即自嘲起來。

  「比起自然環境來,人造建築竟然更令我更安心……這是不是意味著,我也稍稍接近一些蒼穹之民的常識了啊?」

  雖然勘察艦身在著地時稍稍有傾斜,但基本上還是維持在水平範圍內,因此沿著艦內通道行進的兩人並沒有浪費精力在保持平衡上。不過有些令天空感到意外的是,在經歷了那般沖擊性的墜落事件後,本應凌亂不堪的艦內竟然整潔如新,甚至連地上的一點雜物都看不到。如果不是偶爾出現的那些不可修復的破損,那天空說不定會懷疑這艘勘察艦其實根本只是耗盡能源被迫降落而已。

  「明明都遇難了卻還注意這些小事情,夏蘭人還真是……」天空不禁小聲嘀咕著--艦內環境如此整潔,應該是墜落後有整理過吧?雖然夏蘭民族整體上都呈現出遠較其它人類同胞高潔的一面,但偏愛整潔到了這種地步,也實在是有些過頭了。

  「……」這時走在前面的雅麗亞,尖耳末梢輕輕動了一下,不過卻沒有說話,沉默著打開了艦橋的艙門,率先走了進去。

  相對艦內其它區域而言,艦橋內各種設施保存得明顯更加完整,當然也空無一人。在前方的指揮桌上,擺放著一本藍色封面的航行日記和一顆呈紅色的記憶晶體,由此可以判斷出勘察艦的乘員是在自願從容的情況下離開的--這或許是雅麗亞稍稍安心下來的原因。

  「這份航行日記我還沒有看,一起看嗎?」雅麗亞以目光詢問著同伴。

  「當然,謝謝。」天空微笑著點頭回應,雅麗亞便坐到指揮椅上,深吸一口氣後以慎重的動作打開了航行日記,翻到了最後幾頁。

  ***

  「夏蘭曆四百二十一年三月十七日,吾等奉命勘察拉爾星系第三行星,在降落行星地表之際,岩層突然塌陷,雖然其間啟動逆向推進減緩沖擊,但依舊持續墜落到岩層以下數千諾碼深處……」

  「夏蘭曆四百二十一年三月十八日,吾等似乎降到了某種人造建築物內,雖然四周環境相當奇妙,但吾等最優先的事情卻是修理勘察艦的損傷……」

  「夏蘭曆四百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一日,經過七十二小時的修復工作,勘察艦的動力部分已經大致修復,艦身破損處也皆以納米合金修補完畢,唯一的問題在於勘察艦的航行制御系統。由於過激啟動以及墜落時的沖擊,中樞智能核晶及其與此相聯的大部分回路處於半損毀狀態。如果不能修復它的話,這艘勘察艦將無法航行,然此種高精度工作卻並非艦上搭載的簡陋設備所能完成,吾等只能祈禱奇跡的發生……」

  「夏蘭曆四百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七日,司技長正式宣布航行制御系統無法修復。因為此前已有所預感的原因,故吾等平靜地接受了此事實,然後決定將重心轉移到外側人造建築的勘察上來,或許能發現一些能取代智能核晶的設備,吾等如此希望著……」

  「夏蘭曆四百二十一年三月二十八日,已經確認吾等墜入地下三千二百諾碼深處,雖然經由附近立柱的升降梯能上到地下兩千諾碼的位置,但要上升到地表卻還是只能想其它的辦法。無論如何,這是件令人高興的發現……」

  「夏蘭曆四百二十一年四月一日,吾等決定將其余二十四位乘員分成三組對周邊環境進行勘察,艦長及司技長二人留守本艦,盡可能地進行修復工作,期待他們能帶回新的發現……」

  「夏蘭曆四百二十一年四月四日,傍晚接到第二隊的例行聯絡,得知其在北方第六立柱位置發現某種尚可啟動的軌道運輸設備,雖然其盡頭尚不知通往何處,但他們已經決定搭乘其前往終點勘察。此外,第一小隊再度遭遇前日異種狼群的襲擊,出現第四名負傷者……」

  「夏蘭曆四百二十一年四月八日,第二小隊再無聯絡,第一小隊僅存三人正在趕回本艦,黃昏時分接到第三小隊聯絡,飲用泉水四人皆感染某種未知病菌,身體機能急速衰弱中……」

  「夏蘭曆四百二十一年四月十日,續第二小隊後,第一小隊亦再無聯絡,第三小隊全員感染此種病菌,且已出現三名死者。根據死者臨死前的提醒,吾等發現了一件令人無比驚懼的事實……」

  「夏蘭曆四百二十一年十月十一日,吾等決定不再等待,穿越墳場前往第三小隊所在位置。因不知尚可返回否,故將本艦航行日記與記憶晶體整理歸於艦橋,期待吾等同胞永遠不要有用到它的時候……」

  ***

  航行日記到此為止,但雅麗亞卻在此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都持續拿著它,目光則凝固在日記的空白處發呆。天空就像要吐盡胸中的嘆息般長長呼了一口氣,然後就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時間在彷彿恆久的沉默中持續流動著,而艦橋內的氣氛卻沉重得好像連空氣都凝固了一般。就連原本探出頭來的旺財,在查覺到這股異樣緊張感後,抖了一抖,連叫都不敢叫一下就又鑽回了雅麗亞的口袋中。

  「……關於那個『令人無比驚懼的事實』……」不知道過了多久,雅麗亞終於合上了航行日記放回原處,然後無力仰倒在靠背上,轉頭凝視著同伴。「你其實已經發現了吧?」

  「是的。」相信這位女性差不多也已經察覺到了事實,因此天空也沒有再繼續隱瞞下去的必要。

  「是……墳場嗎?」雅麗亞的聲音微微顫抖。從天空的表情上得出答案後,她又以明顯顫抖的聲音問道︰「全部……都是嗎?」

  這一次,天空也沒有回答,只是用深深悲傷的目光注視著她。

  「我要去確認一下!」雅麗亞從指揮椅上站起來,迫不及待地向艦橋出口走去,不過卻被天空攔了下來。

  「長官,即使你去確認了也對事情毫無幫助。事實上,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想現在就把你打暈然後送回巡查艦上去。」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從那雙深邃黑瞳中卻透出的,卻是令人心醉神迷的溫柔,雅麗亞也不禁稍稍迷失了自我,不過身為帝國之牙的驕傲卻讓這位伊斯埃雷之女清醒了過來。

  「伊斯埃雷一族從不接受任何憐憫,不論善意還是惡意。」她凝視著這位絕對有能力實現剛才宣言的人物,以堅定的語氣宣布著。「如果你打算踐踏我的驕傲,那我也只能一生憎恨你了,先任翔士。」

  「……好吧,那我待在艦橋等你,長官。」天空率先退出了這場意志的交鋒。他讓出了艦橋入口,然後回到指揮椅上坐下,閉著眼楮開始安靜的休眠,而雅麗亞的腳步聲則漸漸遠去……

  足足半個小時後,通道內才再次響起腳步聲,不過卻顯得緩慢而虛浮。天空睜開眼楮,站起來看向艦橋入口的位置,然後不禁皺起了眉頭,目光中盡是痛惜之意。

  雅麗亞正停在那裡……不,或許應該說是無法前進。她背靠牆壁,左手則緊緊抓住附近的把手,彷彿離開這個支撐的話她就會馬上倒下去似的。那堅毅的美貌上此刻蒼白一片,呼吸急促,似乎就算受到遺傳因子祝福的身體也沒有辦法承受那源自生物本能的巨大沖擊。

  「所以我才叫你不要去看啊……」天空苦笑著走了過去,輕輕握住那只猶在顫抖不已的右手,將一股純陽的內氣輸了過去,以幫助她盡快平息下來。

  「唔……」在被握住的一瞬間,雅麗亞曾反射般地想要抽回來,不過那個人卻牢牢抓住了她,無法掙脫。隨後,從那個人的手中傳來一股奇異的暖流,如同溫暖的微風拂過全身,靜靜地彌消了那令身體顫抖不已的恐懼。

  「謝、謝謝……」雅麗亞輕輕向那個人致上謝意,不過卻有些猶豫要不要把手抽回來--對方好像沒有放開的意思,而她卻驚訝地發現自己……似乎也抱有相同的想法?

  「我們回去吧,長官。」讓內氣再流轉一周後,雅麗亞的臉色稍稍恢復了血色,天空這才收回手,如此建議著。「這裡發生的事態已經徹底超過我們兩人能夠處理的界限了,恐怕就算動用巡查艦全員也無濟於事,如果真想發掘出這個星球的秘密,非得派一支艦隊來才行。」

  「你……不是說給我三十六小時的時間嗎?」雅麗亞咬著嘴唇,回避了天空的目光,就像在央求似的如此說道。

  「長官,根據這份航行日記的記錄,那個家伙八成已經死掉了誒?」天空忍不住皺起眉頭。看著那張向來堅毅的美貌上流露出令人痛惜的悲傷神色,他終於決定把那個讓他越來越無法忍受的亡靈徹底抹消掉。「如果是葬身狼口的話,說不定連骨頭都沒有剩下,難道你還期待著找到他的屍體嗎?」

  「你!」雅麗亞憤怒地瞪視著天空,就好像要用目光將他射穿一樣。

  「難道我有說錯嗎?長官自己也是知道吧?只是遲遲不肯承認而已。」天空的聲音猶如冰冷的礁石,靜靜地彌消了怒濤的力量。「不要逃避了,面對現實吧!那個家伙已經死了,而你還活著,和我、和其它人一起活著!你是第一艦隊的情報參謀,一個錯誤判斷就可能讓成千上萬活人死去!這樣的你,還有這個余裕為僅僅一個死人而哭泣嗎?」

  「我知道!我知道!這種事情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雅麗亞的聲音到後半段就突然低沉了下去。她低下頭,那流溢著光澤的紫髮隨即掩去了她的表情,以彷彿飲泣般的聲音請求道︰「只要給我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好了,拜托了,只要一個晚上就好……明天我就會恢復堅強的,所以讓我最後軟弱一次吧……」

  「唔唔唔……」天空像是感到心煩意亂似的搔了搔頭發,最後還是垂下了肩膀,無可奈何地同意了雅麗亞的意見(呃?偶記得雅麗亞才是這次任務的最高指揮啊……)。「好吧,那就待到明天早上再返回好了,不過那時如果長官你還在猶豫的話,我可是會馬上把你打昏扛回去的。」

  「嗯,我知道了……」雅麗亞輕輕點頭回應,然後轉身走向了艦內通道。佐爾是這艘勘察艦的行務長,他的房間就在艦長室不遠處,雅麗亞準備在那裡好好回顧與佐爾共同擁有的過去,然後如那個人所言般結束它。

  「讓旺財陪著你吧,我就在艦橋待到明天早上。」天空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同時那只貌似艾紐霍嘉爾之鼠爬上了她的肩膀,目睹著旺財那討人喜歡的眼神,雅麗亞不禁感到一陣溫暖……

  ***

  在天空和雅麗亞迷失在地底世界的這段期間,巡查艦「月望」依照命令將諸位從士收容後,上升到第三行星的赤道上空停泊。之所以要這麼做,一來是更方便與收集恆星光熱能,二來則是因為眾人實在沒有心情在那片死氣沉沉的大地上久久停留。

  當然,在離開之前艦長檀迦還是在坑洞附近留下了小型通訊中樞設備,只要一接收到來自兩位人物的終端手環上的訊息,便會立即向「月望」發出信號。只要十分鐘的時間,巡查艦就能趕到坑洞上空。

  雖然那位素翎翔士確實命令過四十八小時後如果沒有聯絡,巡查艦就可自行返航,但檀迦卻無論如何也不想遇到那種情況。距離那兩位人物的終端訊號消失已經過了十二個小時,通訊中樞那裡已經沒有一點動靜,這讓他開始感到不安及煩躁。

  「有那位海特蘭德公子在啊,應該沒有問題的……」在艦橋上來回踱步的檀迦,開始如此安慰著自己,然後稍稍恢復了一些信心。如果關於「暴君」的傳言屬實的話,那麼在重力井下確實沒有比在那個人身邊更安全的地方了,不過那位伊斯埃雷家的小姐到底會不會乖乖呆在他身邊啊……

  「艦長啊,你能不能靜下來啊?你這樣晃來晃去讓人感覺很緊張誒……」一旁執勤的通訊士終於忍不住提出了抗議。

  「廢話!如果靜得下來的話,我還會這麼晃來晃去嗎?」檀迦一眼瞪了回去。「那兩位可是根源氏族之子誒!至於那位海特蘭德公子,更是帝國之翼碩果僅存的希望……唔唔,如果他們兩位出了什麼意外的話,我這輩子就完蛋了啊!」

  「嗯,帝國之翼和帝國之牙嗎?」通訊士卻完全感覺不到長官的這份緊張感,反而發揮起想象力來,不過方向卻有些偏差。「海特蘭德家和伊斯埃雷家的關系不是很惡劣嗎?那這種搭配也算得上是罕見了啊……嘿嘿,如果孤男寡女的那兩人間再發生某些事情的話,這兩個根源氏族的關系一定會變得非常有趣的!」

  「唔,這倒也是……」無法抵擋自己民族的可悲天性,檀迦不知不覺就開始與通訊士認真討論起這種可能性來。「與歷代帝國之翼不同,那位海特蘭德公子擁有相當優秀的軍才,而伊斯埃雷一族也已經承認這一點。若那兩人在一起的話,戰場和情場上從沒戰敗過的帝國之牙,這次還能夠奪得撫養權嗎?」

  「嗯,這倒是個很有趣的問題啊,長官。」通訊士眨眨眼楮,從懷中掏出一枚形式古樸的金幣。「我們要不要來打個賭啊?我賭海特蘭德公子佔有主動權……哎喲!」

  「我賭……賭個頭!給我好好盯著雷達!」檀迦猛然清醒過來,然後忍不住掄起指揮杖狠狠敲在那位通訊士的頭上,發出了「」的清脆聲響。

  「在這種隨時爆發戰爭都不奇怪的緊張時期,竟然敢給我討論這種無聊的問題!不想成為第一批炮灰的話,就給我把神經好好繃緊了,仔細盯著雷達!萬一讓敵艦潛進來,那這艘火力貧弱的巡查艦就真的只有……呃,怎麼了?」

  在檀迦疑惑的目光下,通訊士從雷達影幕上收回了目光,不過臉色卻已然蒼白一片。他指著影幕上驟然出現的無數紅色觀點,以顫抖的聲音向檀迦確認著。

  「……長官,之前是不是有很多人說你是烏鴉嘴啊?」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30 AM

卷三 第二十二章遺棄

  「真是麻煩啊……」

  天空獨自坐在指揮席上,周圍空間靜謐得讓人窒息。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了一個小時,然而這位青年卻毫無睡意。今天一天經歷了太多的事情,就連神經一向堅韌的他,此刻也不禁有了種虛脫的感覺。

  「數億人的墳場……全部是三一二十年去世……」天空將目光投向了舷窗外的大地,恍然間彷彿看到了黑暗中無數亡靈亂舞。

  次元震發生時間是三一一九年,也就是說這數億人的死亡時間是在次元震後一年,兩者間必然有所聯系。但是,百年前帝國第一次到這裡的時候,也就是次元震發生大約四百年後,第三行星上的居民明明還有兩億,並且社會發展得也堪稱健康。如果不是彼安海盜破壞性掠奪的話,這個星系應該已經擁有了自己的高度文明社會,為什麼還會發生那種事情呢?

  「唔,實在搞不懂。」天空干脆退出了思考的迷宮。應該還一些他所不知道的東西,否則光憑眼前的情報根本無法作出正確判斷。如果第三行星還有原住民的話,或許能從他們口中得知事實的真相,不過這個希望早在百年前就被彼安海盜的那一炮所斷絕。當然,花些時間調查周圍環境應該也能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不過現在他卻只想趁早離開這片詭異無比的地下墳場。

  天空揮手關閉了舷窗,同時也將自己和那片流溢著厚重死氣的大地隔離。雖然艦橋內的光線依舊明亮,然而卻沒有一點聲息,一閉上眼楮彷彿就能夠感覺到無數惡念的侵襲。這種無依無靠的孤寂感,就好像初到帝都獨自搭乘逃生艙漂浮在武警虛空中似的。

  「有旺財陪著她,應該沒有關系吧?」天空有些憂慮的望向艦內某方位,他此刻倒真的希望那位夏蘭少女能專注在與過去戀人的回憶中,不像自己一樣只能無助地被孤寂侵蝕。

  「誒?」天空雙手抱頭仰躺在靠背上,一件純白的東西晃過他視界的角落。

  那是一件由三枚羽毛構成的手飾,每一枚羽毛皆純白無暇,在羽根末端瓖嵌著青玉粒。這是亞姬贈與自己的護符,是純潔之翼的思念結晶。自從得到它後,海特蘭德之子就再沒被那股莫名狂躁的情緒困擾過,於是將護符小心翼翼地瓖嵌在終端手環上,並且一直佩帶著。

  「亞姬姐……」

  天空凝視著那溫暖的純白之羽,輕輕叫出了這個名字。在體內蔓延開的不適感驟然退去,不斷侵蝕精神的孤寂也在瞬間化為了虛無,就像被那對溫柔的白翼擁在懷中一般,那股令人心醉神迷的溫暖瞬間驅散了所有的死氣。

  「亞姬姐……」

  天空忍不住再一次呼喚著那個名字,並輕輕撫摸著那三枚純白之羽。與那位女性共同擁有的記憶如同走馬燈似的在他腦中閃過,源源不絕湧出的溫暖從心裡滿溢而出,然後隨著血脈流遍全身。

  一股熾熱的思念在心中醞釀盤旋,就欲破繭而出。天空不由得閉上眼楮,卻似乎隱隱聽見了那個在心靈深處不斷回響的無限溫暖的聲音……

  ***

  而此刻,雅麗亞卻在和鬼魂做伴。

  他來到佐爾的房間,脫下防護服的手套,親手觸摸著這間不足十諾碼平的小房間裡的每一件東西。她期待能在這裡找到一些佐爾還活著的證據,不過卻連一份遺書都沒有找到。

  那些曾與佐爾共同擁有的記憶斷斷續續地在她腦海中閃現,然而卻沒有一處是完整的。這讓雅麗亞恐懼不已,並更專注於對佐爾的思念中,不過卻絕望的發現到,那些不完整的、被認為缺乏的片斷本來就不曾存在過,去掉那些由狂熱感情渲染出來的色彩後,她與佐爾共同擁有的真實記憶竟然是如此蒼白而貧乏!

  雅麗亞撲倒在佐爾的床上,傷心地哭泣著。她無法承認自己過去深愛的竟然是心中虛構的影子,這就像要否定自己此前人生一樣艱難。在那片流溢著厚重死氣的大地上,這位夏蘭少女曾經受了巨大的精神沖擊,而那股恐懼的根源直到現在還殘留在她的心中。原本希望與佐爾的回憶能消弭這股恐懼的根源,然而她卻愕然發現,來自過去的呼喚卻正將她一步步拉入死淵!

  恍然間,雅麗亞似乎能看到無數從未見過的異型生物正拉扯著自己,要帶她前往它們的世界,死亡的世界。

  「不,不能這樣……」尚殘留著的一線理智讓她開始掙扎,想掙脫那無數亡靈的束縛,然而卻是白費力氣,她的意識開始漸漸墜入了冰冷的黑暗中……

  不過幸運的是,她的身邊還有著一位忠心耿耿的騎士。

  「吱!吱吱!」雖然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但旺財卻明顯察覺到這位女性的身體機能正在急速衰落中,於是尖聲叫喊起來,但似乎沒有任何作用。見勢不妙的貌似艾紐霍嘉爾之鼠,當機立斷狠狠一口咬在雅麗亞的手上,同時釋放出一股輕微的電流。

  「嗚!」雅麗亞慘叫一聲,反射般地坐了起來,於是終得以擺脫那幾乎將她吞噬的死淵。然而回顧此前凶險,任這位牙之女繼承了伊斯埃雷的勇敢,卻依舊悚然不已,不覺間汗透重衣。

  「謝、謝謝你啊,旺財。」雅麗亞輕輕撫摸著這只貌似艾紐霍嘉爾之鼠的毛發,對它至上了謝意。然而那位主人的臉卻突然在她心中浮現,與佐爾的蒼白記憶不同,那張容貌鮮活而流溢著旺盛的生命力,並且與此相關的記憶也是充實而明快……一瞬間,雅麗亞似乎發覺了某些東西。

  「……走吧,旺財,我們到你主人的身邊去。」她從床上站了起來,伸出手托起旺財放到肩上,最後環視了一眼佐爾的房間,輕嘆一口氣後推門走了出去。

  ***

  「你、你在做什麼?先任翔士。」雅麗亞口愣目呆地注視著那位海特蘭德之子。此刻他彷彿化身為一頭野獸,正對滿滿一桌食物凶狠廝殺著。

  「……長、長官?」正將一大塊牛排送入口中的某人,看到突然出現在艦橋入口的雅麗亞,頓時露出像是惡作劇被人抓到後的尷尬表情。拿著刀叉的雙手在空中足足凝固了十秒鐘後,他才一口吞下了牛排,就著紅酒很艱難似的咽了下去,接著才以微微害羞的語氣開口問著。

  「呃,難道你也餓了嗎?」

  在目睹某人那滑稽模樣的瞬間,雅麗亞就彷彿聽到了那重重包裹自己的悲傷與沮喪寸寸崩裂的聲音,不過同時黯然下去的,還有一份她自己也說不出來的期待。

  「我……」雅麗亞舔了舔嘴唇,用力瞪向那個人。「我已經十小時粒米未進了,就算感到饑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是沒錯啦……」天空以懷疑的目光注視著那位以昂然之姿到自己對面,然後坦然坐下去的夏蘭少女,心裡那叫一個迷惑啊……

  「這是為我準備的餐具吧?那我就不客氣了。」無視某人那心痛的表情,雅麗亞徑直將煎炸得最好的那塊牛排放進了面前的盤子裡,然後又為自己倒上了一杯流溢著漂亮光澤的紅酒。

  「呃,長官,你不是還在跟那家伙告別嗎?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啊?」

  雖然那副餐具確實是為可能出來的雅麗亞準備的,不過因為想盡快填飽肚子的緣故,所以天空只花時間作了一人份的菜肴。此刻差不多只吃了半飽的他,不禁以心痛的表情注視著那位坦然分享自己生存資源的夏蘭少女。

  「告別已經結束了,所以我就出來了。」雅麗亞用淡淡的語氣回答著,並持續以優雅的動作將切成小塊的牛排和松菇送入口中,她確實感到有些饑餓。

  「是、是這樣啊……」天空搔了搔腦袋,干脆放下了餐具,把剩下的菜肴全部讓給了雅麗亞。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能讓這位原本沮喪的少女一下子振作到這種程度,不過再怎麼說也算是件好事情吧?

  「嗯,先任翔士,你的廚藝不錯啊!」稍稍充實了一下空虛的胃部後,雅麗亞開始將注意力轉移到菜肴的味道上來,仔細品嘗後忍不住露出驚奇的表情,如此稱贊道。

  「謝謝。」因為廚藝正是這位海特蘭德之子引以為傲的技巧之一,所以天空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率直接受了雅麗亞的贊美。「其實如果是故鄉的菜肴的話,我有信心能做得更好一些,不過這裡能找到的材料就只能作出這種東西。」

  「嗯,我覺得這樣已經很不錯了。」雅麗亞將最後一塊牛排送入口中,細細咀嚼後,又舀了一勺標準口味的速溶番茄濃湯,不過在入口的瞬間卻露出很想吐出來的表情。「……至少比這種充滿機械味道的東西要還好吃得多。」

  「這個,其實我也不喜歡那個味道……」因作比較的對象實在算不上水準,天空不由得露出稍稍受傷的表情,然後開始將盤中那些純粹裝飾用的青菜挑給了旺財,然後津津有味地看著它被包裹在裡面的辣椒給刺激得上下亂竄。

  「你又在虐待它了。」雅麗亞皺起眉頭,對幸災樂禍的某人投以譴責的視線,然後舀了一些番茄濃湯放在桌子下面,旺財才終於停了下來。

  「這是愛啊,愛。」天空以趣味盎然的目光注視著桌子底下埋頭喝湯的貌似艾紐霍嘉爾之鼠,隨口回答道。「畢竟,在我的故鄉可是信仰著『打是親、罵是愛』的教育方式,所以我的行為只是向旺財表示出親愛之意而已。」

  「有這樣的事?」因為天空看起來不像是說謊的樣子,因此雅麗亞稍稍發愣一下,然後無意識地問了出來。「我記得在旗艦上的時候,你好像很喜歡捉弄我,難道那也是……」

  「咦?」天空一瞬間露出狼狽不堪的表情,而問出這個問題的雅麗亞醒覺後也不禁滿臉通紅,不過卻沒有回避那個人的目光,反而好像等待答案似的認真看著他。

  「呃,長官……」就像犯了錯誤的小孩子,天空死死盯著腳底,以小到幾乎聽不到聲音說道︰「其實我只是覺得那樣很有趣而已。」

  ***

  第二天一早,地下墳場的自動采光系統開始運作,將肆虐地表的光輻射收集、過濾為不會對生物組織造成損害的柔和光線,然後反射到這片位於地下三千諾碼的大地來。

  這時,準備返回的兩人走出勘察艦,卻發現呈現在他們面前的竟然是一幅與昨晚完全不同的景象。

  那陰森詭異的死氣已經煙消雲散,柔和的光幕自空中灑下,天上不時有鳥群飛過,遠處也偶爾能看一些草食動物的蹤影。如果不是那些縱橫林立的黑色碑牌,眼前簡直就是一片生機勃勃的草原景象。

  「不可思議……」雅麗亞瞪大眼楮打量著眼前的一切,感覺這片甦醒的大地彷彿在為自己的新生祝福似的,不禁感動莫名。

  「生孕死,死孕生,本來就是大自然最基本的循環。這個生態系統能發展得如此完備,有很大的原因是那數億死者的功勞啊……」天空也不禁露出愉快的表情,深深感慨著大自然的神奇。

  「是呢。」雅麗亞蘊含著強烈不滿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悠閑心情。待這位海特蘭德之子轉頭望去的時候,這位夏蘭少女已經冷冷地別過頭,徑直向不遠處的升降塔走去。

  「唉,看起來她真的是生氣了誒……」天空不由得苦笑了出來。

  自從昨晚不小心失言觸怒了這位少女後,兩人間原本融洽的氣氛就一下子冷了下來。雖然雅麗亞並沒有回去佐爾的房間,還是在艦橋內待了一個晚上,不過從那時起她就沒有再跟天空說過一句話,只是徑自逗弄著旺財而已。

  雖然天空擅自期待這位夏蘭少女能在第二天恢復過來,不過看樣子雅麗亞似乎並不打算回應他的期待,於是這位海特蘭德之子只得唉聲嘆氣地跟在了那美麗倩影的後面,並不由得回想起了與夏音相處的情景。

  「你的主人啊,是個討厭的笨蛋。」先行一步進到升降梯裡的雅麗亞,開始數落著肩上的旺財。「旺財,你可不要被他帶壞哦。」

  ***

  在升降機內戴好頭盔,兩人才走出來,不過依舊是雅麗亞走在前面,而天空跟在後面。就連一向和海特蘭德之子如影隨形的旺財,這時候也毫不猶豫地拋棄了主人,親密地黏在那位夏蘭少女的肩膀上,毛絨絨的尾巴不停搖晃,顯得相當開心。

  「那個混帳東西!」

  一道陰郁的視線凝固在那兩個看起來和諧異常的背影上,某人咬牙切齒的嘀咕著。雖然不知道其源頭究竟是那只和少女親密無間的老鼠,還是那位和老鼠親密無間的少女,不過一股揮之不去的郁悶感卻沉沉地壓在了這位暴君的心上,而他的視線也不知不覺變得有些危險了。

  「吱?」感覺到背後如針芒般的敵意,旺財不禁詫異地回頭望去,不過卻正好對上了那雙彷彿燃燒著熊熊陰郁之火的黑瞳,嚇得全身一抖,然後就飛快地躲進了雅麗亞的上衣口袋中,死死不肯再露出頭來。

  「旺財?」雅麗亞有些詫異地拍了拍口袋,然後感覺到這只貌似艾紐霍嘉爾之鼠正微微顫抖,於是轉身望向那位暴力的主人,聲音就像詠詩般悅耳。

  「你,不許再嚇它,否則我就不原諒你。」

  「咦?」天空稍稍愣了一下後,接著露出驚喜的表情。「長官,這麼說……你已經原諒我了嗎?」

  「嗯,看在昨天那頓美味晚餐的份上,我就原諒你以前捉弄我的事情。」雅麗亞點點頭,然後以清冷的聲音宣布道︰「不過若是你以後再膽敢捉弄我的話,那就要有承受嚴厲處罰的覺悟才行。」

  「嚴厲處罰?」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天空又再度感到好奇起來。「呃,長官你能不能說具體一些,這樣我才好判斷啊?」

  雅麗亞凝視著天空,表情嚴肅,然而目光中卻蕩漾出微微笑意,好一陣後才搖了搖頭,輕輕說道︰「……不行。」

  「嘛,反正試過一次後就知道了。」天空聳聳肩膀,重新露出帶有邪惡意味的笑容,開始和這位夏蘭少女並肩前進。

  走出通道,兩人來到了當初降下的位置,雅麗亞打開終端手環試著與巡查艦取得聯系,然而響起的聲音卻是「你所尋找的終端不在通訊可能的範圍內」。

  「怎麼會這樣?」雅麗亞不禁感到愕然,天空則抬頭凝視著頭頂那如同針尖般大小的光芒,一股不祥的預感化為厚重的黑雲霎時間籠罩在了他原本明朗的心情上。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30 AM

卷三 第二十三章希望

  夏蘭曆四百二十七年六月,人類世界中第一、第二勢力的漫長戰爭以共同體的率先行動而正式展開。彼安軍自月之門和清音之門出發,在拉爾星系聚集起了一百二十八支分艦隊的龐大戰力,徹底封鎖了帝國通往拉爾星系的通路。

  由於夏蘭人類帝國要同時與締結攻守同盟的彼安人類共同體及巴雷亞聯邦開戰,防守面大大延伸的緣故,故帝國只能將一半的艦隊布置在與共同體交界的利德菲爾星系,以雙子星要塞為核心,在此集結了九十支分艦隊的戰力。雖然蒼穹軍在艦隊數量上相對處於劣勢,然而若加上拉爾之門前兩座互為倚角的重型軌道要塞,那以防守一方來說,它們反而是佔盡了優勢--事實上,帝國擬定的戰略概括起來就是「防守反擊」。

  共計二百一十八支分艦隊的戰力在「拉爾之門」兩側對峙,時間靜靜地流動,猶如暴風雨前的寧靜。雖然不知道這份平靜能夠還能持續到什麼時候,不過一旦戰爭的風暴開始肆虐,那麼伴隨而來的必然是億萬人的鮮血之雨。

  整個人類世界都屏氣凝神,注視著那處被兩個民族的互相憎惡所充滿的宇宙。

  ***

  在任何人都沒有注意到地方,那爾星系第三行星三千二百諾碼的地下,兩位注定會為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帶來巨大轉機的人物,此刻正在為自己的生存而苦苦掙扎著。

  「……已經第五天了啊……」天空站在勘察艦門前,忍不住長嘆一口氣。這五天來他每天都要搭乘升降梯到那坑洞底部以終端手環與巡查艦聯絡,不過直到現在也沒有絲毫回應。如果說這樣的狀況只是單純的偶然,或者說意外的事故,那實在令人難以相信。「戰爭,開始了嗎……」

  「總之,先去報告一下吧。」進到艙內的天空,轉身走向了位於勘察艦後方的機關室。在他試著與巡查艦取得聯絡的期間,雅麗亞則將注意力集中在航行制御系統的修復上,不過看起來她取得的成果並不比自己多一點。

  去到機關室前,這位海特蘭德之子想到調理室端了兩杯速溶飲料。被困在這艘翅膀折斷的艦船上,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上面的生命維持系統尚可正常運作的事實。自動從外界大氣中采汲的水當然不用擔心耗盡,而就連勘察艦上剩下的食料也足夠兩人無憂無慮地生活四十天以上。

  事實上,每次看到那些生長得油光水滑的食草動物在不遠處晃過時,某位暴君總有那麼一種沖動想去宰個一兩只回來改善口味,就好像在故鄉康定上曾經作過的那樣,只是另外一位同伴卻堅決不同意在糧食耗盡前去屠殺這些安逸生活著的生靈。所以,兩人的食物來源也完全不成問題(哇哈哈,是不是感覺越來越象無人島物語了啊?不用擔心,馬上結束^o^)。

  「喲,長官,辛苦了。」踏進機關室的天空,對那位依舊凝固在控制櫃前、眉頭緊鎖的紫髮少女招呼道。「先喝杯飲料休息一下吧?」

  「……嗯,謝謝。」雅麗亞轉頭看向了歸來的同伴。大概已經放棄那天真希望的緣故,她並沒有詢問天空這次出巡的結果,只是苦笑著走了過來,坐到被臨時當成座椅的儀板上,接過那杯飲料輕輕抿了一口。

  「你這邊也還是……」天空也跟著露出了苦笑。「抱歉噢,如果我對機械稍微在行一些的話,應該就能夠幫到你了。」

  「嗯,沒關系。」雅麗亞輕輕搖了搖頭,表情柔和了下來。「其實這已經不是技術上能夠處理的問題了。航行制御系統的中樞智能核晶完全損壞,除非重新替換這部分的零件,否則大概就只有『奇跡之手』才能讓這艘船重新飛起來。這幾天我一直在思考替代中樞智能核晶的方案,不過到現在還是沒有任何頭緒……」

  「是這樣啊……」天空嘆了口氣,然後把注意力轉移到眼前這位風貌與平日截然不同的夏蘭少女身上來。

  為了活動便利的緣故,雅麗亞換上了樸素的工作服,與身著翔士制服時的凜凜威嚴不同,現在的她在天空眼中要親切了許多。雖然素白的臉上此刻被汗水和塵垢所沾染,不過卻使那張經修鑿遺傳因子而誕生的繪畫般的美貌,流溢起了一種旺盛的生命力,給人的感覺就好像在單調的藍天中加進了幾朵白雲似的,使她更具魅力。

  當那張有些邋遢的美貌向自己展露溫馨笑容的時候,天空心中猛然一陣感動,不自覺地就伸出手去理順了這位夏蘭少女那稍稍凌亂的頭發,而直到他完成這個動作為止,雅麗亞都沒有能從這突然而至的溫柔中清醒過來。

  「啊,抱、抱歉!」

  「沒、沒關系……」

  當然,清醒過來後的天空慌慌張張地為自己的唐突舉動道歉,而雅麗亞卻偏過頭不敢看他。兩人隨即陷入了某種奇妙尷尬,一時間找不到繼續的話題。

  「……說起來啊,長官。」原本是打算明天再正式提出這個問題的,不過為了持續這漫溢溫馨的時間,天空還是將自己的想法提前說了出來。「我那邊一直聯系不上巡查艦,你這裡也沒有可能修復制御系統,我想我們差不多該換種方法試試看了吧?」

  「……你是想去周邊探索嗎?」雅麗亞馬上就清楚了天空的意思,不過卻跟著露出憂慮的表情。「根據航行日記上的記錄,外面那片草原可是充滿了危險的大地,就連二十四人的勘察隊都全部遇難,你一個……」

  「不對,確認遇難的只有十六人,還有八人是不明生死。」天空分析道,試著讓雅麗亞安下心來。「那支前往北方勘查的第二隊,是在搭乘某種運輸設備後失去聯絡的。當然,他們也有可能遇難,不過我更願意相信他們其實是處在某種無法返回的狀況下。」

  「無法返回的狀況?」雅麗亞稍稍皺起眉頭,試著理解天空的話。「你是說,他們可能並沒有死亡,只是……被困住了而已?」

  「嗯,我想困住他們的,可能是機械,也可能是……人類。」天空把幾日來的思考成果說了出來。

  「不覺得很不可思議嗎,長官?如此龐大的地下建築,這麼完備的生態系統,如果說這一切都是為讓死者更好的安眠,是不是太過奢侈了一些?根據帝國的記錄,百年前第三行星就應該已經沒有了人跡,而至少我們所發現的設備直到現在都還運行得如此完美。以數百年前的科技水平來說,這套系統的自動化程度是不是太高了一點啊?」

  「原來如此……」雅麗亞稍稍沉吟一陣,試著理解天空的意思。「也就是說,你認為第三行星上其實還有居民,而北方第六立柱那裡的運輸設備,說不定正好通向他們的居住地?」

  「這樣的推理應該沒有錯誤吧?」天空露出得意的表情。

  「嗯,的確是很合理。」雅麗亞點點頭,以柔和的目光注視著他,輕輕說道︰「在我都一籌莫展的時候,你卻已經找到了突破困境的方法……就像兄長所說的那樣,你果然是位值得信賴的人物啊,海特蘭德公子。」

  「呵呵,我只是對地上世界比較熟悉而已。」被一位聰慧美貌的少女如此真心的尊敬,大概任何男人都會感到無比虛榮吧?天空當然也是男人,只是稍稍有些懶惰罷了。所以此刻隱藏在海特蘭德之子背後那條肉眼不可見的尾巴,已經差不多翹到了天上。

  「那麼,我明早就和旺財去勘察一下!第六立柱距離這裡其實並不太遠,用飛的話來回少一天就夠了……」天空興奮地站了起來,不過卻被拉住了制服的衣角,於是不禁低頭望去。

  「你打算一個人去嗎?」雅麗亞像是渾然不覺似的緊緊拽住天空的衣角,聲音堅定而帶著些許不安。「不許留下我,我也要一起去!」

  「那個,我只去一天就回來啊?」雖然感動於那雙紫瞳中流露出來的深深關切,但天空還是不打算讓這位少女跟著自己涉足險境。「而且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天上,所以絕對不會有任何危險啦!你放心好了……」

  「既然不會有危險的話,那我也要一起去!」雅麗亞毫不退縮地瞪著他,手卻抓得更緊了。「機械方面的事情,我是能幫上忙的。而且就算可能遇上戰斗,我也會好好守住你的背後,所以帶我一起去。」

  「雅麗亞,你……」天空頓時流露出彷彿受到了極大感動般的表情,不過正當他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一位不速之客卻將他的心情破壞殆盡。

  「吱!吱吱!」大概是受到雅麗亞表現的影響,誤以為主人會扔下他們離開的旺財,這時也跑到天空的腳邊,伸出小爪子扯著他的褲角,抬頭仰視著主人,發出了楚楚可憐的哀鳴。

  「靠……」對於這只總在重要時候制造關鍵性意外的納米老鼠,天空可就沒有對夏蘭少女這麼好的耐心了,再加上此前累積的不少怨氣,所以就順勢一腳把它送出了門外。

  「給我在外面好好反省一下!」把那只破壞氣氛的納米老鼠關在門外,天空才回頭,注視著表情緊張的夏蘭少女,以無奈何的語氣說著。

  「我先聲明哦,長官。旺財原本只能對一個人進行翼化,如果硬要同時搭載兩個人的話,不但速度會慢下不少,而且大概還只能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速度倒無所謂,但非常手段是?」那雙晶瑩剔透的紫瞳透出好奇的視線。

  「呃……」天空猶豫了好一陣子,才以拼命壓抑著笑意的聲音繼續說道︰「比如說,我抱著你飛翔之類的……」

  ***

  因為這片人造大氣循環系統還沒有精細到能夠模擬出各種自然氣候的原因,所以次日的草原上空依舊是一片晴朗。

  雖然在這片地底草原,從地上到天頂的距離僅有一千諾碼,然而對於大部分鳥類來說,這段距離足以提供它們寬敞的生活空間。所以,就算那兩位不速之客稍稍侵入了它們的領地,這些天生就擁有羽翼的生靈,最多也只是好奇地跟在他們周圍盤旋而已,沒有采取任何攻擊動作。

  事實上,無論是那對巨大的黑翼,還是那位輕松揮動這對巨冀的主人,都帶給它們以無法言喻的壓迫感。每次巨翼揮動時產生的那股巨大風壓,甚至就連最凶猛的紅鷲都幾乎拼了命才能稍稍靠近,而那位巨翼的主人竟然隨手一指就讓這只蒼空的帝王斃命當場。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禽鳥敢靠近那對巨翼的十諾碼的範圍。

  「你看,我說吧?把那只大鷲擊斃後,就再也沒有任何禽鳥敢來攻擊我們了。」天空對懷中的夏蘭少女露出了誇耀勝利的笑容。

  「嗯、嗯,看起來剛才那只大鳥好像是它們的首領……」雖然已經沒有最初那麼嚴重,不過被抱在懷中的雅麗亞還是不太敢看著天空說話,她將目光移到海特蘭德之子背後那對翼展足足十二諾碼的黑翼上,露出贊嘆的表情。「不過,真不愧是出自艾紐霍嘉爾一族之手,這對羽翼真的很方便呢!」

  「沒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天空的表情則有些苦澀。事實上,這才是他和旺財第一次平安無事地完成翼化,而前兩次的翼化全部都成為了一系列盛大麻煩的導火線。

  「這些紋路,有什麼特別意義嗎?」雅麗亞終於正眼看向了天空的臉,然後就被那些精致奇妙的黑紋吸引住了視線。

  「呃,根據柯蒂亞的解釋,好像是由侵入體內的部分納米機械莫名異變而形成的……」天空再度苦笑了出來。「雖然這些紋路原本只有裝飾作用,不過柯蒂亞那家伙似乎對旺財進行了一些調整,所以現在它們應該具有一些功能性了……唔,不過我也說不上來具體到底有何用處。」

  「是這樣啊……」雅麗亞露出些許失望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那些精致異常的紋路,以開玩笑的語氣說道︰「現在的你,看起來簡直就跟魔鬼一樣。」

  「呃?」天空動作突然一窒,差一點就失去平衡墜了下去……

  ***

  原本天空預計半天時間就能到達目的地,不過由於同時攜帶兩人飛翔的緣故,所以旺財的速度慢了不少。直到接近黃昏的時候,兩人才來到了第六立柱的位置,而背後的那對羽翼則剛好達到極限。

  幾乎在天空雙腳接觸地面的同時,旺財便自動解除了翼化,然後「啪唧」一聲掉到地上,攤開四肢貼在軟柔的大地上,一付精疲力盡到無論如何都要躺倒明天早上才肯起來的模樣。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旺財。」那位慈悲心腸的夏蘭少女輕輕將它抱在懷中,溫柔地撫摸著它那略顯凌亂的毛發,旺財不由得發出了舒服的叫喚聲,並且開始親熱地磨蹭這位少女懷中那溫暖而柔軟的部分。

  「呀!」那位少女卻像嚇了一跳似的發出小小的驚呼,而在旺財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只從天而降的黑手就已經將它拽離了那溫暖的懷抱。

  「去!到裡面去給我好好反省一下!」天空的聲音中蘊含著莫名的怒氣,他以粗暴的動作打開背包,把某只越來越墮落的納米老鼠扔了進去。而雅麗亞雖然有些不忍,不過現在臉上還有些紅潮的她,終究還是沒敢對那個人提出勸誡。

  「唔,航行日記上說的那個軌道運輸設備……」接著,天空朝四周打量了一下--除了一望無際的草原風景外,剩下的就只有那座高聳至頂的立柱了--於是他聳聳肩膀,無奈道︰「看來我們得花些時間才能找到的樣子。」

  這個時候,來自天頂的日光已經十分黯淡,生氣勃勃的草原又開始朝著死氣沉沉的墳場循環。看著那些黑暗的墓碑,雅麗亞像是感覺寒冷般地抱緊了身子,對天空提議道︰「明天早上再開始搜索吧?今晚我們就到那根立柱中過夜,可以嗎?」

  「……也對,在這種地方呆上一晚實在沒什麼樂趣。」天空頗為無奈的贊同了雅麗亞的意見。與其呆在這片漫溢死氣的大地,他也是更寧願呆在那個哪怕狹小的升降梯內過夜。

  在陪著夏蘭少女走向立柱的同時,這位誕生在大地的根源氏族之子不禁再度為自己越來越喪失康定人特質的這件事情而真心遺憾起來。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31 AM

卷三 第二十四章新都

  「傷腦筋誒,沒想到居然這麼容易就找到了……」天空像是感到困擾般地搔了搔頭發,以為難的目光注視著停泊在前方軌道上的磁浮機車。「怎麼辦?長官,我們是直接搭乘這東西出發,還是在這裡休息一晚後再走?」

  十分鐘前,進到升降梯的兩人注意到控制儀盤上多出來一個標示著「負一層」的按鈕,便帶著一半好奇和一半期待地按下了下去,結果就降到了這座類似中轉站的建築內。雖然四周看起來像是一個世代前的技術,不過大部分設備的功能似乎都保存完好的樣子。兩條軌道上只有一邊停泊著磁浮列車,而另外一輛則是被六年前的那批訪客開走了。

  「我們……還是稍稍休息一下再走吧?因為不知道會終點遇上什麼意外的緣故……」雅麗亞凝視著那輛靜靜停泊的機車,聲音中顯出些許動搖的痕跡。

  「如果長官這麼希望的話,我沒有關系。」天空聳了聳肩膀,走向了一旁的候車室,而雅麗亞也安靜地跟了過來。

  雖然這間小小候車室的設施並沒有周全到連乘客的睡眠需要都一起考慮的地步,但那些鋪墊著柔軟縴維的沙發比起那片死氣沉沉的墳場,或者狹小冰冷的升降梯來,要舒適得太多了。

  不過,已經決定在此休息一晚的兩人,此刻卻未有絲毫睡意。

  「長官,你還是睡一下比較好吧?」天空仰靠在沙發上,雖然閉著眼楮,但卻清楚聽見了對面傳來那位夏蘭少女略顯紊亂的呼吸聲,於是忍不住勸誡著。「如果有什麼危險的話,我會馬上察覺的,所以長官你完全可以安心睡著的……當然,我絕對不會在你熟睡的時候偷偷溜走的,這一點請放心。」

  青年善意的玩笑並沒有讓少女展露笑顏,那張美貌上依舊是由不安和迷惑凝固成的生硬。天空凝視著雅麗亞,深邃的目光從那閃爍的紫瞳一直移到微微顫抖的指尖,然後深深嘆了一口氣。

  「長官你……又再度希望了吧?」

  「呃?」一心想隱藏的東西卻被人一語道破的表情出現在雅麗亞臉上。

  「果然是這樣啊……」天空不由得苦笑了出來。「即使死了也還能被人如此思念著,那個男的還真是幸福啊……唔,不對,搞不好那家伙還真的活著,長官你的期待說不定能夠實現呢?」

  「不對!我並沒有……」凝視著那雙猶如夜空般寧靜的黑瞳,雅麗亞突然說不出話來。沉默了半晌後,這位伊斯埃雷家的剛強之心終於了垂下肩膀。

  「我是卑鄙的人……」從那微微開啟的唇中漏出無聲的慟哭。「抱歉。」

  「沒關系的,畢竟將長官你平安送回艦隊是我的任務。」黑發青年那溫厚的笑容如同不動的岩礁鎮定了少女思緒的亂流,雅麗亞只是愣愣地凝視著那雙深邃得反射不出情緒的黑瞳。

  「再說……」那雙黑瞳中突然映出一位有著純白羽翼的女性的身影,頓時流溢出無限溫柔的光華。「我也有會為我而傷心哭泣的人在。所以,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一定會回去的。」

  「說起來,如果見到那家伙的話,你打算怎麼做?」大概是察覺到自己的宣言讓氣氛變得凝重了,天空試著改變了一下話題。

  「……道歉。」海特蘭德之子的問題讓雅麗亞沉思了好一陣子,然後才輕輕說道。「在勘察艦上的那段時間,讓我回憶起了許多事情。過去不成熟的我,單方面的愛戀曾經給他帶來了許多困擾,所以我必須向佐爾至上歉意才行。」

  「呃?」聽到這意料之外的回答,天空不禁露出了愕然的表情。「我還以為長官你會說準備跟他重新開始呢?」

  「這是,不可能的。」雅麗亞以穩靜的聲音否定了這種可能性。「我是伊斯埃雷家的女兒,司掌戰爭的帝國之牙,而夏蘭與彼安間的戰爭已經開始。擔負著第一艦隊情報參謀的職責的我,一個錯誤判斷就可能讓成千上萬同胞死去,沒有余裕為僅僅一個人而哭泣……你不是一直這麼主張嗎,先任翔士?」

  「呃,是這樣沒錯啦……」天空顯示感到失望般地搔了搔頭法。「不過這麼一來就一點都不有趣了啊……」

  「……你果然是海特蘭德家的子孫呢,海特蘭德公子。」伊斯埃雷家的女兒以淡淡的目光注視著那個被認為是任意妄為的家族的繼承者。「以他人的困擾來構築自己的快樂,真的是這麼有趣的事情嗎?」

  ***

  出乎海特蘭德之子預料的是,機車軌道的終點依舊是一片靜悄悄的工業廢墟,空氣中漫溢著灰塵與燃油的味道,四周卻連半個人影都看不到,在空曠區間裡不斷回響的只有兩人並不和諧的腳步聲。

  「嗯,這裡看起來至少比那處墳場要有生氣得多,你的推測也不算錯誤。」雖然語氣聽起來是比較平淡,不過雅麗亞注視著同伴的目光卻近乎嚴苛。

  「呃……」天空冒著冷汗用目光飛快地搜索著四周,終於在一處不太顯眼的角落裡發現了一扇類似升降梯的門,於是趕緊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你看!長官,那裡有升降梯誒,不如我們先到上面去看看吧?」

  「希望不要再發現一座墳場……」雅麗亞喃喃自語,然後跟在了他背後。

  因為不知道這部升降梯是通往何處,所以為了慎重起見,兩人都戴上了增壓頭盔。雅麗亞甚至還取出束光槍,打開保險栓後緊緊握在手中,而看到同伴如此慎重的模樣,自覺應該做些什麼的天空,也讓內氣流轉全身,使身體保持在隨時可以戰斗的狀態。

  待兩人進入升降梯後,艙門自動關閉,然後隔了大約一分鐘後又重新開啟。

  只不過,在目睹門外光景的一瞬間,天空凝集到巔峰的內氣陡然一瀉,而雅麗亞也立刻把舉槍的兩手給放了下來。

  畢竟,即使是得到古老文明祝福的身體也沒有可能擋住火器的攻擊,而哪怕領先數個世代的技術也抵消不了不過數量上的壓倒性優勢。

  在震驚愕然的兩人面前,近百位身著全身防護服的戰斗人員,一致舉槍對著升降梯的艙門,以滴水不漏的扇形將這兩位不速之客包圍在了圓心。看著那些黑黝黝的無數槍口,就連天空心中都不禁有些發毛。兩人毫不懷疑,只要己方稍稍作出一點敵對動作,馬上就會落得橫屍當場的結局。

  「長官,我的推測果然沒有錯吧?」因為實在不敢刺激那些持槍仁兄的關系,天空只好對雅麗亞說話了。「不過竟然連警備隊都有,看來這個社會發展得相當健全啊,我們好像可以期待從這裡獲得幫助噢……」

  「在期待獲得他們幫助前,給我先想辦法如何避免他們的加害吧!」雅麗亞小聲地斥責道,同時不自覺又握緊了槍柄,不過這次卻只是想給身旁不知輕重的某人一槍。

  「應該沒關系,他們起來好像很友善的樣子……」天空的目光一一掃過那些將臉部隱藏在防護面具下的警備隊員,然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你到底是從哪裡看出來的!」雅麗亞的額頭浮現出了隱隱青筋……

  接下來,兩人就這麼無視那些黝黑的槍口,自顧自地陷入又一輪無意義的對話中。雖然確實沒有產生出任何創造性的結果,不過卻成功地減少了對方的敵意。只見警備隊員們紛紛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握槍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開,原本箭弩拔張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下來。

  這個時候,中央的警備隊員讓出一條通道,一位身著白色制服、頗富知性美的金發女性從裡面走了出來,站到兩人面前,以沉靜的聲音向兩人致上問候。「Welcome to ourcity,Strangers。」

  「……她在說什麼?」雖然感到很不甘心,但雅麗亞也只能向某人求助。

  「她是在歡迎我們,長官。」天空對雅麗亞露出誇耀勝利的笑容,不過那位女性士官隨後調整了一下翻譯機,於是接下來話就換成了雅麗亞也能聽懂的標準夏蘭語。

  「請你們放下武器,接受我們的隔離檢查。雖然我方不打算加害遠道而來的客人,但若兩位作出任何可疑行動的話,我方將視情況予以拘禁或射殺。重復一次,請放下武器,接受隔離檢查,若作出任何可疑行動的話,我方將視情況予以拘禁或射殺。」

  「……」雅麗亞無言地將目光轉到旁邊那張虛汗直冒的臉上,停頓了好一陣子後才以疑惑的語氣問道︰「好像真的是在歡迎我們哦?」

  ***

  在百名警備員的護送下,兩人被一輛恐怕就連巡查艦炮都無法射穿裝甲車護送,在完全喪失方向感後來到某處看起來跟研究室差不多的建築中,然後就被分別關在兩間隔離區,一呆就是兩天。

  「唔唔唔……」天空頗為煩躁地在原地走來走去,身上隨便罩著一件白色的長袍。他原來的那套制服已經被勒令換下,隨身背包及其它小東西也被搜刮一空,甚至連旺財都被關在籠子裡慎重地送走。

  雖然這間隔離室一切生活必需品應有盡有,甚至還附有一間獨立的浴室,以監獄而說實在是太過舒適的環境,但在被關了整整四十八個小時,期間就連個說話的對象都沒有的情況下,這位被冠以「暴君」之名的無雙武力持有者會感到心緒浮動,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踱到房間中央的天空突然轉身,以危險的目光凝視著那扇兩天來從未開啟過的合金門,心裡開始盤算究竟要用多大的勁道才能破門而出,而右手則不自覺地開始凝聚起內氣來。

  隨著這位暴君的情緒漸漸滑向失控的邊緣,凝聚在右手的內氣也愈見渾厚。一股無形的波動以海特蘭德之子為中心向四周擴散,房間內的器具亦開始不自然地抖動起來。

  「哧」一股淡淡的青芒突然從天空並攏的右手中迸射出來,若隱若現,吞吐不定,然而卻彷彿蘊含著斬鐵斷金的威能。

  「氣、氣劍?」就連天空本人都不由得被這奇異的刃芒嚇了一跳。要知道,就算在古武術盛行的康定大地,能夠憑空凝氣化劍的也只有屈指可數的幾位功至化境的人物--至少天空知道的人中,就只有定信勉強能做到這一點。

  「呃……我原來是這麼天才嗎?」天空滿臉疑惑地注視著那道吞吐不定的青芒,開始胡思亂想起來。「還是說,來到群星世界後的人類都會這樣進化啊……嗯,等等,該不會是柯蒂亞那家伙趁我不注意又作了什麼事情吧……」

  海特蘭德之子就這麼沉浸在奇妙想象中,好一陣後才很是煩惱般地騷了搔頭發,決定暫時先將注意力集中到如何突破眼前的困境上來。

  「那麼,先來試這東西威力如何。」天空有些興奮地舔了舔嘴唇,內氣流轉下,右手的刃芒愈見渾厚。他凝視著那道看似厚重合金門,深吸一口氣後全力劈下!

  阻力只在最初的一剎那出現過,不過也只是讓劈下的動作稍緩了一瞬而已。當天空凝氣回神、重整內息時,那道合金門上已經多出了一條深約一指、長有一臂的裂痕!當然,那道青芒同時也黯淡了不少。

  「哇哇哇,這就是氣劍的威力嗎?」

  天空有些不能置信的伸手撫摸著那道裂痕--剛剛那一劍竟然只差幾毫就洞穿了合金門--然後目光又移到了右手那道短了不少的刃芒上,內氣全力催動下,刃芒瞬間豐盈如昔!

  只是,玩過頭的某人突然感覺丹田一陣空虛,那道寸芒氣劍幾乎將他的內氣吞噬殆盡,不由得苦笑了出來。「……唔,看來這東西還是不能隨便亂用啊……不過,最後再來一次的話應該美關系吧?」

  凝視著那道裂痕,正準備補上一劍的暴君,突然聽到門外響起隱隱腳步聲,頓時內氣一滯,那一劍無論如何也劈不下去了。

  「我咧,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來啊……」心中發苦的某人,迅速散去了氣劍,左右打量一下後飛快地竄進浴室,在擰開水喉的同時豎起耳朵暗暗祈禱著這些腳步聲的主人千萬不要進來。

  然而下一刻,他卻絕望地聽到了浴室外傳來開門的聲音。

  ***

  地下三千諾碼的一條多層公路上,一輛高級轎車正平穩前進著,周圍則有數輛警車護送,或者說監視。

  「長官,他們沒有對你作過什麼吧?」中央轎車裡面,天空正向身旁的雅麗亞確認著。「比如說在什麼都沒有的房間裡被關上整整四十八小時之內的……」

  「沒有,瑪琉小姐只是檢查了一下我的隨身物品,然後稍稍問了一些問題而已。」雅麗亞的聲音中有著極力壓抑的笑意。「之後的兩天,我就在她的帶領下參觀了這座地下都市。當然,期間旺財也一直陪著我。」

  「唔,那為什麼我就非得被關兩天才行?」天空將強烈質疑的視線移到了對面那位金發的女性士官身上。

  「閣下與雅麗亞小姐不同,就算去掉武器後依然具有相當的威脅性,所以我們不得不將你暫時囚禁在隔離室中,以觀察是否具有攻擊傾向……」瑪琉凝視著天空,以沉穩的語氣解釋著。「不過看起來,我的判斷還是太天真了。即使是特別加固的隔離室,對閣下來說也相當是來去自如的場所吧?」

  「所以你就用這個東西把我銬起來?」天空可憐兮兮的舉起雙手的鐐銬,自從最初被狠狠電亟過一次後,現在他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這是不可能的,閣下。」雖然天空極力想緩和對方的第一印象,但那位女性士官卻絲毫不為所動。「你太強了,我們非常畏懼你的力量,所以在確認你不再具備攻擊性為止,這道束縛不會解開。」

  「當然,閣下也不必太過憂慮。這東西只會麻痺你的身體,而不會危害你的性命。」大概是為對方迅速黯然下去的表情而感到歉意,瑪琉又接著補充道。「此外,能不能請閣下告訴我,你究竟是用何種方法切割那道合金門的呢?」

  「……長官,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天空就像是鬧別扭似的故意無視那位女性士官的問題,徑自向雅麗亞詢問道。

  「嗯,這個……」雅麗亞不由得對瑪紐投以歉意的視線,不過對方卻似乎毫不在意,用沉穩如常的聲音回答了海特蘭德之子的問題。「大統領想見你們,所以現在我們正在前往他的宮邸。」

  「大統領?」

  「就是這個行星地下都市群的最高領導者。」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32 AM

卷三 第二十五章信件

  因為有著某種先入為主觀念的緣故,所以在海特蘭德之子的想象中,被冠以「大統領」這般偉大頭餃的人物應該是位健壯的中年男子,或者至少也是位智慧的長者才對--當然,這麼覺得的某人完全沒有意識到,身為最龐大人類帝國的根源氏族繼承者,他的身份其實要比區區一個行星首長高出太多了,而雅麗亞也一樣。

  來到大統領宮邸的兩人,在瑪琉及一大票警衛的護送下前到了會客室等候,雖然有僕人親切詢問兩人的需求後,送上了一杯洋溢著濃郁香氣的咖啡和一杯蕩漾著漂亮色澤的紅茶。不過天空隨後卻發現,要想在在十六位雄壯同性的警惕目光下以悠閑的心情品茶,竟然是一件如此困難的事情,於是只得苦笑著咽下這一時沖動而誕下的惡果。

  等候的時間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長,就在某人差點忍不住要用自在操控的殺意,把那些令他很不自在的目光頂回去的前一刻,會客室的門打開了。而出現在門後的,卻是一位和海特蘭德之子年齡差不多、甚至還可能要小一些的少年--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這讓兩人吃驚不小。

  「歡迎你們來到我們的城市,陌生的客人。」讓兩人更驚訝的是,少年並沒有使用翻譯機械,那清晰熟練的夏音語竟然是由聲帶直接振動空氣響起的。

  少年踏著從容的步子走到兩人對面坐下,以優雅的動作介紹著自己。「我的名字是洛德,洛德.穆沙,目前擔任行星地下都市的大統領一職。雖然為了維持政府的威嚴,洛德這個名字很少有被使用的機會,不過對於來自群星世界的兩位朋友來說,你們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不,應該說是我希望你們能這樣稱呼我。」

  洛德突然注意到了那依舊束縛在海特蘭德之子雙手上的枷鎖,於是輕輕皺起眉頭,以疑惑的目光看向侍立身後的金發女性。「瑪琉小姐,為什麼要在客人的身上施以那種囚犯的枷鎖?而且以接待朋友的標準來說,這間會客室的警衛不是太多了一些嗎?」

  「閣下,事情是這樣的……」瑪琉俯下身子,對少年耳語了幾句。

  「有這樣的事?」少年統領那從容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動搖,然後以復雜的目光凝視著海特蘭德之子,好一陣後才以歉意的語氣說道︰「抱歉,因為閣下擁有的強力會成為導致騷亂的可能性,所以為了地下都市的寧靜,也只好暫時委屈閣下了。」

  「請問,『暫時』是指的多久?」天空以蘊含強烈不滿的聲音詢問道。

  「直到確認閣下沒有攻擊性為止。」瑪琉代替苦笑的少年回答道。「在地下都市,被確認具有暴力傾向及擁有威脅社會安定能力的人物,都會被戴上類似的手銬--當然,閣下所佩戴的是其中的最高級品--然後,只要本人在兩年內表現良好的話,就可以獲準除掉這類手銬。」

  「哦,『只要』兩年的時間啊……」天空的嘴角歪成了某種諷刺的弧線,然後卻化為了某種讓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如果我說,有更簡單的方法證明自己的善意呢?」

  「閣下的意思是……」目睹那邪惡微笑的瞬間,瑪琉立刻警惕起來,並悄悄對背後的警衛打了個手勢,不過卻依舊晚了一步。

  「就是這樣!」

  天空猛然氣貫雙掌,五指迸發的刃芒瞬間將手銬切割得支離破碎!在一陣耀眼的電光閃過後,他右手已經停在了距離對面那位少年統領的咽喉不足一厘的地方,指尖的青芒吞吐不定,猶如待發的弓弦,似乎隨時能夠切斷近在咫尺的脆弱肌體。

  「閣下!」

  「天空!」

  兩位女性的驚呼同時響起,而周邊的警衛也霎時大驚失色,第一時間拔槍對準了那位驟然化身為刺客的某人,不過卻誰也不敢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最好不要刺激我哦!因為剛才電擊的關系,現在我還不太能夠控制這只手臂的動作……」天空露出虛弱的笑容,那只在少年主動脈邊緣微微顫抖的手讓眾人心髒不由自主地痙攣了數下。

  「你以為這麼做會有用處嗎?」瑪琉先是反射性地打量了雅麗亞一眼,發現她正對同伴的行動露出愕然的表情--顯然,這並不是兩人一起預謀的綁架--於是她便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另一位人物身上。

  「劫持大統領的重罪會讓你們成為地下都市群的通緝要犯,這顆行星上將再無你們的容身之處--就算逃到地表,那裡等待你們的也只有光輻射和死亡而已!」瑪琉先以嚴厲的語氣警告著那位企圖劫持大統領的人物,然後又溫和地勸慰道︰「閣下,請不要做傻事了。我們原本對你就沒有任何無加害之意,甚至打算以朋友的身分將你迎為地下都市的一員……」

  然而,在天空尚未有任何表示前,愕然中的雅麗亞卻動了起來。趁著所有人將注意力集中到那只顫抖手臂上的時候,她以獵豹般的動作猛然撲向瑪琉,並撞翻了對面的沙發,然後兩人一起翻滾在地。在如此狀況下幾乎不可能進行精準射擊,於是警衛們稍稍猶豫了一下,而伊斯埃雷之女就趁這瞬間踢了最近處的那位警衛膝蓋一腳,然後在這位警衛露出痛苦表情並身不由己跪下來的時候,奪走了他的武器,並第一時間指向了瑪琉的頭部。

  「……雅麗亞小姐,連你也……」因為剛剛落地遭遇沖擊的關系,瑪琉忍不住露出痛苦的表情,不過心中卻被悔恨所侵蝕。

  「抱歉,瑪琉小姐,不過我也不能放那個人不管啊……」雅麗亞苦笑著,協助瑪琉重新站了起來,然後以精準無比的槍法將其余十五位警衛手中的武器一一擊落,進而完全控制了會客室裡的局勢。

  從剛才短短幾秒鐘看來,不論是瞬間予以同伴正確支援的判斷力,還是將這份判斷立即付諸實施的行動力,雅麗亞的表現可謂優秀至極。然而被伊斯埃雷家的女兒如此信賴的帝國之翼,卻彷彿無法理解她行動似的看著同伴,一臉愕然。

  「雅、雅麗亞,你……你在做什麼啊?」大概由於太過吃驚的關系,天空的聲音都變得有些結結巴巴了。

  「干什麼……」雅麗亞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極為惡劣的預感,不過還是問了出來。「難道你不是打算劫持這位大統領嗎?」

  「呃,那個,其實我只是想向他證明我的善意而已誒……」天空搔了搔頭發,露出了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證明善意?」這一次不只是雅麗亞,房間裡所有的人都對這場變故的始作俑者投以強烈質疑的視線,讓某人像是感到羞愧般地低下頭去。

  「誒,就是這樣啦……」那要命的青芒瞬間散去,而天空則從容地坐回了沙發,然後馬上被若干從地上重新拾起的槍口指著腦袋。

  「形勢逆轉了哦,雅麗亞小姐。」雖然感到莫名其妙,不過瑪琉還是輕輕取下了那柄指著自己眉心的武器,而雅麗亞則像完全呆掉似的沒有任何抵抗。

  「兩位,雖然我也感到很遺憾,但根據刑法,你們將被以劫持政府高官未遂的罪名起訴,至少也會判處終身監禁……」瑪琉用槍指著那位端坐沙發的某人,以清冷的聲音宣布對兩人的懲罰,不過卻被少年統領的話打斷。

  「等等,瑪琉小姐,剛才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好了。」少年統領以平緩的動作扶正了沙發,重新坐了上去,然後下到了這道命令,聲音鎮靜如常。

  「閣下!這怎麼可以……」瑪琉當然無法接受,不過洛德接下來的解釋卻讓她無從反駁。「如果這位朋友真的心存惡意的話,也許不用那位小姐動手,包括你我在內的所有人早在第一時間就喪失了性命,但他卻沒有。所以我相信他剛才的行動只是單純抗議自己受到的不正待遇而已,是沒有惡意的……對吧,閣下?」

  「嗯,果然不愧是大統領,頭腦真好啊!」即使被數支槍口指著腦袋,天空也依舊鎮靜自若,甚至還端起紅茶泯了一口。

  只是在這位海特蘭德之子放下茶杯、露出微笑的同時,一股冰冷的敵意瞬間籠罩了這件會客室,那濃郁到近乎凝固的殺意封鎖了眾人的所有行動力。雖然殺意在幾秒鐘便驟然消散,但那十六名警衛卻已然汗透重衣,而瑪琉更是一松手讓槍掉了下去。

  「總之,就是這樣了。」天空這才將茶杯放到了桌子上,陶瓷與金屬踫撞時發出輕輕的脆響,敲得眾人一陣心驚膽顫。「我們對地下都市也沒有任何敵意,之所以來得這裡,只是想得到一些可能的幫助而已。」

  「嗯,我相信。」洛德輕輕看了瑪琉一眼,後者有些無奈的示意警衛們退出了會客室,而自己卻堅持留了下來。

  「那麼,你們想獲得的幫助是什麼呢?」有些無奈的看了看那位露著一付絕不妥協的表情站在自己身旁的女性,洛德隨即將注意力集中到了對面那位始終握有主導權的人物身上。

  「我們的艦船在墜落地底的時候損壞了,大概只有更換零件才能讓它重新飛翔,所以希望能在這裡找到一些可以代用的零件。當然,如果貴政府能提供一艘新船的話,那更好……」

  「這是不可能的,閣下。」少年統領以穩靜的聲音拒絕道。

  「嗯,也許是我沒說清楚,不過我們當然不會期待你們無償的幫助。我願意以父親的名字起誓,今天你們所給予的幫助,日後必定以數倍份量回報……」

  如果帝國擊退彼安軍後,肯定會趁勢將拉爾星系納入自己的版圖下,那第三行星的重新開發也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因此雖然誓言發得極無誠意,但天空的話也不算謊言。

  「並不是這個問題啊……」看到對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少年統領的臉上不禁露出苦笑。「事實上,我們根本無力給予你們幫助。地下都市群不具備任何與宇宙航行相關的技術,因此別說是新船,就連你要求的代用零件我們都無法生產。」

  「呃?」天空這下徹底愣住了。「為什麼?」

  「因為……」少年平靜的聲音中蘊含著如淵的感情。「我們憎恨宇宙。」

  ***

  此刻在利德菲爾星系,蒼穹軍所屬的九十支分艦隊正在進行著大概是正式開戰前的最後一次補給調整作業。

  由於「拉爾之門」後面聚集的彼安軍總數已經超過了一百三十支分艦隊,比帝國當初預測的數量要高出近兩成,所以艾爾佛達不得不重新擬定了防御戰術,將原本作為預備戰力而在追擊戰中才登場的第二艦隊,也調入了防御體勢。

  事實上,據點防守可以說是這位大提督最擅長的戰術,她將尤希斯的第一艦隊、華德的第二艦隊分別配置在兩翼,而自己則率領第三艦隊坐鎮中央,三支艦隊間以雙子星要塞作為聯結點,從而形成一個進退自如、攻守自在的活陣。

  十九小時前,彼安軍第一次試探性進攻就在這個集天時地利於一體的殺陣前鎩羽而歸,丟下近三千戰艦殘骸慌慌張張地撤回了「拉爾之門」--另有同樣數量的戰艦則是在雙子星要塞主炮「鎮魂曲」的攻擊下直接氣化分解。

  第一次試探性交火就殲滅了敵方六支分艦隊,而自軍的損失卻還不足一支分艦隊,如果此後的戰斗能依照此比例進行下去的話,那蒼穹軍說不定依舊有機會保留一部分戰力作追擊之用。然而,似乎對局勢一愁莫展的彼安軍,撤退十九小時後卻再沒有任何動作,曾經熾烈的戰場又慢慢冷卻了下來,顯得寧靜而詭異。

  「……唔,是在尋找我方的破綻嗎……」艾爾佛達重新看了一次十分鐘前的偵查報告,上面說在「拉爾之門」的另一側,彼安軍一百二十四支分艦隊依舊沒有絲毫動彈,不禁苦笑了出來。

  在她的命令下,「刺盾」艦隊的一百三十多名參謀正埋首於戰術模擬終端,不斷重復推算著敵方下一步可能采取的戰法,並一一予以破解。雖然「新月」旗艦上配置著最新銳的連鎖智能核晶系統,不過看起來也只是能勉強應付那龐大的數據處理需要而已。

  盡管參謀部接連遞交上來的三十多分報告都不斷重復證明了「刺盾」戰陣固若金湯的守備力及連綿不絕的侵蝕力,但全部被艾爾佛達駁回,彷彿沒有找到那大概不存在的缺陷,這位三葉翔士就決不罷休似的。

  「……現在,彼安指揮官大概也在做著相同的事情吧?不過在敵我雙方都無法行動的現在,也只能作這些紙上談兵的工作了。」艾爾佛達喃喃自語著,露出歉意的表情,將桌上那一疊文件放進了旁邊消磁櫃中。於是,以磁性墨水書印的文字在瞬間被消磁分解,凝聚著參謀們血淚的報告書重新還原為了一疊白紙。

  當艾爾佛達跟著打開戰術模擬終端,準備參與到這場智力與耐力的角逐中時,副官的臉卻突然出現在影幕的一角,向她敬了一禮後報告道︰「長官,一艘來自帝都的聯絡艇帶來了你的信件,共有三封。」

  相對人類愈加遼闊的生活圈來說,僅限於星系內的光波通訊已經遠遠不能滿足不同星系間人類通訊的需要了。在能夠穿透「門」的新通訊技術被開發出來前,人類也只能依靠聯絡艦以類似古代郵差般的方式傳遞信息。當然,運輸容量上就完全沒有問題了,一艘聯絡艦就足以運載艦隊千萬將士的信件。

  「誒?三封?」艾爾佛達手突然抖了一下,然後以有些心虛的語氣確認道︰「誰寄來的?」

  「呃……分別是海特蘭德家,修尼雅家,還有……紋章院?」因為夏蘭人的常識非常尊重信件接收者的隱私,所以副官此前並未確認到這一步。在慌慌張張地重新確認報告後,他卻發現自己的長官瞬間露出罕見的強烈動搖似的表情。

  「竟然連拉凱希絲都……」

  艾爾佛達忍不住發出虛弱的呻吟。翼之長的信或許勉強不會提到有關少主的事情,但另外兩位純潔之翼的信……這位在即使在千軍萬馬前也從未退縮過的巴恩多魯當主,差一點就沒有打開它們的勇氣。

  「叫尤希斯馬上到過來報道!」最後,艾爾佛達如此命令著。雖然有沒有那家伙在分別不大,不過實在沒有讓那位罪魁禍首獨自逍遙法外的理由。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32 AM

卷三 第二十六章迷失

  離開會客室後,少年統領委托瑪琉照顧兩位客人。雖然這位聰慧的女性總算是沒有再給某人加上一副更堅固的手鐐--事實上也沒有更堅固的了,不過卻打算在距離上對這兩位人物的破壞性加以限制,因此將他們安排到了一處遠離都市中心的政府公館休息。

  一輛高級轎車沿著復合機能公路漸漸駛出了鬧市區,不過這次轎車周圍卻沒有了武裝警車的護送,於是天空終於可以透過車窗打量起周邊的環境來,然而看到的卻是一片彷彿沒有盡頭的郁郁森林。如果不是頭頂那片蔚藍蒼穹上始終沒出現過太陽的話,他差一點就產生了「是不是已經來到地表」的錯覺。

  前行不久後轎車便到達了公館,那棟建築本身有著古樸外形,周圍環境也堪稱寧靜優雅。大概是平時很少有機會使用的關系,公館內空無一人。雖然在幾台自動機械的維護下,內部環境還算清潔,不過以兩個人居住的標準來看,這裡可以說寬敞過頭了一些。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瑪琉並未安排哪怕一位僕人照顧兩人生活,或許是「綁架」事件讓她累計了不少怨氣的緣故吧?於是夜幕降臨的時候,兩人在裝飾得富麗堂皇的餐廳了吃著兩份由自動調理機烹飪的簡單快餐。

  「……真是沖擊啊……」天空用叉子扒著面前的土豆,一付心事重重的樣子,而對面的雅麗亞似乎也不怎麼有食欲。

  「在『黃金銀河』時代末期的戰亂中,西歷三一一九年三月,一種莫名而強勁的異質波動在人類賴以為行的低元宇宙中擴散,同時剝奪了全體人類的星際航行能力,後世學者將此命名為『次元震』……」雅麗亞看著餐盤中由青豆和肉醬混合成的那份大概只具備功能性的快餐,像是喃喃自語般說著。

  「……即使對人類本身造成了無法彌補的損失,那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也依然沒有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如果不是那場被後世學者命名為「次元震」的宇宙災害中止了戰爭繼續的可能性,或許人類真的會在自我毀滅的道路走到盡頭也說不定。無論如何,那場突然而至的宇宙災害也確實在某種程度上拯救了當時已經被戰爭泥澤吞噬的人類……」天空接著雅麗亞的話說了下去。「這是我在帝國史書上看到的解釋。」

  「我以為這樣的解釋並沒有錯誤,只是……」雅麗亞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樣。

  「的確是沒有錯誤,不過只說了一半而已。」天空嘆了口氣,干脆放下了中的叉子。「對於次元震最大受益者的夏蘭人來說,火的確是溫暖而明亮的東西,而它的破壞性,卻只有那些不幸被燒傷的人才最清楚。」

  「我們並沒有這麼認。」雅麗亞突然覺得有些惱怒了,一半是因為那個人說話的內容,另一半則是他說話時所站的立場。「再說,你也是夏蘭人,而且還是根源氏族之子,海特蘭德公子。」

  「嗯,的確是這樣……」天空搔了搔頭發,率先退出著這場剛剛爆發的矛盾。「抱歉,我並沒有其它意思。只是我的第一、第二故鄉都是受惠於次元震才得以形成本身獨特文化的場所,所以我也在不知不覺間忽略了它的破壞性……」

  天空安靜了一下,試著將自己的心情梳理出來,猶豫著說道︰「或許是……負疚感吧?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過次元震的危害,竟然下意識將它當成一件值得感謝的事情的我,對這個行星的居民來說,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的吧?」

  「在次元震封凍銀河的時期,有近兩千顆以上的有人行星化成了渺無人煙的死地,這是任何星際國家都承認的事情,我不認為你需要為此負上任何責任。」雅麗亞露出一付難以理解的表情。「事實上,我認為他們的決斷相當正確。如果不主動將人口調整到星球能夠負荷的程度,那這個行星肯定也會跟其它兩千顆有人行星遭遇一樣的命運的。」

  「哪怕是犧牲二十億人?」天空對雅麗亞投以強烈質疑的視線。

  「是自然篩選。」雅麗亞以冷澈的聲音糾正了天空的用詞。「擔任率選任務的病毒,大概就是第三勘察隊遭遇的那種吧?如果不是身體機能強壯到一定程度的人類,就會被病毒迅速侵蝕而衰弱死亡,能夠活下來的只有最強健的一類人……」

  「你認可這種做法?」天空像是太過吃驚而忘記了憤怒。

  「這並非需要我們認可的事情吧?」雅麗亞微微皺起了眉頭。「而且我認為他們的作法並沒有什麼可以譴責的。在自然界裡,假如自身種族的繁衍超過了周圍環境的供養能力,動物群落通常會采取什麼行動,出身於地上世界的你應該更清楚才是。」

  「那、那是……」選擇性自殺,天空動了動嘴唇,就是說不出這句話來。

  「既然自然界其它動物群落都能作的事情,為什麼只有人類可以允許例外呢?」雅麗亞下了結論。「這樣的心態,其實才是一種毫無理由的傲慢吧?」

  「……原來如此……」天空呻吟著,被駁得啞口無言,並且重新體驗到了橫跨於地緣之民和蒼穹之民間那條文化代溝的深邃。

  對於生活在大氣層以下的人類說,在所擁有的科技力甚至連氣候、地形都能自在操縱的現在,自然就如同被套上項圈的觀賞犬一般溫順。以主人自居的他們,當然也就不可能對寵物存有什麼敬畏之心。

  然而生活在群星世界的夏蘭人,他們概念中的自然卻是黑洞、恆星爆發、電磁風暴等一系列人類所無法抵御之權能的持有者,並對此充滿敬畏。即使對待自然的一部份--地表世界,他們也總是小心翼翼,不敢存任何怠慢之心。

  因此,第三行星居民此種極端、卻符合自然規則的作法,對夏蘭人來說要更容易接受一些,只是對於絕大部分地上人而言,從得知事實到恢復可以理智思考的冷靜前,都會先經歷一番巨大的感情沖擊吧?就像海特蘭德之子這樣。

  「雅麗亞,你難道完全沒有感覺嗎?」伊斯埃雷家的女兒臉上沒顯出任何感情動搖的痕跡,以至於讓天空有了這樣的想法。

  「不,我很憤怒。」那雙瑰麗的深紫雙眸中突然閃過熾烈的怒氣。「那些野蠻的海盜,我絕對不會原諒他們……第三行星居民們好不容易才重新建起的和諧世界,竟然被他們破壞到了那種程度!彼安人類共同體,果然是銀河的毒瘤,是絕對應該被消滅的存在。」

  「是嗎……」回想起那位叫做「紅夜」的率直少女以及她曾告訴自己的彼安,天空表情稍稍有些復雜。他將目光投向窗外不見星光閃爍的夜幕,喃喃自語。「夏蘭和彼安都有各自的理念,但所謂的正義,真的只有一種嗎?」

  「至少,對於第三行星居民來說,夏蘭要更正義的一點。」雅麗亞以堅定的語氣否決了同伴的疑惑,然後露出疑惑的表情。「彼安的理念,你是從什麼地方知道?這種東西就連在帝國檔案館中都沒有……」

  「啊,我在故鄉的時候,」天空隨口就編了一個誰也無法拆穿的謊言。「曾經看過一本關於宇宙史的書,上面有介紹過彼安的事情。」

  「是這樣的嗎……」雅麗亞看起來心存疑惑--對夏蘭和彼安這個兩個就像硬幣正反面一般截然不同的民族來說,在說明自己文化方面的冷漠態度,或許是他們唯一相似的東西,因此很難想象會有這麼一本書的存在--不過她最後還是接受了同伴的意見。

  「反正我們不能在這種地方久呆。如果真想為這顆行星的居民做些什麼的話,我們就得盡快回到帝國、回到戰場去。」雅麗亞的語氣顯得有些急不可耐。「讓我想一想,雖然地下都市群沒有宇航工業,但以那樣的技術水平,應該還可以采取其它辦法來替代那艘船的航行制御系統……」

  「啊,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調查吧?畢竟我對這顆行星的通用語言要比長官你熟悉一些。」天空將視線轉了回來,凝視著雅麗亞,如此建議道。「至於長官,你就趁這兩天收拾一下心情如何?」

  「收拾……心情?」雅麗亞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不是要去確認那家伙的生死嗎?」天空聳了聳肩膀。「如果向瑪琉小姐求助的話,是生是死,應該能馬上出來結果吧?再說,我也不想就這麼帶著半吊子心情的長官離開,畢竟那對第一艦隊來說可是猶如定時炸彈般危險……」

  「不用擔心,我是不會讓個人情緒影響工作的。」雅麗亞像是惱怒般瞪了天空一眼,然後突然又沉靜了下去,彷彿自言自語般說著。「……不過事到如今,我還有必要去確認這件事情嗎?」

  「呃?」天空有些吃驚的看著猶豫不決的少女。「長官,你原本不是為了確認那家伙的生死才決定跟隨勘察隊前到這顆行星的嗎?」

  「是這樣沒錯,但是……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後,我突然覺得,比起第三行星居民們所背負的痛苦命運來說,自己過去的悲傷簡直就像小孩子的煩惱一般微不足道……」雅麗亞不知不覺就把天空當成了傾訴的對象--事實上,這位伊斯埃雷家的剛強之心到目前為止還從未對任何人敞開心扉到如此程度。

  「嗯,的確是這樣呢?」天空露出溫柔的笑容,安撫著正瞪向他的少女。「不要露出那麼恐怖的表情,畢竟這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吧?雖然對於純潔少女來說,在人生某個時期戀愛的確會佔過大的分量,不過能夠發覺這一點,至少證明長官你已經有所成長了啊……」

  「你這是在說教嗎?先任翔士。」雅麗亞很不服氣似的瞪著他。「要知道我可比你大了足足兩歲。」

  「我個人認為,人生經驗的豐富與否跟年齡大小沒有直接關系。」天空露出了誇耀似的笑容。「畢竟比起根源氏族之子的貧乏……呃,單純的人生來,我的從七歲開始的遭遇簡直就可以形容為波瀾壯闊了,所以人生經驗嘛,或多或少也累積了那麼一些吧?」

  「我想也是。」雅麗亞那蘊含著莫名冰冷的話,一下子凍結了海特蘭德之子那洋洋得意的表情。「來到帝都僅僅三年,就已經得到了兩位純潔之翼的誓約。如果沒有豐富的女性經驗,這的確是無法想象的事情。」

  ***

  第二天一早,瑪琉就駕車來迎接雅麗亞了。雖然那位純潔少女幾乎是猶豫到凌晨時分才聯絡這位秘書長的,但看起來在短短不到兩小時的時間裡,她已經完成了這份尋人委托。

  從瑪琉的臉上雅麗亞已經知道了答案,於是帶著覺悟的表情坐上了那輛鮮艷黃色的私人轎車,而天空則以不便跟隨為由留了下來。只是,從這位海特蘭德之子那不太安芬的表情上看來,他恐怕是打算趁這段時間做些什麼事情。

  「好了,搗亂的人都離開了,那麼就開始行動吧!」

  目送那輛轎車消失在視野後,天空回到書房。昨晚他在這裡發現了一套幾個世代前的處理終端--那個時候的人們似乎把它稱為電腦,並且在日常生活中廣泛使用--盡管在帝國已經被智能核晶取代了兩個世紀以上。

  雖然那位畢業於軍才院資訊解析科的伊斯埃雷之女,大概不會使用這種古老的資訊終端,然而幸運的是,海特蘭德之子的第一故鄉所使用的正是舊時代的設備,因此天空只用了不到半小時便已然操作熟練。

  「接下來,讓我看看這座地下都市群的技術水平……」

  天空試著調出地下都市群的工業情報,雖然最後大概還是得與那位大統領在桌上談判,但現在他打算盡可能地把能抓到手的好牌都收集起來。原本這位海特蘭德之子預計這類機密數據對方應該保護得相當嚴密,並且他也已經做好了侵入程式的準備,但出乎意料的是,地下都市群的所有情報竟然是完全開放的,根本沒有任何防御措施。

  幾乎在他輸入查詢內容的同時,一張羅列著所有的工廠位置、類型,乃至日生產量的詳細清單便出現在終端屏幕上,讓這位期待一展身手的青年郁悶了好一陣子。

  「怎麼會這樣?難道他們完全沒有保密的概念嗎?」天空稍稍愕然後,隨即湧出強烈的疑心,然後又開始在輸入終端上裡啪啦地操縱起來。他打算調出有關地下世界的其它資訊,然後從中找出這份表格是偽造的證據。

  「我咧……」兩小時後,這位精疲力盡外加傷心失望的青年終於攤倒在書桌上,發出無力的喃喃之音。「按需生產,按需分配,這簡直就是理想中共產主義啊……既然沒有競爭的存在,當然也就沒有對數據保密的必要性了……這麼說,這份表格果然是真的嗎……」

  「……算了,開始干正事吧。」天空好不容易重新振作起來,將目光移到了那份表格上,企圖找出可能對勘察艦修復作業有所幫助的部分工業,然而卻再一次失望了。

  就如同那位統領少年說的那樣,第三行星的居民們憎恨著宇宙,並且徹底貫徹了這個想法。在生活著三億人口的地下都市群裡,竟然完全找不到宇航工業以及與此相關的工業痕跡,甚至就連構建宇航工業的基礎工業都寥寥無幾。

  「……靠,難怪他們直到現在都還在使用輪型機車,原來是連研制浮空機車的能力都沒有啊……」天空呻吟著,感到頭痛無比。

  沒有宇航基礎工業,也就意味著,就算某種奇跡出現,他能重新喚回這三億地下居民對宇宙的熱情,那麼到制造出一艘至少能在星系內航行的宇宙艦為止,至少也要花上十年以上的時間--那還不如期待帝國贏得與共同體的戰爭後,重新開發第三行星更實際一些。

  「唔唔唔唔……」天空咬著嘴唇在房間裡轉來轉去,卻始終想不出任何辦法,於是他終於決定--出去走走。

  ***

  離開公館後,天空信步來到了附近那片郁郁蔥蔥的地下森林,並驚奇地發現這片應該是人造的森林,竟然洋溢著有不輸給康定大地的生命力。自天頂撒下的日光從樹葉的縫隙中透過,在灌木與植株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或清脆或沉悶的鳥鳴聲在空曠的森林回蕩,不時還可以看到小型獸類的蹤跡。

  被這般神奇的地下景色所吸引,天空不知不覺就前行到了遠離公館的位置。然後,當這位海特蘭德之子突然注意到,就算自己抬頭也看不到可以幫助分辨方向的恆星之時,他才不得不承認一件令人痛苦無比的事實……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33 AM

卷三 第二十七章親族

  「唔唔唔唔……」天空煩惱地看著左腕的終端手環,露出一付猶豫不決的表情。此刻幕色已經接近黃昏,而他的方向感卻比起八小時前要更加混亂。

  痛苦地意識到單靠自己的力量大概是走不出這片該死的地下森林後,天空決定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向外界求助上。如果開啟終端手環的定位系統,另一位同樣佩戴著終端手環的同伴應該能夠輕易確定他的位置,而他也能以此為道標前進。假若方向正確的話,最多一小時他就能離開這片迷失森林--當然,所有一切的前提是,雅麗亞已經確實回到了那棟公館。

  「……希望雅麗亞已經回來了吧?」天空喃喃祈禱著,然後開啟了終端手環的定位系統,不過顯示出來的卻是「信號不良」的字樣,於是他禁不住發出了微弱的呻吟。

  在地底世界,終端手環的磁波信號會受到極大限制,岩層、礦脈、地下水等復雜的地紋都會成為阻礙磁波信號傳遞的屏障。以此因果推斷起來,雅麗亞此刻大概身在幾千特諾碼外的另一座地下都市,而天空大概還得在這片深綠迷宮待上一天左右。

  正當天空開始考慮是不是要重溫一下在故鄉康定時的打獵技巧,先把今天晚餐解決的時候,終端手環上突然閃出接通訊號。「誒?雅麗亞已經回來了嗎?」

  天空喜出望外地開啟定位系統,然後驚訝地發現信號源竟然就在不足一特諾碼內,於是頓時郁悶了起來。「難道說,我這幾個小時其實一直是在森林邊緣兜圈子?」

  稍稍沮喪了幾分鐘,海特蘭德之子便重新振作精神向信號源的方向走去。雖然終端手環上顯示出兩者間大約只有一特諾碼的距離,然而其間被異常繁茂的植被所阻隔,行進起來異常艱難。天空最後是干脆跳到樹上,利用輕功在樹與樹之間跳躍移動,如此一來速度要快了不少。

  「咦?」當天空從最後一排樹上蹦出來的時候,眼前豁然開朗,一片方圓數裡的湖泊佔據了他的全部視線,同時也讓他心中湧出一股強烈的錯愕感。

  該死的!絕對是……什麼地方搞錯了!天空落到地上,對眼前夜幕下寧靜安詳的湖泊發出了無聲的咒罵。他甚至可以用亞姬姐的護符打賭,在那棟公館周圍數裡內絕對沒有這種東西存在!也就是說,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穿過了那片迷失森林,而來到了一個……更陌生的地方?

  「但上面顯示的訊號確實是這裡啊!」天空咬牙切齒地凝視著左手的終端手環,上面正顯示出的發信源近在咫尺,而他左右望了一下--周圍別說人影,就連一只耗子都沒看到……

  「你在干什麼?」身後突然響起的清冷之音,猶如靜夜中的一聲重鼓,敲得正醞釀著某種危險念頭的某人差點蹦了起來。而當他回頭望去時,卻正好和一雙琉璃色的雙眸對上。

  女孩正坐在湖畔的一座突起的礁岩上,以居高臨下的目光注視著打量著這位陌生人。那墨綠色的長發隨著夜風起舞,雖然天上並沒有月亮,但天空恍然間卻彷彿看到了白銀的月光灑在女孩的身上。

  「呃,我……我好像迷路了。」呆愣了半天的某人,最後才蹦出這麼一句話。

  「是這樣嗎?」女孩從礁岩上輕輕躍下,輕盈得猶如羽毛飄落。她走到天空面前,從上到下的仔細打量著他,最後目光停頓在了海特蘭德之子左手的終端手環上,那裡銘刻著黃金之翼的紋章。

  「小孩子?」天空低頭看著那位高度剛剛只及自己胸部的女孩,這才發覺她其實只有十二三歲的樣子,只是因為那漠然的聲音和冷靜的態度,所以才讓對方生出一種她比實際年齡要大的感覺。雖然眼前這張精致的美貌因為缺乏表情變化而讓人感覺像洋娃娃似的,但那雙琉璃色雙眸中卻彷彿流溢著群星的光華,讓天空忍不住失神了一下。

  「呃,請問你是……」勉強將視線從那雙琉璃雙眸中移開,天空隨即注意到了那對正從墨綠色長發中探出尖來、正微微顫動修長耳朵,頓時大吃一驚。「夏蘭人?」

  「我的名字是芙蘭索華,海特蘭德.魯.亞迪.芙蘭索華。」小女孩以沉穩的聲音報上了自己的氏名,只是在最後忍不住流露出一絲激動的情緒。「不過你可以叫我芙蘭,兄長。」

  「呃?」天空立即陷入了空前的混亂。直到芙蘭象征性地舉起左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這位處於呆滯狀態的海特蘭德之子才發覺,小女孩佩戴著的終端手環上,竟然也銘刻著黃金之翼的紋章!

  ***

  「是嗎?我知道了。不,不用了,把她送回公館吧,盡可能讓他們生活得舒適一些……」洛德臉上的笑意瞬間混進了苦澀的意味。「反正我們也限制不了她那位同伴的力量,不是嗎?所以大概也只能讓時間來消磨他們的想回到宇宙的渴望了……嗯,那就一切拜托你了。」

  放下電話後,洛德閉目沉思了一陣子,像是喃喃自語般說道︰「宇宙,真的是這麼令人向往嗎?從諾瓦地表上看去,那根本就是一片囚牢般紅霧啊……或許其它行星的人們和我們仰望到的宇宙是不一樣的吧?

  「但是,無論如何也得讓他們留下來才行啊……」洛德像是厭惡自己般地皺起眉頭,不過卻依舊將思考繼續了下去。「第二批訪客中沒有一位是老師的同族,而這次的那位雅麗亞小姐,應該能給老師帶來一些驚喜。如果那他們能像前一批訪客般安心在地下都市群生活的話,那……芙蘭也會高興的吧?」

  想到這裡時,洛德突然睜開了眼楮,似乎在猶豫什麼事情般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很快又下定決心,向門外走去。

  兩分鐘後,一輛輕巧的小型轎車自大統領宮邸出發,向都市邊緣的森林區駛去。洛德在森林邊緣的某處停頓了一下,然後便沿著一條隱秘的小道駛了進去。在森林小道中行駛了大約二十分鐘,少年將車停泊在了一片方圓數裡的寬敞湖泊旁邊,然後下車向對面森林的某處步行過去。

  「老師,我來看您了。」洛德輕輕說著,並伸手撥開了最後一處屏蔽視線的植株,眼前的一切豁然開朗。

  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艘純白的艦船,洗練的流線勾勒出彷彿天鵝般優美的軀體--任何一位看到過這艘艦船的夏蘭人,都可以想像出它在虛空中輕盈飛翔的絕美姿態,並會為此激動不已。然而,對於這位出生以來就被禁閉在紅霧囚籠中的少年來說,這艘十年來一直靜靜停泊、不曾絲毫動彈的艦船,看起來好像在靜靜等候死亡降臨一般。

  雖然他曾無數次向艦船的主人請求,並為她準備了地下都市最好的宮邸,但那位自稱「蒼穹之民」的女性卻從來不肯答應他離開這艘垂死的艦船到別處長住,甚至連她的孩子也一樣。

  帶著些許的傷感,洛德走近了那艘純白的巨艦,不過卻被緊閉的艙門攔在了門外。「老師……難道沒在嗎?」少年有些疑惑地歪著頭,這個時候在森林裡散步並不是個好主意,他不禁有些擔心。

  「洛德?」從身後響起的聲音把少年從憂慮中解放了出來,一位有著深青色長發的尖耳女性從巨艦的一角走出來,正以微微吃驚的表情注視著他。

  「老師,您……」洛德露出高興的表情,不過在看清女性打扮的時候卻化成了苦澀的笑容--她穿著一身樸素的工作服,並且此刻上面還隱隱有些油漬。

  「您還是打算離開這裡嗎?」他以艱難的聲音確認著。

  「上次我就已經告訴過了你啊,洛德。」若璃亞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他表情一般走了過來,輕輕開啟了艙門。「我對貝拉的承諾只是照顧你到能獨立生活為止,而現在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諾言,當然應該離開了。」

  「但是,我、我還不能獨當一面啊,老師。」洛德急忙地跟上了她。

  「這樣說可是不負責任哦,洛德。」走進艦橋後,若璃亞回頭以譴責的目光注視著他。「現在的你已經是地下都市群三億居民的最高領導者,如果這也算是不能獨擋一面的話,那到底要怎麼樣才能算獨當一面呢?」

  「那是因為有大家輔助的關系,單靠我一人根本什麼也做不到……」

  「懂得知人善用,不已經是很優秀的領導者了嗎?」若璃亞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以柔和的語調鼓勵道︰「你要更自信一些才行啊,貝拉的孩子。畢竟教育你的人可是銀河中最優秀的教育者,而作為被教育者的你也相當出色,所以千萬不要輕易否認自己的優秀。」

  「……謝謝你,老師。」真是的,反被將了一軍啊……洛德苦笑著,試著轉移了話題。「對了,這艘船的修理工作進行得怎麼樣了?」

  「這個啊……」若璃亞那平靜的美貌上頓時流露出煩惱的表情,她注視著少年,以苦笑的語氣問道︰「你還記得我是怎麼來到這顆星球的嗎?洛德。」

  「嗯,那時候您為了躲避彼安海盜的追擊而潛入諾瓦的大氣層裡,不過卻被擊中了艦船的引擎,然後墜入了紅海。他們以為已經破壞了這艘艦船,於是便撤退了,但母親駕駛的巡海艦卻在海底發現了它……」

  「沒錯,貝拉救了我和芙蘭一命,所以我才會在她臨終前答應照顧你到能獨立生活為止,因為恩怨必報是我族的傳統。」若璃亞接著少年的話繼續回憶著。「當然,還有另外一個理由,就是那時候的我根本沒法修復這艘艦船。就算艦內的智能核晶中有豐富的資料,但我還是用了足足三年的時間才學會修理技術,並且直到上個月才將它修理完畢。」

  「那,老師你是打算就馬上離開嗎?」洛德緊張無比的問道。

  「如果能這樣做的話,我們早就離開了。」若璃亞不滿似的皺起眉頭。「雖然艦船的機能修復完備,不過唯一的問題是燃料。作為推進劑的水當然不缺乏,但初次啟動引擎所需的能量結晶……唉,以地下都市貧弱的宇航工業,就算再發展半個世紀大概也制造不出來吧?」

  「抱歉,因為我們的指導思想是不再涉足宇宙的緣故。」洛德露出歉意的笑容,不過卻稍稍感到安心了一些。

  「總覺得你好像很高興似的……」若璃亞以不太滿意的目光注視著少年,然後在他致歉前又移開了目光。「對了,這麼晚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大統領閣下。」

  「老師,您說笑了。其實是……」洛德苦笑著,正待說出那兩位訪客的事情,不過卻突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於是頓時說不出話來。

  「嗯?怎麼了?」若璃亞露出疑惑的表情。

  「誒,是這樣的。」洛德在心中飛快尋找著一個新的理由,它必須自然而毫不勉強。「再過不久就是芙蘭的生日,我想為她舉辦一個盛大的生日宴會,所以想先跟老師你商量一下。」

  「呃?但是……」她顯得更加疑惑了。「即使按這顆行星的標準時間計算,距離芙蘭的生日也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啊?」

  「嗯,的確是這樣,但我想如果能提前一些準備的話,那應該能更舉辦得更成功一些。」雖然最初只是臨時編造的理由,但洛德現在已經開始認真地構想起來。「我可以邀請許多小孩子參加,如果芙蘭願意的話,可以在那裡結交許多同齡的朋友。當然,也希望老師你能前來。兩年前那次宴會後,可是有許多人都期待著能再次目睹你的風采……」

  「我是不會參加的。」尖耳女性就像感到寒冷似的突然抖了一下,然後堅決拒絕了這個提議。「不過如果你能說服那孩子的話,我當然也不會反對她參加,雖然我實在不認為她能從其中得到什麼樂趣。」

  「就是因為沒辦法說服芙蘭,所以我才向老師求助啊!」洛德苦笑了出來,試著說服這位母親。「我認為她那個年齡的孩子應該多和同齡人接觸,而不是……呃,長期生活在較為封閉的環境中,這樣對她的成長很不利。」

  「問題是,這裡除了我以外,幾乎沒有可以和她對等交流的人。」若璃亞微微皺起了眉頭,似乎她也在一直憂慮這個問題。「基本上,我當初是以正統家族教育來培養那孩子的,因此比起其它同齡孩子來,芙蘭的精神年齡要成熟得多。所以就算勉強她參加那個生日宴會,她大概也找不到什麼朋友吧?」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試試看。」洛德露出堅決的表情。

  「你就這麼想被那孩子承認嗎?」若璃亞露出趣味盎然的表情,開始上下打量著認真的少年。「那麼作為特別的優待,我就告訴你一件好事情吧……芙蘭啊,其實一直期待著有位能夠讓她放心依賴的兄長。」

  「真、真的嗎?老師!」少年的臉上一瞬間迸射出光彩。

  「嗯,所以你就好好去努力吧,貝拉的孩子。」若璃亞掩嘴輕笑著,然後如此承諾著。「到我找到制取能量結晶的方法為止,如果你能讓那孩子承認你為兄長,那我就會考慮讓她暫時留在這裡生活。」

  「我、我會努力的!」

  「不需要。」

  熱情的和冷淡的聲音同時在艦橋內響起,而中和後則凝成了一股近似停頓的沉默。洛德和若璃亞同時看向艙門的方向,一雙琉璃色的眼眸正放射出拒絕與警惕的目光。

  接著,兩人錯愕的目光又移到了那琉璃雙眸的主人正雙手抱著的東西上。那是位黑發黑瞳的青年,一身裁剪得體的制服勾勒出英挺的輪廓,給人感覺就如同獵豹般剽悍。不過此刻,那張溫和俊朗的容貌上,正流露出彷彿搞不清楚狀況的苦笑。

  「芙蘭,這位是……」若璃亞顯得非常驚訝。至少在她的記憶中,這位稍稍冷漠過頭的女兒似乎還來沒有對其它人如此親熱過。

  「是兄長。」芙蘭簡單、堅定地說著。

  「呃?」若璃亞將困惑的目光投向了對面同樣莫名其妙的青年,而對方則苦笑著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搞不清楚狀況。

  「他是家人,所以是兄長。」芙蘭舉起自己的左手,同時拉著黑發青年讓他將左手也舉起來。兩支款式稍有不同、但卻銘刻著同樣紋章的終端手環猶如閃耀著萬丈光華,晃得對面的兩人一陣頭暈目眩。

  「……洛德,這才是你原本打算告訴我的事情吧?」若琉亞看向身旁,卻發現那位少年統領已經陷入了某種呆滯狀態,於是只得將目光移回了對面青年的身上,苦笑著問道︰「那麼這位……嗯,孩子,總之請先告訴我你的氏名吧?我想先知道,命運之神是否真的對海特蘭德家眷顧到如此程度。」

  「啊,是。」被那雙青眸注視著的瞬間,天空突然回想起了遠在帝都的那位令人尊敬的老公爵,於是不再緊張,以平和的聲音報上了自己的氏名。「我的名字是天空,海特蘭德.魯.吉爾.林.天空,夫人。」

  「這竟然是真的……」若琉亞持續發愣了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隨後便以充滿感慨與不可思議的目光注視著他,以昂然的聲音宣布著。「那麼,艾琉雅的孩子吧?我的名字是若琉亞,海特蘭德.魯.洛基.若璃亞。從家族輩分上看,你應該稱呼我為祖母。」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36 AM

卷三 第二十八章告別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少年統領凝視著面前那位黑發青年,語氣一反常態變得非常不友好。他無法接受,自己耗盡心力苦苦追求的寶物,竟然被人這般輕易地奪走!無論如何也想達成的羈絆,在好不容易看到曙光時卻被被徹底否認!

  洛德的情緒有些許沸騰,注視著天空的目光也開始充盈著怒氣和敵意。只是,這些許的敵意根本動搖不了對方的意志,卻反而激怒了那位此刻又渴又餓外加憋了一肚子的暴君。

  「我還想知道呢!」天空以更凶猛的目光瞪視了回去,久經殺陣所培育出的凶悍氣息沖得那位少年統領一陣膽寒,不過卻倔強地沒有移開目光,只是雙腿微微有些顫抖而已。

  「兄長迷路了。」芙蘭就像要袒護天空一般站到了他的面前,堅定地迎接了對面的視線。「我在森林旁遇到他,然後帶過來的。」

  「芙蘭……」洛德的憤怒則一瞬間化為了滿腔苦澀。他低下頭,稍稍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後向天空致上了歉意。「抱歉,因為太吃驚的緣故,所以剛剛失禮了,請原諒我。」

  「……呃,沒事。」天空也瞬間收斂了對抗的敵意,然後卻搔了搔頭發,以不太好意思的表情問道︰「不過能不能告訴,現在這到底是什麼狀況啊?總覺得從剛才起就一直在夢裡面一樣誒……」

  「關於更詳細的事情,請向老師詢問吧,我想她也一定有許多事情要向你確認。」少年勉強擠出來的笑容充滿了苦澀,他回頭看向若琉亞,以微微顫抖的聲音告別道︰「那麼老師,我就不打擾你們家族團聚,先告辭了。」

  (一遇到挫折就馬上退縮的個性,還是沒有改過來啊……所以芙蘭才一直不肯接受你……)若琉亞注視著洛德,在心中微微嘆了口氣,不過卻沒有責備他的意思。事實上就整體而言,地下都市群的居民都或多或少擁有這種畏縮不前的性格,而考慮到他們過去所遭遇的重重災難,若琉亞也實在無法對此非難,不過卻絕不願意芙蘭接受此種消極過頭的思想。

  「嗯,現在的你也確實不是太適合留下來……」若琉亞點點頭,然後說道︰「等你冷靜下來後,再過一次吧?洛德。當然,最好是在我們回歸故鄉前。」

  「好的,老師。」洛德對若琉亞露出稍稍感激的笑容,然後帶著失敗者般的沉重表情走到艙門口,再最後看了一眼被芙蘭緊緊抱住左臂的那個人,接著快步走了出去。

  「那個,」天空以有些困惑的聲音呼喚著若琉亞。「讓他就這麼離開好嗎?他看起來好像很傷心的樣子誒?」

  「嗯,那孩子是挺傷心的,不過沒關系。」若琉亞自信滿滿地保證著。「這次經歷應該會對他有很好的教育作用,而如果能從裡面學到一些東西的話,那孩子應該會成為一位更出色的領導者的。」

  「是這樣的嗎……」天空注視著那垂下肩膀消失在通道盡頭的少年,心中不知為何浮起一股淡淡的愧疚,然而從左手傳來的力道卻吸引他的注意力。

  「兄長,」芙蘭輕扯著他的衣袖,仰望的琉璃雙瞳中盡是期待。「我的名字是芙蘭。」

  「呃……」天空無言地承受著那殺傷力在旺財數倍以上的目光,額頭上不禁冒出點點冷汗,但卻不知道該做什麼。而若琉亞則帶著趣味盎然的表情注視著這位「兄長」,看他要如何理解芙蘭的初次請求。

  足足愣了二十秒左右,直到芙蘭的眼中開始出現盈盈水霧,海特蘭德之子才靈光一閃頓悟過來,然後試探著叫出了她的名字。「芙、芙蘭?」

  「嗯,兄長!」芙蘭立即答應道,沉靜的美貌上瞬時蕩漾出歡愉的笑意。

  (原、原來是這樣嗎……)渡過大劫後的天空突然感到一陣無力,然而在目睹眼前那流溢著耀眼笑容的美貌時,一股奇妙的溫馨感卻在心中蕩漾開來,於是他又輕輕呼喚著妹妹的名字。「芙蘭。」

  「嗯,兄長!」芙蘭放開了天空的手臂,轉而抱住他的腰,就要要感覺兄長的氣息般將頭埋進了海特蘭德之子的胸膛裡,喃喃呼喚著。「兄長、兄長……」

  「嗯,合格了。」旁邊傳來輕輕的鼓掌聲,若琉亞以欣賞的目光注視著艾琉雅的孩子。「能猜出這孩子的心意,難怪芙蘭會這麼快喜歡上你。這孩子已經寂寞太久了,今後請好好疼愛她吧?」

  「是,我會努力的……」天空反射般地應諾後,才發覺好像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呃,那個,祖母大人,我們是不是還有更重要的問題需要討論啊?比如……」

  「比如,為什麼我們會在這顆行星上,你們又是怎麼來到這顆行星的,如何才能返回帝國,還有身為海特蘭德家孩子的你,竟然是地上人的遺傳體質?至少在我被囚禁在這顆星球的十年前,還沒有聽說過艾琉雅已經有了一個這麼大的孩子……這些事情,我其實都非常非常充滿了興趣。」若琉亞以趣味盎然的目光注視著黑發青年,然後突然話鋒一轉。「但是比起它們來,我的芙蘭可是要重要得多。你難道不這麼認為嗎?‘兄長’。」

  「不,其實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天空頗感吃不消地避開了祖母譴責似的目光,並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了與某位王姐那沖擊性的初會,於是若有所悟。然而,正當他開口準備確認猜想的時候,腹內卻突然響起「咕咕」的聲音。

  「……呃,抱歉,其實我已經差不多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天空感到慚愧似的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請求道︰「能不能先讓我喝口水啊?」

  「哎呀呀,這還真是抱歉啊。」若琉亞的嘴角突然流溢出奇妙的笑容。

  「我為你倒水,兄長。」芙蘭拉著天空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然後一蹦一跳地踏著歡快的步子向後艙跑去。

  「啊,謝、謝謝……」天空只來得及對芙蘭的背影道謝,而當隨後看到那小小的身影捧著水杯小心翼翼地向自己走來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或許應該感謝一下那位將自己流放到這顆行星的厄運之神。

  ***

  「雅麗亞小姐,我就把你送到這裡了……」瑪琉苦笑著,甚至還不及等雅麗亞回應,便一推操縱桿,駕著私人轎車絕塵而去--剛剛接到助手的通訊,在大統領宮邸中還有一位意志消沉的少年在等著她鼓勵,因此這位秘書長實在沒有寒暄的心情。

  「……」雅麗亞無言地凝視著那輛黃色轎車消失在視界邊緣,然後才放下不知不覺間舉起的右手,轉身慢慢向不遠處的公館走去,腳步竟然是出乎意料的輕松,甚至讓人感覺到一點空寂的味道。

  沿著夜晚的林間小道前行,從兩旁浮燈上閃出的點點熒光將腳下石條路照得若明若暗,四周空間無聲無息。緩緩前行的雅麗亞不禁閉上眼楮,全心全意地體會著這絕不屬於群星世界的靜謐,同時察覺到自己心田中那一顆沉眠許久的種子,正在這片寧靜安詳的黑暗中悄悄發芽、生長,並從那片燒盡記憶所形成的灰燼中探出頭來。

  她不禁啞然失笑,不過笑容中卻流露出些許苦澀的味道。雖然雅麗亞還無法肯定這顆種子是不是屬於那個人的,但抬頭注視著那棟透出柔和光線的公館時,她卻立即地感覺到一股令人安心的溫暖,就像被什麼東西所擁抱似的,並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腳步。

  只不過在推門而進的瞬間,那沉靜美貌上流溢著的溫馨與期待,霎時間被驚愕與茫然所取代。在目睹到那個人與另外兩位同胞親熱交談的時候,雅麗亞突然懷疑起自己是不是不小心闖進了某個家人的聚會中。

  「這麼說,祖母你真的是亞琉妮姐的母親?」因為背對著玄關的緣故,所以天空並有看到後面那位發愣的女性,而被這沖擊性的事實所震撼到的敏銳五感,也還沒有恢復到平日般的警覺。

  「嗯,我是在那亞琉妮三歲的時候離開帝都的,本來教育那孩子是雷穆(諾拉維亞王殿下)的責任,結果他居然厚著臉皮賴著我一起跑……」若琉亞露出憤恨不已的表情。「如果不是艾琉雅後來替他擔負起教育那孩子的責任的話,那我絕對會一早把他趕回去的……唔,不過這樣一來的,芙蘭就不會出生了,所以還是得好好感謝艾琉雅才行。」

  「是、是這樣嗎?」回想起那位性格越來越像某人的公爵長女,天空的表情顯得有些復雜。

  「說起來,亞琉妮現在……應該已經加入到帝位競爭中去了吧?還是說,那孩子也跟她的父親一樣,逃家過起了自由自在的生活。」聽起來,若琉亞似乎對後面一種情況要更期待一些。

  「……不,事實上,亞琉妮姐現在已經是準提督了,並且在帝位競爭中也排到第一位。」天空以困惑的語調如此說著,並同時開始思考這位祖母臉上浮現出的失望表情到底是何含義。不過這個時候,懷中的某個小東西突然動了一下,將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啊……」芙蘭發出小小的驚呼,以一臉惋惜的表情看著那只貌似艾紐霍嘉爾之鼠的狼狽逃離--自從兩小時前從兄長那裡得到這只小動物開始,她便一直在逗弄著它。

  「吱吱吱!」不堪凌辱的旺財在權衡可能遭遇的懲罰與必然降臨的保護後,終於決定棄暗投明,飛快地竄到了門廳前呆著的那位慈悲女神的腳下,抓著她的衣角發出苦苦的哀求。

  「雅麗亞?」天空馬上注意到這位同伴的歸來,不過似乎遲了一些,那張清冷的美貌上已經隱隱浮現出不滿神色。

  「能替我介紹一下這兩位嗎?先任翔士。」雅麗亞緩步走到客廳中,以疑惑的目光打量著這兩位蒼穹之民的同胞。「我還以為這顆行星上的夏蘭人只有我們呢?而且還是……」雅麗亞的目光跟著移到了天空懷中那位小女孩身上,而在目睹到對方終端手環上銘刻著的「黃金之翼」紋章後,頓時露出了大吃一驚的表情,失聲道︰「海特蘭德家?」

  「呃,事實上……」天空站起來,不動聲色地將旺財捉起來,重新放到芙蘭的懷中,然後才開始對雅麗亞講述此前一系列不可思議的事故……

  「小、小輩是伊斯埃雷.丁.穆克.雅利亞,拜、拜見白銀提督!」雅麗亞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向這位根源氏族的長老至上敬意。

  「不用這麼緊張啊,伊斯埃雷家的女兒。」若琉亞輕笑著,試著讓她鎮靜下來。「我早就離開蒼穹軍,現在已經是逃家的自由之翼,你把我當成偶遇的同胞就好了。」

  「這、這怎麼可以!白銀提督……不,若琉亞夫人曾經是根源氏族、蒼穹軍、甚至帝國的驕傲!那場在穆紐度星系殲滅卡爾凱拉聯邦艦隊的伏擊戰,直到現在都被奉為軍事經典!」雅麗亞表情就像見到了傾慕已久的偶像,深紫雙眸中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不論是從氏族的輩分上看,還是從翔士資歷上看,小輩都理應向您表示敬意!」

  「那都差不多是一個世紀前的事情了誒……」若琉亞苦笑著,無奈地接受了這份來自過去的敬意。

  「那個,若琉亞夫人,你不打算回到蒼穹軍嗎?」雅麗亞猶豫了幾秒鐘,然後毅然問了出來。「現在帝國正受到彼安共同體和巴雷亞聯邦的攻擊,如果你能回歸蒼穹軍的話,那帝國就安泰了……」

  「如果這些話被塞恩聽到,你可是會被關黑屋的哦,伊斯埃雷家的女兒。」若琉亞溫和的笑容消弭了雅麗亞情緒上的激動。「雖然那個人是有些頑固,不過卻是相當稱職的統帥,而且兄長也會輔助他的。有他們坐鎮中央的話,即使在如何險峻的戰爭風暴中,汝等幼鷹們也能自由地展翅吧?所以,就算我勉強參與這場早已不屬於我的戰爭,那也只會被塞恩笑話為不知進退而已。」

  「沒有這回事……」回想起祖父品行的時候,雅麗亞反駁的聲音便異常虛弱。

  「因此,我是不會回到蒼穹軍的。」若琉亞將視線重新移回了孫子身上,當年馳騁戰場的白銀提督頓時化成了好奇心泛濫的祖母形象。「不過,如果是海特蘭德家的話,我倒的確是應該回去看看了。一想到不知不覺間竟然錯過了這麼多有趣的事情,我就覺得好遺憾……」

  「是、是這樣的嗎……」雖然若琉亞答應回到帝國之翼無論如何都是件值得慶祝的事情,但雅麗亞的表情明顯是被這位根源氏族長老的表現方式給打擊到了,而就連天空也不由得露出了莫名無奈的苦笑。

  「說起來,艾琉雅的丈夫是地上人,還附帶了一位優秀的繼承者,那亞姬和拉凱希絲呢?她們應該也找到自己的羽翼了吧?」若琉亞突然問出了一個讓某人汗流浹背的問題。

  「呃,這個……」天空支吾著,半天說不出話來,於是若琉亞只好將困惑的目光投向另一位根源氏族之子,卻發現她的嘴角正彎曲成某種輕蔑般的弧線。

  「雅麗亞?」若琉亞不禁好奇心大盛。

  「不,據我所知她們現在還沒有羽翼。」雅麗亞決定試著為某人保留一些顏面--盡管在大多數夏蘭人看來,那應該是件值得誇耀的事情。

  「告訴我實情,伊斯埃雷家的女兒。」若琉亞以嚴肅的聲音追問著,卻將盈盈笑意隱藏在了那雙青色的眼瞳裡。

  「……她們已經獲得了純結的翅膀。」雅麗亞只得以委婉的方式這麼說道。

  「誒?」若琉亞現在真的是大吃一驚。「你是說,她們……都許下了純潔之翼的誓約?莫非是兄長……」正想說這怎麼可能的若琉亞,順著雅麗亞的目光注意到了孫子臉上那莫名奇妙的表情,於是以更加無法置信的語氣確認道︰「難道是……從雲?」

  「呃,好、好像是這樣誒?事實上,我也不太清楚……」被兩位女性的目光逼上絕路的某人,露出一付純潔無瑕的笑容,企圖蒙混過去--事實上,負責教育他的那位執事也確實沒有告訴他多少純潔之翼的事情,至於其它人,就更不可能向他說明那僅屬於翼之眷族的誓約。

  「……原來如此……」若琉亞的目光移到了正依偎在兄長腳邊、高興地逗弄著旺財的女兒身上,接著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真是狡猾啊……」

  「祖、祖母大人……」天空像是放棄抵抗般舉起雙手,以虛弱的聲音建議道︰「比起這些事情來,我們是不是更應該討論一下返回帝國的事情啊?」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37 AM

卷三 第二十九章誓言

  地下都市群的夜晚是看不到星星的,飄浮在夜空中的點點熒光,其實是地底住民們為了彌補此缺陷而創造出來的夜光植物。雖然它們和星星實在沒有多少相似之處,然而無數發光的縴絲在漆黑天幕下隨風飄散的情景,看起來卻如同童話傳說般美妙神秘。

  雅麗亞看著眼前的一切,禁不住感到心醉神迷。如果不是今天一天經歷了太多的事情而興奮得無法入睡,那自己大概就和這足以成為珍貴回憶的美景失之交臂吧?想到這裡,雅麗亞不禁有些感謝那位帶給她諸多煩惱的人物了。

  「……你啊,究竟是什麼人啊……」像要將那些飄散的光絲抓在手中似的,雅麗亞伸出手去,不過卻久久沒有收回來。一身輕輕的嘆息從那微微開啟的櫻唇中漏出,然後消散在不斷流逝的夜風中。

  「長官,你的雅興還真好啊!」身後傳來的感慨聲音讓她驟然收回了手,不過她卻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問道︰「……那孩子已經睡覺了嗎?」

  「嗯,好不容易……」天空苦笑著如此回答道。

  雖然若琉亞已經回到那艘純白的艦船去為明天的出航作最後的調整,但離開時芙蘭卻說什麼都不肯放開兄長的衣袖。無奈之下,若琉亞只好把女兒留下,但眉宇間卻流露出濃濃的憂慮神色,以不太放心地視線凝視著那位顯得異常無辜的青年。然而到最後,這位母親憂慮的表情卻不知為何變成了某種覺悟後的期待,接著若琉亞就很干脆地離開了這棟公館。

  於是,感到困擾的人便換成了那位突然間晉升「兄長」的海特蘭德之子。被芙蘭要求陪著睡覺的他,同時經受著精神和肉體的雙重考驗。在想睡不能睡,想動又動不了的情況下,天空只得靠流轉內氣來打發時間。直到內氣運行兩周天後,芙蘭才沉沉睡去,而他在有些心疼地割斷衣袖後,也終於得以從那雙柔弱無骨卻堅韌非常的小手中脫身出來--雖然期間被芙蘭另一只手抱住的旺財對他投以可憐兮兮的的求助視線,不過在心中天平上稍稍衡量一下兩者的重量後,這位無責任的主人還是決定以妹妹為先,於是反而狠狠地警告了那只貌似艾紐霍嘉爾之鼠一眼,然後才偷偷溜到雅麗亞所在的陽台來。

  「明天就要離開這裡了啊……」凝視著漆黑天幕下不斷游走的光絲,雅麗亞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說給身旁的同伴聽。

  「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天空點點頭,稍稍猶豫了一下,然後問了出來。「長官,你……已經和那家伙告別了嗎?」

  「嗯,是的。」雅麗亞淡淡地點頭答道︰「至少,在我心中已經結束了。」

  「也就是說,你並沒有去見他?」天空有些驚訝。

  「雖然我曾說過要想佐爾道歉,但我卻沒辦法去見他。」說出接下來這番話時,連雅麗亞都不禁驚訝於自己語氣的平淡。「事實上,他在四年前就已經和這個行星的女性結婚了,而且現在已經有了兩個孩子,於是我就回來了……」

  「這樣就結束了?」天空突然覺得很郁悶。「沒有把他叫出來罵得無地自容,或者干脆沖進去一槍把他打個半死?」

  「我才不會做出那種沒有品味的事情!」那對英挺的娥眉突然傾斜成了某種危險的角度,雅麗亞現在才真正憤怒了。「還是說在你心目中,我竟然是這麼粗魯的女人嗎?」

  「那個,我的意思是……」天空微微露出困惑的表情,而他的解釋也讓雅麗亞頓時沉靜了下來。「長官你是那麼認真地思念著他,而那家伙卻如此輕易地背叛了這份思念,這樣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啊?」

  「……抱歉,我誤解你了。」雅麗亞向這位真心替自己憤怒的同伴致上了歉意。「但那畢竟只是我的單戀……不,或許根本就稱不上愛情,只是固執與狂熱構成的憧憬罷了,所以我並沒有資格去責備佐爾……我,只在外面稍稍祝福了他們一下而已。」

  「嗯,如果長官你覺得這樣可以的話,那我也沒什麼話好說……」天空無奈地聳了聳肩膀,露出一付因沒有揍到某人而些許不滿的表情。

  「……你真是個殘酷的人啊,海特蘭德公子。」雅麗亞以復雜莫名的目光注視著天空了好一陣子,然後深深嘆了一口氣,如此說道。

  「殘、殘酷?」天空顯得非常迷惑。

  「嗯,在你的面前,我的悲傷竟然是如此脆弱,甚至不堪一擊。」雅麗亞凝視著這位曾兩度拯救自己性命的男子,以飄緲如夢般的語氣呢喃道︰「一次是在發現勘察艦的那晚,一次是我從佐爾那裡回來的今晚,你都以出人意料的行動輕而易舉地粉碎了我的悲傷,並且奪走了我回憶過去的權力,這實在是……讓人不能接受。」

  「呃,那個……」天空的額頭禁不住冒出森森冷汗。然後回想起了一句在故鄉大地廣為流傳的諺語,並以微弱的語氣呻吟了出來。「女人心,海底針啊……」

  「當然,我其實應該感謝你,海特蘭德公子。」在心虛的某人禁不住想轉身逃走前,雅麗亞總算是恢復到了天空所熟悉的她。「事實上,如果不是你的話,我應該早就與那個其實並不存在的亡靈一起消逝了……是你讓我擺脫了如此可笑的命運,所以我必須向你致上謝意才行。」雅麗亞認真地對天空低下頭,以恭敬的語氣說道︰「請接受我的謝意,海特蘭德公子。」

  「呃,這個……」天空的表情就像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應似的困惑不已,不過最後還是決定以開玩笑的方式混過去。「嘛,無論如何,只要結束了就好。這下就算將長官你帶回第一艦隊,也不用擔心會出現艦隊一頭撞進敵人包圍圈裡的事情發生了……」

  「我已經說過,我是不會因為私情而耽誤工作的。」雅麗亞顯得有些不滿,以認真的語氣向那人確認道︰「難道說在你的心目中,我是這麼不值得信賴嗎?海特蘭德公子。」

  「沒、沒這回事。」天空趕緊否認。「還有,長官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呃,海特蘭德公子啊?感覺很奇怪似的。」

  「說到奇怪,」雅麗亞像是想起什麼來似的,以疑惑的語氣向他詢問道︰「我是見到若琉亞夫人才注意到的,為什麼你一直都叫我長官呢?」

  「但是,你不是素翎翔士嗎?」天空也稍稍愣了一下,然後反問道︰「只是先任翔士的我當然應該稱呼你為長官啊?」

  「可是現在已經不是執行任務的時候了,所以也就不存在蒼穹軍中上下級的關系了吧?」雅麗亞開始很認真地與天空討論起來。「如果我在白銀提督面前繼續稱呼你作先任翔士的話,那感覺不是更奇怪嗎?」

  「唔,好像是這樣誒……」不久前還是在為如何返回帝國而發愁的兩人,現在卻開始討論起彼此稱呼問題來,一想到這裡天空就不禁湧起一種奇妙的感覺。「那我應該稱呼你什麼好呢,長……呃,雅麗亞?」

  「嗯,這樣不錯。」被這麼呼喚的雅麗亞顯得有些開心。「反正我們兩人都是根源氏族之子,所以我也直接叫你的名字。這樣可以吧,天、天空?」

  「當、當然可以。」

  找不到繼續話題的兩人一齊沉默了下來,剩下的只有靜謐恬美的時間和隨風輕舞的光絲,在夜空中緩緩流動。雖然從這片大地上無法仰望到任何星星,然而同為蒼穹之子的兩人卻不約而同地察覺到,彼此的距離竟然是如此靠近。

  「吶,天空,」雅麗亞突然輕聲呼喚著身旁的同伴。「你知道,為什麼我們家族會被稱為帝國之牙嗎?」

  「唔,不是因為伊斯埃雷家是武將輩出的名門氏族嗎?」感到莫名奇妙的天空如此回答道。

  作為十三根源氏族中司掌戰爭的一族,在夏蘭帝國建國至今的一系列侵略、反侵略戰爭中,伊斯埃雷家曾若干次幫助有若如風中殘燭的帝國抵御了強敵的爪牙,更無數次成為帝國的爪牙而消減了數以千計的敵對勢力,以千億的鐵血鑄就了「帝國之牙」的威名--這是在人類世界廣為流傳的傳聞,所以就算是天空也不會沒有聽說過。不過從雅麗亞那莫名羞澀的表情上看,這份傳聞似乎遺漏了某些重要的東西。

  「那麼,伊斯埃雷家的基因符號……你知道嗎?」雅麗亞接著詢問道,而天空則持續茫然地搖著頭。

  「……請把你的手借我一下。」猶豫了好一陣子後,雅麗亞露出毅然的表情,然後輕輕拉了天空的左手,舉到自己面前。而完全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的海特蘭德之子,則一付茫然失神的模樣,也完全沒有抵抗。

  「也許會有點疼,不過請忍耐一下……」雅麗亞握著天空的手掌,然後俯下身去,輕輕咬在了上面。

  「嗚!」感覺就像被針刺了一下般,從手掌處傳來一閃即逝的痛楚,而當天空反射般地抽回手時,雅麗亞卻早已放開他的手。

  「這、這到底是……」天空看著自己的手掌,此刻上面出現了一個比束光槍口要稍微大那麼一點的傷口,雖然有血液正從裡面流出來,不過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於是,他將疑惑的目光移向了雅麗亞,卻驚訝地發現那張恬靜的美貌上此刻正流露出某種從未見過艷麗的神采。

  「這是我們家族的誓約方式。」雅麗亞似乎很滿意海特蘭德之子沒有擦拭傷口的行為,輕輕舔淨了嘴角的紅跡,以柔和的語調為他解釋著。「輕咬肌膚是表示親近之意,而流血部位不同,其含義也是不相同。」

  「是、是這樣的啊……」天空茫然地看著手掌,上面的傷口正在飛快愈合,轉眼間就只剩下淡淡的紅跡。「呃,那這表示什麼意思啊?」

  「如果是頸動脈的話,表示的是永遠的愛情,而手掌……」雅麗亞臉突然紅了一下,然後就持續沉默了數分鐘。

  就在天空忍不住再次追問的時候,雅麗亞終於開口了。「……我是伊斯埃雷家的女兒,一切行動會以帝國的利益為最優先。」從那雙晶瑩剔透的深紫雙眸中透出清澈無瑕的視線,這位伊斯埃雷家的女兒以莊嚴肅穆的聲音宣誓著。

  「只是,在不損害帝國利益的前提下,從今以後,我將視你的意志為先。」

  ***

  第二天一早,天空便帶著旺財前往了那艘停泊在地下墳場的勘察艦,到黃昏返回時已經帶回艦上殘余的能量結晶。而在此期間,若琉亞也在雅麗亞的協助下完成了對愛艦「雪鹿」的最終調整,其性能已經恢復到了全盛時期的水準。

  雖然雅麗亞還在猶豫要不要向那位給予自己相當關照的統領秘書長道別,但若琉亞卻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啟航了。「反正以後還有機會來的」,而當天空如此決定後,她也不再堅持。

  黃昏時刻,在湖泊旁的森林中,一艘有著洗練流線的純白艦船迎著落日的余輝緩緩升起,抖落一身歲月的塵埃,在湖泊中蕩洗掉舊日的傷痕後,「白鹿」就像要吐盡十年來郁結的悶氣般,以肉眼難辨的速度貼著天頂滑過,瞬間洞穿了那扇封閉許久的閘門,然後沿著水道潛行到了外海,在接近海面時一躍而起,終於前到了那無垠無限的蒼窮!

  然而,「雪鹿」離開時激蕩出的音速氣流,卻在狹小的地下都市掀起不小的混亂。雖然並沒有多少人目睹到那風馳電閃般劃過的艦影,但也還是有至少兩人清楚這代表著的含義。

  「……果然還是離開了啊……」瑪琉仰望著那一條消失在遠方的白線,似乎頗為遺憾。

  「他們……畢竟和我們是不同的。」洛德的聲音中有著無法掩飾的哀傷。「習慣了地底生活的我們,就算如何努力伸出手去,也永遠無法觸及那片無垠無限的群星世界……」



卷三 第三十章開戰

  夏蘭曆四百二十七年六月二十日,經歷了數次短暫的激烈交鋒後,「拉爾之門」前的戰場又再次呈現出詭異莫名的死寂。

  在兩座深紅要塞中央,三萬戰艦排成錯落有致的弧圓陣,靜靜懸停在漆黑一片的虛空中。一艘有著龐大身軀的青藍巨艦傲然居於圓陣中央,那是「刺盾」第三艦隊的旗艦,普通高速重列艦「雷鎧」,也是駐利德菲爾星系蒼穹軍指揮中樞的所在地。

  在為應付大量資訊處理工作而比普通重列艦擴大數倍的艦橋上,懸掛著蒼穹軍的巨大紋章旗,「咆哮之龍」。在任何一艘分艦隊以上的旗艦上,這枚紋章旗都是必須存在的物品。如果艦隊指揮官獲得了列翼翔士以上的軍階,那麼他就會被允許在制服上銘刻上家族的紋章,同時也可以將家族的紋章旗懸掛在麾下旗艦的艦橋上。不過在蒼穹軍中,目前只有屈指可數的幾位翔士有此資格。

  然而「雷鎧」卻更加特殊,因為在帝國數十萬的龐大艦隊中,它是唯一被允許在艦橋懸掛三枚紋章旗的軍艦!除了正中央的代表著帝國和蒼穹軍的「咆哮之龍」紋章旗外,位於下方左右兩側的紋章旗,稍微大的一枚是象征海特蘭德家的「黃金之翼」,而稍微小的一枚則是象征著巴恩多魯家的「閃電與火」--對於代代侍奉海特蘭德家的眷族,巴恩多魯家當主艾爾佛達來說,實在沒有比這更坦然的忠誠誓言了。

  此刻,這位眷族之長卻眉頭緊皺,似乎陷入了深深地煩惱中。

  距離彼安軍初次潰敗經過了七十三小時的時間,其間敵方曾發動兩次試探性攻擊,雖然皆慘敗而歸,但它們似乎已經推算出了雙子星要塞主炮之一,「鎮魂曲」的射程界限,然後就像在擬定對策般,直到現在都沒有動彈。就算艾爾佛達有著沉穩堅韌的性格,但卻依然被這段無能為力的悠長時間給折磨得莫名浮躁。

  「……唔,這些家伙還真是難纏啊……」三葉翔士煩惱般地搔了搔頭發,順手將剛剛統計出來的傷亡報告放到了桌子上。

  原本艾爾佛達打算盡可能地將要塞主炮「鎮魂曲」保留到最後作為決勝武器使用,不過看起來敵方也非常清楚她的打算,竟然連續兩次派出五支分艦隊的兵力進行試探攻擊。雖然第一波的左翼攻勢被華德麾下的第二艦隊以剛柔自如的交錯火力粉碎,但蒼穹軍依舊承受了相當的損傷,於是當敵方展開針對右翼的第二波攻勢時,艾爾佛達便不得不改變主意,將「鎮魂曲」再度投入使用--如果彼安軍打算繼續以此戰術消磨敵方的戰力,那消耗到最後處於劣勢的肯定是艦隊數量上處於劣勢的蒼穹軍,到時候就算保留這份決勝武器也毫無價值。

  「『鎮魂曲』的性能,已經被摸透了嗎?」三葉翔士的目光穿透了旗艦的舷窗,落到左側的那座深紅色要塞上,好像自言自語般說著。「既然如此,那剩下『殺伐歌』無論如何都要保留到決戰時使用了……」

  需要說明的是,位於「拉爾之門」附近的軌道要塞「雙子星」,其實是兩座同型要塞「卡斯托爾」和「杜克斯」的共稱。兩座要塞以正前方的「門」為核心,互為倚角之勢,除了共同擁有常規重型軌道要塞的所有配置外,還配備著各自不同的特殊武裝。卡斯托爾的要塞主炮被稱為「鎮魂曲」,而杜克斯的要塞主炮則命名為「殺伐歌」,兩者破壞力幾乎不相上下,然而在射程長短和作用範圍大小上卻有著相當大的差別。

  因此盡管彼安軍已經洞悉了「鎮魂曲」的性能,但倘若其打算以此數據推測出「殺伐歌」的性能,並真的相信那份推測結果而擬定作戰計劃的話,那必定會為此付出極其慘痛的代價。

  事實上,艾爾佛達倒是非常期待這種情況發生……

  這個時候,伴隨著悠揚輕柔的旋律,一張由微控光波構成的影幕從桌上的一角彈出來,然而在看清那位人物的瞬間,這位大提督卻禁不住感到一陣畏縮。

  掙扎了好一陣子,艾爾佛達才帶著再次覺悟的表情開啟了通訊終端,不過卻忍不住對影幕上的副官投以恫嚇的視線。「……你該不會打算要告訴我,又有我的信件從帝都來了吧?」

  「……不,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長官。」明顯被嚇到了的副官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後如此報告著。

  「呼……」巴恩多魯家當主臉上的表情明顯松懈了下來。

  艾爾佛達原本是打算等到戰爭告一段落再親自回去向翼之長請罪,但海特蘭德公子失蹤的消息,卻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流傳到了帝都,於是最近一段日子來,從帝都發來的通信量便陡然猛增,讓這位眷族之長接得是心驚膽顫。雖然老公爵總算還是深明大義,信中只告訴她不必太在意孫子的事情,一切皆以軍務為先,然而另外兩位純潔之翼的通信,或激烈或柔韌的措辭卻讓這位眷族之長差一點就忍不住下令將那位罪魁禍首逮捕遣返回帝都,供洩憤之用。

  「不過,夏音百翔長正請求與你通話,長官。」副官接著說道。

  「呃?」艾爾佛達頓時一愣,然後立即回想起了傳聞中這位菲恩伯德公主殿下與少主間的深厚羈絆,於是一口回絕。「不見。」

  「長官,這樣……真的可以嗎?」

  「我應該是這支艦隊的最高指揮官吧?難道還沒有權力拒絕一位百翔長的請求嗎?」艾爾佛達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目光冷漠,表情威嚴。如果是不知情的人,肯定會為這位大提督此刻流露出威嚴所折服。「嗯,就說我現在沒有空好了。」

  「但是……」副官露出很是為難的表情,而艾爾佛達則期盼著他就這麼退下,然而他最後卻依然將難題留給了長官。「大提督啊,夏音百翔長是以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的身分進行請求,按照規定您是不能拒絕的……」

  「是皇族序列?」艾爾佛達忍不住呻吟了起來。

  在十三根源氏族中,司掌統治的亞諾萊維涅家因其職務需要而被賦予了參聞蒼穹軍機密的特權。雖然在通常情況下,其子孫享有權力與同列翔士無異,然而一旦亞諾萊維涅家成員認為有此需要,便可以皇族成員的身分,超越階級直接向最高指揮官進言--當然,進言並不一定會被接受。

  由於這份超越階級的特權對於蒼穹軍的結構穩定性有著無法輕視的破壞力,因此在帝國建國至今的數百年歷史中,會輕率使用這份特權的亞諾萊維涅家成員還還未曾出現過。尤其是對於那位時常將狂放靈魂禁錮在深深自我界限中的菲恩伯德公主殿下來說,要動用這份特權想必更是艱難異常的決定,不過從中也可以看出她對這件事在乎到了何種程度。

  「……接進來吧。」艾爾佛達實在無法拒絕,垂頭喪氣地命令著。於是幾秒鐘後,一張正顯露出堅定決心的美貌便出現在她面前的影幕上。至於那位預感到暴風雨降臨的副官,則悄悄消失在了影幕的一角。

  「閣下,冒昧打擾,實在抱歉。」穿著整齊翔士制服的夏音首先行了一禮,以慎重的語氣向大提督致上了歉意。

  「殿下,雖然我很想以愉快的心情向您致敬,不過殿下會不惜動用皇族序列的特權也要和我聯絡,應該不是單純想敘舊而已吧?」艾爾佛達苦笑著,輕輕撥開了一縷垂下的青發。「請說出您的要求吧,殿下。如果在我職權範圍內的話,我會盡量滿足的。」

  「……我只想向閣下確認一件事情。」夏音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後問了出來。「就是有關海特蘭德公子的行蹤。我聽到不少傳言都說他參與了針對第三行星的勘察任務,然後在行星地表失蹤……請問確實有這麼回事嗎?」

  「殿下啊,我以為這種事情不需要動用到皇族序列向我詢問吧?第一艦隊的尤希斯提督,或者您的直屬長官,華德提督都非常清楚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直接向他們詢問的話不是更符合常識嗎?」艾爾佛達最初打算以柔韌自如的防線擋住這位公主銳利的質問。

  「事實上,我已經這麼做了。」夏音的聲音中有著極力壓抑的怒氣。「尤希斯提督根本不接受我的通信請求,而華德提督雖然接受了我的通信請求,卻在我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突然『想起有要事處理』--所以,我只能向大提督你求證。」

  這個時候,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的臉上突然顯出懦弱的痕跡,向來冷靜的聲音中也流溢出極其罕見的不安和恐懼。「那個人是不是已經……」

  「不,其實有些差別,殿下。」一向溫文爾雅的眷族之長,此刻也忍不住在心中對那兩位混賬部下奉上了與優雅相距甚遠的問候。她稍稍沉默了一下,決定將不那麼絕望的事實告訴眼前正在站理智之崖邊緣的少女。

  「事實上,是少主與伊斯埃雷素翎翔士對行星地下展開勘察的時候,停泊在第三行星軌道上的巡查艦發現了彼安軍大規模行動的蹤跡,於是臨時決定以返回利德菲爾星系報告為先,不過想再次返回時『拉爾之門』卻已經被封鎖了,於是我們也就失去了那兩人的消息。」

  「也就是說,天空……不,海特蘭德公子還活著?」影幕上那張精致的美貌上頓時綻放出喜悅的光彩,不過下一瞬間就被怒氣所充滿。「那艘巡查艦,怎麼能夠這麼做!」

  夏音這樣的反應和艾爾佛達收到報告時一模一樣,那時候巴恩多魯家當主可是花了足足兩小時才說服自己接受了事實,而現在她又不得不將那些理由對眼前憤怒的亞諾拉維涅家女兒重復一次。

  「我能夠理解您的心情,殿下,所以不會要求您馬上冷靜下來的思考。但是,希望您能夠安靜地聽完我闡述的理由。如果那時候您已經恢復理智的話,相信也就能夠理解那位艦長作出如此判斷的艱難了。」艾爾佛達以沉靜的語調說道。

  「他們是在第三行星大氣層致上的軌道發現彼安軍行蹤的,同時行蹤也應該已被敵方察覺。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是搭載著最先進質電干涉系統的巡查艦也沒有可能瞞過敵方偵察部隊而重新潛入第三行星。如果真的要勉強這麼做的話,那也只能將敵人的注意力引向第三行星而已,結果可能會更加絕望……事實上,我倒認為那位艦長的行動相當正確和果斷,畢竟面對的是一百三十四支分艦隊的侵攻,他只要稍稍猶豫一下,那艘巡查艦就會被摧毀到灰飛煙滅吧?而我們也就得不到有關那兩人依舊可能生存的情報了。」

  「海特蘭德公子依舊生存的可能性,」夏音就像要堅定意志似的停頓了一下,然後慎重的確認著。「究竟有多大?」

  「根據巡查艦的報告,他們離開時隨身裝備足以維持七十二小時的正常生理活動,如果能夠在此期間找到那艘失蹤勘察艦的遺骸的話,或許還能從其中得到相當程度的補給,因此七十二小時的生存時限應該還能夠相應延長一些……」

  「有堅持到救援到達為止的可能嗎?」雖然夏音很想就這麼相信下去,但由於關系到那個人生命的緣故,因此她還是不得不鼓起勇氣繼續問了下去。

  「遺憾是的,無法確定的因素太多,我們不能作出準確判斷。」艾爾佛達以沉重的語調向夏音報告道。「關於那兩人是否發現失蹤勘察艦,以及勘察艦的完整程度,我們完全不清楚。並且更重要的,究竟何時能擊退『門』對面的彼安軍,向第三行星派出救援艦隊,我們此刻依舊無法推測……雖然令人非常不甘,但不得不承認這場戰爭的主動權並沒有握在我們手中。」

  「難道我們什麼也不能作嗎?如果打算盡速展開決戰的話,或者可以派出幾支分艦隊作誘餌,將敵人引誘到要塞主炮的射程範圍內……」夏音不知不覺就逾越了階級,在對面那雙沉穩青瞳的注視下才猛然醒覺過來,於是頓時臉紅耳赤。「抱歉,我逾越了!」

  「其實我也很想這麼做的,殿下。」艾爾佛達的目光移到了胸前佩戴的紋章上,真心嘆息道。「然而遺憾的是,在這身制服的巴恩多魯家紋章之上,還有著帝國授予的三葉肩章,因此我只能暫時放低眷族的身份,以軍務為先。」

  這位眷族之長沉吟了一下,決定再告訴這位帝位競爭者更多一點東西。「事實上,雖然彼安軍在艦隊數量上佔據優勢,但蒼穹軍若主動出擊也並非沒有獲勝的希望,只是那絕對是一場慘烈的勝利。即使是最樂觀的估計,『刺盾』艦隊也會損失七成以上的戰艦,而那時帝國短時間內將沒有余力對共同體展開追擊。這也就意味,這場戰爭進行得毫無意義……以千萬人的鮮血去拯救僅僅一人的性命,這種事情大概是任何一位翔士都做不出來的,殿下。」

  「抱歉,是我太天真的。」夏音低下頭。「感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情,閣下。」

  「其實,我也只是在對殿下訴苦罷了……」艾爾佛達的笑容充滿了苦澀的味道,而正當她準備繼續說些什麼的時候,副官的臉突然彈出並佔據了整個影幕,而夏音則自動縮到了銀幕的右下角。

  「有什麼事嗎?」這種不經允許便奪取通訊優先權的行為實在算不上禮貌,因此艾爾佛達顯得不太愉快,只是副官的報告卻瞬間消弭了她的不滿情緒。

  「長官,『門』對面的彼安軍開始大規模調動,二十五支分艦隊規模的先鋒部隊已經進到『門』內,看起來他們是打算決戰了!」

  「通令全軍立即按十七號作戰方案對應。」艾爾佛達猛然站了起來,立即下達了命令。「那麼,殿下你也……」當她的目光移到影幕上時,卻發現在右下角位置已經消失了百翔長的影跡,於是禁不住苦笑了出來。「這麼迫不及待想要戰斗嗎……算了,就期待這份昂揚的戰意成為我軍勝利的道標吧!」

  夏蘭曆四百二十七年六月二十日十六時五十二分,以彼安軍先鋒艦隊從「拉爾之門」蹦出的那一刻為標志,「第一次利德菲爾星系攻防戰」正式拉開帷幕……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38 AM

卷三 第三十一章伏兵

  在星系的邊緣,存在著一顆散發著奇妙光華的霧狀行星。雖然同樣圍繞著中央的恆星運轉,但它卻與其它六位兄弟有著明顯的不同。它沒有堅固的岩面,然而也並非氣態。如果硬要形容的話,那就是一個沒有實體的不明球狀星體,不過在青藍光霧構成的星體中央位置,卻隱藏著一扇通往低次元的門扉,並且在那條「唯一次元」的盡頭,則是另一扇開啟在與出口同一宇宙的門扉--簡單來說,就是一條連接兩個星系間的快捷通道。

  雖然不知道宇宙中到底有多少生物會有機會利用此種客觀存在的通道,不過在銀河系的範圍內,一種自稱為「人類」的生物卻完全依賴它們建立起了自己龐大的種族群落,進而牢牢地佔據著銀河生物鏈頂端的寶座。他們將這個星系命名為「拉爾」,於是這扇門也就跟著被稱為了「拉爾之門」。並且,為了獨佔使用這條通道的權利,人類世界的兩大利益集團正在展開一場葬送千萬英靈的戰爭。

  雖然在星星們看來,人類擅自在虛無縹緲的次元空間劃分界限的行為,是如此無禮而愚昧,但它們卻絲毫沒有干涉的意思,或許還感到有些不安。事實上,現在聚集在「門」兩端的人類集團,他們手中均握有就連星星都可以粉碎的武器。

  自稱為「彼安人類共同體」的人類集團,此刻停泊在位於「門」位於拉爾星系的一側,數量高達一百二十二支分艦隊數量的戰艦聚集在此,就像在漆黑虛空中游弋的深海魚群,形成一片壯闊神妙的風景。

  統率這群嗜血鯊群的,是一艘深紅色的巨艦。作為千萬彼安軍的象征,它被心懷敬畏的戰士們稱為「暴君」。「暴君」巨艦有著猙獰凶厲的外形,雖然其破壞力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機會展露,但就體積來說,已經堪比小型軌道要塞。

  在位於巨艦頂端的會議室裡,數位上將剛剛審定了由「紅之刃」指揮官提出的攻略敵方雙子要塞的作戰計劃,並一致同意將此計劃付諸實施。不過,當一百二十多只分艦隊全部調動起來為作戰計劃準備時,作為計劃提出者的某人卻反而清閑了下來。

  「嗯,看起來當參謀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的哦……」寂在通道上隨意漫步著,雖然被解除「紅之刃」指揮官職務後,但他卻以參謀身份指導著接替他指揮艦隊的原副官諾恩,事實上依然握有著「紅之刃」的實權。至於那些事務性的工作,卻反而少了許多,也難怪他會發出如此感慨。

  「寂,你的手已經好了嗎?」左側傳來的問候讓他回過頭去,而在目睹到那深紅血影時差一點又反射般地跪了下去,於是趕緊將視線轉移到了前面那位威風凜凜的女性身上。

  「紅夜,」寂苦看著過去的部下露出了苦笑,輕輕動了動一度失去的右手,感覺到血氣依然不太流暢。「雖然透過細胞克隆總算是修復了左手,不過修復後的手卻只具備最基礎的體力,沒辦法保留那些被摧毀的力量,因此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復原啊……」

  「不要焦急啊,寂。」紅夜輕輕拍了拍戰友的肩膀,安慰道︰「我聽說只需花上兩三年時間鍛煉,它就能恢復到原來的水平了,或許會比原來更強也說不定,所以與其這樣無所事事的閑逛,不如花點時間在鍛煉吧?」

  「即使能完全復原,也還是勝不了你那位子君啊……」寂輕輕嘆息著,然後在紅夜注意到之前轉移了話題。「話說回來,你現在還真是威風凜凜啊,準將閣下。不但得到始祖的無上愛寵,就連御使都隨時守候在你身邊,還獲得了最精銳強陸艦隊『葬送者』的全面效忠,已經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這算什麼?嫉妒嗎?」紅夜凝視著他,認真的確認道。

  「是失落啊,紅夜。」寂將目光移到了右手,不太自然地活動了幾下。「現在的你,已經不再是我能觸及的對象了。雖然直到現在我都還沒有放棄向你求愛的念頭,不過看起來這份希望已經變得越來越渺茫了。」

  「原來是這樣。」紅夜看起來像是松了口氣,於是不由得稍稍開了個玩笑。「不過你的希望並沒有變得渺茫哦?」

  「呃?」雖然寂一瞬間露出驚喜的表情,不過很快就重新垂下頭去,嘴角掛上了苦澀的笑容。「我想,你的意思應該是從最初一開始我就沒有成功的希望吧?還真是殘酷的拒絕啊……」

  「抱歉。」紅夜為自己的輕率玩笑致上了歉意。「不過在最初見到子君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決定要得到他的遺傳因子了,所以你還是趕快死心吧?寂。而且據我所知,你身邊不是有不少女性願意為你誕生下孩子嗎?」

  「……唔,御使還跟在你的身邊,也就是說始祖依舊想見到那位子君嗎?」自覺將陷入不利狀況的寂,稍稍改變了話題,並同時朝著紅夜身後望了一下--那兩位隨時侍候左右的血衣使,使得這位新晉準將成了總旗艦「暴君」中最引人注目的人物。

  「雖然那位人物確實得到了『源頭』的莫大愛寵,始祖對他感興趣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我總覺得這裡面好象還有些其它原因……」自覺將踏入危險領域的寂,趕緊停下了脫韁的思想野馬,將目光移到了紅夜的身上。「如果在這次戰爭中再遇到那位子君的話,你有把握留下他嗎?紅夜。」

  「……我一個人的話,大概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吧?」紅夜不禁苦笑了出來。那個人同時擁有著平衡在極高水準的力量和智慧,以及從兩者衍生出的無限可能性,以獵物的標準來說,實在沒有比他更困難的了,因此就算有四位御使相助,她也還是沒有多大的把握能留下那個人。

  「按照你的作戰計劃,那個人最後一定會出來的,因為只有他才能抑制住葬送者的攻勢。」紅夜顯出微微驕傲的樣子。「而與上次戰斗時不同,這次他是不可能逃走的。若他選擇死戰到底的話,那四位御使的合力應該能夠把他擒獲下來。」

  「葬送者要等到作戰的第二階段才會出場。」寂走到一處舷窗旁,靠著牆壁上看著窗外的某方向。「如果作戰連第一階段都沒有通過的話,那就根本沒有葬送者出場的余地了……那麼辛苦才把那些大家伙帶過來,怎麼樣也得稍稍發揮一下作用吧?」

  「如果作戰計劃失敗的話,那我軍也只好退卻了。」紅夜也跟著走到了窗前,望向了與寂相同的方向。「居然要拿出整整二十五支分艦隊作誘餌,老實說,就連我都有些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作戰。」

  「這是迫不得已的犧牲啊……」寂將目光轉向了前方那流溢著青藍光華的「門」,語氣中不由自主帶上了些許的憎恨。「畢竟上次的作戰結果你也看到了啊,無論多麼精銳的部隊、多麼精湛的指揮,在那兩座怪物要塞的壓倒性火力面前,根本就毫無意義……否則,『紅之刃』也就不會白白損失兩支分艦隊了。」

  「能在最恰當的時候將要塞主炮投入使用,一次就摧毀了『紅之刃』的鋒銳,敵方的指揮官也不是池中之物啊……」紅夜跟著嘆息道。「或許,不做出這樣的的犧牲,還真的沒有辦法奪取那座要塞。」

  「嗯,哪怕只發射一次也好,希望那些家伙能夠動起來啊!」寂的目光又移回了最初的方向,以喃喃祈禱般地語氣說道……

  ***

  從遠處看,那裡是一處空無一物的漆黑虛空,然而若在極近距離觀察的話,就會發現空間整體呈現出些許不協調的形態,一片彷彿更加深沉的黑暗吸盡了所有的光線和磁波,然而卻隱隱勾勒出一艘艦船的流線。

  開啟了泛用屏蔽的「雪鹿」,已經潛行到了距離「拉爾之門」僅有三百魯諾碼的距離,然後就無法前進了。而看著百萬彼安軍在面前來回游弋,同艦的兩位根源氏族之子不禁感到心髒一陣痙攣,然而從操舵的那位根源氏族長老臉上卻看不出絲毫危機感的樣子。

  「我說得沒錯吧?」一艘彼安巡查艦剛剛從近在咫尺的地方滑過,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於是若琉亞回頭對兩位膽顫心驚的雛鳥露出誇耀的笑容。「『雪鹿』可是我花了好大力氣才請雷利婭替我制造的……啊,她現在已經是艾紐霍嘉爾家當主的吧?總而言之,當年我就是靠著這艘交通艦的泛用屏障才得以避開通勤廳和紋章院的監視,偷偷溜出帝都的。即使是在十五年後的今天,『雪鹿』的潛行能力也絕對不是這些彼安艦能發現得了的,所以你們就放心好了。」

  「原來是這樣啊……」雅麗亞忍不住發出了呻吟,十五年前海特蘭德公女與諾拉維亞王的離奇失蹤,到現在她總算是知道了真相。

  「原來還可以這麼做啊!」天空的表情則是蠻佩服的,不過後面的嘀咕則讓雅麗亞忍不住對這位現任海特蘭德公子投以憂慮的視線。「或許我可以拜托柯蒂亞……泛用屏障嗎,就安裝在『白龍』上好了……不過操舵又怎麼處理啊……」

  當兩位根源氏族之子為各自的想法而煩惱困惑的時候,睡眼惺忪的芙蘭從後面的艙門走了進來。到現在她睡覺總算是不用天空陪伴了,不過取而代之的卻是被當作布娃娃般使用的旺財。即使在芙蘭睡醒後的現在,那只貌似艾紐霍嘉爾之鼠也依然被拉著毛茸茸的大尾巴,倒拖著走了進來,顯出一幅完全放棄抵抗的模樣。

  「兄長……」芙蘭小聲喚醒了沉醉在自由想象中的某人,然後乘勢坐到了他的膝蓋上。

  「芙蘭,已經睡醒了嗎?」當那個可愛的小東西進到懷中時,一抹溫柔的笑意便忍不住浮現在這位海特蘭德之子的嘴角。天空伸手撫摸著那蕩漾著柔和香氣的秀發,輕聲問道︰「睡得還好嗎?旺財是不是很暖和啊?」

  「嗯,很暖和。」芙蘭不自覺抱緊了懷中的寵物,正打算裝死的某納米老鼠不禁張了張嘴,發出了無聲的慘叫。「不過我還是想跟兄長睡在一起。」

  「呃……」天空有些尷尬以目光的向祖母求助,不過立即絕望地轉了回來--若琉亞露出趣味盎然的表情看著這邊,於是他只得立足自救。

  「芙蘭啊,你已經到了不能再和男性睡覺的年齡了耶?即使對象是兄長或父親,如果隨便提出這樣要求的話,對方也是會很困擾的……」從未有過此類經驗的天空,勉強想出一些爛到都說不出口的理由--事實上,他也沒有真心期待它們會產生多大作用。

  「我讓你困擾了嗎,兄長?」然而芙蘭卻露出緊張和不安的表情,掙扎了好久後,才以悲傷的語氣承認著。「明白了,那我今後不會再提出這類無禮請求了,請原諒我,兄長。」

  「原諒什麼的,沒這回事啊……」自己臨時編出的隨便理由,芙蘭竟然如此認真地對待,這讓某人覺得很有罪惡感,於是慌慌張張地想作些彌補。「對了,等回到帝都後,我會把亞姬姐介紹給你的,芙蘭。她是位和藹可親的女性,你們一定能夠相處愉快,而她會願意陪你睡覺的。」

  「亞姬姐?」芙蘭歪著腦袋可愛地注視著天空……

  雖然若琉亞對那對兄妹的交流抱有極大的興趣和奇妙的期待在旁聆聽--這一點,從她那不斷顫動的尖耳末梢就可以看出來,但雅麗亞卻發現自己實在難以對此產生興趣,甚至還有種莫名的排斥,於是只好將注意力集中到對彼安軍的監視上來。待返回蒼穹軍後,這些極其珍貴的情報將發揮出無法預測的作用。

  這艘名為「雪鹿」的交通艦,其實搭載著比軍用艦更強大的偵查和反偵查系統,雖然這明顯違反了造艦法的規定,但雅麗亞卻大概也能猜出這些東西的作用。透過「噩夢之手」制造的被動質波偵查系統,雅麗亞得以將目睹了彼安軍一百二十二支分艦隊的全貌,並露出深深震撼的表情。

  「強敵啊……」

  銀幕上的彼安艦隊排出史無前例的巨大三角陣,一百二十二支分艦隊整齊一致,沒有絲毫混亂。十三萬艘戰艦靜靜懸停在漆黑虛空中,只有尾部推進器不時噴出青藍火焰,即使彼此隔著數百魯諾碼的距離,雅麗亞依舊能感覺到那一股昂然肅殺的戰意,於是只能發出如此嘆息。

  「在蒼穹軍被和平囚禁的時候,它們卻在一刻不停地磨礪著自己的爪牙,會讓你有這樣的感想是很正常的事情。」若琉亞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雅麗亞的身後,凝視著影幕也露出了凝重的表情。「如果蒼穹軍的戰斗力還能保持在與卡爾凱拉聯邦戰斗時的水準,那對付它們應該不是難事……」

  「你是說現在的蒼穹軍會輸嗎?」雅麗亞不自覺就用上了比較激昂的語氣。

  「我沒這麼說,伊斯埃雷家的女兒。」白銀提督以沉靜的語調彌消了帝國之牙的銳利怒意。「不論結果如何,這場戰斗對蒼穹軍而言都絕對是場苦戰。為了喚醒沉寂百年的戰斗之血,就算奉上千萬英靈的祭祀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啊……」

  「這就是彼安軍的陣列嗎……咦?」這時天空也帶著芙蘭站了過來,大致打量了一下影幕上的彼安艦隊陣型後,突然覺得有些不妥。雖然最初只是一種毫無理由的直覺,不過接下來他卻確實發現了不安的源頭。

  「那個地方,」天空指著彼安軍前鋒陣中某處,提出了疑問。「分艦隊規模的龐大質量集中在如此狹小的區域上,不覺得很奇怪嗎?」

  「呃?」雅麗亞好像剛剛注意到這一點,不禁露出驚訝的表情,在稍稍思考一下後提出了自己的意見。「會不會是重列艦的分艦隊?如果是皆為大型艦的集合的話,可能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你的意思是,彼安軍打算讓重列艦擔任突擊前鋒?」天空聞言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雖然這確實是出人意料的戰法,不過真的有實用價值嗎?」

  重列艦有著所有艦種中首屈一指的破壞力,以及伴隨著龐大艦身而生的最低機動性,擅長遠攻卻苦於近戰。在戰爭中它們時常被配置在戰陣的最後方,作為給予敵人致命一擊的槍矛,然而一旦被其它艦種接近形成肉搏戰的話,一支巡查分艦隊都能輕爾易舉地殲滅一支重列艦隊,因此實在不適合作為艦隊突擊前鋒來使用--想到這一點後,雅麗亞不禁為自己的輕率推測而羞愧起來,然而,她身旁的白銀提督似乎有著與她相同的意見。

  「不,雅麗亞的推測應該沒有錯。」若琉亞盯著那支距離本陣稍嫌遠的彼安前鋒艦隊,青藍雙眸中閃出熾烈的神光。「不過,那或許是比重列艦還誇張的家伙也不說不定……」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39 AM

卷三 第三十二章破塞

  「您、您的意思是……」雅麗亞有些吃驚地看向白銀提督,然而若琉亞的目光卻移到了旁邊那位先任翔士身上,並且臨時扮演起了教官的角色。「從雲,攻略軌道要塞的基本戰術,你應該知道吧?那麼對要塞攻略用的唯一艦種,是什麼?」

  「呃,是攻略艦。」因為曾經在要塞攻略模擬戰中與被稱為「黑色季風」賽恩元帥交過手的關系,所以天空對要塞攻略戰術的印象很深刻,於是隨口就回答了出來。「同時擁有高度強化之防御力以及指向性之破壞力的攻略艦,是對要塞攻略的唯一艦種。通常的要塞攻略戰術,是利用其它艦隊交錯火力網抑制要塞的近戰火力,同時讓攻略艦隊逼近到極近距離,然後實施指向爆破作戰。」

  天空想了想,又補充了這麼一句。「不過,如果想完整地佔領軌道要塞,而在敵對雙方的戰力相當的情況下,那得派強陸艦隊出戰了。雖然蒼穹軍方面還沒有動用強陸艦隊的先例,不過彼安軍歷史上卻曾經采用過此類作戰,記得是在攻略洛利萊特聯邦邊境要塞的時候……」

  「嗯,這些已經夠了,基礎的戰術素養很扎實嘛!」若琉亞打斷了孫子的論述,露出滿意與欣賞的神色。「真沒想到,艾琉雅居然幸運地挑到了一個這麼出色的孩子……」

  說到這裡,白銀提督露出感興趣的表情,然後接著問道。「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麼做呢?以一百二十支分艦隊左右的戰斗力,如何在九十支分艦隊的夾擊下攻陷那兩座搭載著巨型主炮的要塞?」

  「呃,那個……」天空有些尷尬地看著若琉亞,以困惑的聲音說道。「祖母大人,你的期待會不會太高了一些啊?」

  「是這樣嗎……」若琉亞彷彿毫不在意,接著又將目光移到了雅麗亞身上。「那麼,伊斯埃雷家的女兒,你有沒有想出什麼有效戰法呢?」

  「是、是的。」雅麗亞的身體突然繃緊,聲音也因為過度嚴肅而顯得緊張。「由於雙子星要塞和普通軌道要塞不同,互為倚角的它們完全沒有防御上的死角,如果采用正攻法的話,就算彼安軍將一百多支分艦隊全部賠進去也很難攻陷下來,所以我想他們應該會采取常識以外的戰術,不過具體就……」

  「想不出來嗎?」若琉亞點點頭,然而臉上的表情卻顯得很滿意。「其實我也想不出來。就像雅麗亞說的那樣,為了攻陷雙子星這種常識外的軌道要塞,彼安軍肯定會作出一些出人意料的行動……然而在缺乏必要情報的狀況下,我們無法作出更進一步的判斷,不過唯一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他們作戰的關鍵就在剛才從雲指出的那一點上。」

  「果然嗎……呃?」天空點點頭,正準備繼續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感覺到那具靠著自己的小小身體正微微顫抖,於是便將注意力移到了芙蘭的身上。「芙蘭,怎麼呢?難道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那是,白色的獠牙……殘酷到連自己的血肉都一起吞噬,終將被憤怒之矛粉碎……鮮血侵染的星星,崩潰,碎裂……」芙蘭緊緊抱著天空的左手,目光卻凝固在了遠處的虛空,全身彷彿因恐懼而強烈顫抖著,而仰望兄長的目光有如悲泣。「不要去,兄長。」

  「芙蘭你……」看著那位正手足無措地安慰妹妹的海特蘭德之子,若琉亞突然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

  夏蘭曆四百二十七年六月二十日十六時五十二分,以彼安軍先鋒艦隊從「拉爾之門」蹦出的那一刻為標志,「第一次利德菲爾星系攻防戰」正式拉開帷幕。雖然蒼穹軍對承受來自敵方的攻勢作了相當充分地準備,然而彼安軍的戰意之熾烈程度卻要遠遠超出參謀部的預料。

  彼安軍前鋒與蒼穹軍左右兩翼交戰開始,僅僅經過短短二十分鐘的時間,雙方損失就超過了七支分艦隊,而雙子要塞之一的卡斯托爾要塞,其主炮「鎮魂曲」也已經被迫發射了一次,雖然只擦著敵艦隊邊緣滑過,不過卻成功抑制住了敵方悍不畏死的攻勢,將右翼的第一艦隊稍稍拉出了只差一步就像進去的混戰泥潭。

  「那些家伙究竟是怎麼回事?簡直就是來尋死啊!」尤希斯將指揮杖重重砸在面前的桌台上,怒氣沖沖地質問道。

  剛才如果不是拉凱希絲大提督看準機會以「鎮魂曲」一擊逼退了彼安軍的話,那第一艦隊現在已經陷入無秩序的混戰中。而一旦戰局陷入混戰,兩座要塞所能發揮的作用就將被極大地削弱,尚若更進一步演變成消耗戰的話,那在艦隊數量上原本就處於劣勢的蒼穹軍,就真的沒有一點翻身的機會了。

  雖然第一艦隊差一點成為導致蒼穹軍全體潰敗的弱點,但作為提督的尤希斯在指揮上卻並沒有犯下任何應該被譴責的錯誤。事實上,導致第一艦隊的失態的最大原因,是那些未經戰火洗禮的翔士們無法適應敵人那殘酷到近乎自殺的戰法。

  就算在被要塞主炮切斷退路的情況下,一支彼安突擊分艦隊依然悍不畏死地向前沖鋒,似乎完全沒有考慮撤退的可能性。無法對應這份烈氣的蒼穹軍,竟然被擊穿重重護衛艦的前陣,讓彼安軍逼近到了旗艦的射程範圍內--雖然那支彼安突擊分艦隊最後僅剩二十艘不到的突擊艦,並且立即被來自四面八方的交錯火力撕成了碎片。然而其中唯一一艘動力尚存的突擊艦,竟打算以艦身為武器撞向旗艦。盡管這份企圖在幾乎要達成的前一刻被來自「龍炎」的怒火擊碎,但已經足讓尤希斯震怒如斯了。

  「長官,有來自第二艦隊的單向通訊。」通訊參謀向他報告到。

  「華德的?接進來。」尤希斯旋即壓下怒火,不過卻又稍感疑惑。「單向通訊?那家伙不是為通報戰情來的嗎?」尤希斯順手開啟了那封經過三級加密處理的信件,然後一張正露出不良笑容的臉出現在影幕上。

  「怎麼樣啊?尤希斯,我早就告訴過你敵人比我們更習慣戰斗,貫徹防守等候反擊才是最穩妥的戰術,你不聽忠告,總算吃苦頭了吧?哇哈哈……」

  尤希斯還沒有聽完就關閉了通訊,並帶著一臉怒容將這份信件徹底刪除。

  「長官,請問您的指示是……」身旁的副官小心翼翼地問道。

  「就像那個混賬家伙所說的那樣,貫徹防守等候反擊。」尤希斯盡量控制著怒火,小心翼翼地將其維持在不會對理智判斷造成影響的程度。「暫時後退,與彼安軍前鋒拉開距離,以爭取艦隊重新調整的時間。傳令下去,將護衛艦隊拉到前陣,受損的突擊艦隊到後方修整重編,務必在兩小時內完成。」

  「另外,如果敵人依舊打算采取剛剛那種自殺式突擊的話,那就給我徹底摧毀他們!」

  ***

  「尤希斯那家伙,現在大概驚魂普定吧?」華德凝視著虛空戰場的某方向,笑容帶著些許苦澀的味道。「不過,若蒼穹軍的戰力與敵方相當的話,那他大概就能夠演出一場華麗的殲擊戰吧?」

  「話說回來,其它方面應該是完全對等的兩軍,居然會因為不習慣戰斗而相差到如此程度,實在讓人驚訝……九代皇帝拉維亞,他是不是考慮到這一點才建造的雙子要塞啊?」某人的思想不知不覺又飄到了戰場以外的事情上,不過來自副官的銳利質問卻將這位提督開始散射的注意力一瞬間又拉了回來。「不,或許應該說,自從雙子要塞建立起來後,被和平囚禁的蒼穹軍就開始墮落了吧……」

  「閣下,你該不會是打算就打算這麼一直防守下去吧?」席瑞拉用力瞪視著這位在指揮台上又進入「無限悠閑模式」的長官,以強烈語氣質問道。

  「這麼防守下去……有什麼不妥嗎?」被如此質問的華德反而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難得我軍佔有些許優勢,持續擴大戰果才是正理,為什麼要勉強改變敵我雙方的戰況呢?」

  「優勢嗎?我軍?」席瑞拉愣了一下,然後將目光移到了指揮台上的全息星系圖上。從星系圖上看,蒼穹軍,尤其是第二艦隊,正在彼安軍的瘋狂攻勢下苦苦支撐,陣型搖擺如風中殘燭,似乎隨時都有潰散的可能--無論怎麼解釋,大概都只能得出相反的結論。

  「我沒說錯啊,席瑞拉,你也稍稍注意一下星系圖以外的東西吧?」注意到了副官那充滿懷疑的視線,華德用難得嚴肅的語氣開始說教起來。「一個優秀的指揮官是不能僅局限於眼前所看到的東西。事實上,許多看不到的東西才是對戰爭勝負起著決定性作用的事物。」

  「閣下的意思是……」席瑞拉從眼前正上演著一場如火如荼之戰爭的星系圖上移開了視線,稍稍冷靜下來思考。「敵我雙方的損傷比例?」

  「沒錯,就是這個。」華德露出一付「孺子可教」的表情,並興奮地彈了一下手指。「對於貫徹防守的我方來說,確實承受著較大的心理壓力,但對於攻方的彼安軍而言,它們的損失就不僅僅精神方面的了。現在,敵我雙方的損傷比例卻已經接近四比一,無論在任何戰爭中這已經是非常理想的數字--嗯,如果尤希斯那家伙聽從我的勸告,不再企圖反擊的話,那這個比例還會繼續升高一些的……反正,戰局若是就這麼一直持續下去的話,那蒼穹軍的勝利就只是遲早的事情了,所以我認為沒有必要再去追求更不穩定的狀況了。」

  「可是敵方也應該注意到這樣的狀況了,肯定會采取一些行動的,我們應該如何對應呢?」席瑞拉顯得不太甘心。

  「呃,問得好……」華德像是感到困惑般搔了搔頭發,稍稍猶豫後問道。「那麼席瑞拉,你知道敵方會采取什麼具體行動嗎?」

  「不……」席瑞拉咬著嘴唇,很不甘心地承認道。「臨機應變嗎?」

  「嗯,大概就是那樣吧?總之,我們現在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盡量維持目前的戰局而已,還有……」說到這裡,華德突然以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副官,以開玩笑的語氣說道。「就是向銀河之神祈禱,請他將彼安軍指揮官全體都降到和三分鐘前的席瑞拉相同的水準……哎喲!」

  從這位長官的目光變得奇怪開始,席瑞拉就已經決定對他接下來說的話一個字都不信,不過卻沒有控制住身體的擅自反應,於是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才發覺自己手上不知什麼時候竟握著那根某人隨手放在指揮台上的提督杖,而指揮杖原本的主人正抱著腦袋,蹲在旁邊發出充滿怨念的呻吟。

  「席瑞拉,太過分了!只是開個小玩笑,不用這麼用力地敲下去吧?」華德似乎真心地抱怨道,使得席瑞拉不禁稍感歉意。然而,當這位提督的目光偶然瞟過腳下的星系圖時,頓時一臉肅然地站了起來,就像完全不曾受到傷害般。

  「開始行動了嗎?那究竟是……」華德眯起眼楮,凝視著那漸漸開始朝中央聚集的彼安軍殘余前鋒艦隊,它們和剛剛「拉爾之門」彈出的彼安後續艦隊一起,排成了巨大的稜型陣。

  「打算進行中央突破嗎?不,在雙子要塞的夾擊下不可能突破的。或者是,抱著就算犧牲一半艦隊的覺悟也要將中央第三艦隊拉入混戰中嗎?還是說,仗著數量上的優勢,想以完全不間斷的連擊消耗我軍資源……」華德臉色凝重,頭腦全速運轉,試著解讀對彼安軍那異常的動向。

  同樣感到疑惑的,還有統率中央第一艦隊的艾爾佛達大提督。雖然她也得出了和華德差不多的結論,但卻在猶豫著另一件事情。筆直朝著第三艦隊沖來的彼安前鋒艦隊,因目的太過明顯反而顯得極為詭異。那般毫不猶豫突進到「鎮魂曲」射程內的姿態,簡直就像在身上畫上靶心似的。

  「……它們到底打算作什麼?」艾爾佛達忍不住皺起眉頭。

  「嗯,不論它們要做什麼,也不能讓這支艦隊就這麼沖過來。」想到這一點後,這位大提督馬上做出了決的。「通令卡斯托爾要塞,『鎮魂曲』射擊準備,目標敵方前鋒艦隊……」

  艾爾佛達稍稍猶豫,又追加了一道命令。「齊射三連!」

  雖然戰爭進行到現在還沒有機會使用過,但卡斯托爾要塞主炮「鎮魂曲」,其實擁有三連齊射的能力,只是射擊後會因主能源回路過熱而必須暫停運作十二小時,因此只能作為最後的殺手使用。不過艾爾佛達已經決定不給那支目的不明的敵前鋒艦隊任何施展詭計機會,一口氣將其完全摧毀,至於之後「鎮魂曲」暫時無法運轉的戰力損失,就以啟動「殺伐歌」來替代。

  「閣下!敵陣中央發現高能量聚集反應!」情報參謀突然以高昂的語調喊到。

  「什麼!」艾爾佛達立即轉頭看向了影幕,上面顯示出那支彼安前鋒艦隊依舊持續著朝第三艦隊挺進,即使在「鎮魂曲」已經打開炮口凝聚能量的此刻,也一點沒有調整陣型的反應。

  「究竟是……」短暫的疑惑後,一瞬間閃過的瘋狂念頭讓這位三葉翔士毫毛倒豎。「馬上停止射擊!散去能量!它們是打算……」

  ***

  對於全身包裹著厚重復合裝甲的重型要塞而言,通常只有攻略艦的指向性爆破才能對其造成實質性傷害,而在雙子要塞的情況來,因為配置著鋒銳無雙的巨炮,所以反而要比同型要塞多了一項弱點。那就是在主炮炮口開啟的時候,那裡是要塞表面唯一不設防的區域,並且筆直朝向敵方。

  因為三連齊射需要填充龐大能量的緣故,所以「鎮魂曲」的炮口開啟時間比通常時候要多出十二秒,而在這期間,從一直靜靜前行的彼安前鋒艦隊中央陡然迸射出一道巨大的純白光流!

  不分敵我的純白光流,首先吞噬的是距離最近的細小金屬復合體--近五千艘彼安突擊艦在肆虐的能量風暴中沸騰為粒子消散。而下一刻,意猶未盡的純白光流瞬間穿越了數千魯諾碼的空間,注入了前方巨大金屬復合體中央那處能量剛好聚集到界限的地方。

  青白混合而成的光芒在悄然無息中炸裂,瞬間覆蓋了這處空域。第二艦隊的左翼與第三艦隊的右翼,皆被以要塞為中心散發的無形震波所翻弄,呈現出一時混亂的狀態。而當諸位翔士總算控制住艦體不再晃動時,卻愕然發覺呈現在他們眼前的,竟然是一座宛如被挖出巨大坑洞的殘破要塞……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40 AM

卷三 第三十三章激戰

  在彼安前鋒艦隊的中央區域,黑暗虛空中漂浮著三百艘巨大異型戰艦。這是彼安軍從未在戰場上使用過的新型艦,命名為「迫擊艦」。

  新型艦有著堪比重列艦的體積和質量,而外形則近似於古代的手電。圓柱形的艦身上粗而短的那頭,其實是整艘艦上唯一的武裝,被稱為「雷吼炮」的高功率鐳射炮--剛才將五千彼安戰艦連同卡斯托爾要塞主炮「鎮魂曲」一起摧毀的,就是這三百艘戰艦的齊射攻擊。

  迫擊艦初次出戰便取得了如許輝煌的戰果,對於無數次在雙子要塞的鐵壁防御面前鎩羽而歸的彼安軍來說,實在是沒有比這更令人振奮的消息了。

  「成功了!」在「紅之刃」的旗艦「血斷亡」上,也呈現出一片歡騰熱烈的氣氛,就連向來冷靜的諾恩--現在他代替寂擔任「紅之刃」指揮官,也不由得握緊了拳頭,發出無言的歡呼。

  「全艦隊準備突入『門』內,到達作戰地點後即刻對敵右翼部隊展開攻擊!」

  八千艘塗裝成緋紅色的高速突擊艦同時啟航,朝著前方那被青藍色光霧所包裹的「門」開去。成為第一支進入戰場的隊伍,當然是件榮譽的事情,然而趕在「紅之刃」前突入「門」內的,卻是那支披著絕望的黑衣、曾收割過無數英靈的死神僕從。

  「葬送者……」諾恩以有些復雜的眼光地看著那支擦肩而過的友軍。因為在接下來的戰爭中,他們注定將扮演比「紅之刃」更重要的角色。

  按照寂提出的計劃,作戰第一步是以二十五支分艦隊的前鋒突入敵方右側要塞主炮的射程範圍,以伺機以迫擊艦摧毀主炮,同時也有隱約震懾另一座要塞主炮發射的意味。作戰第二步,由前鋒艦隊掩護葬送者侵入那座被拔下獠牙的要塞,並奪取齊控制權。在此期間,彼安軍則將火力集中在敵方已經喪失要塞火力支援的右翼部隊,力求在最短時間內殲滅它們。

  雖然敵方另外兩支艦隊到時肯定會有所行動,而阻擋他們則是先鋒艦隊的責任。雖然以先鋒艦隊二十五支分艦隊的戰力還不足以完全阻擋那兩支艦隊合計六十多支分艦隊的攻擊,但若葬送者行動迅速的話,那被奪過來的地方要塞就能發揮出相當作用了--即使被摧毀了主炮,其上的諸多輔助武裝也能在防守上發揮出相當作用。

  可以說,「葬送者」的行動直接影響著彼安軍需要為勝利付出代價的多少。

  「嗯,我的作用大概就到此為止了。」寂有些落寞地看著原副官稍嫌興奮的側臉,然後又將目光移到了那扇不斷逼近的「門」上--那支以黑暗塗裝的艦隊,此刻已經全突入其中。

  「接下來就看葬送者的表現了……紅夜啊,將我軍導向勝利吧!」

  ***

  然而,被如此期待的葬送者,在剛剛彈出門的一瞬間所目睹到的,卻自軍前鋒艦隊被一片緋紅光潮淹沒吞噬的情景。

  緋紅艷麗猶如被鮮血充盈的光之翼,悄然無息地自敵方另一座要塞延伸而出,自中央貫穿了前鋒艦隊,然後輕輕揮動了一下,霎時間就輕而易舉地吹飛了包括三百艘迫擊艦在內的十二支分艦隊。

  預想中的震懾效果沒有起到絲毫作用,夏蘭軍的對應之疾速要遠遠超出了彼安軍的預料!幾乎在「鎮魂曲」被摧毀的同時,艾爾佛達就當機立斷動用杜克斯要塞的主炮「殺伐歌」,並無視幕僚們的警告,在射擊的同時強行開啟了「殺伐歌」的振動傳導模式,硬生生地在敵方前鋒艦隊上開闢出一塊巨大的真空地帶。

  為蒼穹軍充滿魄力的決斷震懾,彼安前鋒艦隊就像被這熾烈一擊打蒙了似的,一時間喪失任何反應。當然,數分鐘後他們還是紛紛清醒了過來,然後第一個反應就是遠遠離開那座似乎更加恐怖的要塞。然而這份下意識的行動也被艾爾佛達完全預測到,四支重列分艦隊在達到最佳狙擊點的同時發動了齊射攻擊,近三十萬枚電磁投射彈在虛空中劃出瞬時的弧線,落在彼安前鋒艦隊的殘部上,激起一片蕩漾著死亡光華的漣漪。

  彼安前鋒殘余八支分艦隊,在這場核子風暴的洗禮中瞬時減員九成以上,只有在最末端的少數戰艦幸存了下來。於是當紅夜的旗艦,重型強陸艦「水影」隨後從「拉爾之門」跳出來的時候,呈現在她面前的則是一片空空如野的前陣。

  「怎麼可能!前後只有不到十分鐘,前鋒艦隊就已經……」由恐懼凝成的冰刃在紅夜的脊背上劃過,她開始猶豫著,到底要不要遵照那份已經被敵方指揮官覆手翻雲的鐵腕所打斷的作戰計劃,讓「葬送者」在毫無掩護的情況下突入到敵方兩支艦隊的中央。

  這絕對可以稱為無謀,但同樣也能夠被解釋為勇猛。

  自軍以出乎意料的殘酷作戰摧毀了蒼穹軍一座要塞,而敵方則馬上以更出乎意料的熾烈行動將輸掉的一手扳了回來。此刻,交戰雙方的其它部隊都未來得及對應這急速變化的戰局,只有「葬送者」和它對面那支艦隊握有改變戰局的權力。如果「葬送者」在此退縮的話,蒼穹軍大概就能從容自在地完成調整,以第二要塞為核心重新構築起一張牢不可破的防御網吧?然而對彼安軍來說,這卻意味著白白損失了二十五支分艦隊,並且最初的奇謀也已經不能再次使用了……

  「不能浪費千萬友軍的犧牲,一定要讓作戰繼續下去!」紅夜突然握緊了拳頭,並且作出了決斷。「依照原定計劃,突入敵方右側要塞!旗艦先行,其余艦隊立即跟進!」

  一定,要見到那個人……

  ***

  「唔,被抓住弱點了嗎……」注視著影幕中那支以近似無謀的行動朝著卡斯托爾要塞突進的敵艦隊,艾爾佛達發出了無言的呻吟。

  因為尚未預熱就直接啟動「殺伐歌」振動傳導模式的關系,過載運轉的能源回路出現多處故障,雖然要塞工程組已經全部投入進行修復作業,但根據技術參謀的報告,最快也得等到六小時後才能恢復初步射擊能力。而配置在狙擊點的重列艦隊,也因為剛剛一次齊射攻擊用掉全部投射彈的關系,在沒有進行彈藥補給前也無力阻攔那支幾乎毫無防備的敵艦隊。

  原本以為之前兩次犀利的反擊至少會讓敵方有所躊躇一下,並借此機會盡速完成對戰線的再編成,不過看起來艾爾佛達的這份期待已經沒有實現的可能了。雖然不知道那支敵艦隊指揮官究竟是在正確洞悉了蒼穹軍窘態後才采取的果敢行動,還是偶然誤打誤撞遇到的幸運,但是右翼呈現出嚴重混亂的蒼穹軍,確實無力阻止那支敵艦隊的突進,只得眼睜睜看著它毫無傷地侵入要塞,並且立即在要塞內掀起血雨腥風的狂潮。

  「登艦戰?他們打算奪取要塞?」艾爾佛達在接到來自要塞的報告同時便判斷出彼安軍的意圖,不過卻已經沒有了對應的時間。

  即使前前後後被摧毀了共計三十二支分艦隊的戰力,彼安軍依舊有著高於蒼穹軍的數量--事實上,蒼穹軍也已經有八支分艦隊被取消了番號。現在,這近百支分艦隊的龐大戰力正從「拉爾之門」中不斷躍出,重重疊疊的光點猶如黑暗中虎視眈眈的獸眼,壓得諸位翔士幾乎喘不過氣來。

  而當這頭龐然戰爭巨獸開始移動的時候,首先正面承受其最大壓力的,是好不容易從混亂中重整過來的蒼穹軍右翼艦隊,既是華德列翼翔士麾下的「刺盾」第二艦隊。

  率先躍出「拉爾之門」的一半彼安艦隊,筆直朝著蒼穹軍右翼挺進,而隨後躍出的相同數量的剩余彼安艦隊,則在距離杜克斯要塞遙遠的位置擺出嚴陣以待的陣勢。一旦第一、第三艦隊作出任何救援第二艦隊行動,大概會立即遭到來自側翼的攻擊吧?就算讓其中一支艦隊作為掩護而與之交戰,離開要塞掩護火力後以劣勢戰斗,那也只是正中彼安軍下懷而已。

  結果戰場分別以兩座要塞為核心被一分為二。卡斯托爾要塞附近,第二艦隊獨自承受著近倍敵人的壓迫式攻擊,而對面杜克斯要塞旁的兩支友軍艦隊卻無法動彈……

  「在數量相同下都戰斗得異常辛苦的敵人,如果在敵人數量多出一倍的情況下再次戰斗,那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此刻,第二艦隊的處境無疑可以視為這個問題的完美答案。

  「居然動用了足足五十支分艦隊……彼安軍還真是看得起我們啊,你不這麼認為嗎,席瑞拉?」目睹著辛苦構建的防線在那頭龐大戰爭巨獸面前扭曲變形、發出痛苦呻吟的情景,就連有著堅韌精神防線的華德也不禁有些臉色發白,問向副官的聲音中也流露出無法隱瞞的苦澀。

  「閣下……」這一次,席瑞拉竟然出奇地沒有憤怒,只是用輕柔地語調勸慰著這位長官。「我想,他們應該只是單純地想盡速殲滅我們而已。而會產生那種奇妙的想法,會不會因為你的自我意識過剩的關系啊?」

  「呃……」華德的表情突然扭曲了一下,然後對著副官露出了虛弱的苦笑。「總覺得你的嘴巴越來越毒了耶,席瑞拉?」

  「嗯,一直跟在閣下身邊,多少也感染了一些毒氣。」席瑞拉一臉淡然的回答著,然後偏頭看向了腳下的全息星系圖。「不過我得提醒你,閣下。如果你還打算這麼悠哉游哉下去的話,大概用不了十分鐘,第二艦隊艦隊提督就會成為蒼穹軍歷史上第一位的被部下扔到艦外的列翼翔士哦?當然,我指的是沒有戴增壓頭盔的情況。」

  「……事實上,從剛才起我就一直在想擺脫目前困境的辦法,不過到現在好像還沒有抓到靈感耶?」華德的臉色再度蒼白了一些,不過總算是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狀況上來了。

  「要不要退到卡斯托爾要塞附近,現在的話,要塞方面還能提供一些火力支援。」席瑞拉如此建議道。雖然其中正上演著一場如火如荼的登艦戰,不過至少到目前為止,卡斯托爾要塞的火控系統還掌握在原本主人的手中。

  「……」華德並沒有同意回答席瑞拉的建議,左手無意識地在指揮台上敲擊起來,席瑞拉則在一旁以莫名緊張的目光注視著這位長官,而直到敲到第八下手指的時候,華德才作出決定。

  「不,我們必須遠離那座要塞。卡斯托爾要塞內部並沒有配置多少近戰專屬部隊,而對方明顯是強陸部隊中的精銳,陷落只是遲早的問題。如果靠過去的話,到時候恐怕我就真的只能穿著翔士制服在真空中游泳了……呃,如果還沒有化成電漿塊的話。」

  「可是,要塞內的將士現在一定正和敵方強陸隊苦戰,如果獲得足夠支援的話,也許能守下來也說不定……」席瑞拉語氣稍顯激昂。「如果這個時候我們反而開始撤離的話,會徹底動搖他們的士氣,要塞就不太可能保全了。」

  「那座要塞,本來就沒有非得保全的必要了。」華德就像厭惡自己接下來說出的話一般皺起眉頭,語氣罕見地混入了一些煩躁。「在主炮『鎮魂曲』被摧毀的情況下,它的作用甚至還比不上一座普通的中型軌道要塞。就算保留了下來,在這場近兩百支分艦隊規模的戰爭中,能發揮的效果也十分有限。如果拘泥於道義而堅持守住要塞,那反而會抹殺我軍可能勝利的戰術選擇,最後的結果只能是更多將士的喪生。」

  「難道連派出一支部隊支援也不行嗎?我方也有強陸艦隊……啊!」席瑞拉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來似的,望著長官露出復雜的表情。「難道是這個原因?」

  「……嗯,如果那位人物還在的話,不用你說我也會將守住要塞列為最優先的作戰……」華德的語氣中禁不住流露出深深的失落。「不過在強陸艦隊指揮權被大提督暫代、第三艦隊又無法動彈的情況下,也能作出這種殘酷的選擇了。」

  「總之,我們就在抵擋敵方進攻的同時,裝作潰退般慢慢從要塞旁撤離。」華德用指揮杖在星系圖上畫出一道聯結兩座要塞的悠長弧線,弧線內側向星系內部凹起。

  「就沿著這樣的軌跡撤退,注意在到達中央位置前不要加速太快而讓彼安軍察覺。等到達這一區域後,就立即加速朝杜克斯要塞撤退,這時就算他們想追擊也只能穿過『殺伐歌』的雷區進行了……如果能順利和第一、第三艦隊匯合,那麼以杜克斯要塞作屏障,在彼安軍數量已經銳減到和我軍差不多相同的情況下,我軍依然握有一定的勝算。」

  「我明白了……」席瑞拉輕輕點了頭,轉身準備離去時卻聽到傳來身後傳來一聲幾乎幾乎不可察覺的嘆息。

  「可惡的尤希斯,如果哪個人還在的話,這場戰爭明明會進行得輕松許多的啊……」

  ***

  在第二艦隊普遍潰退的戰線上,有著堅逾磐石的一點。一支名為「蒼炎」的突擊艦分隊,在彼安軍暴風驟雨般的攻勢前,穩若岩礁,抵擋住了一波又一波巨浪的侵襲,甚至還給予巨浪本身以不小的創傷。如此反復數次後,彼安軍終於注意到了這維系著第二艦隊戰線退而不散的一點,於是決定將火力集中到這一點上。

  雖然在此後短短兩種分鐘「蒼炎」便承受了在之前苦戰兩小時以上的損害,但第二艦隊戰線上的其余部隊壓力頓時松了下來,而華德也終得以乘機調配艦隊開始撤退作戰。

  「百翔長,本艦能源艙開始洩露,必須暫退後方進行緊急修理。」代替夏音擔任「雷霆」艦長的埃薩亞,向原艦長請求到,不過菲恩伯德素翎翔士卻緊抿嘴唇,沉默著沒有回答。

  十五秒鐘前,一枚電磁投射彈在極近距離爆炸,產生的高溫氣流沖破防護磁場,並進一步腐蝕艦體,破壞了能源艙的外層裝甲,使得突擊艦「雷霆」在數分鐘內就將面臨能源供應危機--事實上,如果那次爆炸的距離再稍近一些的話,那麼「雷霆」面臨的煩惱就不只是能源艙洩漏如此簡單了……不,或者應該說,到時候根本就不會有煩惱的存在。

  雖然很感激這份極其罕見的幸運,但夏音此刻的情緒卻因為莫名憤怒而沸騰不已。本來應該和她並肩戰斗的那個人,卻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而直到現在還生死不明……只要一想到這件事,那雙青藍眼眸中就忍不住會迸射出再也抑制不住的緋紅雷光。

  雖然這位亞諾萊維涅家的子女好不容易控制自己,將這份怒火發洩到了眼前敵人身上,並確實取得了相當的戰果,但看起來她和突擊艦分隊都差不多已經到達了界限……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54 AM

卷三 第三十四章回歸

  「百翔長,本艦的能源儲備已經降到了臨界點!」艦長埃薩亞以迫不及待的語氣向夏音報告著。「如果不馬上進行修復作業的話,最多五分鐘後本艦就將喪失七成以上的推進力,此外三分之二的武器裝備也將停止運作。」

  「……通令『蒼炎』分隊跟隨友軍節奏開始撤退,同時即刻進行破損戰艦修復作業。」緊鎖娥眉、彷彿化為石像般的那位殿下總算是有了反應,以清冷的聲音下達了如此命令。

  「遵命。」埃薩亞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馬上將這道命令發布了下去。而夏音則依舊站在艦橋指揮台上,沒有絲毫動作,只是用力瞪視著影幕上漸漸遠離的敵艦,青藍雙眸中偶爾會閃過一絲緋紅的雷光。

  「嘀」在緊張得彷彿連空氣都凝固了的艦橋上,突然響起一聲類似終端手環的輕微提示音。雖然放在平常來說,大概除了佩戴終端手環的主人外,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然而在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的此刻,它卻有如漆黑夜虛空中一閃即逝的流星般,頓時粉碎了這份彷彿連空氣都凝固了的緊張,讓艦橋諸人得以自由呼吸,然後齊齊望向了聲音的來源--那位駐足在指揮台上的百翔長。

  「……天空?」

  隨後,夏音彷彿輕輕的喃喃之音化為無形的震波,讓諸人不禁感到了彷彿千萬匹烈馬在精神之野中肆意奔馳--突擊艦「雷霆」上的諸人,除了那位決定回軍才院重新研修的原通訊士洛伊絲外,其余諸人皆是對「伊曼紐三角」、尤其是其中被稱為「暴君」的天空異常熟悉的人物。所以,就像得知那位海特蘭德之子凶耗而黯然傷神一般,此刻他們也表現出非同一般的震憾。

  「那家伙還活著?果然是禍害留千年啊……唔,我是不是也稍微變壞一點比較好啊?」司技長洛克仰望著天頂的蒼穹,一付下定決定要繼續墮落下去的表情。

  「我早就說過那個人是不會這麼輕易死掉的。」克裡帕斯開始放起馬後炮,尖耳的末梢輕輕顫動。「畢竟他身上還背負著『雷霆』全員整整十二萬帝幣的債務,就算遇到什麼危險,那些傷者的怨念也會保護他平安活到繼承海特蘭德家財產、兌現賠償承諾的那一天吧?」

  唯一比較鎮靜的人是艦長兼副百翔長埃薩亞,稍稍思考一下後,他隨即著手與本艦隊旗艦建立資訊連接。「還是趕緊把這個消息通知提督吧,聽說最近的一段日子他和另外兩位長官幾乎被來自海特蘭德家眷族的質問逼到只差一小步就崩潰的地步了……」

  雖然部下們各自以不同的方式表現著喜悅之情,但夏音卻只能凝視著影幕中那張就算閉著眼楮也能描繪出來的熟悉容貌,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不,或許是有太多想告訴這個人的話,所以反而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吧?

  「你……來遲了哦,天空。」最後,亞諾萊維涅家的女兒只能輕輕說出這麼一句話,不過語氣卻是罕見的輕柔。

  「呃,抱歉,為了避免被近在咫尺的彼安軍發現,我們不得不將速度抑制到最低限,所以多花了不少時間。」天空就像感到不好意思似的搔了搔頭發。「事實上,直到現在我們還依舊在彼安軍的射程之內,所以只能利用不容易被敵方察覺的終端手環進行通訊。」

  「你在哪裡?天空,我馬上來接應你。」當夏音說出這話的時候,副百翔長的臉上不禁流露出些許苦笑,不過這次卻沒有出言反駁。

  「不,不用了!」影幕上的天空似乎一下子慌亂了起來,這讓夏音感到很不愉快,同時也不由得湧起一股強烈的疑心。「你在隱瞞什麼,天空?」

  「我才沒有隱瞞任何事情……」那個人的表情變得更加慌張了,這使得夏音更確認了自己的懷疑。「你該不會是……」菲恩伯德公主殿下那對形狀優雅的黛眉,稍稍傾斜成了危險的角度,以不滿兼不安的聲音確認著。「從第三行星那裡又撿回什麼奇妙生物了吧?」

  「……第三行星的地表上只有厭氧菌哦,夏音。」看起來,自己的推測似乎遠遠偏離了事實,要不然那個人的表情也不會如此明顯的鬆懈下來。「而且,我從來都不會隨便撿拾別人的東西,更何況對方還是生物。」

  「撒謊,你剛到帝都的時候,不就在陽麟裡把那只艾紐霍嘉爾之鼠撿了回來嗎?」夏音以尖銳的語氣指責著。雖然明知道現在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作戰情報要交流,但是不知為何,夏音卻發現自己很想把這種應該是毫無意義的會話持續下去。而且那個人,看起來似乎也抱持於自己相同的心情。

  「旺財實際上應該算是柯蒂亞送給我的,所以不能算……」這個時候,影幕中的天空突然失去了形跡,同時聲音訊號也被即刻隔離(期間發生了什麼事,請大家自行想象吧,呵呵……)。當這段沉默持續到夏音稍稍開始擔心起來的時候,消失了近兩分鐘的那個人又再次在影幕上出現,只是表情已經變得異常嚴肅了,但不知為何總讓人感覺到有些勉強的味道。

  「殿下,能拜托你件事情嗎?請動用皇族序列,將這個號碼直接和艾爾佛達大提督的旗艦建立起資訊連接,我們這邊有重要的情報要交給她。」隨即,在影幕的下方彈出一串通訊編碼。

  「……好的,我明白了。」雖然有不少尚未釋然的地方,但夏音還是立即點頭,並操縱自己的終端手環,將皇族序列臨時賦予了那串通訊編碼。

  (嗯?不是那艘巡查艦的編碼?二級序列!這是只有諸根源氏族之長的座艦才能擁有的吧?那個人在第三行星究竟遇到了什麼……)在為天空的莫名幸運感慨不已的同時,夏音同時也感到一股穩靜的安心感在心海裡蕩漾開來,瞬間就撫平了此前因戰斗而掀起萬丈波瀾的情緒。(這些事情怎麼樣都好吧?只要他活著回來的話,就已經足夠了……反正這場戰斗結束後,有的是時間詢問。)

  「……天空,還有其它的事情需要我幫助嗎?」完成聯絡後,夏音看著眼前久未消散的影幕,影幕上那張流露出溫和笑容的臉,雖然很想就這麼一直凝視下去,不過作為翔士的職責和皇族的矜持,還是讓她問出了違心的話語。

  「唔……大概還有一件事情要麻煩你,能將我的終端手環連接到艦隊公用頻道上面嗎?」天空稍稍猶豫了一下,隨即露出決然的表情,如此請求道。

  「你打算作什麼?」夏音警惕起來,每當那個人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總是會作出一些出人意料的行動,並且常常會帶來一系列的巨大麻煩。

  「呃,不需要用這麼明顯懷疑的目光看著我吧?夏音。」天空不禁苦笑了出來。「真的,我只是想取回強陸艦隊的指揮權而已。雖然按照規定應該先向艾爾佛達大提督提出申請,不過現在戰況緊急就只好省略這一步了,我會直接在公用頻道上對強陸艦隊下命令。」

  「那你打算讓強陸艦隊作什麼?」夏音一付不問清楚就不予同意的模樣。

  「嗯……」天空像是感到困惑般搔了搔頭發,然後決定坦白。「事實上,我打算去奪回那座要塞。雖然沒有它在蒼穹軍也還是可以選擇其它的戰術,但是若能保住那座要塞的話,我方能選擇戰術的空間不是更大一些嗎?」

  「……」夏音沉默了下來。理智上,她絕對認同天空的提議,並且也對他指揮下的強陸艦隊的戰力相當信賴。但感情上,讓好不容易才自死地回歸的那個人,再次奔赴凶險萬分的戰場,對於這位剛剛察覺到自己心意的亞諾萊維涅家女兒來說,卻是件異常艱難的決定。

  「明白了,我替你替你接到公用頻道。」夏音終於點頭接受了天空的意見,不過在操縱通訊終端的同時,她卻對著影幕上那位正不小心流露出剛毅神情的人,輕輕囑咐了這麼一句。

  「一定要活著回來啊,我可是有許多話想問你呢……」

  ***

  在「刺盾」艦隊總旗艦「雷鎧」上,艾爾佛達正對著眼前的戰局左右為難。擺在她面前的,是二選一的作戰。

  比較激進的作戰,干脆離開杜克斯要塞的火力掩護範圍,率領第一、第三艦隊直接向那支盤踞在兩座要塞中央的彼安後續艦隊挑戰,同時派出強陸艦隊急速支援卡斯托爾要塞。在數量幾乎相同、而蒼穹軍麾下將士也差不多適應敵方戰法的情況下,指揮官的手腕將對戰爭的勝負起到決定性作用,而艾爾佛達在此方面亦有著絕對的自信能擊敗那支彼安後續艦隊。只是,此後還要以半損的戰力對上那支相同數量的前鋒艦隊,勝負大概只能說是五五分了。如果強陸艦隊能奪回卡斯托爾要塞,並配合第二艦隊從另一方向支援的話,那還有較高的勝算,不過現在統率強陸艦隊的那個人又……

  相對消極的作戰,等待第三艦隊擺脫敵方中央艦隊的追擊,到此處與第一、第三艦隊匯合後,然後以修復「殺伐歌」後的杜克斯要塞為核心,重新構築一張防御網。如此一來,已經元氣大傷的彼安軍是不可能再有攻破第二防御網的能力。只是采取此種戰法的話,必須舍棄正在卡斯托爾要塞內奮戰不懈的兩萬將士,並且倘若彼安軍佔據要塞後就不再采取攻勢的話,那就相當於被共同體奪走了「拉爾之門」的一半控制權--從戰略的眼光來看,這絕對稱得上是帝國的一次慘痛失敗。

  「唔唔唔唔……」艾爾佛達猶豫不決,不自覺地將手中象征大提督身份的銀翼權杖翻來覆去,然而卻遲遲得不出結論來。

  「閣下,有你的通訊,是菲恩伯德素翎翔士的……呃,皇族序列。」將這位三葉翔士的心情拉出困惑深淵的,是副官緊張而無奈的聲音。

  「是那位公主殿下?」艾爾佛達當即就皺起了眉頭,並認真地生氣起來。「在戰局這麼緊張的時候,她聯絡我打算作什麼?亞諾萊維涅家的子孫,也會出現如此不分輕重的人物嗎……也罷,給我接進來吧!」

  然而,在目睹到銀幕上出現的那位人物的瞬間,大提督手中不斷翻弄的銀翼權杖霎時間脫手飛了出去,兩秒鐘後掉落在合金的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不過卻敲醒了正處於某種失神狀態的主人。

  「好久不見了,艾爾佛達。」銀幕上的那張美貌上正對她流露出懷念的微笑。

  「若、若琉亞小姐?……不,提、提督!」艾爾佛達反射般地喊出了那位人物的名字,不過馬上發覺場合不對,於是又改以素翎翔士時代的稱呼這位原海特蘭德家公女,然後並攏雙腳,挺直全身,右手撫肩,以標準的軍禮向這位當年的頂頭上司致敬--然而卻完全忘記了自己此刻的身份,也根本沒有注意到艦橋上諸位部下那驚疑不定的目光。

  「我已經不是提督了啊,只是逃家的自由之翼而已……」若琉亞無可奈何地再次重申著。「算了,總之請立即和這邊進行情報交換吧,我想這些關於彼安艦隊的構成情報應該對你的判斷起到相當作用吧?畢竟這可是那位伊斯埃雷家小姐很辛苦才收集到的。」

  「啊,好的。」雖然艾爾佛達還是一付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表情,不過還是馬上以手勢命令部下立即解讀傳遞過來的那份情報,然後彷彿剛剛察覺到一般,以充滿期待的語氣問了出來。「提督,您剛剛說的『那位伊斯埃雷家小姐』……該不會是雅麗亞素翎翔士吧?那、那麼!少主此刻也和您在一起嗎?」

  「嗯,是位非常優秀的青年哦,艾琉雅的眼光挺不錯的啊……」若琉亞稍稍自豪地說著,不過隨即注意到影幕對面的那位巴恩多魯家當主的表情,竟然在瞬間產生了迥異的變化,給人感覺簡直就像被無限期流放到開發行星苦役的犯罪者突然獲得日思夜盼的赦免,於是不禁好奇地問了出來。「難道他不在的期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是來自眷族的質問?兄長應該不會作出如此不分輕重的事情啊……」

  「質問是來自少主的那兩位純潔之翼啊……」幾乎被信件地獄逼迫到崩潰邊緣的艾爾佛達,總算找到可以訴苦的對象,於是忍不住將連日來承受的非人壓力一股腦傾吐出來……呃,如果不是被副官的報告打斷了的話。

  「閣下,強陸艦隊在尚未接受任何命令的情況下開始擅自移動了……啊,不對,他們報告說是接到了『暴君』的直接命令……不過,那是什麼口氣啊?」

  那支原本斗爭心最為旺盛、卻不得不從戰爭開始就憋到現在的部隊,蒼穹軍唯一一支強陸艦隊,短短數分內已經從艦隊的中央區域行進到了最前方,維持著最高航速以及令人難以置信的整齊陣型,筆直朝著卡斯托爾要塞前進。

  「暴君……是少主?」艾爾佛達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影幕中的若琉亞。

  「嗯,雖然軍規嚴令,不過戰場上更需要臨機應變。艾爾佛達,你那時候不是也作過相同的事情嗎?」若琉亞掩口輕笑著。「卡斯托爾要塞要塞的事情,就交給那孩子來處理吧,你就先專心打敗那支虛張聲勢的艦隊吧?啊,我得先送那孩子到他的戰場上去了,再見。」

  「等等,提督……」艾爾佛達頗感困惑地看著面前已經呈半透明狀的影幕,不過當她重新抬起頭來的時候,藍石般的雙眸中已經沒有了一點猶豫。她彎腰拾起地上的指揮杖,輕輕點在了星系圖上位於兩座要塞中央的那處紅色三角上,以沉穩而堅定的語氣命令著。

  「通令第一、第三艦隊,即刻進行反擊作戰,目標摧毀敵方後續艦隊。第二艦隊在要塞附近維持戰線,同時支援強陸艦隊進行要塞奪回作戰。」

  ***

  強陸艦隊以最高航速朝著卡斯托爾要塞筆直前進著,原本整齊的稜型陣幾乎被拉伸成了梭狀。在前進到距離要塞還有一半路程的時候,一艘純白色的交通艦突然自漆黑虛空浮現,並且短短數秒內就加速到了與其並行的程度。

  白色交通艦靠近了強陸艦隊的所屬旗艦,特型強陸艦「碎牙」,並以令人難以置信地操舵技巧,在高速行進中維持著幾乎與其完全平行的航線,然後迅速完成了對接。

  之後,這艘交通艦自然減速脫離了強陸艦隊,又悄然無息地隱入了虛空中。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55 AM

卷三 第三十五章陰謀

  「替我拿著這個。」走出氣閥室的天空,隨手將增壓頭盔遞給了列隊迎接的一位強陸隊員,而對方則露出似乎很榮幸的模樣,小心翼翼地捧過暴君的頭盔。

  「隆,強陸隊的狀況怎麼樣?」天空在解開防護服的同時,轉頭看向那位暫代他指揮部隊的黑人大漢,確認著麾下部隊的狀況。

  「從戰鬥開始就一直憋到現在,那些家伙都迫不及待了。」隆聳了聳肩膀,露出混合著些許無奈的驕傲表情。「再加上大人您又回來得剛剛好,簡直可以說是最佳狀況。」

  「是嗎?那到時候就好好肆虐一翻吧!」總算是擺脫了厚重防護服的天空,邁著輕盈的腳步朝艦橋走去,而身後跟隨的諸位強陸隊員,則分出一人來收拾暴君殘留於地的那套防護服。

  「對了,我的武器有帶來嗎?」沿著艦內通道前行,天空隨口問著。於是身後強陸衛隊立即出列一人,小跑步到暴君身旁,將那柄由「噩夢之手」鍛造的絕世長劍雙手奉上。

  「解水……」天空取過長劍,輕輕一振,包裹劍身的漆黑外鞘立即化作粒子消散。在眾人驚嘆不已的目光中,「解水」就像迫不及待要噬飲獻血般霎時放射出吞吐不定的青芒。

  「哦,以氣劍駕馭,居然如此簡單就能引發劍芒嗎……這樣的話,就算再遇到強行偵查作戰時的那些家伙,也應該能夠對等一戰了吧?」就連天空都不禁有些驚訝地看著那似乎比之前更加殷實的青芒。當想到有機會再度與那四位彼安強者戰鬥時,這位有著武者魂魄的群星之子便忍不住心情一陣激蕩。

  「嗯?」天空突然注意到了身旁那位副官正對自己投以奇妙的目光,並且露出一付欲言又止的表情,於是不禁微皺眉頭問了出來。「有什麼事嗎,隆?」

  「呃……大人,難道您打算帶著這只……嗯,寵物上戰場嗎?」隆所注視的是那只正坐在暴君肩膀上、坦然迎接諸人好奇視線的貌似艾紐霍嘉爾之鼠的納米生物。這位副官露出明顯為難的表情,然後試著向暴君建議道。「那麼,需不需要派一位強陸隊員專門照顧它啊?如此一來,大人您也能毫無顧忌地沖鋒陷陣了。」

  雖然暴君的威名在強陸隊中已經稱得上如雷貫耳,但正因為如此,當他身上出現諸如旺財這般不具備任何殺傷力的裝飾性元素時,包括隆在內的諸位強陸隊員總會覺得別扭異常,感覺就像看到獅子頭上扎了蝴蝶結般詭異無比。

  「……不用了,這家伙並不只是寵物。」天空露出稍稍郁悶的表情,然後拒絕了隆的提議。「事實上,你們可以把它當成和『解水』一樣,出自『噩夢之手』的武器。」

  雖然天空當初其實沒有帶上旺財作戰的意思,但卻無法抵擋芙蘭那哀求的目光,於是只好嘆息著接受了這多余的累贅。盡管實在不指望旺財能在登艦戰中發揮什麼作用,但海特蘭德之子還是決定找機會測試一下柯蒂亞此次賦予旺財的諸多能力。

  「原來是這樣的啊……」隆的表情像是釋懷了。「真是失敬了,大人。」

  夏蘭曆四百二十七年六月二十一日十七時四十七分,續彼安軍強陸艦隊侵入卡斯托爾要塞兩小時二十四分後,蒼穹軍強陸艦隊終於從另一側突入了要塞,而此刻要塞內部的諸區域已經在葬送者的獠牙下淪陷了一半以上。

  ***

  「真是一點都不體貼的長官啊……」華德凝視著手中的命令書,皺起眉頭露出像是很頭疼的表情。「第二艦隊才剛剛撤退到一半,居然又叫我再沖到敵人的虎口前……」

  「大提督並沒有叫第二艦隊沖上去。」身旁的副官立即糾正道。「她只是讓我們掩護侵入要塞的強陸部隊,在他們奪回要塞控制權的期間,和敵方前鋒艦隊盡量周旋而已。」

  「奪回要塞控制權啊……」華德輕輕重復著,臉上的表情彷彿在說著「這是個多麼美妙的想象啊」似的。席瑞拉因此顯得有些迷惑,並且立刻將這種感覺說了出來。「長官,總覺得你好像對奪回要塞不太期待的樣子誒?」

  「為什麼我要期待?」華德的回答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明明接下來可以從容自在地撤退到安全區域,現在卻變成非得在處於劣勢的戰場上絞盡腦汁和敵人消磨時間的情況,正常人的話都不會有所期待吧?」

  「……可是屬下認為,率領龐大艦隊與強敵交戰,對於任何一位正常的翔士來說都是件夢寐以求的事情吧?」席瑞拉瞄向長官的目光尖銳猶如利劍。

  「嗯,你說的是像尤希斯那種家伙吧?」華德就像是輕蔑似的用鼻音哼了出來。「那家伙現在應該是處在極其幸福的狀態吧?畢竟那兩位重要人物都平安返回,他也總算能夠從紋章院長和統合元帥的聯合威壓下解放出來了,否則我估計那家伙這輩子大概是不敢回到帝都去了……」

  說到這裡,這位諸事淡薄的列翼翔士的眼楮突然閃過某種罕見的狂熱。「話說回來,沒想到白銀提督竟然會在這種時候返回帝國,還真是一針效果絕大的強心劑啊!這場戰鬥結束後,如果能有機會見到若琉亞大人就好了……唔,如果拜托海特蘭德公子的話,他應該會稍稍幫忙的吧?你說呢,席瑞拉?」

  「……這種事情等戰鬥結束後,你自己去詢問海特蘭德公子不就好了?現在請關注眼前的戰鬥!閣下!」不知為何,席瑞拉的聲音中突然混入了莫名強烈的怒氣,就連遲鈍如華德也察覺到了,於是不由得以困惑的語調問道︰「我說席瑞拉,你究竟在生什麼氣啊?」

  「我只是在詢問閣下現在如何對應而已!」席瑞拉用力瞪視著華德,一字一頓地如此聲明道。

  「呃,總之,先暫緩撤退速度吧,然後稍稍改變一下撤退路線……」雖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華德還是依言指示了第二艦隊的應對策略。以白銀飾翼裝飾的指揮杖在全息星系圖上劃出連接虛空的兩點,若第二艦隊照此線路前進到末端的話,而敵方前鋒艦隊又確實窮追不舍的話,到時就會被夾在第二艦隊與卡斯托爾要塞之間。

  如果那時候蒼穹軍奪回要塞控制權的話,來自前後的夾擊就能對彼安軍前鋒艦隊造成莫大的損害,接下來只要等第一、第三艦隊擊退敵方後續艦隊趕過來,那蒼穹軍的勝利就已經是囊中之物了。

  然而,倘若強陸艦隊沒有阻止得了彼安軍對卡斯托爾要塞的侵攻,那麼敵方前鋒艦隊就會多出一個穩定可靠的後衛要塞,然後以從容自在的姿態將第二艦隊慢慢逼上絕路。就算第一、第三艦隊想趕過來援助,那也得在反矛的重型軌道要塞前消耗無法承受的時間和資源,然後大概就會被吞噬第二艦隊後從容回轉的彼安前鋒艦隊擊潰吧……當然,在暴君回歸的情況下,這種情況出現的幾率已經變得和尤希斯戒酒成功的幾率差不多了,所以華德才敢大膽采用如此作戰。

  事實上,這位黑發提督現在擔心的反而是另外一件事情。在那位持有絕世武力的暴君率領下,如果強陸隊在第二艦隊撤退到預定位置前就奪回要塞控制權,抑或是將彼安軍侵入部隊壓制過頭的話,那敵方前鋒艦隊還會不會乖乖跟著第二艦隊撤退的軌跡,追擊到預定中的夾擊線上?

  「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居然也會希望敵人不要太弱的時候啊……」華德像是感慨萬分的嘆息著,而身旁的副官不僅稍稍設想了一下。是不是應該向那些在要塞內苦苦掙扎的將士們稍稍透露一下這位提督的感慨,如此一來或許能對其惡劣品性有所影響才對……當然,那是指他還能保持完整意識形態時的情況。

  「閣下,有來自強陸艦隊的通訊,是海特蘭德準令翔士的。」通訊士的報告,讓正流轉著不良念頭的某人突然抖了一下,沉默幾秒鐘才以勉強裝出來的平靜聲音命令道。「咳!接、接過來吧。我想,他大概是需要我們的協助吧?」

  「好久不見了,提督……嗯?你的臉色不太好啊?難道我不在的期間,戰爭有這麼緊張嗎?」出現在影幕上的天空,以疑惑的目光看著臉色微微泛白的某人。

  「嗯、嗯,大概就是這樣吧?事實上,從戰爭開始到現在,我差不多已經二十四小時沒有睡覺了啊……」華德努力裝出辛苦的表情來掩飾心虛,然而身旁的副官卻以自言自語般的聲音將他的老底揭了出來。

  「……明明剛剛還趴在指揮台上睡了足足兩小時的說,而且就算二十四小時沒有睡覺,那也算不上什麼辛苦的事情吧……」

  「是這樣嗎?那還是真是辛苦了啊!」席瑞拉的嘀咕明顯沒有傳到暴君的耳中,天空反而露出身同感受的表情,對華德致上了由衷的同情。

  如此無理的展開讓那位原本有所期待的副官感到渾身一陣無力,不由得發出了虛弱的呻吟。「這兩個家伙,果然有夠像啊……」

  「呃,謝、謝謝……」即使厚顏如華德者也不禁老臉一紅,於是趕緊轉移了話題。「對了,特意聯絡我,應該是有什麼事情需要第二艦隊協助吧?」

  「嗯。提督,你是打算將彼安前鋒艦隊引到要塞側翼,最後由第二艦隊和要塞進行夾擊作戰吧?」天空輕易就猜到第二艦隊作戰的事實,並沒有讓華德感到驚訝,然而席瑞拉卻馬上開始檢討剛剛艦隊移動中是否存在如此明顯的引誘痕跡的問題。

  「是啊,所以需要強陸艦隊的配合才行,拜托千萬不要那麼快就將敵方侵入部隊趕出要塞啊,不然我這邊可就演不下去了哦?」華德以慎重的語氣如此囑咐著,不過表情卻顯得相當愉快,尤其是在看到自己話剛剛出口而對方就已經心領神會的時候--高度思維共鳴的諧波瞬間穿越了數百魯諾碼的空間,直接聯系起了這兩位身處同樣戰場的翔士,那是種比戰友間的呼吸一致更讓人舒暢的感覺。

  「你大概不用擔心這個,提督。」影幕上的海特蘭德之子稍稍苦笑了出來。「對方也是相當習慣搏斗的戰士,所以要想在短時間內擊敗他們是絕對沒有可能的。事實上,除了我這一隊負責的區域外,要塞其它部分都基本上陷入了膠著狀態……不過提督啊,我剛才抽空查了一下,這座要塞的中央主軸都已經在『鎮魂曲』的爆炸中扭曲了,所以就算能奪回來也已經不可能修復了。」

  「這麼嚴重嗎……那除了『鎮魂曲』外的其它輔助武裝,還能動用嗎?」

  「這個嘛,因為能源中樞被完全破壞的關系,只有不到兩成的武裝還可以依賴輔助傳導系統啟動,但我懷疑那點火力到底能不能在戰場上發揮作用……嗯,不過如果是能源和彈藥的話,儲備倒還相當充足哦!哎呀,不愧是蒼穹軍的鐵壁要塞之一呢,軍部大概沒有想過其陷落的可能性吧?」

  「嗯,應該是沒有想過。」華德也一付感慨良深的模樣,然後露出警惕的表情注視著那位不受任何束縛的大地與蒼穹之子。「話說回來,你現在該不會是在想著什麼危險的事情吧?我得提醒你,那座要塞要塞裡面可是還殘留著近萬名將士的哦?」

  「這我當然知道,所以才將解放他們列為強陸艦隊最優先的作戰目標。」天空聳聳肩膀,顯得有些無奈。然而影幕對面的華德卻突然變得非常不安,語氣也充滿了告誡的意味。

  「喂喂,你該不會真的打算那麼做吧?要知道整個帝國中,有資格處分那座要塞的人只有坐在青玉龍座上的那位而已哦!」

  「是這樣嗎?」天空的表情明顯稍稍愣了一下,不過隨即從嘴角流溢出來的,卻是更加邪惡的笑意。「反正在戰場上,是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的,不是嗎?提督。」

  「可是我的第二艦隊還在這座要塞附近誒!」某人終於忍不住從指揮椅上蹦了起來,動情下雙手重重拍在指揮台上,不料卻被放在上面的指揮杖給扎到,於是馬上捂著手掌露出痛得要死的表情。

  「沒事吧,提督?」影幕上的某人對他投以深切同情的目光。

  「……總、總之,不許打我艦隊的主意,你還是放棄那個瘋狂念頭比較好。」華德一邊注視著席瑞拉處理自己左手心的傷口、在噴上止血劑時倒抽了數口涼氣,一邊對影幕上那個無法無天的家伙如此警告道。

  「嗯,如果計算正確的話,應該不會傷到第二艦隊的。」天空的話讓某人立即回頭注視著他。「總之,如果卡斯托爾要塞真的開始移動的話,那就請讓第二艦隊馬上離開要塞附近吧?」說到這裡,天空像似難為情般地搔了搔頭發。「呃,事實上我也不知道影響區域具體有多大,不過如果離得足夠遠的話,應該不會受到波及吧?對了,之後逃生艙的回收,也得麻煩第二艦隊了……」

  「喂、喂!」任憑華德如何呼喚,已經半透明化的影幕上再沒顯示出任何圖案。於是這位提督只好凝視著影幕上的虛空,就像要看穿什麼似的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席瑞拉,卡斯托爾要塞有配備移動用的大型引擎嗎?」過了好一陣子,華德才將目光移向一直侍立在身後的副官,問出了自己唯一沒有想通的問題。

  「不,並沒有。」席瑞拉以明晰的條理分析道。「據我所知,帝國在建造雙子要塞時就從來沒有考慮過要移動它們,所以上面只配置了部分調整姿勢用的小型引擎,憑那點動力是不可能移動要塞的。」

  「是嗎?果然是這樣啊……那,那家伙究竟打算怎麼做啊?」華德再次沉默了兩分鐘,然後像是要甩開煩惱般猛回了一下手,對席瑞拉命令道︰「算了!總之先按照預定作戰實行,同時密切監視卡斯托爾要塞,有任何動靜即刻向我報告。」

  「是。」席瑞拉敬了一禮後並沒有退下,稍稍猶豫一下後,她還是提出了從這兩位人物剛剛打啞謎般的對話開始就存在於心中的問題。「閣下,能不能告訴我,海特蘭德準令翔士究竟打算作什麼?」

  「誒?海特蘭德準令翔士,他不是正率領強陸艦隊奪回要塞嗎?而且,你干嘛要問我啊?」華德聞言露出一付就像從來沒有接到任何通訊的表情。「另外啊,席瑞拉,剛剛這艘旗艦的通訊系統是不是出現故障了啊?為什麼這期間的通訊記錄全部都不見了……」

  席瑞拉無言地看著那位濫用職權篡改智能核晶記錄的提督,好半天後才聳下肩膀轉身離去,只是從微微開啟的口中漏出充滿無奈的嘆息。「狼狽為奸……」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56 AM

卷三 第三十六章莫測


  夏蘭曆四百二十七年六月二十一日十七時三十分,持續固守杜克斯要塞、與彼安軍後續艦隊對峙著的蒼穹軍第一、第三艦隊終於有了動作。在朝著「門」前的敵軍急速挺進的途中,原本專於防御的弧形陣自然轉化為長於沖擊的傾斜三角陣,而艦隊行進速度卻沒有受到絲毫影響--由此可以看出,經海特蘭德之手而所鍛造的這支鐵血軍隊,雖然因尚未經受戰火洗禮而稍顯幼稚,但在綜合素質方面卻遠遠凌駕於有著其它星際國家之上。

  完成陣形調整後的第一、第三艦隊,就像要截斷彼安軍後續艦隊退路般由左右兩方分別殺至,不過其目標點卻並非對稱。戰力相對雄厚的第一艦隊自左前方殺入彼安軍後續艦隊,正面向其挑戰。在此前戰鬥中損失相當部分戰力的第三艦隊,則趁著敵方為對應第一艦隊攻勢而稍稍停頓的那一刻,急速修正自軍前進方向,自右後方刺入了敵陣,並且立刻就造成了敵方後陣的混亂。

  「就這樣一口氣給我擊穿敵陣!」

  指揮杖筆直朝前的尤希斯,以銳利的目光凝視著前方不斷潰退的敵艦,堅毅的容貌上流露出凜凜冷笑,可以說正處在意氣風發的極點。看到這樣的伊斯埃雷之子,大概誰也想不到其實就在兩小時前,這位列翼翔士還正處在被來自紋章院及統合部的質問給逼到差一步就想逃亡自由星系的邊緣吧?

  事實上,在得知那兩位人物終於平安回航的那一刻,這位神經持續緊繃數日到崩潰界限的男子,那魁梧身軀竟然一下子軟倒在了地上,並且好半天都沒能重新站起來。

  「呵、呵呵、呵呵呵……」隨後響起的詭異莫名的笑聲,就像不斷凌遲諸人神經般在艦橋上空徘徊游蕩,直到忍無可忍的參謀長招來侍衛從士將這位提督送回寢室「暫休」後,幕僚們才總算是擺脫了這從數日前持續到此刻的噩夢。

  大概二十分鐘後,尤希斯再度來到艦橋,不過卻已然恢復了常態。只是那極其高昂的精神狀態,使得諸人不禁產生了種彷彿在他身上看到無色火焰在熊熊燃燒的錯覺。

  當然,作為指揮官的這份激情也非常直接地影響著麾下艦隊的全體精神狀態。尤其是當尤希斯作出「勝利後,我會在慶功宴上拿出所有收藏名酒!」的承諾後,第一艦隊的士氣可以說瞬間爆發到了臨界點。

  在以凶獰之姿猛撲過來的四支突擊分艦隊前,缺乏可以能夠與此對抗之艦種的彼安艦隊後陣,就連精神上都開始被壓倒了似的,在第二艦隊的急速突進前不戰自潰,將置於陣中重重保護下的柔弱部分暴露了出來。

  「閣下,是敵方的補給分艦隊!」通訊士的聲音叫人聯想到發現蜂蜜的棕熊。

  「很好!殲滅他們!」華德下達的命令短促有力,而第一艦隊也幾乎在同一時間這份尚未明確傳達到的指令付諸實施。

  由純粹破壞性能量構成的純白光束瞬間撕裂了宇宙的一角,當落到前方龐大的金屬復合群體時,一瞬間就激蕩出無數的血色漣漪。炸裂的輝光揭開了恐怖的帷幕,翻騰的能量濁流在虛空中盤旋擴散,互相侵吞成一處處充滿毀滅氣息的無形渦旋。這些由人類相互的憎恨糾結而成的渦旋,在將鄰近金屬復合體吞噬殆盡後,隨即在黑鉛色的虛空中煙消雲散,只在原地殘留下足以融化任何物體的高溫廢氣。

  同時缺乏防御進攻手段的彼安補給艦隊,在第一艦隊最初一次攻擊中便損失了足足五支分艦隊的數量,以及可以供給於此數十倍數量戰艦的物資。如果不是爆炸後產生的高溫區域恰好成為隔絕敵方追擊的屏障,那在第一艦隊接下來的一輪攻擊中,彼安軍大概就會喪失全部的補給吧?

  雖然直接穿越眼前那處高溫區域也不是不能做到,但其中狂亂的輻射風暴和蘊含高溫的廢氣必然會對戰艦艦體造成不小的損害,並且更重要是艦隊整體的秩序也會蕩然無存。盡管以此換來的戰果是敵方補給艦隊的完全毀滅,然而在戰術上已經要產生決定性一刻的現在,實在是沒有再拘泥於非達成此戰略上的重要目標不可的必要。

  尤希斯的判斷相當正確,並且也確實拉回了那四支差點就沖過頭的突擊分艦隊。然而,正當第一艦隊準備將獠牙轉向其它更容易下手的羔羊時,前方那處被評定為敵我雙方都無能為力的高溫區域突然產生了變化。

  蘊含著強大破壞性能量的實體彈,扯著無聲的呼嘯穿越了第二艦隊正前方的虛空,雖然始終有幾枚被高溫侵蝕、繼而成為無形熔爐的燃料,但平安穿越的大部分電磁投射彈卻落到了正將側翼稍稍暴露的第二艦隊前,並且立即就在敵陣中掀起了一場不小的混亂。

  原本配置於前陣用於狙擊第三艦隊的三支彼安軍重列分艦隊,為後陣的窘態所咋舌,迫不得已調轉槍口,對那支化作凶獰猛獸的敵艦隊投出了致命的毒矢,盡管準星實在是差了一些--只有少數的投射彈能有機會擦過敵艦邊緣,而能準確命中敵艦的更是極少數幸運者的專利,然而就算靠著較遠距離的遙感引爆,也能產生足以讓敵艦頭痛萬分的諸多不利因素,因此側翼呈現出短暫混亂的第二艦隊的攻勢可以說被抑制了下來。

  「切,時機抓得剛剛好,敵人中看來有也能干的家伙啊……」尤希斯嘀咕著,露出一付很不甘心的表情,但還是立即作手整頓開始混亂的前鋒突擊分艦隊,然後在慎重的錯位替換下將中陣的護衛分艦隊調了上去。

  配置著精準火炮的護衛艦,在抵抗重列艦的遠程投射攻擊時有著其它艦種所無法比擬的優勢。第二波穿越虛空襲來的投射彈,一頭撞在了由無數短程束光炮凝結成的彈幕上,頓時炸裂成了點點擴散的輝光,並且更進一步連成一片閃耀的光帶--第一艦隊的應對策略到目前為止堪稱完美。

  不過沒有等到第三波投射彈來襲,從左側襲來的朱紅輝光卻率先炸裂了護衛分艦隊的一角。五支彼安突擊分艦隊自左側繞過高溫區域,襲向第二艦隊薄弱的側腰,就想要一吐此前被單方面凌辱的悶氣般,短短數秒內施以艦首主炮的全部火力。當光之蛇洞穿艦外防護磁場、沒入艦體的瞬間,便即刻再生為光之龍,朝著虛空的四方噴吐出熊熊火舌。

  敵方僅僅兩次炮擊便摧毀了近千艘護衛艦,為了避免遭受更大的損失,在敵方第三次炮擊前,護衛分艦隊便迅速從戰陣的一角潰散,於是沸騰著宇宙一角的朱紅輝光,穿過低密度的護衛艦列,尚未能給予其有效損害下就消散在虛空中。

  「我勒,居然又被……」旗艦上,尤希斯突然抓緊了手中的指揮杖。

  敵方兩次預測之外的攻擊,並沒有對第二艦隊造成與其狙擊的精準時機相符的損害,因此應該不是刻意計劃下的攻勢,或者可以看作是極其僥幸的偶然。然而即使是得到厄運之神的關愛,被敵方接連抓住痛腳的事實也讓這位情緒激昂的提督不得不稍稍冷靜下來,仔細反省自己在戰術運作上的失誤。

  隨後清醒過來的彼安突擊分艦隊,正待對潰退的敵護衛艦群展開追擊,然而卻在此前瞬間茫然中錯失最佳時機,於是從正面迎上來是的重整完畢的四支敵方突擊分艦隊,以及正在自軍左側展開陣勢的五支巡查分艦隊,頓時陷入了半包圍窘境,不過依靠著重列艦持續不斷的火力掩護,第二艦隊也不敢隨便移動保護右翼的護衛分艦隊而展開完全的包圍,因此還算是勉強支撐了下來。

  而尤希斯一時間也找不到更有效的戰法,於是後方戰局陷入了互相角力的僵持階段……

  ***

  「尤希斯那家伙,總算是冷靜下來了啊……」艾爾佛達輕輕呼了口氣,表情稍稍放鬆了一些。

  身為「刺盾」艦隊最高指揮官的她,在專注於取得眼前戰場勝利的同時還要時刻留意戰爭全局的演變。對於一般意義上優秀的翔士而言,這絕對是件艱苦到無法勝任的工作,然而巴恩多魯當主卻游刃有余地操縱著麾下三支艦隊、合計九萬余艘戰艦的進擊方向,將戰爭局勢慢慢導向了有利於蒼穹軍的一方。

  因為統領第一艦隊的那位人物近日來的精神狀態實在稱不上正常的緣故,所以這位大提督直到現在才算是放下心來。而至於另一位提督統領的第二艦隊那邊,艾爾佛達則打一開始就沒有擔心過¬--事實上,此刻第二艦隊也確實以變幻自在的動作,將比自軍多出一倍的敵方先鋒艦隊翻弄在股掌之中。

  「嗯,華德那邊也做得很不錯啊……那麼,我們這邊也差不多該開始勝利了吧?」以平淡的語氣說出狂傲至極的話語,艾爾佛達輕輕抽出腰間的銀翼飾杖,朝向正前方的敵艦隊,揮下了斬斷其命脈的利劍。

  「重列艦隊,展開齊射攻擊。」

  早已將彈藥補充完畢的四支重列分艦隊,從第三艦隊的側後方分裂出來,前行到距離不遠的狙擊點,對著阻擋在艦隊進擊方向的敵艦隊側翼投出一波又一波落點精準的爆矢,配合著第三艦隊前鋒突擊艦的夾擊,短短三十分鐘就將敵方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十二支護衛分艦隊殲滅得體無完膚。

  「好,就這樣突入敵陣!和第三艦隊匯合後,首先以殲滅左側敵艦為目標。」艾爾佛達下達了如此指示,第三艦隊便順勢切入敵陣。原本應該能左右夾擊第三艦隊突進的彼安軍,在被重列艦的遠程投射打亂了秩序的此刻,彷彿連與此對抗的士氣都喪失殆盡。

  於是,第三艦隊的突進就想用滾燙的利刃劃開牛油般毫不費力。然而就在其差一步完全切裂敵陣的前一刻,從作為刀柄而存在的重列艦隊那裡卻突然傳來了緊急求援的信號,並且在下一瞬間即轉化為了猶如垂死般的哀號。

  一支以血色塗裝的彼安軍艦隊,悄然無息地自追擊第二艦隊的龐大軍列中退出,在蒼穹軍尚未注意到時候急速調轉方向,以飛天般的速度穿越了數百魯諾碼的距離,從後方急襲尚未察覺的重列艦隊的咽喉,並且瞬間撕裂其頸部動脈。待艾爾佛達注意到這意料之外的變化而率軍回援時,四千艘貴重的遠程攻擊艦正好在敵方集中炮火中咽下最後一口氣。

  ***

  「唔,還是沒有騙過所有敵人啊……」從影幕上目睹到了己方重列艦隊被那只脫離自己「管轄」的敵艦隊全殲的慘狀,華德不由得搔了搔頭發,苦笑著發出充滿無奈的嘆息。

  「這還真是麻煩了啊,雖然第二艦隊這邊的壓力是減輕了不少,但也還沒有到可以即刻反擊的地步。至於第一、第三艦隊那邊,大概也能勉強和加入那支強悍生力軍的敵方後續艦隊打成平手吧?」華德盯著那支正對著第三艦隊展開陣型的紅色敵艦隊,深深皺起了眉頭。「原本還期待大提督能盡快解決敵人過來幫忙的說,看來到最後還是只能自力更生了啊……」

  「不過,敵方的那支艦隊居然在追擊的同時不動聲色地完成了調整,之前它們真的是被引誘過來的嗎?被玩弄的人說不定反而是我們啊……」席瑞拉也開始認真反省著。

  「是啊,真是厲害的對手。嗯,如果能在這次戰爭中戰死就好了,我可不想再踫上他……」對那位不知名的對手至上由衷的敬意與更衷心的詛咒後,華德便將視線移到那座始終靜默的要塞上。

  「接下來,還是只能期待海特蘭德公子為這場戰爭帶來戲劇性的變化嗎?」

  ***

  在卡斯托爾要塞內,此刻呈現比虛空戰場更加混亂的局面,彼安強陸艦隊「葬送者」確實已經攻陷了要塞一半的區域,然而從蒼穹軍強陸艦隊趕上支援的那一刻起,他們便無法前進。

  那支均由地緣之民組成的強陸隊,以連葬送者都為之汗顏的士氣彌補了戰鬥技巧上存在著的些許差距,將戰線牢牢固定在了要塞中央區域,彼此都無法寸進。

  此外,雖然戰況整體上呈現出互相角力的僵持狀態,然而不論是彼安軍還是蒼穹軍,都有一隊擋者披靡的鋒銳部隊存在。

  以解救要塞內殘余將士為道標前進的暴君衛隊,以及將侵佔要塞火控系統列為最優先任務的血衣衛隊,沿著互不交叉的線路在敵方陣線內同時掀起了兩場血雨腥風。所有不自量力攔在他們前進方向上的敵人,均在第一時間被打入了死神的懷抱。

  不過在斬殺敵人的數量和效率上,同時擁有著四位強者的血衣衛隊還是佔有著些許的優勢,因此要比暴君衛隊更早一步達成作戰目標。

  「這裡就是要塞的制御中樞嗎?」紅夜稍稍打量了一下這被血色塗染的寬敞空間,那些殘破的雕飾顯示出這裡原本優雅的環境,不過卻讓這位彼安準將皺起了眉頭。「居然在要塞內裝飾這些玩具,真是有夠天真的品味……算了,先不要管這些東西,立即著手侵佔這座要塞火控系統,同時調查其損害狀況。」

  「是!」當即就有數位身兼戰士的技術人員上前,將那些到最後一刻還忠於職守的屍體拉出控制席,並取而代之開始篡改起那顆高懸於大廳中央的要塞主智能核晶的數據來。

  「四位御使,如你們所見,這裡的戰況大概已經穩定下來了。」紅夜轉過身,凝視著四位血衣使,幽深的黑瞳中閃爍著再也抑制不住的熱情。「我想,我們該去執行始祖的御令了。」

  「……」為首的血衣使輕輕頷首,隨即轉身離開了大廳,而其余三位血衣使則依照慣例在紅夜左右站立,護送她朝向要塞的某方向飛奔而去--就算不用去刻意調查,只要跟隨著「葬送者」潰退不斷的戰線前進到末端,就絕對會遇到那位得到「源頭」愛寵而持有絕強武力的人物。

  先行一步的血衣使是持有巨斧的雷,沸騰不斷的武者之血讓他不由自主地將腳步加快到了後面僚友完全脫離的地步。事實上,在暴君衛隊勢如破竹般在自軍戰陣中疾走的情況下,要想在短時間內追趕上那位人物的步伐,也確實需要人先行一步進行攔截。

  通道前方出現胸前佩著敵方紋章的重甲戰士,為首的是一位身材堪比血衣使的黑人巨漢,不過雷卻沒有從他身上感覺到值得在意的力量。期待盡快與強敵交戰的渴望讓他情緒激昂,凝視著前方敵人的眼中閃過一絲暴虐的血光。

  一柄長約兩米的寬刃巨斧,悄然無聲地滑到了他的手上……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57 AM

卷三 第三十七章矛盾


  位於卡斯托爾要塞一角的循環控制室,在「鎮魂曲」爆炸時受到波及,閘門嚴重扭曲變形無法開啟,數名技術科翔士被困其中。直到三小時後,那位武冠蒼穹的暴君降臨,離子切割器輕而易舉地粉碎了那到道合金閘門,才將她們從幾乎窒息的恐懼中解放出來。

  「感謝你,海特蘭德公子……」雖然被拯救者忍不住對這位猶如遠古英雄般的黑發貴公子致上了由衷感激與敬意,不過後者卻只是回以淡淡的笑意,然後就立即示意隨後跟進的部下護送這幾位群星之女離去。

  「唔……她們應該是最後一批了吧?」從那幾張竟然流露出莫名遺憾之神色的美貌上收回了目光,天空回頭向部下確認著。

  「……是的,大人。」部下稍稍查詢核晶偵測儀後,點頭向他報告著,不過語調在最後帶上了些許沉重。「至少還活著的人都已經解救完畢了。」

  蒼穹軍全體將士均有佩戴的樞紐手環(嘿嘿,從這裡開始改為原創道具),除了具備通訊終端及進行簡單數據處理的功能外,還有著探測佩戴者生理狀況的功能。健康、衰弱、重傷、死亡等狀況均會以不同磁波表示,利用核晶偵測儀等特殊儀器,就能在緊急狀況下簡單分辨需要最優先救助的目標。

  「也就是說,其余差不多三分之二的人都……」短短三小時內就屠殺了一萬兩千余名敵軍,甚至沒有留下哪怕一位負傷者,就連天空都不禁為這份殘暴所震驚。就像為那些英靈默哀般沉默幾秒後,天空隨即揮去了這份感慨。「好了,我們也開始準備撤退,臨別禮物都準備好了吧?

  「是,已經遵照大人的命令將啟爆裝置設置在預定地點,敵人尚未有任何察覺。」部下隨即雙手奉上一顆指姆大的青色稜型核晶。「這個是控制核晶,通過樞紐手環誘發,作用範圍可達五千特諾碼。」

  「嗯,作得不錯。」天空取過那顆青色核晶,隨手將其瓖在樞紐手環上,不過卻露出稍許擔憂的表情。「這東西……應該不會誤爆吧?」

  「呃……至少在蒼穹軍此前百年記錄中,還沒有過誤爆的先例。所以我想,只要大人不隨便亂動的話,大概是沒有問題的。」畢竟不是技術科專門出生,所以這位強陸隊員的回答有些心虛。

  「……總之,到離開要塞後再啟爆就應該沒有危險了吧?」

  天空輕振「解水」,離子切割器頓時又還原為普通長劍的狀態。隨後這位準令翔士打開公用頻道,下達了一系列命令。

  「通令全體強陸艦隊,立即啟動艦船引擎,各戰鬥分隊以最近登艦口為目標後退,在登艦口位置貫徹防御以接應諸救援分隊,一旦救援分隊全員回航,即刻撤離要塞……」

  「大人,這恐怕有些困難誒……」一束直接振動耳膜的短波讓暴君的眉頭掀成了個急角,不過這位部下明顯已經抱有了斬肉斷骨的覺悟,於是一口氣直言到底。

  「根據目前統計的數據,救援分隊那裡可是足足有八千人的要塞將兵!就算無視強陸艦本身固有的安航界限,也至少有三千人無法收容進艦內……呃,不過若大人打算優先送走這批將兵的話,讓強陸隊留在要塞內待命的話,也還是可以做到。」

  「……不用這麼麻煩。」天空稍稍沉吟了一下,然後下達了一道被蒼穹軍此後所有強陸艦隊奉為解救任務之行動準則的命令。「讓女性優先登艦,其次是強陸隊全員,如果還有空位的話再從剩下的中挑順眼的裝,其余不順眼的全部填進逃生艙。」

  「……」原本嘈雜不安的公用頻道一瞬間呈現出極度詭異的寂靜狀態,然後在下一刻卻響起了彷彿震天動地的歡呼。如果不是樞紐手環自動修正那些狂熱份子至上的由衷贊美,那這位海特蘭德之子回去後大概會有一段時間不得不借助人造鼓膜聽東西了。

  「你們這些家伙,敢給我亂來的話就試試看吧!」

  雖然在暴君一聲咆哮之下,公用頻道就像被混合著碎冰的冷水沖洗過一般頓時恢復了寧靜,但還是感到些許不安的天空,不放心地開啟了副官的頻道,再度囑咐著。「隆,把這些家伙給我看緊一點,戰鬥結束後隨便他們,但至少現在要管好手腳……隆?」

  毫無聲息的寂靜,凝結成冰冷的恐懼之雲,經過兩分鐘依舊死寂的時間後,在海特蘭德之子的背上灑下彷彿凍徹心肺的冰雨。

  「馬上調查一下隆的所在位置以及……樞紐手環的狀況。」天空回頭凝視著部下,那森冷到彷彿封凍所有感情的目光,讓這位也算得上是久經沙場的強陸隊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只不過,這股莫名恐懼在他回頭稍稍查詢後卻立即被某種強烈的感情所取代。

  「大人,副隊長已經……」一臉悲憤的強陸隊員正打算說些什麼,然而暴君異常不耐的怒吼卻將他尚未出口的話硬生生截斷。「閉嘴!告訴我方位!」

  「是、是……」被瞬間滿溢而出的殺意震撼得無法言語,強陸隊員以飛快的動作將方位資料直接輸送到了暴君的樞紐手環上。

  當他好不容易克服恐懼抬起頭來時,那位殺意的主人卻已經消失了形跡,而稍稍考慮了一下自己在盛怒暴君的全力發揮下插手的可能性後,他只得帶著無奈的嘆息朝著最近的登艦口走去。

  ***

  天空僅以腳尖點地,化為一條虛影沿著要塞通道疾行。隆的訊號地點就在位於前方五百諾碼的一處防御據點,似乎是撤離途中遇害的。雖然天空早已作好了戰爭中肯定會有所犧牲的覺悟,並且此前也確實冷靜沉著地對應了部下及同僚的死亡,然而當犧牲者為自己熟識的戰友時,他才真正感覺到那股重若泰山的沖擊。

  對功至化境的強者來說,五百諾碼的距離轉瞬即到,然而在沖到最後一處拐角的時候,天空卻硬生生地收住了腳步,殺氣瞬間蕩漾得有如實質,刺得隱於壁後的敵人忍不住皺器了眉頭。

  「出來。」天空淡淡命令著,同時輕振「解水」。開啟粒子切割功能的長劍,在激蕩劍氣的催動下化為一片無形無跡、僅有著青白二色的光華,但偶爾迸射出的道道劍氣卻有著洞石穿金的威能,在合金質的要塞壁面留下深深的斬跡。

  「您的力量又成長了啊,子君大人。」伴隨著無奈嘆息,一個手持巨斧的魁梧身影從通道拐角處緩緩走出。「這已經是第二次的請求了,能跟我們去見始祖嗎?」

  「……在更前面的那些家伙,是你殺死的吧?」天空只是盯著那柄寬刃巨斧上殘留的新鮮血跡,以僵硬的語調確認著。

  「那些人……是您的部下嗎?」雷忍不住愣了一下,不過隨即露出些許敬佩的表情。「雖然力量差了一些,但確實堪稱剛勇之士。因此我是以戰士的禮節對待他們,將他們全部送回了『榮耀之野』的。」

  「是嗎……」天空握劍的手突然緊了一下。

  「榮耀之野」,即是彼安人信奉的天國,傳說只有勇戰而死的戰士才有資格被召回到那裡。雖然眼前的對手看起來確實心存敬意,但卻依舊都改變不了隆已經死亡的事實。

  「那麼,我也以戰士的禮節來回應你好了。」天空靜靜舉劍對著那位巨斧戰士,而對方也在一瞬間擺出戒備姿勢,但卻依舊盡著最後一次努力。「子君大人,請相信我們絕對沒有加害您的意思,始祖只是想見您而已……」

  「這些話,等打敗我的時候再說吧!」

  天空右手的長劍瞬間閃出熾烈的光華,而本人則在光華中消失了行跡。一抹淡淡的青輝在那一瞬間的光華消失前襲向了對手的咽喉,然而卻在即將切裂脆弱肉體的前一刻被巨斧擋了下來,暴起一連串彷彿扼腕嘆息的火光。

  剎那交鋒後,天空的身影在通道另一位置顯現,看起來毫發無傷。然而對手持有的巨斧,那寬大的斧面上卻已經顯出數道交錯縱橫、深淺不一的裂痕,似乎在剛才短短一瞬內已經承受了不知多少次的沉重斬擊。

  「紫斧……」看著這柄伴隨自己二十年未損分毫、卻在剛才短短一瞬中被破壞到如此程度的武器,雷忍不住發出了呻吟。「就連重素合金都能夠如此輕易地破壞嗎……」

  「作好準備吧,接下來就輪到你了。」天空深吸一口氣,撫平了剛剛交鋒中動蕩不已的血氣,然後一步踏出,隨即身影化為流矢般突進。

  「喝啊!」雷大吼一聲,運足全力朝著那道虛影一斧劈出,呼嘯而墜的鋼斧雖然洞穿了厚重的地板,然而卻抓不住對手那行雲流水的動作。

  天空在斧鋒擦邊而過的瞬間一躍而起,在翻身飛躍的同時揮出左右兩劍,自上方斬斷了對手的雙臂,然後在墜地時反手一刺,無形的光劍輕而易舉地穿透了他的心髒部位,並在高頻震動的作用下瞬間擴散為拳頭大小的空洞,不過卻絲毫沒有鮮血濺出--所有細胞都被分解為細小粒子,當然血液也不會例外。

  「不、不愧是得到『源頭』愛寵的人啊……」回頭艱難地吐出這麼一句話後,巨斧戰士那龐大的軀體頓時轟然倒地,不過表情卻沉靜得猶如被酣戰後的充實疲倦逮入夢鄉的戰士。

  「……希望你也能回歸『榮耀之野』吧……」天空回過頭,以頗為復雜的目光注視著那位剛勇戰士的遺骸,從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無奈與悲哀。

  「在地上世界,持有力量的雄性會為了食物及配偶互相爭斗,然而在群星世界,人類爭奪的又是什麼呢……」海特蘭德之子的嘴角,就像嘲諷般的微微扭曲。「話說回來,我居然也能從那樣的戰鬥中感到愉快……所謂的自然法則,還是真令人厭惡的東西啊!」

  「自然法則應該是宇宙間唯一的真理。」

  身後響起的話語讓天空驟然一驚,回頭望去時卻發現那另外三位強者在自己片刻失神之時已然踏入了極近距離內--倘若剛剛其有心加害的話,那自己大概是來不及反應的。

  「雷……」三位血衣使的目光移到了躺在地上那位屍體已然漸漸冰冷的同伴身上,片刻後反而朝著那位凶手深鞠一躬,齊聲道︰「感謝您賜予與了他身為戰士的最高榮譽,子君大人。」

  「呃?」天空表情明顯愣了一下,隨即一股莫名而強烈的怒火從心中湧出,於是不由得大聲質問了出來︰「你說感謝我?賜予了他身為戰士的最高榮耀?這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就算我殺了你們的同伴,你們也一點沒有想報仇的意思嗎?」

  「能與值得尊敬的對手交戰,是我等夢寐以求的願望。」一位血衣使正色答道。

  「更何況雷是在堂堂正正的戰鬥中被擊敗的,更蒙子君大人親手將其送歸『榮耀之野』,所以我等絕無怨念。」第二位血衣使如此接到。

  「我等奉始祖之命,前來迎接子君大人,請萬勿拒絕。」最後那位血衣使以更加恭敬的聲音說著。

  「你們這些家伙……」事到如今,天空已經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讓自己如此憤怒了,不過伴隨著那莫名憤怒而生的,卻是將理智之線逼迫到繃斷邊緣的狂躁。如果不是最後一刻樞紐手環上的一束純白羽飾偶然飄進視線的話,天空也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想起那個關系重大的作戰。

  「大人,所有救援分隊已經到達登艦口位置,分類裝載亦進行完畢,可否即刻撤離?」耳膜振動響起部下報告的聲音,而天空則立即回以同意的信號。

  「撤離?喂喂,隊長你不回來的,『碎牙』可是沒有辦法撤的啊?」接著響起的是強陸艦隊旗艦艦長修伽的聲音,不過卻讓海特蘭德之子霎時苦笑了出來。

  「我要怎麼退回來啊……」天空環視左右,三位血衣使已經站到了以自己為中心的三角形頂點上,氣機鎖定之下,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楮。雖然還不至於分辨得出左手在感應鍵盤上敲擊出的訊號含義,但絕對已經猜到自己打算開溜的念頭,並且也馬上作出了反應--天空甚至能聽到源源不絕聚集的彼安士兵朝著這裡行進的腳步聲。

  「……唔,結果只能利用逃生艙了嗎……」天空苦笑著,然後在感應鍵盤上輸入「作戰開始,立即啟航,準備回收逃生艙」的指令。

  「……看來你那邊似乎遇到麻煩了,不過用逃生艙是不是太危險了一些……算了,我會盡量在第一時間回收的,所以千萬不要就這麼掛掉啊,隊長。」修伽的通訊到此截斷了,而天空則開始認真思考起撤退路線問題。

  比較幸運的是,雖然帝國從來沒有考慮到這座要塞陷落的可能性,但至少在應急裝備的設置上還是遵守了一般常識性的規定。剛剛在拐角處發現的那台尚未動用的逃生艙,此刻已經成為這位海特蘭德之子唯一的救命稻草。不過要想確實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他還得先突破眼前這固若金湯的三角禁錮才行。

  四人的氣機彼此牽動,惡戰幾乎一觸即發,然而直到隨後趕來的彼安士兵將要塞通道圍了重重疊疊的一層又一層為止,天空還是依舊沒有發現那三位強者的一絲鬆懈,於是就連稍稍動彈都做不到。

  「連一點機會都不給我嗎……靠!那我自己來制造!」漸漸煩躁起來的海特蘭德之子,一橫心啟動了那顆瓖嵌在樞紐手環上的青色核晶。

  ***

  虛空的戰場上,在四周光與火的洗禮中沉默聳立了近兩小時的卡斯托爾要塞,終於有了動靜。

  從要塞左側一角,驟然迸發出耀照整個戰場的輝光,下一瞬間無聲的怒濤沖破了外層裝甲的束縛,將混濁而熾烈的能量噴射向虛空的某方。雖然朝此方向延伸出去一百二十三魯諾碼就是第二艦隊的所在處,不過在要塞噴射口與第二艦隊間相隔的,還有少了「紅之刃」的彼安前鋒艦隊。

  被這數十倍於「鎮魂曲」威能的能量濁流沖擊,彼安前鋒艦隊幾乎在瞬間就達到了混亂的極致。雖然由於這股龐大能量並非秩序放射的緣故而散射掉絕大部分破壞力,但直接承受剩余能量沖擊的彼安艦隊,依舊有近九千艘戰艦直接氣化,至於其余因艦體破損導致空氣流失、引擎損毀進而無法航行,或者更為不幸地被誘爆能源庫的戰艦,合計起來幾乎可以說達到了這支前鋒艦隊的總數。

  然後,眨眼間摧毀了彼安前鋒艦隊的能量洪流,又去勢不減地襲更前方的第二艦隊……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7-1 08:57 AM

卷三 第三十八章失策


  「全艦回避!」

  吞噬彼安軍前鋒艦隊後,能量洪流又去勢不減地襲更前方的第二艦隊。此時,就連華德都稱不上好整以暇,席瑞拉所傳達的命令,以光速擴散到自軍的通訊回路,並且被立刻予以執行。

  或許應該感謝支配宇宙一切的物理法則,那股原本足以將第二艦隊全艦瞬間蒸發的龐大能量,在穿越了一百二十三魯諾碼的距離後,已經朝著四方的虛空擴散到了最低限。因此雖然第二艦隊中有機會反應到完全脫離能量濁流洗禮的戰艦實在是沒有幾艘,然而就算正面承受了這股能量洪流的沖擊,對於裝備著多層複合裝甲的中型以上戰艦來說,那股衰弱至極的破壞力已經達不到能引起艦體損傷的最低限,故而破損的隻有部分非常不幸還沒來得及從前陣撤離的護衛艦。

  當這股能量風暴疾駛而過、消散在更前方的虛空後,第二艦隊大概有六百艘左右的戰艦遭遇了航行不能的損傷,不過大部分皆是在能量風暴的翻弄下舊傷迸發的情況。而其中最不幸的,莫過於「蒼炎」突擊艦分隊所屬先導突擊艦「雷霆」。

  好不容易才完成能量艙的應急修理的「雷霆」,是在航向附近補給艦的途中遭遇那場能量風暴的。因此前能量艙洩漏而散失了大部分能量的「雷霆」,就連維持防禦磁場的能量都消耗殆盡,當然再也就更無力抵擋這場突然而至的災厄,因此遭遇的損害要比其它友艦更加嚴重。

  「後置引擎主軸受震,緊急制動停止運轉,再啓動需要七十秒。」

  「艦體外側裝甲出現破損,出現共計十二處漏點……已經隔離了大氣洩漏區域,目前艦內環境暫時不受影響。」

  「艦長,因剛才的震蕩,能量艙再度開裂……唔,不過已經沒有可以洩漏的東西了,要派出技術隊去修複嗎?」

  此刻,「雷霆」的艦橋上已被警戒的紅光所充滿,來自艦體各處的受損報告不斷傳來,讓擔任艦長的埃薩亞無言苦笑。如果此刻還是在與敵方激烈交鋒的前陣的話,那等待這艘幾乎喪失所有能力的突擊艦的,大概隻有短短數秒僅夠祈禱的時間吧?所幸敵方此刻已經潰不成軍--當然,自軍現在的狀況距離井然有序其實也相當遙遠。不過,至少暫時不用擔心受到敵方的攻擊了。

  「讓技術隊出動,將修複那十二處漏點列爲最優先。」經過短暫思考後,埃薩亞作出了決定。「同時聯絡最近工程艦,本艦因受損嚴重而無法航行,即刻起脫離戰場……可以吧,百翔長?」

  埃薩亞望向指揮台。那位屹立其上的人物,正閉著眼睛露出彷彿在努力壓抑著什麽般的表情,而埃薩亞也確實理解到作爲「雷霆」前艦長的她對這艘突擊艦的深切關愛之心,並同時對這位將尊重部下權力置於私人感情之上的菲恩伯德百翔長,緻上了由衷的敬意。

  「同意『雷霆』脫離戰場,即刻起『水翼』取代『雷霆』作爲本隊向導突擊艦。」夏音有些艱難地點了點,然後對埃薩亞敬了一禮。「……艦長,接下來我會搭乘聯絡艇前往『水翼』,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祝您武運昌隆,百翔長。」待埃薩亞回禮後,夏音才毅然舉步向後艙走去,而包括克裏帕斯、洛克等在內的所屬幕僚也隨之敬禮離開。

  「……唉,這艘突擊艦,此後大概隻能回廠大修了吧?」目送戰友們離去後,無奈的苦笑才浮現在埃薩亞的臉上。「不過,艦體本身傷到如此程度卻完全沒有出現任何死傷者,這艘突擊艦的運氣到底應該算是好還是壞啊?」

  「話說回來,居然會采取這種連麾下艦隊都一起坑害的粗暴作戰,我們的提督還真是……」凝視著影幕上此刻正呈現出異常混亂的第二艦隊,埃薩亞突然露出了古怪的表情。「等等,如果事先知曉並有所準備的話,那艦隊應該不會混亂到這種地步的。難道說這起意外其實並非作戰計劃的一環?那,該不會是……」

  ***

  克裏帕斯操縱聯絡艇,前往分隊所屬另一艘損傷相對較小的突擊艦「水翼」,洛克、埃爾瑪等幕僚不約而同地坐到了靠近操舵席的前席,將聯絡艇後方的廣大空間讓給了那位正徘徊在暴走邊緣的亞諾萊維涅之女。

  「接往五七零三六零零二四,二級編碼『爍葉』。」夏音對著樞紐手環報出了一連串號碼。

  在埃薩亞等人還僅僅在懷疑的時候,這位公主殿下就已經確信了那位罪魁禍首的名字。雖然從理性的角度來說,她應該首先認同那個人的機智,然而隨即湧上來的莫名感情,卻沸騰了這位亞諾萊維涅之女的感情。如果當初就知道那個人居然打算做如此危險的事情的話,那哪怕是將他再一次送進再生槽,她也絕對不會讓他有機會回到強陸艦隊。

  「天空!」等待接通的短短幾秒,彷彿漫長得猶如數個世紀,而樞紐手環閃出藍芒的瞬間,夏音便迫不及待地叫出了那個人的名字。「要塞那裏發生了什麽事情?你現在平安無事嗎?」

  「夏音嗎?」樞紐手環傳來了微微困惑和似乎不安的聲音。「要塞那裏……呃,有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嗎?我現在在逃生艙裏的,所以不太清楚。」

  「是嗎?在逃生艙裏的啊……」從恐懼的深淵迅速浮上安心的水面,夏音甚至能感覺到聲音在微微發顫。不過下一刻這位公主殿下卻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向那位明顯打算裝傻到底的某人提出了嚴厲的質問。「你打算連我一起隱瞞嗎?天空。要塞爆炸時産生的能量濁流摧毀了敵方前鋒艦隊,這應該是你的強陸艦隊的傑作吧?」

  「什麽?居然真的……」自覺說漏嘴的對方,突然沉默了下去,而菲恩伯德公主的嘴角,則勾勒出一絲甚爲愉快的笑意。「我得預先祝賀你,天空。這份逆轉戰局的莫大功績應該會使你晉升一級吧?那樣的話我們就是平級了。」

  「呃,是這樣的嗎?」傳過來的聲音突然放鬆了許多。「其實我也沒有料到會有這麽大的效果,當初隻是想能稍稍打亂敵方的陣腳就好了的,居然會順利到這種程度,這實在是……」

  「嗯,確實是非常盛大的效果呢?」夏音裝出冷淡的語氣說道。「那股摧毀了敵方前鋒艦隊的能量濁流,最後竟然將第二艦隊都卷入其中。這件事情,我想到時候你可得好好向律令院解釋了。」

  「有、有這樣的事情?」面對突然之間的急速變化,某人徹底傻掉了。

  「嗯,隨便說一下,我的『雷霆』也在能量風暴中遭受了無法航行的損傷,所以在接受律令院審問前,你還得先想好給我的解釋,天空。」夏音繼續在某人的精神回路中投放重磅炸彈,同時湧起一股暢快淋漓的感覺。

  (唔,原來捉弄人的感覺是這麽愉快啊,不過被捉弄了這麽多次,現在終於還是報複回來了……)

  樞紐手環那邊接下來沉默了好久,讓夏音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把玩笑開過頭了,於是不禁再次呼喚著那個人的名字。「喂,天空,你還在聽嗎?抱歉,剛剛的話其實……」

  「呃,夏音,我好像沒有辦法回來了耶……」天空的聲音中突然帶上了無奈和苦澀的感情。「雖然我此前期待著能盡快被友艦回收,不過看起來還是敵方的行動要快上不少啊。現在這支逃生艙已經被足足二十艘敵艦包圍,我想我是沒有機會逃跑了……喂,你、你不要靠過來!唔啊!」

  「天空?」這次就換成夏音心驚膽顫了。

  雖然在蒼穹軍的觀念中,搭乘逃生艙的敵人已經等同於戰俘,所以不會輕易予以加害,但夏音似乎還沒有聽說過彼安軍有保留戰俘的習慣,因此在那個人慘叫一瞬間不禁心膽俱寒。

  「天空!發生了什麽事情?回答我!天空?天空!」

  「……我等是絕對不會加害子君的。」拯救夏音心情的,是一個似陌生若熟悉的女聲。就好像無法忍受被如此誤解般,那位女性以清冷的聲音如此宣告著。「子君已經接受始祖的邀請,即將前往我等國度,已經不會再回到夏蘭帝國了……對吧,子君大人?」

  最後一句竟然已經化成了妖娆妩媚的語氣,而夏音耳中也同時聽到某人發出的意味不明的慘叫。雖然很難想象出此刻那邊到底是什麽樣的狀況,但菲恩伯德公主殿下不知爲何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洶湧怒火,並且用力握緊了拳頭。

  然而,對方並沒有留給她發洩這份怒火的機會,通訊到這裏就完全斷掉了。

  「……克裏帕斯,」沉默了好一陣後,夏音突然叫出了那位操舵者的名字。不過全身一顫,隨即就襟危正座、目不斜視的人,卻還包括了這艘小小聯絡艇中的所有乘員。

  「兩分鍾內開到『水翼』。」夏音如此命令著,而克裏帕斯則立即在下一刻將聯絡艇的加速到了就連優化過遺傳因子的夏蘭人也難以承受的地步。

  然而,包括兩位地上人在內的所有乘員都沒有提出任何異議。事實上,就算不用回頭也可以確定,此刻那股如針芒般刺得諸人後背冷汗淋淋的,絕對是一雙绯紅如日的眼睛。

  ***

  「閣下,你看!」席瑞拉顯得十分激動,幾乎是揪著上司的衣領將他硬拉過來。「卡斯托爾要塞開始移動了!」

  「疼疼疼!」華德似乎很不滿意副官的粗暴動作,就像抗議般擰起了眉頭。「移動就移動吧,有什麽大不了的!經曆了剛剛那麽誇張的爆炸,它不移動的話才不正常呢,大不了最後派出艦隊去把它拉回來……」

  「話說回來,既然能夠想到如此極端的方法,並且確實予以實施,進而一擊摧毀敵前鋒艦隊,真不愧是根源氏族海特蘭德家認定的繼承者、幸運之神的寵兒啊!唔,如果他能夠晉升到列翼翔士的話,幹脆我就退位讓賢算了……」

  某人的小算盤被副官以粗暴的動作打斷,被訓斥的席瑞拉這次是扳著上司的腦袋將其視線固定到星系圖上的。「我說的是卡斯托爾要塞的移動軌道!請你仔細看看!另外,不要隨便把辭職這種事情放在嘴上,要辭職的話,也應該是我先辭職!」

  「呃……」被副官的氣勢壓倒,華德一瞬間流露出怯懦的表情,不過隨即就將注意力集中到了星系圖上,一看之下頓時臉色蒼白。「不可能!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情!席瑞拉,關於要塞移動的軌道計算沒有錯誤嗎?」

  星系圖上顯示出來的卡斯托爾要塞,正以幾乎不輸給重型戰艦的速度移動著,而前方則以紅色箭頭標示出一條經計算得出的其移動預測軌跡。紅色箭頭從左側擦過敵我雙方正酣戰不休的第二戰場,並且最後落點竟然就在杜克斯要塞!

  「正在核實其移動軌跡……完畢,確實有所誤差。」雖然華德一臉期待,不過席瑞拉的表情卻依然堅冷如舊。「因爲四周空間引力幹涉的影響,所以卡斯托爾要塞的移動軌跡並非直線。三小時十六分二十五秒後,將與杜克斯要塞接觸。雖然不會正面相撞,但兩座要塞在最後也還是會有大約一半的體積重合……」

  「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隨隨便便的爆炸,居然都能讓龐然大物的要塞筆直飛向一光秒內最不應該擊中的目標……」華德搔了搔頭發,爲友人的詭異運勢歎息起來。「這種萬中無一的噩運,已經超過倒黴所能形容的界限了啊……那家夥,該不會還同時被厄運之神關愛著吧?」

  「現在不是評論海特蘭德公子運氣的時候吧,閣下!」席瑞拉緊握的左手已經忍不住開始顫抖起來了。「我們要怎麽處理這件事情!難道就這麽眼睜睜看著那兩座要塞相撞嗎?」

  「唔,首先把這件事情立即報告艾爾佛達大提督……雖然我想她現在應該已經注意到了。」華德皺著眉頭苦苦思索了好一陣後,就像放棄般歎了一口氣,然後如此命令道。「即刻著手重整艦隊陣型,同時派出巡查艦隊回收逃生艙,並配合強陸艦隊清掃敵方前鋒艦隊尚有威脅的敵艦。待艦隊重整完成後,立即向第二戰場移動,配合第一、第三艦隊殲滅敵軍殘存艦隊。」

  「卡斯托爾要塞的事情,大人你該不會是打算推給大提督的第三艦隊來處理吧?」席瑞拉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而華德也更直率地承認了這一點。

  「嗯,我的確是這麽打算的。畢竟以第二艦隊目前混亂無比的狀況,就算想做些什麽也是無能爲力吧?從要塞移動的軌跡看來,最靠近的無疑是大提督第三艦隊,所以由她來阻止那座要塞是最恰當的事情,我們隻要拖住那支敵方紅色艦隊,讓她騰出手來就可以了。」

  「阻止要塞……要摧毀它嗎?」席瑞拉的表情依舊有些不能釋然。

  「如果杜克斯要塞的主炮能趕在撞擊前修複完成的話,應該能輕易貫穿卡斯托爾要塞。畢竟那座要塞此刻已經是千瘡百孔,就算以突擊艦的火力也能擊穿的……不過,這隻是最無奈的一種選擇。」

  「如果『殺伐歌』的修複趕不上撞擊時限呢?」雖然華德的話都言之成理,但不知爲何,席瑞拉卻很不甘心看到這位長官僅動動嘴巴就化解這份重大危機的從容,於是繼續追問著。

  「我一開始就說沒有必要摧毀那座要塞的啊……」(看起來席瑞拉非得讓自己做點事情才甘心啊……)華德不禁苦笑了出來。「就算『殺伐歌』趕不上撞擊的時限,隻要在要塞側面稍稍制造另一起爆炸,變更一下要塞的前進路線,那就不會有相撞的危險了。」

  「制造另一起爆炸?怎麽做?」席瑞拉將問題深化了下去。「以卡斯托爾要塞的質量,要多大程度的爆炸才能變更它的前進軌道?而且就算第三艦隊勉強能改變其移動軌道,但那已經到了杜克斯要塞的極近距離,根本就來不及回避……這些事情,閣下你該不會沒有想到吧?」

  在副官那尖銳目光的質疑下,忍不住冒出冷汗的黑發提督終於聳下肩膀,喃喃歎息著。「唔,結果還是要由這邊動手嗎……不過在第二艦隊如此混亂的狀況下,到底能派那支部隊出動呢?」

  「那支突擊艦分隊怎麽樣?」席瑞拉提出了建議。「它是第二艦隊中少數沒有被閣下污染的精銳艦隊之一,士氣和戰力均爲第二艦隊之冠,並且其指揮官也是極爲出色的翔士。如果派它出戰的話,應該能及時趕上那座要塞的。」

  「呃,你是指『蒼炎』嗎……」即使厚顔如華德,也不禁稍稍滯了一下。「可是,我記得它的向導突擊艦不是已經退出戰場了嗎?」

  「嗯,不過那位殿下馬上又任命了麾下另一艘戰艦作爲向導突擊艦。」席瑞拉以尖銳的目光注視著長官。「我認爲,閣下你或許應該向她稍稍學習一下作爲翔士應該具備的品行。」

  「……唔,不愧是菲恩伯德王家的勇猛之心啊!」假裝沒聽到席瑞拉的後面一句,華德由衷地感慨著。「嗯,就派『蒼炎』出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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